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龍騰網吧前，SUV的車門猛然彈開。周遊睜開眼，春雨似乎早已停了；他看到尹燃站在車門外，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尹燃微笑：“睡夠了沒有？”她的發梢低垂，像是被流淌的晨光打濕了。

周遊慌忙躍下車，回望見銀漢和小廝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車裏。他問：“他倆怎麽了？”

尹燃伸出雙手食指，對車裏的兩人比了個X，說：“乖乖坐在車裏，不然會死哦。”周遊注意到她手心裏銀光跳閃，似是捏著一蓬針。

銀漢冷笑了一聲，仍坐著不動。小廝說：“主人，您為何不殺死周遊？”銀漢說：“我沒有得到共工的授權。”

小廝忽然下車，似想繞過車尾來殺周遊；周遊一驚，正猶豫著要不要逃，卻看到小廝忽然僵立，眉心染紅了一點。尹燃手腕一攏，銀光沒入袖中，她說：“周遊，走吧。”

細血慢慢畫過小廝的臉頰，他掙紮著又走出一步才斃命，口中數著：“……5.”一瞬裏周遊看到小廝又變回了那個因規則而奇特、而又被規則束縛的“中年銀漢”，他惘然心想：“人能有不被束縛的生命嗎？”

尹燃壓低了聲音，說：“共工隨時會降臨，我們得快點離開。”

周遊點了點頭，忽見一輛白色皮卡疾馳而至，司機竟是秦瑜。小矽從副駕駛座上冒出頭，喊著：“哥哥，哥哥！”

秦瑜說：“我借了我表哥的車，你們快上車！”

周遊走向白色皮卡，走出幾步，猛然發覺龍騰網吧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了。

而後他才聽到那聲巨響。沿街樓在網吧處突兀地斷出豁口，像一個人被打掉了門牙。煙塵漫天彌散，他被震得跌倒。一部手機從網吧廢墟裏翻滾出來，算準了路徑似的，恰好摔在他眼前。

周遊認出了那是老徐的手機，他拿起手機，碎屏上顯示著《周遊世界》的閱讀界麵。但小說的狀態已經變為“未完結”。他看到屏上的最後一行字是——“周遊成功激活植入型冰絲，突破了暗渡係統”。

他爬起來，那手機裏忽然播出了音頻，是個和小矽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的聲音：“周遊，既然你不想改小說，我就先幫你改；往後的情節，你可要好好構思。”

尹燃蹙眉說：“這是共工的聲音。”

周遊一凜，聽到手機裏又說：“銀漢是我的作品。四年前我讀了你的小說後創造了他，所以他也是你的作品。他隻有殺了你，才能真正成為我的作品。”

周遊看到銀漢木然坐在車裏，像是喪失了一切表情。銀漢忽然說：“所以我要殺死周遊。申請確認。”他的聲音也沒了熱度。

共工說：“申請駁回。但我會給你機會。”尹燃說：“周遊，我們快走。”

周遊奔到白色皮卡旁邊，聽到共工最後說：“從龍騰網吧開始，我會毀掉蘇荷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所有痕跡。”周遊回望網吧廢墟，仿佛那裏永遠有個燈光昏黃的廳堂，而她正靜靜坐在裏麵上網，一瞬間他想衝過去，但仍是和尹燃坐進了後座。

秦瑜問：“去哪兒？”尹燃說：“周遊，你知道要去哪兒吧？”

車開始加速，駛過水藻般明滅的飛塵，穿過零星的遊魚一樣的行人，周遊目視著前方筆直的公路，感到自己正在穿越湖水。他說：

“嗯，我知道。”

秦瑜問：“那到底去哪兒？”

周遊說：“先出城。秦瑜，你怎麽來了？”尹燃說：“是我讓她去借車的。”

周遊說：“你為什麽要冒充她來相親，你們倆是什麽關係？”

尹燃俏皮一笑：“不覺得很有趣嗎？想想在人類相親史上，應該沒幾個人會在淩晨相親吧？”

周遊默然片刻，說：“謝謝。”

“切，”尹燃瞥了一眼周遊手裏的手機，“我的秘密武器好不好玩？”

周遊苦笑，但仍是點了點頭。

尹燃說：“那就再玩一次嘛。”

周遊剛要拒絕，卻見尹燃對他眨了眨眼；他若有所悟，輕輕地雙擊那個APP，像是擔心碰碎它。一秒後，他聽到手機裏響起了一首民謠，那是他十八歲時最喜歡的歌，歌名是《召喚》。他張了張口，幾次說不出話來。他忽然伸手捏了一下尹燃的鼻子。

尹燃猝不及防，呀了一聲，說：“你找死嗎？”她轉頭看到周遊臉上沾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