第五章 魔功

(一)

二個時辰後。

雖已入夜,四周卻亮如白晝。到處都是青衣皂褲、手持火把的捕快,每個人腰間都掛著三尺青鋒。

馬車還停在原地,那幾具屍體也在,仵作正借著火光,仔細地檢查屍體。

鐵恨水背著雙手,端詳著倒在地上的那個女刺客的屍身。傷口由下而上,斜斜劃過這個女子的脖頸,雖然不深,卻正好切斷了她的喉嚨,她是在第一時間斷的氣。

鐵恨水輕輕歎了口氣,似是在歎息人生浮幻,生命宜逝。

他剛剛趕到這裏,結果跟前日在九幽堂一樣,又看到一地死屍。

片刻後他仿佛回過神來,淡淡道:“趙龍,說吧,你都看到了什麽。”

一個身形瘦削,長相普通的捕快連忙走上前來。此人臉色蒼白,顯得有些精神不佳,但是一雙眼睛仍透出機智之氣。同在場其他捕快不同,他腰間的兵器是一把刀,六扇門捕快佩帶的最常見的那種刀。

他輕咳一聲,道:“屬下今日一早接到您的飛鴿傳書,不敢怠慢,立刻帶了人到這裏潛伏起來,因為這裏是從崇安到蒲城的必經之地,而且周圍林木茂盛,便於藏身。

屬下一行人潛伏了半日,沒等到您囑咐我監視的那兩個人,卻等來一件怪事。一夥商旅打扮的人,還有幾個黑衣人,駕著馬車到了這裏。他們看上去都是功夫不錯的人,其中有一個女子,就是現在躺在這裏的這個,還有兩個扮成平常人的和尚。他們把馬車停在路中間,躲進林中,靜悄悄地一言不發,似是也在等什麽人。

這些人形跡詭秘,屬下覺得非常可疑,但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在暗處監視他們。

直至申時一刻左右,那夥人似是得到了前方什麽信號,急急忙忙從林中出來,從馬車上搬下來幾具屍體,擺在地上,然後那兩個和尚躺在屍體中間,在那裏裝死。兩個黑衣人蒙上麵,看上去是假扮強人,在馬車上搜索財物;另外兩個黑衣人和那個女子站在一邊,那女子竟把自己的衣裳扯去半邊,露出**的身子,在那裏緊張地等了片刻,便開始假裝呼救。那些商旅模樣的人則大呼小叫地向來路跑去。

沒多久,這幫商戶就帶著兩個人來了,看模樣氣質,多半是您說的那兩個蝙蝠山莊的人。屬下此刻才明白,先前這夥人是設下圈套要暗算這兩人。他們顯然策劃了很久,而且這個圈套布置得也很周密,屬下本以為這兩人凶多吉少,正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

說到這裏趙龍歎了一口氣:“這兩人上來就識破了這個圈套!”

“哦?你且說說,他們是如何識破的。”鐵恨水仔細聽著趙龍的描述,看上去饒有興味。

趙龍搖搖頭:“那些商戶戲演得很到位,這女子和那兩個裝死的和尚更是隱藏極深,他們如何露餡的屬下實在想不通。反正那兩人在第一時間便出了殺手!”

他緩緩出了口氣,感慨道:“人說蝙蝠山莊的人不好惹,看來果然如此。這兩個人真不是一般人,實在是凶悍異常!出手狠辣,招招斃命,殺人不眨眼!他們大開殺戒,轉眼功夫就殺光了大部分想暗算他們的人,那兩個裝死的和尚想用暗器傷他們,也被他們瞬間殺死!”

鐵恨水問道:“你能否看出這兩人的武功,大概出自什麽門派?”

趙龍深思片刻,搖搖頭:“看不出來,這兩人出手都很快,極簡單也極有效,這些人沒有能在他倆手下走過兩招的。”

“恩。”鐵恨水點點頭,“你接著講。”

“還剩下幾個假扮歹徒的黑衣人,沒命地逃走了,臨走前聲稱他們是劍客盟的人。”

“劍客盟?”

“是的。我囑咐兩個身手最好的弟兄悄悄跟他們去了。”

“恩,做得好。”

“此刻我本以為廝殺已經結束,方鬆一口氣,誰知馬上聽到兩聲慘叫,逃走的黑衣人中,有兩個突然被人殺了,是被一個巨人一擊斃命!”

“巨人?”

“是的,我隻顧觀看廝殺,沒注意到居然還有人同我們一樣在旁邊窺伺。那個巨人如同丈二金剛,用一把極長大的闊口巨劍,我沒看到那兩人怎麽被他殺的,隻知道他們一定死得很慘!巨人說了,是因為他們假冒劍客盟的人,才出手要了他們的命。此刻我突然醒悟,這個巨人一定是昆侖派大名鼎鼎的蕭擎天!”

“蕭擎天?有趣,越來越有趣了。他莫非也是來尋這兩個蝙蝠山莊的人晦氣的?”

“大人您說的沒錯,聽蕭擎天說,似是他們倆其中一人幾年前殺了昆侖派的人,他要給那些人報仇。”

“嗬嗬,聽說昆侖蕭擎天武功極高,且天生神力,極少有人能擋住他一劍,也不知這兩個人怎麽應付的?”

“蕭擎天根本沒有出劍,那兩人就沒給他機會。”

“哦?蕭擎天沒有機會出劍?”聽到這裏,連一向淡定的鐵恨水都不由微微色變。

“是的,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出劍!”

昆侖派極少收帶藝投師的弟子,蕭擎天則是例外,此事當年曾引起昆侖派內部的一場爭議。

昆侖劍法多以靈逸奇絕見長,但並非自古如此。昔年昆侖派先輩開山立業之時,曾創下一套威猛剛烈的劍法,極其厲害。隻是因為這套劍法對使用者的先天身體條件要求太高,難覓合適的修煉者,因此漸漸趨於邊緣化。蕭擎天天生一副勇武身材,且天資聰穎,非常適合這路大開大闔的劍法,其師紫陽真人當年見了他,如獲至寶,最終力排眾議將他納入門下,傾囊相授。蕭擎天也沒有讓紫陽真人失望,十七歲投奔昆侖,二十八歲出師下山,連敗多個知名高手,一時名滿天下。其招式即蘊含劍法的變化多端,又兼有斧法的威猛犀利,一劍擊出劈山裂海,罕有人能敵,是以江湖上有個說法,叫“一劍擎天”!

正因為如此,當聽說今日這一戰,蕭擎天都沒機會出劍時,鐵恨水不由得大吃一驚。

趙龍接著道:“那兩個人實在是亡命之徒!他們似是知道對方的厲害,一上來就用了拚命的打法,所用戰術很巧妙,配合也很嫻熟,因此即便是蕭擎天也措手不及,很快三個人就近身肉搏在一起,你抱著我,我纏著你,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場麵極震撼極慘烈。屬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麵。”

“竟會這樣?”聽到這裏鐵恨水不禁皺了皺眉。此番崇安出了弑官大案,大理寺震動,要求他十五日內破案,本就令他有些壓力。從現在的情形來看,他要抓的這兩個欽犯一路上連續挑戰點蒼、娥眉等名門高手,今日對戰蕭擎天竟也不落下風,比他先前估計的要難對付得多,如何交差,還得多費一番腦筋才是。

趙龍沒有注意到鐵恨水的表情,他此刻滿腦子想的是下麵要稟報的事,這件事也是令他今天最想不通的:“大人,此刻發生了一件非常令屬下困惑的事情。”

“講。”

“同蕭擎天一起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看上去是昆侖派弟子,另一個則像是點蒼派的劍客。他們三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那個點蒼劍客上來助戰了,一劍刺向那個使刀的蝙蝠山莊高手,屬下本以為一切就要結束了,誰知此刻蕭擎天大喊了一聲‘不要!’,似是要製止那個點蒼劍客,可是那個點蒼劍客身法很快,已經一劍刺了過去。

那點蒼劍客本是想刺那人的前心,那人上半身被蕭擎天臂膀箍住無法躲閃,便用自己的腿硬生生擋了一劍,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那人中了一劍,反而似是內力大增,一下子掙脫開了蕭擎天的纏抱,然後一刀就殺了那個點蒼劍客!”

趙龍臉上顯出幾分恐懼之色:“這一刀出手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屬下根本沒有看清怎麽回事那個點蒼劍客就被砍倒了。以這刀法的威力,那個人方才明顯是有所保留,但屬下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是說,那人中了一劍,反而功力大增,打破了僵局?”

“正是!若非親眼所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中劍之前,蕭擎天試圖製止那個點蒼劍客出招?”

“好像是的!”

鐵恨水背負雙手,沉吟片刻,忽然問:“你方才說過,蕭擎天同這兩個蝙蝠山莊高手有過幾句對話?”

“是的,就是說使刀的這個人,殺了昆侖派的人,哦對了,殺了昆侖派的燕開來!”

“燕開來?燕開來死於此人之手?”

“是的,那人似是也承認了。”

“還說了些什麽?你都告訴我,切勿有遺漏!”

趙龍仔細想了片刻,道:“是了,蕭擎天對那人還說了一句‘我若一劍將你劈成兩半,你還如何使你的魔功?’”

“魔功?他說魔功?”

“恩,沒錯。”趙龍肯定地點了點頭。

鐵恨水輕輕出了口氣,一種江湖上消失已久的武功閃過他的心頭。但他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那古怪的武功聽起來匪夷所思,他一直都以為那不過是江湖閑人口中吹出來的。

“凡人處於危急之刻,亦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你看到的情況,或許並沒有什麽反常之處。”鐵恨水淡淡說了一句,然後問:“接下來如何了。”

趙龍道:“那人砍倒了點蒼劍客,又和蕭擎天互擊一下,兩人都被打得不輕。然後他們雙方不再戀戰,兩個蝙蝠山莊高手上了馬,直奔蒲城方向去了。蕭擎天則包紮了自己的腿傷,在原地打坐吐納了兩柱香的時間,然後便讓那個年輕的昆侖弟子帶走了點蒼劍客的屍體,自己獨自奔蒲城去了。”

“蕭擎天的傷勢如何?”

“看起來不礙事,他對那個昆侖弟子說了,今日之戰是他的恥辱,無論如何也要洗清,他走的時候精神抖擻,一點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鐵恨水冷笑:“果然是心高氣傲的名門高手,我看他已將那兩個人當成真正的對手了,如果再讓他們遇見,恐怕我們的兩位欽犯就會凶多吉少了。”

趙龍道:“大人所言有理,我看如果他們再次遭遇,蕭擎天定會讓對方嚐嚐擎天劍的真正威力。”

“他們恐怕沒機會再相遇了,因為我鐵恨水來了。”鐵捕頭口氣冰冷,“兩日內我便要擒拿這兩個要犯歸案,這個風頭說什麽也不能讓蕭擎天搶了去。”

“大人說的是!”左右數名捕快齊聲應道。

鐵恨水接著問趙龍:“你派去追蹤剩下那幾個黑衣人下落的弟兄,可有什麽收獲。”

趙龍連忙道:“方才已有人回來報信,說他們逃進了蒲城城外的吉祥寺。”

“恩。”鐵恨水滿意地點點頭,“趙捕頭,就憑今天的表現,你已比歐陽朔強得太多了。今日你立了大功,我不會忘記,聽說你還在崆峒學過藝,我看或許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大理寺任職了。”

趙龍聞言大喜道謝。對一個捕快來說,能去大理寺任職,可以說是對他的最大肯定。效命京畿大理寺,幾乎已是天下捕快心中的最高理想。

“現在帶上你的弟兄回蒲城待命吧,這裏沒有你的事了。”鐵恨水吩咐完畢,回頭問身後的一位年長些的捕快:“道成,九幽堂赫連寒的行蹤查到沒?”

那年長捕快叫郭道成,是跟隨鐵恨水時間最長的部下之一,聞言忙道:“自前日接到您的飛鴿傳書,方圓二百裏內的弟兄就都行動起來了,各地官府也很配合。這幾日這條路上前往蒲城的馬車共有二十七乘,形式不一,因此找到赫連寒所乘的馬車並不難。據蹲守的弟兄講,有兩輛最符合特征的,今日正是去了吉祥寺!”

“有否去查探?”

“有兩個弟兄假扮香客去了。”

鐵恨水沉吟片刻,皺眉道:“看來我先要去吉祥寺走一趟,希望還沒有打草驚蛇。”

說罷他抬腿就走,身後幾名捕快打著火把緊隨其後,有人立即牽了馬過來,鐵恨水翻身上馬,十幾個精幹的捕快風風火火跟了過來,一行人疾行而去。

(二)

到達吉祥寺時,已近黎明。

寺院不大,遠遠看去有幾間禪房還閃著燈火。四周很安靜,聽不到晨起僧侶的誦經聲,甚至連寺院清晨慣有的鍾聲都沒有。

鐵恨水使個眼色,十幾名捕快四處悄悄散開,如同訓練有素的獵犬,很快便選好位置布下了暗哨。對此鐵恨水目露讚許之色,對這些多年跟隨他的兄弟,他一向很滿意。

“你們在門外候著,我一個人進去看看。”鐵恨水向餘下幾人囑咐一句,獨自下馬,整理了一番衣衫,上前敲起門來。

他的神情有幾分恭謹,動作也很輕,似是生怕打攪了寺廟內的神靈,一點也不像是前來查案的捕頭。對此那幾位捕快並不見怪,他們知道鐵恨水曾在少林習藝多年,對佛門之地一向有虔誠敬仰之心。

山門並不高大,略有些破舊,鐵恨水耐心敲了很久。四周靜得出奇,天地間仿佛隻有那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試圖敲醒神魔們的美夢。

足敲了半柱香的功夫,那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年輕和尚探出頭來,眼裏滿是警惕的目光。

鐵恨水向那和尚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徑直大步走了進去,那和尚又瞄了一眼門外的捕快,看了看他們腰間引人注目的長劍,然後將門關上了。

鐵恨水手持火把,不緊不慢地在院中踱著步,仔細觀察著四周。

院內隻有一座正殿,幾座偏殿,加上兩排禪房。方才還有房間閃著燈火,此刻卻都已黑了。一棵古老滄桑的柳樹立在院中,顯示出這裏已曆經一定的歲月,一口青銅破鍾掛在柳樹枝上,看上去頗有些淒涼破敗。滿地都是落葉和碎屑,顯然是疏於料理,對此鐵恨水不禁皺了皺眉。

那個和尚,已不知何時消失了。

鐵恨水逡巡一番,這才步入大殿。大殿內供著多座金身,佛祖菩薩四大天王一一在列,倒也省事了。鐵恨水恭謹地向佛祖金身拜了三拜,欲上一支香,卻不知香火在哪裏。他上前摸了摸香案,沾了一手厚厚的灰塵,不禁苦笑。

此時腳步聲響,一人悄然進了大殿,輕咳一聲道:“不知有貴客前來,有失遠迎。”

鐵恨水緩緩轉身,目光如刀一般,盯著來人的臉,那人在他目光逼視下,臉色不由變了變。

對方是一個中年僧人,麵容清瘦,臉色蒼白,顴骨高聳,一雙灰暗的眸子裏目光閃動,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始終不敢正對鐵恨水的目光。

鐵恨水輕輕施了一禮:“請問這位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枯木,是這裏的住持。”

“原來是枯木方丈,打擾了。”

“施主這麽早前來鄙寺,不知有何貴幹?”

鐵恨水淡淡一笑,不答反問道:“不知貴寺平日,香火如何?”

枯木道:“慚愧,敝寺地處偏僻,香火一向清淡得很。”

鐵恨水悠然道:“我看你這裏的確有些冷清,但卻沒想到九幽堂的赫連寒等人,都是你這裏的善男信女呢。”

枯木臉色微微一變:“貧僧不明白施主在說什麽。”

鐵恨水冷冷盯著枯木:“昨日赫連寒領著九幽堂的人,駕著兩輛大車來到你這裏,是否有此事?”

枯木道:“昨日確有一些香客乘車來到這裏,但上完香後便離去了。”

鐵恨水道:“我看你這香案,恐是許久沒人動過了,哪裏像是昨日還上過香的樣子?”

枯木臉色又一變:“那些香客隻是遙拜佛祖聊表心意,並未上香。”

鐵恨水哈哈一笑:“你這和尚,方才還說上了香便走了,此刻又說並未上香,你撒謊的水平未免太拙劣。”

“施主何必出口傷人,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隻是一時口誤罷了。”

鐵恨水看著枯木,臉上充滿了輕蔑和嘲弄,這樣狡辯的疑犯他已不知見過多少。

“出家人?我看你可不像個出家人。出家人清靜修為,怎會像你這樣,眼中有如此多的殺孽。”

“阿彌陀佛,不知施主有什麽證據,便說貧僧有殺孽。”

“嗬嗬,有無殺孽,隨我去衙門走一趟便知了。”

枯木聞言,竟也笑了,笑容裏也充滿了輕蔑和嘲弄:“你這狗官,既然早就想來抓我,又何必在這裏裝腔作勢。”

他的態度變化實在很快,麵對鐵恨水也毫無忌憚,顯然是有備而來。

鐵恨水也不吃驚,依然笑道:“你這廝倒也痛快,既然如此,便隨我走一趟吧!”

說罷伸手便去揪枯木的衣領。

枯木已有防備,出手一格,然後輕輕一縱,人便已到了兩丈外的門口。

以他這身手,已算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高手,可是他方到門口,鐵恨水鐵塔般的身姿已攔住了他的去路,仍像剛才一樣的姿勢,伸手揪他衣領。

枯木怒斥一聲,拳腳齊出,轉眼間便攻出七招,試圖奪門而出,可是鐵恨水隻是輕描淡寫地揮了幾掌,身形動都沒動,便化解了他的攻勢。

枯木暗暗吃驚,他身懷數十年功力,近十幾年來隱居在吉祥寺裏日夜苦練,武功更有精進,本來並沒把麵前這個捕頭放在眼裏。可方才一交手,便感覺對方出手威猛犀利,內力滔滔不絕,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

他忍不住問道:“閣下是何人?六扇門的人,難得有閣下這麽俊的身手的。”

“鐵恨水。”

枯木冷笑:“原來是號稱‘京畿大理寺第一名捕’的鐵捕頭,難怪如此了得。既然這樣,就恕在下失陪了!”

說罷提氣縱身,便往佛像身後閃去,他知道對方的厲害,覺得沒必要跟這樣的人苦苦相博。

鐵恨水哪裏會讓他得逞,人影一閃便騰身而起,雙腿於半空中連環踢出,一腿接一腿,如影隨形,瞬間連續七腿踢向枯木。枯木起初還能招架幾下,可鐵恨水這腿法實在太霸道,一腿快似一腿,一腿重似一腿,最後兩腿直接踢在了枯木胸口,枯木慘呼一聲,如中箭的飛鳥一般落下。

倒地的枯木吐出兩口鮮血,恨恨道:“如影隨形腿,你是少林弟子。”

“算你識貨。”鐵恨水穩穩站在那裏,靜靜看著枯木,此刻在他眼裏,對方已是網中的困獸,可以束手就擒了。

“是你逼我!”枯木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黑色藥丸,囫圇吞下!

他奇怪的舉動令鐵恨水有些意外,正想靜觀其變,一種極其恐怖可怕的情景便在他麵前發生了!

隻見枯木的臉上突然現出濃濃的血色,並泛起無數道青紫色的血紋,看上去無比醜惡無比恐怖,同時他渾身的骨節咯咯作響,原本瘦削的身體竟似突然漲大了三分!

若非親眼所見,鐵恨水絕不會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的確發生在了他的眼前!

一股腥風撲麵而來,大殿內的燭火瞬間滅了大半。異變了的枯木發出一陣磔磔怪笑,再次騰身而起。這次他的身法比方才快了許多,宛如一道魅影!

“何方妖孽!”鐵恨水斷喝一聲,縱身上前向枯木抓去,卻抓了個空。

枯木的怪笑聲回響在佛像之間,人卻已不知躲在哪裏,仿佛遠在天邊,又仿佛盡在咫尺。原本莊嚴的佛門大殿,此刻已活脫脫成為一個詭異邪惡的幽冥鬼殿!

鐵恨水深深感覺到了危險,他靜靜站在那裏,暗暗提起真氣,聽覺視覺觸覺都達到了力所能及的極限。今天這裏發生的事情實在出乎他的意料,現在隻要稍有疏忽,他可能就會死於非命!

驀地,一道灰影幽靈般從身後掠向鐵恨水,鐵恨水早有防備,反掌擊出,幾招過後,隻覺得對方掌風帶著陣陣腥臭,令他嘔心欲吐,心神煩亂,險些中了對方一掌。

對方那掌心,是血紅的。

鐵恨水畢竟是鐵恨水,數十年苦練的少林正宗內功,很快讓他恢複清醒。他暴喝一聲,招式一變,一路拳法閃電般使出,正是號稱天下“天下第一拳”的少林七十二路光明拳!

這是他鐵恨水苦練多年的看家本領,已有很久沒在實戰中發揮,今日事逢奇險,因此毫不猶豫地盡數使出。

果然此路拳一出,形勢又有了變化,憑著光明拳精妙絕倫的招法,鐵恨水又漸漸占了上風,心神也逐漸安靜下來,他發覺枯木的招法和先前並無不同,隻是異變之後,出招的力量和速度都提高了很多,身法也快了不少,看來是使用了一種瞬間提高功力的詭異功法。

正尋思怎樣才能拿下對手時,枯木突然虛晃一招,如離弦之箭般穿窗而出,速度奇快,連鐵恨水都追之莫及。

“少林絕技果然厲害,鐵捕頭,後會有期!”枯木留下一句話,哈哈大笑縱身而去,須臾間笑聲已遠。

此刻天已微明,清晨的曙光從紙窗上的破洞投射進來,照在鐵恨水身上。他這才發覺,自己後背已被冷汗濕透……

方才的激戰實乃鐵恨水近年來罕見的險遇,饒是他縱橫江湖二十年,此刻也不免有些心有餘悸。

他長出一口氣,緩緩走出佛殿,郭道成等幾名捕快此刻已進了院子,正向這邊跑來。

看到鐵恨水難看的臉色,郭道成忙問:“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鐵恨水看上去心事重重,“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大致搜了一遍,沒見到什麽人。外圍埋伏的兄弟抓住幾個逃走的和尚,已收押在禪房裏。隻是,”郭道成臉上露出驚疑之色,“方才見到一個鬼影,身法奇快,弟兄們根本攔不住……”

鐵恨水聞言苦笑:“那不是鬼影,隻是一個潛伏的高手罷了。”

“大人,你同他交手了?”

鐵恨水並未作答,反問道:“有沒有查到從崇安來的馬車?”

“沒有。據來這裏查探的弟兄說,昨天還見到那兩輛馬車呢。”

鐵恨水此刻心裏已明白,有枯木這樣的人在這裏,那兩個兄弟多半是露了馬腳,九幽堂的人想必看到風頭不對,已溜之大吉了。

所幸的是,無論枯木還是赫連寒,都並非他此行要捉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