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唐門機甲男友【幕】

“他們說你是中州大陸最**的女人。”

“是自由。”

“據說你年輕的時候有次出海……”

“什麽?”

“據說你年輕的時候……”

蕭九接住男孩們拋過來的酒壺,仰頭便飲,“我現在不年輕?”

一眾小夥子嘿嘿哈哈,氣氛一下子活絡,他們也放開了膽子:“你在東海販毒的那段時間,當真一個月睡遍了東海海盜?”

“胡說八道,我是配種的牲口嗎?”蕭九低頭喝酒,麵不改色:“——是兩個月零三天。”

天空很平靜,連星星都不閃爍了,像沉默的海。

可年輕人們卻很快活。

這個女人帶領著他們九死一生,在蠱毒肆虐的絕境,衝破重重包圍的感染者,攻占了這座補給站,獲得了藥物、糧食和工具。他們坐在屋頂,頭頂是浩然星辰,腳下是簷脊綿延。

夜空依舊是黑的,但黎明已近,他們坐在這裏,可以最先看到這座城市的曙光。

淡橘色的空氣裏漂浮著白色磷粉,隨風打轉,融進夜色裏變成了新的星星。那是他們死去的同胞與僵屍混在一起,高溫蒸汽融化了屍首。

搖搖欲墜的儲油罐咯吱作響,不時有灰塵和鐵鏽落下。

耳邊是鍋爐巨大的轟鳴,高大的煙囪噴吐著濃煙,他們咳得滿臉是淚。

由死掙得的生,年輕人們有必須快樂的理由。

聽蕭九這麽說,他們愣了片刻,轟然大笑起來。

“誒,有件事,兄弟們好奇很久了,始終不好意思問。”

蕭九笑了:“是我和傅為熒?”

“對啊!說書的、唱戲的、寫話本的,全都在講‘九年前,天下第一的機甲訓練師愛上了自己的偃偶,為此不惜與天下為敵,偏偏又贏盡了天下。’無論在中州哪個角落,隻要演出這個故事,必定一票難求、客滿為患。兄弟們難得見到真人,太好奇了,都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蕭九被他那句“真人”逗笑了:“怕不止這些吧。你們還想問我是否當真為了傅為熒,翻臉背叛中州,屠戮江湖,親手殺死養父母,幹了禽獸不如的事。”

蕭九幽幽道:“大概是覺得,我們共同出生入死,如今是生死之交了,可以談些私事了對吧?”

年輕人們麵麵相覷。

蕭九撇撇嘴:“咱們啊,離生死之交差得遠呢。”

“是、是兄弟們冒失了……”年輕人不安起來,猛地遞上酒壺,“喝酒!喝酒!”

“不過又何必生死之交呢。”蕭九低頭笑笑,“隨時可以問。再不跟人講講,我都要忘記了啊。”

她手指輕扣著膝蓋,似乎陷入回憶。

“江湖總把傅為熒傳的神乎其神,大概是那場戰爭被他殺怕了。其實,他最初,隻是唐門研製的一具高度擬人的機械偃偶,有著模擬人的皮膚、溫度和語言。”

“為了馴化這具偃偶,其實我和他有過三次決鬥。第一次,我贏了,他不服,相約來年春天再戰。第二次是在渭水邊,漫天花雨,滿地落英,我們先站著打,後來他踩到溪邊石頭滑倒了,我便撲了上去。風吹著,天上的雲重疊一起,又散開,蓮葉田田,魚戲溪間。他站起來不慌不忙‘你要負責啊。’”

“偃偶是沒有表情的,但那一次,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笑了。他說,‘負責——賠我這身衣服。’”

“也太小氣了,比武弄破了衣服竟然要賠。”鼻尖頂著粉刺的男孩沒聽明白,“不說這些——你們比武為啥撕衣裳?第二次比試,到底你倆誰贏了?詳細講講,你製勝一招是啥,怎麽出招的?”然而他話音沒落,便被身邊年長些的同伴敲了頭,大家吃吃笑起來,“半大小子聽不懂,別什麽都問。”

“第三次比武,我二十五歲。我倆被中州追殺走投無路,都有了死誌,便相約回到八台山唐門廢址,最後比試一次,同歸於盡。”

“這裏?”

“對。那一次,我又贏了。”蕭九停頓了一下,“我把他殺了。”

男孩們安靜下來,大聲喝酒、大聲聊天都停住了,齊齊看著這個坐在屋頂上的女人。終有人試探著問:“我們以為你會隨之自殺。”

“傅為熒也這麽覺得。”蕭九很平靜,“傅為熒消失前說,他不服,讓我好好活著,守護他的機甲部隊,等他歸來再次決戰——我贏了他三次,竟還沒把他打服,還要再戰,連死都不行。他算什麽東西,多霸道,多可笑。”

“你守在這裏,就為等他?”

蕭九有些含混:“我、不知道。”

“山底下的機甲大軍失去統領,始終是江湖隱患。我在猶豫,可以徹底毀掉它們,”她停了一下,聲音很低,“但我舍不得。”

“因為傅為熒?”

蕭九抬頭看向說話人,她的目光也很困惑。

“我不知道。”

她手指扣動膝蓋的動作變慢了,她的語速也緩下來:“我後來在想,也許他說的決戰,並非武力,而是指……”

“指什麽?”

鼻尖長痘的男孩聲音停住,他沒機會提問了。

他隻覺眼前一片血紅,身後熱浪滾滾,原本斜跨屋頂自在喝酒的女人忽然跳起一腳橫掃,將他們幾個踹落地麵。

地麵像熔鋼一樣燙,他們的衣服滋啦作響,是皮肉烤焦的味道。

巨大的煙囪轟然倒下,煙火升上天空,點燃了雲彩。漫天的火雲烈烈燃燒,隨風而飄,下起了火雨。大團大團的火球從天而降,地麵的石油被點燃,風頭卷著烈火,空氣中的汙染物被點燃。

隻是一瞬間,火勢便一**千裏。

遠處不斷傳來工廠爆炸的聲音,更多的石油泄漏,更多的汙染物飄散,漫天的滾滾濃煙裏閃爍著通紅的火光,鋼鐵高架橋融化,空中的玻璃棧道崩碎,煙霧迷蒙深處,傳來鳳凰幼雛的慘叫。

蕭九最先察覺異樣,卻隻來得及將近身幾人踹下屋頂,燃燒的儲油罐半空砸落,轟隆一聲巨響,蕭九和補給站一起,被炸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

天地都著了火。蒼穹浩瀚,陸地廣袤,盡成火海。

災難來的太快,生靈塗炭,萬物劫滅,麓戰餘生的年輕人們迎來了真正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