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哪怕是偽科學——前蘇聯低溫生物學會就曾對人體冷凍斥之以鼻——但操作起來依舊是非常複雜的。

這類手術,首先要防的就是冰晶傷害。

人體重量,百分之六十五左右都是水。無論細胞內的水結冰後凝結過程中的膨脹係數,還是介質濃度落差所產生的滲透壓,幾乎都會摧毀細胞壁。

之前我研讀了幾十萬字人體冷凍的資料。也由此確信,除非自己是單細胞生物,否則幾乎不存在什麽複活的可能。可看到整個實驗室的人在為如此不靠譜的事做著如此細密周全的準備,還是讓人感慨的。

做為一個平常人,你所能享受到的最大關注無過於動場手術了。那一刻,無影燈將為你點亮,所有的來賓都要經過最嚴密的清點,而你的心跳,呼吸,痛感,血氧濃度……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如此重要。

我需要自我準備的是,先喝下一瓶自購的休眠藥,讓自己的死成為無解的局後,他們才能介入冷凍我的身體——不能把試驗室拖入法律與道德的困境。

2、 9月27日清晨,我跟冉檸進行了最後的告別通話。

她在視頻那頭哭了。

難為她,大晚上的,專門為這通話還認真畫了妝。睫毛膏眼線衝下來一道一道的。可她已毫不介意。

她不是我的女友。這幾年,我們卻彼此依賴相互陪伴過。我猜測,她這樣的女人,其實對什麽都沒信心的。所以每件事她都會興衝衝地去開頭。

好在我是個得了漸凍症的男人。這樣的人,對於她來說,終究有個了局。她身邊的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我睡了,或者死去,她的生命中就終究有件事算是有了個了局。

想到這件事對她的安慰,讓我自己都覺得安慰起來。

冉檸在視頻那頭浮腫了臉,腫著嘴說“我愛你”。

我幾乎感激命運讓自己能對她做這樣一件事——讓她有機會不虞欺詐、不虞毀棄、不虞翻覆地說出這三個字。

3、 我最後一次閉眼時,生命中頭一次升起了那樣一種儀式感:象把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眼簾外合上了。

我的眼皮是我最隆重的幕布。一旦關上,外麵,那喧囂熱鬧的整場大戲就終結了,所有的燈光都將熄滅。我不過做了個主動選擇劇終的看客。

4、 我死後,將做一個頭部分離術。然後,對頭和軀體分別進行灌流。頭部將保存在零下196度的低溫中,軀體也要保存在零下40度的低溫中。

我想象著整個外部都在進入一個漫長的冬,曠冷荒涼,渺無人跡。

5、 我隻是沒想到,這場死,會讓我介入一場神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