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芙蓉花雨瀟瀟晝夜,感思君子哀哀離魂
朔君此次一行,已過三年,受傷養病也是一年左右的時間,這一年多時間裏,從未與帝都通信,王上很是著急,想派兵攻進公孫城,武文百官不依,說這般有失信於天下,若沒拿到公孫大人的把柄,豈不是落個千秋罵名。真在左右為難,這話靈鳶兒也得知了,想到朔君若是客死他鄉,自己也是隨他去了,於是時時思念著,丹若也得知了,和兆君一同來看望靈鳶兒,丹若安慰靈鳶兒道:“朔君可是傳不的信也未可知。她見過風,見過雨,自然是萬福的。”靈鳶兒道:“但願如此,誰叫我遇到他呢。”遂不說話,呆呆看著從鳶尾閣移植過來的鳶尾花,暗自傷神。大夥兒出來,老婆子道:“鳶姐得知朔君無消息,都兩天茶飯不思,這麽下去可不是法子。”丹若也急著,好端端一個人兒竟然成這等摸樣,說咱暫不打擾她,過幾日請來名醫悄悄便知。
朔君好了,親自叩首拜謝公孫大人、美人兒以及龍威將軍,打算出襲矩堂,回武坊和弟兄們廝混也是樂趣,公孫大人道:“你也算是個教頭,知禮,知書,精通武藝,是個奇才,我怎可虧待你,這襲矩堂空著也是空著,你暫且住著為是。”一旁的龍將軍也道:“公孫大人如此厚重人才,是我等三生福分,蘇兄,還不謝恩。”蘇二於是隻好謝恩公孫大人。
每等蘇二從武坊教練回來,嬌娥美人兒就會來,跟公孫大人說是去看藍駿馬,實則自然也會明白,在蘇二身邊呆會兒,倆人漸漸也打情罵俏起來。殊不知這嬌娥自朔君受傷後,悄悄用自己的元氣給他療養,每日一見便是這個道理。深夜裏,一隻燕子飛來,丟下一書信,立在書案上不走。蘇二打開看時,隻見是兆君的字跡:
父王在上,同家人牽掛你安危。遂叫我讓這信物與你聯係。這燕子是我偶得,大家都說是我的造化,於是我就培育燕子,讓他熟悉王兄的氣味,王兄可萬萬信過它。一年不見,若是王兄收到,速速回信。
朔君立即回信,說自己死過一回,益更加仔細謹慎,約好三日後月圓之夜子時,相會島上的襲矩堂,若是見院內一藍色寶馬,便是朔君處,相回屋頂便可。遂讓燕子含在嘴裏,燕子飛回去了。
靈鳶兒見了這信紙,聽得朔君死過一回,更是嘔出血來,口裏語道:“我是認定他了,若是死,也得在一處相擁而去,何苦讓他一人孤苦伶仃,沒人陪伴。”說著,眼角擠出幾滴淚來,遂昏迷睡去,不知晝夜。
夜裏,兆君著一身黑衣,蜻蜓點水般飛過昌春園各處,才見到這島,果真是王兄在屋脊上等候,倆人見麵,猶如經曆了生死之後的久別重逢,朔君望望四周,輕聲問道:“父王,母後可好?”兆君說一直安康。又問起靈鳶兒來,這兆君就不說話了,朔君焦急地問道:“你倒是說呀?”兆君把靈鳶兒的情況一一告知朔君,朔君心如刀割,默默望著天上明月,又默默低著頭來,此行一別三年之久,怎不想念,隻怪靈鳶兒癡心,竟不知這般寂寞糾葛。兆君說他和丹若自然照顧著靈鳶兒,叫兆君安心將情報細細送來,重大局才是。朔君應了,正當倆人說著肺腑之言時,藍駿馬叫著,兆君道:“哥哥這是何物?”朔君詳細說來,聽得兆君很是神奇。倆人聊到寅時才分別。
話說這靈鳶兒昏睡,思夫心切,於是香魂離體,踏上漫漫尋夫之路。香魂離體,看著沉睡的靈鳶兒,痛苦了幾回,望望門外,已是卯時,月隱西山,旭日未撒光,於是便出門來,來到合歡裏的大街上,卻不知去往何處,隻見前麵有穿著一黑一白衣服寒暄著在走,香魂上前問道:“勞煩兩位公子,可知這公孫城怎麽走?”這一黑一白笑道:“我們不上門,你倒親自送上門來。”說著這黑衣人就拿出一黑錦囊,口子向香魂打開,並無反應,那白衣公子道:“待我看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道:“此魂並非人類,不歸你我管理。”遂要走去,香魂跪道:“小女不知二位公子在說些什麽,但求指明小女去往公孫城的路途便可。小女一生所愛,全在二位指點。”白衣公子問道:“你所尋何人?”香魂道:“小女尋找帝都人士朔君,住在長秋殿,三年前行進那公孫城,說是死過一回,我怕有個閃失,終見不得郎君骨肉,於是草草前去追尋。”倆人道:“這倒不難,隻要死過一回,我們這裏就又的事記錄。”黑衣公子翻閱著夜亡名冊,說自己在夜間兢兢業業,名冊裏沒有這朔君二字。那白衣著說道:“若是我收錄了去?”於是翻閱起晝亡名冊,於是說道:“果真是!還好被劃去了!”香魂道:“還請公子細細說來!”這白衣者道:“朔君,中箭,掙紮與陰陽界,因未到陽歲,且是成人王之材,且放逐。”香魂聽了,懂得其意,忙拜謝,兩人道:“不必謝我們,這是各自的造化,皆因平常作為的細碎事情而定命運。”這倆人見香魂比一般的魂魄貞烈,於是各自在其衣角撕下一塊來贈與,說佩戴在身,就可日夜出沒,不怕日光而魂飛魄散,還可指引她尋夫,尋得夫君亦可全做常人夫妻。香魂剛要拜謝,這倆人早已進了一家去,這家於是嚎啕大哭起來,院內大喊死了人。
香魂按著指引一路漂浮行進,若是勞累難耐,在途中遇到行進的馬車,就伏在車上婦女的油紙傘裏,隨著對夫婦進了客棧,在酒店吸食一番後,歇息歇息,次日又走去。香魂也知,這晝夜都有亡靈出現,他們都是逝去人的靈魂,或冤死,或殉情,或老死,或戰死,一一的相同,若是死法相同,但夙願卻不同,有人含財欲而死,有人癡情殉情而死,有人含恨而死,有人死後仍然逍遙快活。唯獨這癡情殉情而死之亡靈,逍遙自在,可在陰陽間與天地長久,若是一身行善無數,便可羽化登仙。
休提閑話,再看這丹若與兆君一方人,得知靈鳶兒沉睡不醒,不知請來多少名醫,皆說是不治之症,天命如此,不可挽回,還望早早準備後事之類的話,時過一月,兆君丹若早已準備後事,隻等靈鳶兒斷了氣,就舉行該有的葬禮。可這身子摸樣依舊無變化,還絲絲氣息在,可不是活著了。於是街坊鄰居都把這件事情傳開了。奕王聞得,也歎道:“世間竟有如此癡情女,真是拿命來愛他了。”奕王如今已把他的手下歸於唐渭清管理,每日與人對弈之外,就陪唐渭清習武,倆人教學相長,甚是和諧。奕王高興,說唐渭清可以隨便從他八位歌女裏挑一個做自己的妾,唐渭清拒絕了,說她人生初見是嬌兒,成雙做夫妻的也隻有嬌兒一人。
奕王與唐渭清飲酒,不過是數次而已,大多時間是在自己內室席地而坐,請唐渭清品茶,唐渭清幾次被邀,那日就問道:“奕王棋藝精湛,武藝也可稱,為何這般嗜茶?”奕王理理美麗的長發,潤唇微微啟開道:“雖說酒肉,乃習武雄傑之人之最愛,可不知這酒肉也有害處,醉酒也可誤了前程,誤了性命。這茶倒是好,起初一入口,微微苦澀,入咽喉,苦中帶淳,流入腹內,細細回味,才覺滿口香醇,這何不似我們縱觀當年,小時覺的苦的事情,現在品來反而給人暖意。且飲茶之時,可自省,悟人生,誤得失,豈不美哉。”唐渭清聽得奕王這番解釋連連點頭,隨口問道:“不知奕王何得何失?”
奕王湊到唐渭清身邊,笑道:“千古以來,豈能把這得失畫個明晰的界限來,得亦是得,得亦是失,失亦是失,失亦是得。”唐渭清也笑道:“什麽得得失失,說得雲裏霧裏。”奕王給唐渭清填上茶,繼續說道:“好似你我遇見,恍若再會,便是得;好似你我遇見,你不再自由山外,我不再清淨孑然一人,這便是失。總的來說便是‘得亦是得,得亦是失’。”唐渭清道:“那這‘失亦是失,失亦是得’怎麽解?”奕王不說話,拖著一身雲錦移到唐渭清身後,雙臂輕輕環抱在唐渭清結實的腰間,娓娓說道:“就比如我抱著你,我不是奕王的身份,你在我心裏不再唐渭清這麽簡單,便是失;我的心不再那麽飄搖如浮萍,你也得有意人,這便是得。總的來說,便是‘失亦是失,失亦是得’。”說話之間,唐渭清感到奕王的手漸漸把他的腰鬆開,解開了衣帶,衣帶靈巧地滑落了,奕王探見了唐渭清結實的膀子,這雙白玉手輕輕摸進了胸膛。倆人呼吸那麽慢,那麽猝不及防。唐渭清的胸膛滾燙著,奕王拿自己冰冷的手冷卻著,茶爐嘟嘟響著,也沒人搭理。唐渭清漸漸倒下去,奕王清唇貼在唐渭清的胸口,親吻著,吻到脖子,吻到喉結,吻到耳朵,吻到腮幫,漸漸要吻到嘴唇,唐渭清一個翻身,將奕王推倒在地,奕王像一朵雲降在地上。唐渭清整衣要出去,奕王默默起來,旁若無人,沏茶起來,唐渭清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了。”便出來。外麵的署夏景致真美,唐渭清看著魚塘想起嬌兒,又想起母親。殊不知這嬌兒,早已心中有了他人。
奕王也不曾想到自己如今成了這副模樣,隻怪中了陰陽散的毒,如今才這般似男非女。
在公孫城,隻見這嬌娥每日穿戴整齊,下身藕荷色紗裙,茶白色長褲,上身雪青抹胸,黛綠撫地披肩,細腰**漾地往襲矩堂走來。和自己的丫頭說著些這邊花盛,那邊柳翠的話兒,見到這藍駿馬,恭敬地微微一頷首,就來到蘇二的住處,蘇二不在,小廝說是去了武坊。
武坊各個陣列在賣力習武,一派熱鬧。蘇二對將士們獎罰分明,自然歸心與他,蘇二也早已把公孫城的敵情,悄悄告與父王。待時機一到,便可殺個措手不及。蘇二習武回來,那嬌娥藏在門後,等蘇二一進來,就抱住了,說道:“猜猜我是誰?”蘇二笑道:“我習武過來一身汗臭,你就不怕熏了自己?”這嬌娥越發抱得緊了,情意綿綿地說道:“心已歸你,何必在乎這些個。若是戀上一人,對方的一切都美到心裏去。”倆人說著話兒,可不知這香魂終是行至公孫城,城門倒輕輕鬆鬆進去了,到了公孫府,想進去,忽見一道金光,將香魂推到在地,原來這金光是從桃符裏射出來的,這桃符早已將這公孫城護著,那個方位都是進不去的。香魂左右為難,如今在此,卻不能見麵朔君,心裏悲戚起來。此時公孫夫人的轎子剛好過來,香魂靈機一動,遂伏在公孫夫人身上,轎子忽然加重,跌跌晃晃起來,進了大門,才離體。這公孫夫人這樣被香魂一鬧,準是病了。公孫大人上上下下都來看望,唯獨不見這嬌娥。
嬌娥伺候著蘇二沐浴罷,求蘇二給自己教書識字,倆人在書案一處戲弄玩耍,等有人來報要嬌娥即可當夫人處,這事才罷休。嬌娥戀戀不舍地回去了。誰知倆人恩愛這一幕,終是被新來的靈鳶兒的香魂所望見。香魂自然不會看下去,到了開槿亭,默默哭了一場,心想自己千裏相思,風塵仆仆而來,卻見得他懷抱他人,自我成趣,越想越痛徹心扉,就伏在開槿亭欄上哭起來,恍惚之間聽得一處有人悲歎:
他是個矯帽輕衫小小郎,你是個繡帔香車楚楚娘,恰才貌正相當。可惜多情郎,遇見癡心娘。
“你是何人,怎能見得我?”香魂四處觀望問道,隻見一藍色駿馬走來,歎道:“你心裏自然知曉他的為人,何苦來呢?”香魂道:“尊者自是不凡,我鬱結心思,離魂至此,隻為心上人。隻求尊上讓我們不離不棄。”藍駿馬歎道:“緣分,本是冥冥之中注定事兒,隻求愛時奮不顧身,散時惺惺相惜,便是大道理。”藍駿馬說完就自顧離開。香魂想著此行艱辛,怎不見朔君就走的道理,於是來到這襲矩堂,輕輕往裏問道:“君,你在嗎?”朔君聞得這般熟悉的問候,自然奇怪起來,忙過來開門,隻見是靈鳶兒,又驚又喜,又怕被人知道靈鳶兒在此,讓人懷疑自己的身份,於是忙拉香魂進來,抱著哭泣道:“你這又何苦呢?一個女兒家千裏迢迢而來,路上吃了不少苦吧。”靈鳶兒已經哭成個淚人兒,自己日夜想念的朔君就在身邊,就在身邊哭成自己最喜歡的樣子。靈鳶兒安撫著朔君道:“我見了你,就不苦了。”朔君道:“我多想這時日快些結束,你我雙雙如初該多好。”靈鳶兒道:“男兒當自強,當幹出一番事業,你是王族人,自當以大局為重才是,隻要心裏有我,我便知足了。”說道這裏,朔君自然身體哆嗦一下,自己也是多情種,離開靈鳶兒,見得嬌娥,這嬌娥又是一個懂心體貼的女兒,自是心生喜悅。眼前剛嬌娥前腳出去,後腳靈鳶兒就來,慶幸不是一同出現,這樣自己就下不了台,朔君這樣想時,靈鳶兒已經忙活起來了,說著朔君屋子淩亂的話,把筆紙都收拾著,見得紙上歪歪扭扭寫著些子,就好似不知緣故地問道:“這字寫得,你在叫人識字?”朔君忙說道:“不曾不曾,或許是哪個養馬的小廝偷偷趁我不在學來也未可知。”靈鳶兒不說什麽,自當是如此,走過來,說道:“你何必緊張,你看你須發亂糟糟的,怎麽就成了一介莽夫了?”說著把朔君領到鏡台前,忙打理起來,打理好後,笑道:“看看,這不是年輕了幾歲?” 朔君也笑著,輕輕把靈鳶兒摟入懷中,想當初一般恩恩愛愛。忽然小廝闖進來道:“蘇教頭,聽說大夫人害病了,大夥都去了。”蘇二一驚,怕會被小廝知道自己和靈鳶兒一事,忙回過神來一看自己的懷裏,不見靈鳶兒,恍惚是覺得在做夢,於是匆忙來至大夫人處。
大家齊齊在迎輝樓裏,家人都在,重要的將領也在,各個麵目凝重,公孫大人正在詢問夫人的貼身丫鬟道:“好好的上街遊覽一番,來回都沒下轎,怎麽就得了病呢?你們可曾在路上遇到過什麽人?”丫鬟道:“回大人,夫人確實不曾下轎,那日大夥來至府門,忽然轎子莫名搖晃看幾下,我們就以為是那個小廝不小心腳下滑了,怕是嚇著夫人了。”這時,派人去請的巫醫也來了,快些讓巫醫隔著羅幕細細把脈,有得到大人的允許看看臉色,思索片刻道:“以我之見,夫人並未受驚嚇,許是什麽物給衝著了。”公孫大人道:“那該如何做才是?”巫醫不言,掐指一算道:“東南方,有花神,你們且找人請個百花仙子像來,供在夫人房裏,就可安然無恙了。”大夥辭謝了巫醫,就請來百花仙子像,不過一個時辰,這夫人就醒來了,大夥兒也就安了一份心,各自散去。公孫大人帶領眾為將軍教頭,來至孫教頭含輝樓,對大家道:“現如今時機已成熟,本打算次月末就舉兵。隻是夫人莫名一病,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暫緩倆月再作打算。”孫教頭道:“夫人小病一場,許是天意有為,我等在接下來的時日,必會細心練習,以備來日用兵。”公孫大人連連點頭,蘇二也道:“大人命人畫的帝都俯瞰圖紙,我們幾位已經研究了幾番,帝都以河溪為護城河,以麒麟山為城門,這兩處皆是大難處。不過有一處是個絕佳地方,壤駟穀距離帝都較遠,若是進了壤駟穀,可是大平原,一眼就望見這帝都就在遠處。”孫教頭道:“如此甚好。”公孫大人也道:“事成,大家都是開國功臣!”眾人喜不自禁,紛紛拿起酒碗,與公孫大人一飲而淨。
蘇二來至襲矩堂,就見靈鳶兒在屋裏,忙以為是自己又做夢了,可是這靈鳶兒早已為自己備好床褥,不像是做夢,拿手指往燭火上一試,疼痛著,才覺得是真實。靈鳶兒道:“是我,靈鳶兒,你怕我打擾你的前程?”蘇二道:“隻是你不該來這地方。”靈鳶兒哭道:“我若不來,必是死了。”蘇二不讓靈鳶兒說下去了,安安穩穩地共枕而眠。
嬌娥這處,這幾日也是心躁不安,如今自己身在人間,終還是未遇得心怡人,悠悠****的,日思夜想北山的魚母。魚母那裏自金壽蚌離開後,把魚娥送出來,就封門閉山,獨自修行。魚母想著自己千百年和妖王結合,謀得一主,最終也不過是獨守北山,想來也是不甘心。自己所生一女,豈敢再落入妖手,於是決心要護佑魚娥。這金壽蚌前腳剛走,這泰逢後腳就來了。
魚母聞得翁老山上主泰逢來訪,不知為何緣故,思索片刻,心來一機,於是打開山門,迎接泰逢。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