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羨慕寒
在不遠處關注蛤蜊小姐一舉一動的是羨慕寒，沒錯，他姓羨，叫慕寒。此時他穿著白T恤，藍色沙灘褲，加上一雙白色人字拖，手裏舉著一根紅色旗子正在那不斷對一個中國大媽旅行團吆喝著，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吊絲氣質，這吊絲氣質可能來源於他不喜歡刮胡子，還喜歡戴帽子，連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長什麽樣，也讓別人猜不出年紀。雖然他長得著急，但卻是妥妥的90後。
他爸是個南方人，他媽來自北方，他爸從小就喜歡北方的寒冷，直到跟羨慕寒的母親結婚，不顧家人的反對來到了北方，才體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冬天。他十分喜歡這種寒冷的感覺，所以決定讓兒子的名字也飽含對寒冷的熱愛，所以，這名字並沒那麽深奧的意義，就是字麵意思，羨慕寒冷。
可惜羨慕寒的爸媽早早離婚，他爸帶他來了泰國，又過上了一年四季是夏天的生活，渴望寒冷的羨慕寒買了長衣長褲，經常在家裏把空調開到最大，營造冰箱的溫度，來幻想冬季，同時這也是他思念媽媽的方式。他一年也難得見他媽一次，隻是能在冬季看他媽發朋友圈在雪地裏凹造型，一年有半年發著各種關於寒冷和冰雪的體驗。下雪，驟冷，冰掛，跑冰排，媽媽的朋友圈滿是這樣東北風情的字眼。羨慕寒真是太羨慕媽媽了，相比之下，泰國能營造出來的寒冷都帶著濃濃的山寨風情。
羨慕寒現在是不著名旅遊公司的某不知名部門的不上進導遊，專門負責那些噱頭特別高大上，價格卻便宜得離譜，充滿各種坑的旅遊團。當然他也在飛狗旅行網上有自己的網店，有自由行服務，可是有錢的客人一年也碰不上幾個，大多時候他還是走低端路線。
此時的羨慕寒看到了蛤蜊小姐，覺得這丫頭鬼鬼祟祟地看著一個穿著性感的女孩，肯定有貓膩。羨慕寒最近剛剛開通了直播賬號，玩短視頻歡喜到停不下來，所以習慣性地跟拍。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大家有半個小時可以自行安排，阿姨們興奮地衝進小店，把花花綠綠的絲巾和大草帽往自己身上懟，玩得不亦樂乎。而羨慕寒在等待的時間裏，正好沒事做，他拍蛤蜊小姐的瞬間已經腦補了很多畫麵，美女搭訕美女，還有比這個更好玩的嗎？
羨慕寒的鏡頭裏，蛤蜊小姐跟隨那個女孩，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瞄準獵物一般，她突然衝了上去，拉住了女孩的手。
蛤蜊小姐看著女孩，眼神裏飽含了激動，她對女孩眨眨眼睛，努力用心聲和女孩相連，接著，飛媚眼。
蛤蜊小姐在心裏默默地說：“你好啊，我也來自c星的，海呀，在這裏能遇到同類，我真是太開心啦。”
女孩簡直看傻了，她以為蛤蜊小姐是智障，這麽擠眉弄眼的太古怪了，可是蛤蜊小姐是漂亮的，一個漂亮的姑娘無論做什麽，都很難跟流氓這兩個字掛上鉤。蛤蜊小姐用了半天心聲，可是女孩卻全無反應，於是蛤蜊小姐隻能開口說話了。
蛤蜊小姐指著自己鎖骨前的珍珠項鏈說：“是我啊，你看，我也有這個，我們是同類啊。你感覺不到我的心聲嗎？”
女孩愣愣地看著蛤蜊小姐，而這一幕被羨慕寒都拍進了視頻。羨慕寒自言自語道：“太刺激了，真是被我撿到了，行為藝術，絕對的行為藝術。”
蛤蜊小姐說著就伸手去拉女孩的項鏈，女孩嚇得想掙脫，蛤蜊小姐卻拉緊了她的手。蛤蜊小姐說：“我想去找人，你能不能幫幫我？我看你在這裏應該生活了很久吧？這裏還有咱們的同類嗎？還有，你這個是怎麽得來的？”
女孩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蛤蜊小姐說的是珍珠項鏈。
蛤蜊小姐一臉的善解人意，把聲音放小：“我知道，我們在人類的社會裏要低調，要隱藏自己的身份。放心，我們是同類，我們得互相幫助不是？”蛤蜊小姐說著慢慢靠近女孩，她慢慢逼近的樣子在女孩眼中簡直成了慢鏡頭，看樣子蛤蜊小姐像是要上來親吻女孩一樣，同時，蛤蜊小姐的手向女孩的臀部伸去。這時，羨慕寒已經激動到了極限，他已經不管不顧地靠近蛤蜊小姐錄製視頻，蛤蜊小姐怪異的動作勾起了他八卦的心。
“啊！”女孩突然抓狂地尖叫，她用力甩開蛤蜊小姐的手，一把推開了蛤蜊小姐。
女孩氣得大喊：“你要幹什麽？大白天耍流氓是嗎？”
蛤蜊小姐看女孩這麽激動，連忙說：“我這不是跟你鬧著玩嗎？你忘了，我們在海裏的時候，掐別人尾巴是示好啊，我看你這膚色，還以為你是鮁魚。”
女孩氣得鼻子都快歪了：“你說什麽？你說我是鮁魚？你才是鮁魚，你們全家都是鮁魚，你生個孩子就是鮁魚丸子！”
蛤蜊小姐看女孩生氣了，連忙安慰：“我也不知道你的尾巴應該在哪個部位，看你屁股挺翹的，應該就是這裏了吧？你忘了，掐尾巴就會笑啊，嚶嚶嚶。”蛤蜊小姐學著海裏鯨魚的聲音，她這個樣子笑得羨慕寒直不起腰。
羨慕寒：“真是太帶勁了，不行，我不能笑，得尊重藝術。”
女孩：“有病你就去治，別出來嚇人，小心我把你送進警局告你騷擾。”
女孩一臉嚴肅，蛤蜊小姐也終於意識到不對了。蛤蜊小姐看著女孩的珍珠項鏈，心想難道她真的不是海族人，那為什麽會有項鏈呢？正在這時，羨慕寒團隊裏的阿姨們從小店裏歡天喜地地走了出來，那出街的氣勢簡直就是一個超級英雄團隊，走路都帶風，而她們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戴著一條珍珠項鏈，那些珍珠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粉色，各有千秋，但是比較統一的就是大家都戴著一條，是的，每個人都有。
蛤蜊小姐看傻了，她下意識地張大了嘴，這是她在人類社會學到的第一個表情，她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示自己的目瞪口呆。看著蛤蜊小姐的樣子，女孩氣得走了，一邊走還忍不住地罵，而蛤蜊小姐就這樣看著一群阿姨們花枝招展地走了過去，同時她看到珍珠店的夥計出來送阿姨們，夥計手上還拿著一串串珍珠項鏈，每一個都跟蛤蜊小姐脖子上的特別像，這一切，讓蛤蜊小姐徹底懵圈了。
羨慕寒把這段視頻發到了網上，他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他想，這姑娘也太逗了，拿個珍珠項鏈就想泡妞，當街裝弱智少女，真是太歡樂了，這樣的視頻一傳，肯定能多不少粉。
羨慕寒傳完視頻，馬上就有人評論，他激動地接收著網友的讚，抬頭一看，蛤蜊小姐不見了。
羨慕寒趕緊跟上去，好在蛤蜊小姐隻是拐了個彎走向了一邊，蛤蜊小姐臉上充滿落寞，作為一個c星來的蛤蜊，被地球人類說成弱智這也太鬱悶了，刷劇這麽多的蛤蜊小姐絕非那種老版偶像劇裏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魚，相反，她覺得自己懂得還挺多的，應該在地球上也是優秀的存在吧，誰知道成了這樣。蛤蜊小姐沒想到珍珠項鏈在這裏這麽常見，如果人手一條的話，這要如何分辨同類？蛤蜊小姐很不開心，沒想到上岸的第一件事就如此不順，看來這個世界對她沒那麽友好。
蛤蜊小姐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腳步，捂住了胃。她停下了腳步的同時，羨慕寒也停下了腳步。
這是什麽感覺，怎麽怪怪的？蛤蜊小姐看著旁邊一家小飯館，巨大的招牌上寫著“排骨米飯”，當她可以讀出來牌匾上的文字時，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分分鍾打敗了剛才的珍珠囧。
作為c星的高智慧體生物，讀取文字的能力是自帶的，蛤蜊小姐突然開心了，既然認字，就肯定能找一個好的方式活下去。
蛤蜊小姐跟方士一起生活過，她知道人類是要吃東西的，那動作跟海裏大魚吃小魚的動作差不多，隻不過人類真的很勇猛，他們什麽都敢吃，這點早就聽方士說過，不過方士是隻吃素食的，善良的方士不忍傷害任何動物。想到這裏，蛤蜊小姐心中又生出一種對方士的喜愛，方士怎麽會有那麽多優點呢？蛤蜊小姐覺得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隻要想想世界上有方士這樣的人存在，都會立馬覺得未來充滿希望，他的存在本身就很治愈。
原地駐足想念方士30秒之後，蛤蜊小姐像是給自己打了滿滿的雞血。她能遠遠聞到排骨的香氣，這味道好香，好特別，方士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東西，聞到這味道的瞬間，蛤蜊小姐居然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她餓了。
蛤蜊小姐隔著寬大的玻璃窗，看到小飯館裏的人拿著手機讓收銀員一掃，然後就端走一碗排骨米飯，坐到一邊歡快地吃起來。蛤蜊小姐看著那排骨米飯的時候，更清晰地知道自己這是餓了，確切地說是饞了，總的來說就是很想大吃一頓。這種饑餓帶給人的欲望真是難以抑製，一刻也等不了地想吃，那排骨的美味簡直像一種魔咒一樣，吸引著蛤蜊小姐想馬上進到那個房間。
蛤蜊小姐邁開腳步，走進了小店。
羨慕寒一直沒停止拍攝，他八卦的直覺告訴他，蛤蜊小姐在這家店也會發生點好玩的事。羨慕寒馬上在視頻網站上開了一個新視頻，還來了一組廣告語，簡直如同預告片一樣。蛤蜊小姐走到了收銀員麵前，指了指排骨米飯，收銀員是中國人，打量了一下蛤蜊小姐亞洲人的麵孔後點點頭，蛤蜊小姐的雙手是背在身後的，看起來很靦腆，突然，她伸出手，拿出一個飯館門口撿的板磚。
收銀員本是心不在焉地拿著掃碼器，結果看到這麽一個板磚，嚇得下意識往後退，What？拿板磚行凶？
蛤蜊小姐微笑著指指排骨米飯。
收銀員問：“幹嗎？大白天的打劫啊？”
蛤蜊小姐心想收銀員肯定是沒搞清楚她的意思，她又微笑地指了指排骨米飯。羨慕寒一邊拍一邊笑，他感覺拍蛤蜊小姐太逗了。這時一個彪形大漢拿著手機走過來放在收銀員麵前，收銀員雖然不滿蛤蜊小姐這神經病行為，但是也不能耽誤自己做生意，於是拿著掃碼器掃了彪形大漢的二維碼。蛤蜊小姐發現，彪形大漢手裏的這個裝備稍微大一點，而上一個拿走排骨米飯的那個男孩手裏的裝備小一號，蛤蜊小姐對比一下自己手裏的板磚，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她再次伸出板磚，還用手指著掃碼器，示意收銀員掃她的板磚。
收銀員爆出了一句泰語的粗口，隨後很多人都看向了這邊，羨慕寒也連忙拿著手機靠近。羨慕寒笑道：“姐妹兒，你真是不紅都難啊，珍珠和手機都可以讓你拿來調侃，真是戲精中的戲精。”
蛤蜊小姐一臉懵圈，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誤。服務員看這邊喧鬧，連忙過來維持秩序。蛤蜊小姐一臉無辜，她是真的不明白，都是一個長方形的東西，為何別人可以做這個動作後換來吃的，她卻不能。想到這裏，她甚至還有點委屈。她在這收銀員臉上看出了跟剛才戴著珍珠項鏈女孩差不多的抓狂，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服務員聽到了羨慕寒說話，問他：“怎麽？你認識她？戲精？”
羨慕寒說道：“小點聲，別打擾我，拍攝呢。噓。”
“就知道你們是一起的，你倆故意的是不是？不買東西不讓錄，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我跟她不是一起的。”
“不是一起的你拍她不怕她告你侵犯肖像權啊？喂，你這個姑娘，別鬧了行不行，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就拿個手機拍拍拍沒完，不是自己帶劇情就是穿漢服出街，這唐人街都被你們玩殘了。趕緊拿錢，買了吃的你坐這裏怎麽玩手機都行。”
羨慕寒打量著這服務員，他有著中年臉卻不顯油膩，瘦得像狼一樣，說話理直氣壯，嗓門還大，他這個音量就讓人感覺他十分正確，十分有理。
服務員一把奪過了收銀員手裏的掃碼器，示意羨慕寒。這一刻，羨慕寒覺得自己躺著中槍了，服務員怒目圓瞪，盯著羨慕寒，羨慕寒看看蛤蜊小姐，而蛤蜊小姐和羨慕寒四目相對的時候居然愣了一下，他們的眼睛對視，停留了三秒鍾。
biu。顯示收款成功，羨慕寒眼看著這霸道的服務員從自己手機裏刷出了兩份排骨米飯的錢。
蛤蜊小姐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誰說地球不美好呢？
蛤蜊小姐坐在羨慕寒對麵，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吃排骨對她來說比較費力，但是她看旁邊桌一個小朋友用勺子吃米飯很給力，馬上就掌握了使用勺子的精髓。羨慕寒看著蛤蜊小姐吃得歡，無可奈何地對蛤蜊小姐說：“我跟你說，如果不是他們那樣說，我絕對不會請你吃這個飯的。”
蛤蜊小姐低頭吃著，不回答。管他說什麽，先填飽肚子才是真的。
羨慕寒又說：“吃了這碗飯，你這視頻我就隨便發了，你可別說我侵犯肖像權什麽的啊，我這也算是付錢了。沒問題吧？”
蛤蜊小姐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還是應聲了一句：“沒問題。”
羨慕寒看蛤蜊小姐問：“你叫什麽啊？”
“蛤蜊。”
“葛粒？你好，我叫羨慕寒，對，就是羨慕，寒。你絕對是我見過的藝術家。”
“那是什麽？”
羨慕寒正想跟蛤蜊好好攀談一下何為藝術以及短視頻的藝術，隻聽見門口有人大喊：“羨慕寒，原來你在這裏。”
羨慕寒聽到這聲音，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蛤蜊小姐看過去，門口是一對凶神惡煞的男女。
蛤蜊小姐瞬間愣住了。她記得這兩副麵孔，方士曾經帶她出行，她見到過這兩個人。他們中一個人欠了另外一個人的錢，還發生了很多事端，總之他們是仇人，在蛤蜊的記憶裏，他們就是一個追著另一個，要不斷地去傷害彼此，那是蛤蜊小姐最初見識到的凶惡。
他們在這裏，方士說不定也在這附近。蛤蜊小姐想到這裏，激動地站了起來。
羨慕寒想逃走，蛤蜊小姐一把抓住了他。
羨慕寒問：“你幹嗎？”
蛤蜊小姐反問：“他們是誰？”
“哎呀，我沒時間跟你說這些，看不出來我要逃跑嗎？”
“告訴我他們是誰你再走。”
羨慕寒快急死了，一股腦地說：“他們是我房東，你看不出這是兩夫妻嗎？我要先走了，你下次來找我啊，唐人街盡頭大紅門就是我家。”
羨慕寒說完奪門而出，那兩口子一邊喊著一邊追著他。
男房東說：“你這個臭小子，你是不是欺負雅尼了？你不是天天追她嗎？她今天怎麽哭著回來了？渾小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女房東沒有男房東那麽絮叨，她一把抓到羨慕寒的背，簡直像武林高手，顯然羨慕寒早有防備，他一彎腰，幾下子就把T恤脫了下來，女房東看著自己手中的T恤發呆之際，羨慕寒已經光著膀子跑遠了。
女房東不依不饒地說：“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
蛤蜊小姐的注意力停在男女房東身上，她確定那就是方士認識的人，在她走神的時候，羨慕寒和房東兩夫妻已經追打著走遠了。
有了這兩夫妻的出現，蛤蜊對羨慕寒這個人也有了新的看法，他不再是個突然跳出來請吃飯的路人，更像是能夠連接真相的鑰匙。
蛤蜊小姐起身，打算先去找方士，如果找不到，再去找那對房東夫妻和羨慕寒打聽。
天色漸暗，小城卻很熱鬧，店鋪招牌的燈都亮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