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聞

不隻蒙毅一個人想到了阿妮塔。

那天下午,明城的新聞界,也再一次想到了阿妮塔。

“新聞!我要新聞!”

整整一下午,彭鼓鼓與冷吹吹都陷在主編的咆哮聲裏。

可——新聞?哪裏有什麽新聞!

彭鼓鼓的手已插進他自己那蓬亂的頭發不下於幾十次了,他加班已加到了晚上十一點,可還是找不到有什麽可供炒作的社會新聞。他不敢下班,因為主編還困坐在他的主編室裏生著悶氣。主編沒走,彭鼓鼓與冷吹吹當然也不敢走,連帶著他們手下的人也不敢走。

隨著明城人口的日益膨脹,找一份工作已變成一件越來越艱難的事,沒有人敢輕易丟掉手頭的工作。

彭鼓鼓現在明城的《巔峰日報》任職,專門負責社會新聞。他的綽號叫鼓手,與寫社論的那個“吹手”冷吹吹,同屬《巔峰日報》主編手下的哼哈二將。

主編今天的氣惱來自於,剛有一條重大的社會新聞,被他們的競爭對手《明日報》搶去了。

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電話那頭是主編,隻聽主編低沉著喉嚨說:“我現在不要別的新聞了,我隻要——關於阿妮塔的新聞。你們都到我的辦公室裏來一下吧,把她所有的資料也都帶來。”

阿妮塔——為什麽是阿妮塔?

彭鼓鼓歎了口氣,幾分鍾後,他與冷吹吹就出現在了主編的辦公室裏。

主編的辦公台很大,辦公台後是一麵巨大的資料粘貼板,這麵粘貼板上,起碼預演過明城一半以上的重大新聞。

彭鼓鼓把關於阿妮塔的資料傾倒在了辦公台上。

“所有紙媒體的檔案都在這裏了。當然,還有很多她報導新聞的錄像。如果需要,我把它們也抱過來。”

主編看著案上雪片樣的資料,搖了搖頭。

——這些,已足夠了。

他望著桌上的照片,一刹那間,仿佛有點失神。隻聽他嘴裏喃喃著:“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不是嗎?”

桌上,碰巧露在上麵的,是一張阿妮塔的照片。她難得的穿著一身晚禮服,那還是她剛剛獲得明城新聞工作者最高獎——魯文獎時的獲獎照片。那身晚禮服裁剪得體,更顯得她的肢體修長。一串項鏈掛在她修長的脖頸上,那串項鏈是由一串銀色的拉丁字母組成(那串拉丁字母的含義是“真相即生命”),它緊緊地扣著她的頸。當年,她就是憑著這身禮服,壓倒無數名嬡,成為當年衣著最佳風評獎得主的。

彭鼓鼓還記得她得獎後演講的題目,名字叫:《我是一個排字工的女兒》。

沒錯,她是一個排字工的女兒,可她成長為了一代女神:起碼在明城所有幹新聞的小夥子心目中,最當之無愧的女神。

彭鼓鼓不由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他們宿舍的床頭,四張床中起碼有三張床頭掛著阿妮塔的照片,還有一個,是把阿妮塔的照片放在錢夾裏隨身帶著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關於阿妮塔,有什麽最新的消息。”

主編回過神來,開口問。

彭鼓鼓搖了搖頭:“沒有,她已經退隱好久了。自從風傳她上一次因為十九區的事得罪軍方被迫離職以後,一開始,她還跟一些獨立小電視台合作,可後來,風頭越來越緊,小道消息說,和她合作的人,不隻飯碗難以保證,連人身安全都很難保證,那些獨立小電視台就不敢跟她合作了。她為了不拖累別人,現在似乎幹起了老本行。”

“什麽老本行?”

“畫畫。”

“畫畫?她畫些什麽畫?”

主編一臉狐疑地問。

“沒有人看到過。隻知道,她不知在哪裏租下了一個畫室,從此深居簡出,每天都在裏麵畫畫。”

主編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古怪。隻聽他喃喃著:“看來,她是真的退出了?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就算不再去找別人麻煩,別人卻不能不防著她吧?”

看著主編的表情,彭鼓鼓就已經明白,上頭一定又有人下了令。自從幾年前開始,《巔峰日報》就開始炒作關於阿妮塔的負麵新聞。他知道,阿妮塔跟主編本人並無恩怨,跟《巔峰日報》也無交涉。但媒介,可以說是整個社會的神經。阿妮塔即然利用媒介刺痛了某些人,別人當然也會對她還以顏色。

那這次要惡整阿妮塔的會是誰?

彭鼓鼓在心裏想了想:阿妮塔得罪的位高權重的怨敵可謂多矣。這些人無論哪一個,在明城裏提起來都不免讓人心頭一驚。可到底是市議院的鐸長老,或者市政廳的明一堂,又甚或者,竟是軍方呢?

——單想想這些名字,彭鼓鼓已忍不住替阿妮塔倒吸一口冷氣。

可一想,做為一個排字工的女兒,竟能與這些人為敵,卻是何等幸事!

彭鼓鼓隻覺得一股豪氣直湧上心頭。這幾年,做為一個社會記者,他早已變得圓熟了很多。若是還在學生年代,一想起阿妮塔這樣的人生,他會一股熱血直湧到臉上來的。

他歎了一口氣:“要不,咱們翻些舊的炒一炒?十年前,她初出茅廬時,正值明城與暗域‘晦朔戰役’的關鍵時刻,當時,城裏為了避免刺激民心,整個封鎖了戰爭的消息。隻有她,雖是一個女子,卻敢偷偷潛入前線,拍下了極為慘烈的戰況圖片回來,甚至還與獨立小電視台合作,播出了戰場的實時戰況。明城中人也由此第一次認識到戰況的慘烈。我記得那時我還小,看到她拍的‘幟字旅’的那張照片時,血都湧到腦袋上來了……整張畫麵沒有一個人,隻有硝煙中的那麵‘幟字旅’的旗幟,旗上,全是炮灰,灰中膠著的是血……就是那麵旗幟,招引得多少年輕人走上戰場……她也由此一戰成名。”

這麽說著,彭鼓鼓忽然覺得不對。以《巔峰日報》的慣例,主編主動要阿妮塔的新聞,那肯定不是要正麵報導。

這麽一想,彭鼓鼓口風一轉,接著說:“可惜,她後來牽扯時局日深,雖仍舊堅持獨立報導,卻日漸引來毀譽參半。尤其是在市議院後來關於十九區物資供給的聽證會上,她以獨立市民的身份要求參加。她針對鐸長老的發問可以說令人發指,簡直就是當麵斥責鐸長老。明城中很多人不滿她對鐸長老的責難,她聲望的下滑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我想,她如此關心十九區,是不是懷有某種同類相關的情結?她的出身並不高。以後,她引起的非議也越來越多,直到開罪了很多她不該開罪的人。想當年,她在明城的新聞界該是如何的呼風喚雨,如今卻已近於湮沒無聞了,我們以《一個激進女記者的末路生涯》來對她進行一個全麵回顧如何?即然是要打擊她——很多時,你不停宣告一個人末路了,民眾就會真的覺得她末路了。”

主編搖搖頭:“不行。這次,我們需要一次真正的痛擊。你剛才說的那些,回顧她的記者生涯之類,隻怕反而會激起民眾對她的關切與懷念。她以前的某些舉動,雖說愚蠢,但在某些人看來,卻是不乏勇猛的。她始終是明城中下層人民心目中的女神。你的選題,隻能做為副文。”

主編清了清喉嚨,一臉鄭重地說:“嚴格地來說,我們這一次,需要的不是關於阿妮塔的新聞,而是、醜聞!”

“隻有醜聞,才可以把一個人,特別是女人,打倒在地,且永不翻身。想想民眾最關心什麽方麵的醜聞——從這裏找到突破口,讓她永遠成為人們口中的笑柄。”

彭鼓鼓心裏不由吃了一驚:阿妮塔這次又發現了什麽?居然會惹得上層對她作出這等絕殺的反擊。

隻見主編一臉嚴肅:“要打倒一個公眾人物,百試不爽的手段一向都隻有兩個,一個是錢;一個是性。”

“先從錢上找突破口如何?”

冷吹吹在旁邊歎了口氣:“這個隻怕沒用。阿妮塔是個理想主義者,從來與人沒有什麽說不清的經濟往來。她做記者這個職業,極重操守,她自己又自奉微薄,從來都不拿車馬費這類灰色收入的。聽說也曾有很多次別人想收買她,但都沒有成功。這個我們曾專門調查過,這上麵隻怕找不著她的什麽漏洞。”

“那性呢?她總還是個女人吧?”

主編又盯向那張照片:“尤其,還是這麽漂亮的一個女人。就算她不在意,別人也會在意到她這方麵的資本的。”

冷吹吹卻歎道:“可惜,她好像,一直是一個獨身女子。我們沒聽說過她的情史。隻知道,她仿佛跟蒙毅曾有過互相欣賞的意思。不過,那都是查無實據的事了。而且,明城中很多民眾是看好她跟蒙毅的,即使我們查實了,也不能成其為醜聞。她雖一直獨身,可我們總不能就這一點來攻擊她是老姑婆吧?獨身生活帶來的孤僻心理不能單獨做為一個攻擊理由,否則會讓讀者笑話的。”

主編不由暴怒起來:“那我要你們兩個還有什麽用?新聞是操縱出來的,醜聞是炮製出來的,這一點基本的行內規則你們都不懂,這些年的飯是怎麽吃的!”

冷吹吹無奈地說:“這些我知道。可用這樣的手法,對付別人或許有用,可用來對付她?”

“她可曾經是咱們明城所有記者中的無冕之王,頭牌中的頭牌。如果我們攻擊她的事實不確切,被她逮到漏洞,到時,偷雞不成反蝕米,隻怕我們整個報社都會淪為明城的笑柄。”

主編一時不由默然。

他不是不知道阿妮塔是什麽人,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哪怕這女人已退出明城新聞界將近三年,可在每年私底下的新聞人物勢力榜中,她依舊名列前茅,期待她複出的呼聲一直就沒有停過,單憑這一點,就讓人無法輕視。

她的身上是有著光環的,那是她獨有的一種明星效應,這是任何人都不敢對之掉以輕心的地方。

沉默了良久,主編才開口說:“你們該知道,這個位置,其實我也坐不了多久了。這次的報導任務,如果不成功,我幹不下去了自不用說,新來個什麽主編,自會有新來的屬下,你們也未見得再幹得下去;而如果這次報道成功,我會直接升職進入董事會,那時,誰對這個選題出了力,我現在這個位置肯定就是他的了。”

話說到這等節骨眼上,一時,這間高居七十一層的辦公室裏一片靜默。

冷吹吹和彭鼓鼓都不過二十餘歲,報社主編——這四個字足以打動他們兩人拋頭顱灑熱血的熱情了。

過了好久,才聽彭鼓鼓喃喃著:“我有一個料,不過還不太確實。”

彭鼓鼓感覺到冷吹吹嫉恨地看了他一眼。為了這一眼,這個料,他不爆也得爆了。

主編的注意力已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隻聽彭鼓鼓喃喃著:“隻是,這件事……不隻牽涉到阿妮塔,還牽涉到了別的人。”

“如果惹惱了他,我隻怕,從此以後,咱們報社的廣告費最少會少掉三成,直接造成經營困難。當然,這在可能引起的諸多麻煩中,隻怕還是最最輕微的一條。”

主編和冷吹吹不由同時望向彭鼓鼓。

——那是誰?

在明城中,當得起這樣影響力的,隻怕不超過三數人。

隻聽彭鼓鼓歎了口氣,吐出了兩個字:

“索瓷。”

主編忍不住走到窗子邊上,拉開百葉窗簾,向窗外望去。

他似乎不敢相信,喃喃地又問了一聲:

“索瓷?”

“沒錯,就是索瓷。”

主編的眼望向東北方一座山峰樣高聳的樓宇,低聲問:“知不知道那邊的‘東皇太一城”城是誰家的?那號稱明城心髒的那座城,足足有五百層高的東皇太一城,曾一度是明城最高的建築,也是整個明城的動力之源。知不知道他們一直為我們提供優惠?電力能源一向是打九折記帳的。如果沒有這個,我們年底的報表隻怕會很難看。”

彭鼓鼓與冷吹吹點了點頭。

主編沒看他們,歎了口氣自問自答地道:“那可就是索家的。”

他的語氣裏忽加入了回憶。

“我這輩子最風光的一件事,就是參加東皇太一城裏的晚宴。那一次,我可是把明城中所有明裏暗裏的上流人物都見了個遍。知道那次宴會的女主人是誰嗎?那是阿米黛爾,也就是索瓷的母親。我是親眼見到鐸長老在她麵前是一副什麽樣尊重的表情,也見到了整個明城上流社會如何被拖曳在她的裙裾之下。而她的丈夫,就是德 . 索爾隆爵士。那場宴會,將羅伯裏爾勳爵,米將軍,莫代大將,高裏派克女大公,鐸長老……乃至科學院、人文院的受勳院士,以及海外所有番屬的總督代表幾乎一網打盡。”

“知不知道索爾隆家族在明城的影響力?從明城建設之初起,整個城市的能源動力係統就都是他們家建的。還要我跟你數一數近兩百年來他們家出過的人物嗎?自己去博物館、人文館查好了。你想要我們整個報社大樓以後用電都沒保障?至於索瓷母親方麵的家族,那可是阿米黛爾家族!明城所有世襲貴族中,排名‘前九爵’的家族。他媽媽就是當年號稱明城最美的女子。明城是議會製度,所以沒有王子。可明城如果有王子的話,我敢說,哪怕不論出身,單就票選,索瓷也必成為那不多的幾位之一……而你居然,讓我用報道去招惹這種動一動手指,就能把你我打得永世不得翻身的人物?”

他說著似乎已經動了真怒:“索瓷憑著他那出身,他那儀態,從來都是明城中的話題人物,卻一向也是明城中曝光最少的人物,你知道那憑的是什麽?就憑的是他們家的實力!他為人低調,卻由此更招平民喜歡。一個貴族,你所能指望他有的優點他幾乎無不具備。你們要記清楚這一點:老百姓永遠是喜歡貴族的,當然要是合乎他們心目中標準的貴族。而你、叫我去、招惹索瓷?”

眼見主編發怒,彭鼓鼓不得不大著膽子說:“也就是因為這個,阿妮塔才永遠沒有機會嫁入索家。所以,他們隻能是同居。”

“也正是因為她沾惹上了索瓷,而索瓷,照說是必需要娶‘令狐氏’家族的女公主葉璃璃的,所以這才會成其為社會新聞。他們兩個粘在一起,絕對能成為明城所有報紙社會版上的重磅炸彈。這也將成為醜聞——錢、性、名人三要素無一不齊。阿妮塔一向自命清高,卻欲圖嫁入豪門而不得,那會讓她滄為全城最大的談資與笑柄。而索瓷,他怕是所有明城女人最想嫁的人。單隻是沾惹上了他,隻怕明城中一半的女人就不會待見阿妮塔,視她為又有心機又能耍手段的陰謀女子,這對她的形像絕對是最好的打擊。何況,就算她的男性擁躉隻怕也不會情願她嫁入豪門。”

“也許,我們可以用《明城史上最不般配情侶》之類的題目進行報導,把他倆個附在最後,等引發出話題後,再加以炒作。”

“不!”

主編堅決地晃了晃腦袋。

彭鼓鼓和冷吹吹以為他顧忌索家的實力而打退堂鼓了。

沒想到主編想了想,慢慢說:“不要用這個標題……要用這樣的字眼:‘姐弟戀’、‘新聞公主與資本王子的現實情緣’……之類,我想,她比索瓷起碼要大上將近十歲吧?”

主編吐出“不”這一個字時,彭鼓鼓不知怎麽反像鬆了一口氣。

沒成想,主編卻拋出了這樣更聳人聽聞的標題。看來,主編身受的壓力極大,否則,斷不至於不惜與索爾隆與阿米黛爾兩大家族直接開戰,也要惡整阿妮塔的。

“隻是,你這個消息確實嗎?”

主編接下來就開始操心技術問題了。

彭鼓鼓歎了口氣:“我想是確實的。你想,阿妮塔當時惹上了多大的麻煩,整個軍方都對她不滿不說,加上她以前得罪的議會與市政廳,明城中所有的實權部門對她都有腹誹,更別提傳聞中她招惹過的黑道了。可居然還有人能保住她到現在,那樣的人,除了索瓷,還有誰?”

“何況,索瓷專門為她廢棄了一個工廠,把廠房改建為畫室,連地點我都知道。那裏地裏位置極佳,鬧中取靜,可以遠避開所有媒體的耳目……”

主編忽然伸出了一隻手。

“那麽、照片!我要照片!帶上咱們社最好的相機,掘地三尺,鑽牆打洞,也要把照片給我挖出來!不能是普普通通的合影,我要親密照,越親密越好,哪怕猥褻,哪怕下流,那才最好。明早六點鍾以前,我要見到照片!”

說完,他望著辦公台上阿妮塔的那張照片,久久不再說話。

主編是個已經花甲之年的老人了,腰身肥胖,可這時,他像壓抑不住自己心頭的秘密,在做出這樣惡毒的決定後,不得不自我救贖一下般,輕輕說道:“其實,我也不想這麽做。”

他的口氣猛地溫柔起來。

“因為,我愛阿妮塔。”

他抬起他那張雙下巴的臉,昏耗的眼中半露真情半似玩笑似地說:“我愛這個女子,如果,我再年輕十年,我想我還會去追她的。”

冷吹吹和彭鼓鼓不由都愣了一下。

接著,他們馬上對主編的告白奉上了會心的微笑。

隻聽冷吹吹笑著:“何止主編您?我也愛她!她是我大學時代的一個夢。而且是最不羈的夢……彭鼓鼓,你呢?”

彭鼓鼓心裏一時安靜下來。

他知道,他不能不承認自己心頭的這個秘密。一個企業,一個報社,隻要涉及管理,就會有許多種“企業文化”。這種“暗戀陣線聯盟”式的可笑關係,其實也可以算是一種企業高層間的企業文化,自己如果不加入,那豈不是被踢出了管理層?

他一時靜靜道:“沒錯,我愛她。”

哪怕是故作輕鬆,他也聽出了自己口氣裏的鄭重。

他隻見冷吹吹斜著眼瞄了自己一眼。

可這時他沒空答理他,心中想:不錯……人人都愛阿妮塔。

彭鼓鼓心中苦笑。

但——他們會、聯手害她。

彭鼓鼓已能預知接下來的流程:他拋料,冷吹吹緊跟著煽火點火,把這場不為人知的戀情扯上陰謀論,然後、整個報社都動員起來,看來還要聯係上其它媒體,一起炒作輿論,引導熱議……那時,整個街頭巷尾都會流傳滿阿妮塔的床弟之事了。一些議論,想來會相當的不堪,他們會在眾人的悠悠之口中陷阿妮塔於萬劫不複的。

但他們今晚的話也是真的,他們都愛阿妮塔,但他們會聯手害她,因為……這就是生活。

他們愛她,是因為他們不得不過這樣的生活……肥胖的頭兒,委瑣的冷吹吹與惡心的自己……而他們都愛她,隻為她不需要過自己這樣的生活。

彭鼓鼓心裏幾乎升起了一種瀆神般的快感,那種落諸泥漿卻洗之自娛的快感。

他笑著說:“放心,明早,照片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