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危亭

有熱鬧就有孤獨。

這世上,最孤獨的地方,是一座危亭。

明城位於萬仞山之巔,分為上下兩城。

上城五縣,高低錯落,下城十九區,逶迤相望。兩城之外,萬仞山東西走向。而明城北倚燼餘灘,直通燎原;南麵扶桑港,遙接滄海。

明城之內,有連城粹為護。明城之外,軍分兩翼,中軍建於明城腳下的萬仞山南麓之白虎溏,護持狼牙大帳;左軍遠駐大九湖,保護著明城的淡水資源;右軍駐守扶桑港,以護衛明城的海岸線。

所有這些,在明城的初中地理課本上,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而這座危亭,卻不在明城所有的地圖上。甚至連千機帳裏最詳細的地圖上,都沒有標注。

這座亭,名為“享獨亭”。

它看起來都不像一座亭子,因為它的式樣太過樸素,簡約得都像一個隻剩概念、而沒有實體的亭子。

它位處拗來峰腳下的一處幽僻海岬。

那海岬盡頭,一道石梁挑然斜伸,橫傾海上。

那亭子就建在那石梁盡頭。

它壓海而成,從亭頭望去,滄波萬頃,而回顧所來,唯存一徑。

石梁背後的岩崖上,藤蘿薜荔,累累低垂。那壁上摩崖石刻了兩個大字“重綠”。

可這綠再重,卻不能侵入這石梁一步。

——石梁之上,唯有孤獨。

而那亭,就立在孤獨盡處。

危亭之中,有人正危然而立。

他憑海臨風。

海波慘淡,隻聽他道:“這裏、也是當年班大師所建。”

——隻怕明城中很少有人知道,這亭子、也是當年班大師的手筆。

當年,整個明城的建構,都出自班大師之手,卻很少有人知道,斑大師費時三十餘年,苦心孤詣,建構明城的同時,同樣也花了三十餘年的時間,傾力在修建這座亭子。

——明城是人間煙火,是要在大洪水過後,給這世界留存的一點文明之火。那將是整個人世最繁鬧的地方,也是班大師留給後人的蔭蔽與嗬護。

而這座亭,卻是為他自己所建。

所以,這裏極盡孤獨。

亭中的人身後,另有一人龍形虎勢而立。

兩個人的姿態,都很軍人。

哪怕四周無人,兩個人的站姿還是站出了那種攬轡而廓清天下的氣慨。

後麵那人是蒙毅,他看著那亭上唯一的裝飾、石刻的兩個字:‘享獨’,不由啞然失笑。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傳說中的地方名為“想讀亭”:——“想得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煙藤”的“想讀亭”。

這時,他望著亭中人。

亭中人的姿式,似乎正享受著那份孤獨。

哪怕隻見背影,蒙毅心中,還是忍不住升起股肅然之感。

那是他曾經的統帥,也是三軍的統帥:梵帥。

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石梁下的海在暗夜裏翻翻湧湧。月華在天,卻光影素淡;因為滿天多雲,那雲也在翻湧;風呼嘯地拍打著海與天,可在這亭中卻略不停留,因為這亭子素淡到,全無可供其駐足之處。

隻聽亭中那人道:

“恭喜。”

“因為我也沒有想到,在我下令停手時,十九區裏,你依然活著。”

梵師的話,一向很少有疑問句,啟始句,而全都是肯定句,那是他職業養成的下命令的習慣。

——他也知道自己的手是重的。

蒙毅心中不免苦笑。

“是的,我還活著。”

他答道。

“活下來,好看著十九區中,那麽多無辜的孩子繼續死去。”

……那日,在十九區,二十餘個孩子集他們稚弱之力,竟也集結起了一番隻屬於他們的風雲雷電。

蒙毅退役前就已是地位極高的將軍,他很少接受命令。可他覺得,那些孩子手中發出的雷電就是對他的命令。就像當年晦朔戰役時,他獨提一旅,卻時刻感覺到:自己在被命令著,被身後無語肅立的明城與城中那麽多無辜的百姓們命令著。

他是軍人,他從來隻服從這種響在自己心底的命令。

牯子的“抱犢”摔法本來打近不打遠。可因為預知危難,他在半旗堂的門口,這些天,已預備下了好些隻適合他使用的狼亢家夥。

眼見三街、七街、十一街的群狼攜凶焰而至,一個個磨牙吮血、殺人噬魄的狂態,他抱起門口預備好的那些鐵缸鐵甕,就把它們摔了出去。

讓他興奮的是:身後那二十幾個孩子,竟也集結起閃電,讓那些暗藍色的、跳躍的電火,附著在他扔出的那些粗笨鐵家夥上,直朝敵人砸去。

他們並不驚恐,他們要與自己攜手戰鬥。牯子隻覺得自己歡喜得心都要炸了:那些可人意的小可人兒們……從自己小時在十九區裏第一次站立起,站在犄角街那陰暗的石板路上時,他就渴望著能與誰並肩而戰,能有一個跟自己一樣的孩子與自己並肩搏命。

可一直沒有。

但今天……那些孩子給了他強烈的並肩而戰的感覺。十五六歲時的熱血仿佛再一次在他那莽壯的體內爆開。他甚至咧開嘴笑了一下。他一笑,身後那些孩子們似乎都感應到了,因為他們劈出的閃電也在笑。

就在那閃電的笑影中,Chris仿佛飛得比閃電還快,他雙腿相並,一弓一直,就踹向隱於暗處的九鬼。

Chris的腿就是他的刃!

隻聽得九鬼頭怒罵了一聲:“去你媽的!”

他雙手一合,就向Chris的腿上夾去。

而他的頭頂上數尺處,這時竟聚集起一朵小小的雨雲,那雨雲小到不能再小,是那些孩子們的聚力。可那雨雲雖小,還是降下了一道閃電。那閃電不足以傷到九鬼頭,卻劈焦了他的頭發,劈斷了他的束發帶,讓他的頭發真正像鬼一樣的披散開來。

接著就聽到Chris一聲大笑。

這一招他並未討好。

九鬼頭是落葉街九鬼中唯一一個在榜人物。霸王榜中,他排名前五。他這時雙手夾擊,夾的是Chris腿上的麻筋。

可兩個人都是悍厲至極的人物,誰都不肯躲。Chris不肯收腿,一腿正踹中九鬼頭的肩窩,而九鬼頭,雙手合擊,也正砸中Chris左腿的麻筋。如不是他兩人幾乎同時擊中對方,讓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猛地一弱,隻怕就有一人要身負重傷。

Chris大笑是因為,他一腿即中那一刻,那些孩子忽然催動,讓九鬼頭腦袋頂上的那方小雨雲,忽然小小的下了一陣滂沱的雷陣雨,那雨像還帶著酸性,雖傷不了九鬼頭,卻狠狠地捉弄了他,淋得他遍體濕透,像一個傻瓜般的,在這樣一個晴朗的夜,獨自淋成一隻落湯雞,還在他衣服上,狠狠地蝕出了幾個大洞,讓他衣不蔽體。

大笑聲中,雙方都已發動。

蒙毅沉腰蹲馬,立在屋頂,一拳即出,口裏就低喝了一聲。

他每出一拳,口裏都要低喝一聲。

今日,他舊傷已複,氣波拳的威力至此才十足展現。隻見他每一拳擊出,對方衝在最前頭的一個混混就會唉聲倒地。

這氣波拳中,混著他的“卸甲”之力,一旦擊中,對方必五內翻騰,即使不受重傷,一個對時之內,隻怕都難有再戰之力。

如果隻是麵對三街、七街、十一街的那些混混們,以蒙毅、Chris加上牯子之力,他們本可不懼。

可對方,還有落葉街的九鬼頭。

他們隱在暗處,一時,蒙毅也不知對方倒底來了幾個。

猛地他覺得後腰一涼,沉肘反擊時,卻聽身後一個人哎喲一聲倒退。蒙毅沉聲一笑:“原來落葉九鬼,也做這等偷襲之事。”

卻聽那人森然道:“還我手臂來!”

蒙毅就知,偷襲自己的是六鬼。

正麵衝擊半旗堂大門的,這時已多出了三鬼、八鬼、五鬼、與四鬼,他們與九鬼頭合在一起,發起了對正門的攻勢。

而蒙毅身邊,六鬼、七鬼二鬼聯手,分明想藉二人之力,把他先困在屋頂,讓其餘人等先料理了下麵的局勢,其後再合力誅殺蒙毅。

三街、七街、十一街的那些混混們,單論一人,雖不在蒙毅三人眼裏,可他們人多勢眾。蒙毅應付六鬼、七鬼之餘,還有餘力以氣波拳對敢衝近前的那幫混混們絕殺無赦。

可下麵的五隻鬼頭卻非他抽空打出的氣波拳可阻。

隻聽Chris高叫一聲:“好多小鬼,那麽、我是鍾馗!”

卻見他獨自一人,就向那五隻鬼頭迎去。

他獨力本難拚這五鬼,可他勝在身法奇快。十九區中,論起速度,Chris隻怕不服任何一人。隻見轉瞬之間,他竟在五個方位,衝那五鬼各自踢出了不隻一腿!

來敵似料定今晚必勝,反而不急。

隻見那五個鬼頭哈哈大笑,相顧道:“來來來、這毛腳小夥子真真不錯。咱們哥們兒看看,今晚,卻是誰能先扯下他的一條腿來!”

五隻鬼頭生得各具異相,光看到Chris的相貌,對他就格外看不順眼。

一時隻見,滿天鬼爪閃動,他們竟自比拚起來,要看看倒底是誰真能先卸下Chris的一條利腿。

看到那五鬼出手的力道,蒙毅就不由長吸了一口氣。

——這些人說的不是大話。

Chris雖身姿迅捷,但久鬥之下,必定吃虧。這時,他隻寄望於自己可以迅速拿下身邊的六鬼、七鬼,再下去助那小兄弟一臂之力。

卻見Chris這時已施展出了他全身之力,五隻鬼頭的鬼爪在空中布成一片羅網,那簡直就是鬼影幢幢,他卻要在那鬼影如山中強行飛度。

牯子雖鈍,這時也看明了眼前情勢,不由紅了眼。

可他要罩著身後的那些孩子,一步都不能挪。他一顆心吊到了嗓子口,知道Chris那兩條腿麵臨的危險——可惜不能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一時隻見牯子大口的喘著粗氣。

三街、七街、十一街的混混隻道有機可剩,卻不知道這是牯子獨有的氣息法門,曾被人笑之為“喘月”。趁勢撲來的幾個混混接連被牯子攔腰抱住,或隨手一摔,或以頭墩地,接連被他幹掉了三五個。

可這時,Chris那邊已經告急。

五鬼頭聯手,就是他們九鬼的老大隻怕也無自信從裏麵全身而出。隻聽“嘶”的一聲,Chris的一條褲管已被三鬼撕破,三鬼還自大笑道:“小兔羔子閃得好快!兄弟們,加油了,不然我就搶先得手了!”

Chris這時已被封住退路,他強行倒踢,雖踢中了九鬼頭,卻被五鬼頭一把抓住了左腳腳腕,五鬼頭哈哈大笑,正待使力,Chris右腿電閃,卻踢中了他的眼窩。五鬼頭哀叫一聲,捂眼疾退。卻是八鬼情急,已不及再去抓Chris的腿,而是一掌擊在他的臀上,Chris一時倒飛而出,勉力在空中調整身形,直朝堂門口倒飛而去。

牯子都聽得到Chris那一下的骨裂之聲。

他想都沒想,一抱,就把Chris接住。

卻聽Chris低聲道:“牯子,助我!”

牯子一楞,兩人心意相通,他已明其意,一接之下,隨手就把Chris向外一甩。得他之助,對麵五鬼也沒料到Chris會返回來得這麽快。

Chris重創之下,這次卻不以腿攻,而是雙手一抓,已抓住了九鬼的頭頂。

他伸手一擰,九鬼卻猛地一掙。他急於逃命,可他頭頂,連著頭發,卻掙脫下好大一塊頭皮來。

一轉眼間,五鬼痛失一眼,九鬼頭又被剝了頭皮。

其餘三鬼頭怒叫一聲,再也顧不得遊戲打賭之約,玩笑著看誰能先扯掉Chris一條腿了,聯手疾攻而上。

這一下,Chris卻麵臨大難。

隻聽三鬼頭怒叫了一聲,一抱,就向Chris抱去。

Chris重傷之下,奮力閃避。

可他已險況連連,牯子在旁邊看得連連怒吼,卻騰不出手來。蒙毅見狀,一躍,已從屋頂躍下,就要伸手相救。

可就在他躍下的過程中,口中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低沉的驚呼!

因為場中突然多出了個人影。

——那是九鬼中的老大!

卻見九鬼老大猛然從暗處現身,他一出手,出其不意,雙手就各抓住Chris的一條腿。

他隻待用力一迸,Chris,那機敏迅捷、清俊朗秀、雖萬萬人中也難求的少年怕不就此被撕成兩半!

牯子的口中發出了一聲悲嚎!

——顧不得了,他一衝,就朝大鬼頭衝去。

其餘幾鬼卻發出了噩夢般的大笑:

“老大,真有你的!”

這時蒙毅卻猛然喝道:“三千子弟今何在?!”

他這一喝,仿佛有地撼天驚之威。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此時突然大喝。

卻聽得暗影中忽有人應道:

“一麾江湖……”

“……幟、如、潮!”

然後隻見,八鬼、三鬼兩個鬼頭猛地被人捏住了後頸子,直向他們的老大、大鬼頭擲去。

大鬼頭若不伸手去接,他們兩個的頭就會在空中撞在一起,怕不立時隕命?

大鬼頭怪眼一翻,隻有棄了Chris,身形一彈,於空中接住了八鬼、三鬼。

蒙毅也終於得空疾奔上前,接住了幾乎身裂傾刻的自家兄弟。

場麵瞬息即變,這時,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望向突然出現的那人身上。

那人身材瘦高瘦高,高得都有些離譜,像是走路都要搖晃的一個病夫。可就是他,一出手,就抓住了三鬼與八鬼,救了Chris裂體之難。

卻聽那幾隻鬼頭齊聲叫道:“二哥!”

大鬼頭也怒喝了一句:“老二!”

隻見那個老二已經立定,“啪”地衝蒙毅敬了個軍禮,沉聲道:“朱雀第二、鬼宿、鬼金羊見過蒙將軍!”

卻聽蒙毅緩緩道:“果然是你!好在我猜得不錯,幟字旅舊部中,果然有人混跡十九區,沒想卻成了落葉街的九大鬼頭。”

那邊幾隻小鬼頭一時麵麵相覷,想不通自己的二哥二鬼頭怎麽突然成了蒙毅的手下。

卻聽大鬼頭冷冷道:“老二,原來你出身竟是幟字旅‘二十八宿’中的南方鬼宿!你可瞞得我這當哥哥的好苦!”

——落葉街的九大鬼頭,本都不是在胚胎裏接受的基因幹預計劃,而是從軍界中選拔來接受的實驗。

而幟字旅的二十八宿,一向身份隱秘,除蒙毅之外,無人能知其身份。

卻見那二鬼頭望著他的老大和其餘七個弟兄,麵上似也頗有愧色……

想到這兒,蒙毅不由歎了口氣。

——那日,如不是混跡於十九區的二鬼頭突然現身出手,自己想挺到梵帥下令,停止對半旗堂的誅殺隻怕已斷無可能。

二鬼頭當時忽然危急處現身,披露身份,一時陷落葉街九鬼於兩難之地。他們之間,本有極厚的兄弟情誼在。落葉九鬼,並不想內訌火並。

蒙毅望著危亭中的梵帥,心中不由在想:幟字旅之所以是獨立旅,可以不服天機三軍轄製,當年就是出自於明城製度設計者的製衡考慮。

他們要留下一支人數雖少,卻極為精銳,多少可以牽製天機三軍的力量以為天機軍的製衡。

所以,才會有除了幟字旅統帥、無人知其身份的“二十八宿”。

這二十八宿,分別以“角、亢、氐、房、心、尾、箕、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名之,除蒙毅之外,無人知其身份。

晦朔之戰後,迫於多方壓力,幟字旅被迫解散,番號被削,蒙毅也被迫退役。可除了他,天機三軍仍舊不知道幟字旅的核心二十八宿究竟是何等人物。

所以鬼金羊才得以混入十九區,成為第一批接受試驗的軍人。

——而梵帥一直以來,容不下幟字旅的存在,想來這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卻聽梵帥道:“好在,你還活著。”

“可以活著給我好好地看看這幅畫了。”

隻見梵帥反手遞出那副畫。

“這是你弟弟留給你的,此前一直為葛博士竊占,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它的存在。據阿妮塔說,隻有你,才能解得開這幅畫中的深意。”

蒙毅的心中微微一跳:小恬。

他伸手接過那幅畫。

看著畫上小恬親筆畫的自己的肖像,蒙毅心中,先是一痛,接著卻不由浮起絲驕傲來。

——這個世上,也隻有小恬,能夠讓從來強項的梵帥低頭吧?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好的談條件的時機,他看了眼手中的那幅畫,抬頭道:“梵帥,我可以遵你所囑,研究這幅畫背後的意思,但是……”

“但是、你要交換條件?”

隻聽梵帥沉聲應道。

“你要什麽?是要恢複幟字旅的番號?讓你重掌將印?”

“還是要我放了阿妮塔,以及你舊部旺大他們一條性命。”

“如果是這樣,我都可以答應。”

蒙毅卻搖了搖頭。

梵帥就靜默了。

他的靜默仿佛是一種威脅,威脅著蒙毅不要把不可能的請求說出口。

如果是別人,隻怕不免要臣服於梵帥這種威脅,因為在幾乎所有明城人心目中,梵帥就是一個神,他是整個明城的守護神。

可蒙毅——他是、蒙毅。

隻聽他吸了口氣:“十九區。”

這就是他的條件。

沉默半晌,隻聽梵帥說:

“那二十幾個孩子,還有你的那兩個兄弟,我可以保證叫人不再對他們下手,隻要你保證他們嘴巴夠緊。”

“不!”

蒙毅堅持道。

“我說的是整個十九區。”

梵帥猛然暴怒地回頭:

“休想!”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伶仃角那邊最近傳回的訊息是什麽?整個‘一粟海’現在又泛起灰綠色的波濤了,你應該知道那意味著什麽!你應該明白,如果暗域再度卷土重來,那我們所麵對的,就絕不隻是十年前晦朔之戰那樣的戰況。你也該知道,連你那個坐著輪椅的弟弟,都肯為明城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別跟我講你那些什麽狗屁的人文理想。什麽那些人的性命也是性命。我隻知道,天演計劃不能停!就算,你能從這幅畫裏找到我此刻最需要的,但離真正得到它,還不知要費多大的周折。十九區裏的天演計劃,是我現在僅能依持的指望用來保護明城的王牌,它有可能即將成功。所以,別跟我提用十九區做籌碼。人活在這個世界,總需要犧牲的,其中當然也包括,你我,包括你我在道德感、負罪感上的犧牲!”

“我能答應的條件隻有牯子、Chris、和那二十幾個孩子。”

“你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最高就隻有這個價碼。聽著,這不是交換,而是命令!”

蒙毅不由長吸了一口氣。

梵帥動怒,是他禦使屬下的一種手段。

可不隻他會怒,蒙毅也怒了。

他身影一長,隻見一股沛然的力量已充裕在他的身上。

卻見梵帥猛地一伸腰,森然轉頭,冷森森地問:“你就這麽相信自己的氣波拳與擊楫中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