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幻滅感。林洛腦中此刻全是幻滅感。

難怪這隻貓會說話，難怪剛才那麽多路人投來驚訝的目光，難怪……因為它隻不過是幻想。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都會看見自己的另一個精神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並對此深信不疑。

幻滅感……

“這樣吧，”魏傑發話了，“我最後再幫你抹消一次，我們把獅子抹消掉，你的病症也肯定就好了。”

“不！它……”林洛接受不了現實，“它陪了我那麽久啊……”

“我說了，它不過是你的幻想，把它抹消了它也還會在你的記憶裏。否則的話……精神分裂的並發症很可怕的。”

林洛低下了頭。獅子還在麻將桌上撥弄著幾塊牌，根本沒聽到兩人的討論。

“【林洛的獅子】。”他宣言。做出了拋硬幣的動作，卻遲遲沒能做出最後的決定。終於，他收起了硬幣。

“讓我自己解決自己的事好嗎……”林洛顫抖著聲音，緩緩起身：

“獅子，我們走。”

“主人？怎麽走的這麽早。”獅子問。林洛已經帶著它走出了酒店的大門。來的時候天空已經烏雲密布，現在，雨不謀而合地落了下來，像是一年前的那一天。

“你走吧。”林洛說。

“什……什麽？”

“你走啊！”林洛站在雨裏，任憑衣袖濕透，“你隻不過是我的幻想而已，是不存在的！我不想抹消你……你也別再跟著我了。這對我們兩個都好。”

獅子呆呆地蹲坐在原地，看著自己的主人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雨中。

林洛想讓自己走快一點，甚至想跑起來，好快點結束這段注定不願回首的記憶。但是他做不到加速，像是被彈力越來越大的繩索係住了腿。一年的時光，此刻在林洛腦中往返播放。第一次被退稿結識了獅子，第一次知道獅子愛吃小魚幹，每一次被退稿獅子都會跳到他懷裏，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蹭他的胳膊，告訴他不要放棄……

“我認輸。”林洛停下了腳步，頂著滿身的雨水回過頭，準備像一年前一樣，把那隻白貓抱回家，告訴它一切都會好過來，可是……

獅子已經不見了。

“無常，你知道嗎，我現在又想謝你，又想打你。”林洛麵無表情地回到了家。雜誌社已經把約稿合同寄來了，盜來的前途一片光明，隻不過，沒人能與林洛分享這份所謂的喜悅。

“你們人類真是麻煩……患得患失。你們人界不也是這樣嗎？想得到什麽，就一定得犧牲些什麽。我做出的混沌平麵不過是幫你們快速地達成這個轉換。這是力量啊！”無常捏著籠子的欄杆說，“好好珍惜最後一次的抹消機會吧！”

“怎麽，”林洛走到籠子麵前，“還想讓我抹消別人的成果？不可能，我不會這麽做。”

“我也沒打算讓你這麽做，再多一本成功的作品也不會讓你成功一輩子的。但是，我倒是有個想法，能讓你成功一輩子。”無常又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林洛，你可以把魏傑抹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