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

1.雅努斯之A

在陷入絕望的日夜裏,我不止一次地產生過這個念頭。

而更可怕的是,就像螞蟻在堅固的大堤上打了一個洞,這個念頭一旦出現,思想的涓流就會一點點衝刷洞口,再也堵塞不住,直至最後的崩潰。

呆滯的目光無意識地停留在牆壁上的掛鍾,如同注視一具搖擺的屍體。

還有兩小時十七分鍾二十三秒,他就將到來。

在這之前,我必須做出決定!

2.雅努斯之B

走下樓梯的時候,我的腳步很輕。

袖管中的匕首輕輕磕碰著肌膚,那種冰冷的罪惡感讓我窒息。

二尺六寸,我量過這把刀的長度。

在良心不斷掙紮的過程中,我曾理智地設想了一切可以成立的解決方式。

但最後,我還是做出了更瘋狂的決定——殺了他!

想像著二尺多長的刀刃捅入他腹部、胸膛、喉管……或是其它的什麽地方。然後是熱乎乎的鮮血噴湧飛濺、然後是一聲淒烈的呼喊、然後是軀體的垂然落地、然後是四肢做最後無規律的抽搐、然後是……

這一切都讓我經過高等教育的大腦毛骨悚然。然而,我別無選擇。

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和博士一起做出了克隆自己的決定,他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那時的我被一股狂熱的念頭支配著,絕沒有想到我的生活會因為他的出現而發生這麽多的變化,衍生這麽多的副作用。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隻是為我畢生事業做了一次親身承擔的大膽試驗。可是,我沒有想到這個試驗會留下無法消除的後遺症,隨著他逐漸介入我的生活,我開始矛盾、憤怒、後悔、痛恨、直至瘋狂!

當不得不承認自己連這些所謂世俗的情緒竟然都不能克服後,我清楚地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將永遠也無法成為像博士那樣有機會留名千古的科學家!

隻有殺了他,我才可以確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我當然也可以繼續與妻子重歸於好,繼續提出新的理論,繼續找到新的讚助,繼續讓美女對我動心……

隻要、隻要我確切地知道這一切沒有他我也可以做到!

在博士的計劃中,三個月來每個周未我和他在這個代號“方舟”的倉庫中見麵,然後一個人隱藏在這裏,另一個則在外界繼續“我”的正常生活。

而這一次,我決定讓他不再出現在別人麵前。

在下一周中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仍將是我。

我清楚地記得,當我腦子裏突然產生了殺死他的念頭時,那種既驚訝又興奮的快感。我用了兩周的時間製訂了所有詳細的計劃,做為一名科學家,我不允許我的步驟有任何的失誤,即便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殺人!

不,他不是人,他隻是我的分身,我的行為與犯罪無關,那隻不過是一種超乎常規的“自殘”!

我的行動事先沒有和博士商量,因為他一定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畢竟這個生物體是我們共同研究的結果,不屬於我一個人,甚至我不得不承認更多的應該屬於博士。那時的我還天真的以為通過自己親身體驗可以獲得更多的榮譽,但現在我已經開始後悔,如果當初讓博士來嚐試這個試驗,或許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充滿諷刺意味的是:我和他之間有著比孿生兄弟更深刻的心靈感應,他清楚地知道我的痛苦,而他的焦灼我也感同身受。

每個周未的深夜在這個倉庫見麵,告別轉身的一刻我都能夠感覺到他冰冷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後,像一隻爬行類的多足動物在背上踽踽而行。

通過我和博士的研究證明,他也毫不懷疑地以為他就是我,想必也會因為我知道他的一切而暗伏殺機。就算我可以繼續忍耐下去,但誰又能保證他的耐心?與其接受那樣最壞的結果,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我沒有機會給他下毒,也無法設計製造車禍之類的意外,因為我們不能同時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經過反複衡量,我決定用這把軍用刺刀改造過的鋒利的匕首來結束他,雖然有些冒險,但我寧可讓這種還算光明正大的方式來掩飾我並不光彩的暗殺行為。

畢竟,他就像我的兄弟,甚至有著一絲理論上的血緣關係……

可是不管怎麽說,我都要殺了他!

我別無選擇!

3.雅努斯之A

還有十一分三十五秒,他就將到來!

我終於下定了決心,無聲地拉開抽屜,裏麵躺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二尺六寸,我量過這把刀的長度。

握住刀柄的手在輕輕顫抖,刃口的寒光刺得眼睛腫脹而酸疼。

就讓一切在今晚結束吧!

4.雅努斯之B

我推開輕掩的房門,他背朝著房門而坐,沒有回頭。

我有足夠的親身體會:經過這難捱的一周後,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回想起我每次在這裏等待他到來的欣喜,那種感覺就像是枯了數年的樹見到久旱後的雨一般忘情。我的嘴唇突然幹澀起來,右手在衣服上擦擦手心中滲著汗,然後緊緊握著那把二尺六寸的匕首,一步步向他走去。

他絕不會想到我是來殺他的,即使他有過類似的擔心,也會因為終於盼待到我接替他的一刻而忘了防備……

“嗨!”我拍拍他的肩膀,等待在他回頭的一刹順勢刺出奪命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