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魔手2

(四)風魔神君

昭陽居士道:“二十餘年來,在下對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晴兒姐姐等人物,無不銘記在心。在下心裏早就暗暗發下一個誓願,雖然不曾入隱廬之門,雖然不是隱廬在籍的隱者,然而對隱廬三十二字歌訣中所述宗旨,早已心向往之。是以,在下私自將自己視為一名隱者。今日在這史府之中,幸遇隱廬新任劍君林公子,這一席肺腑之言,方得以傾訴。”

他說到這裏,心中激動不已,仰頭喝下一大杯酒。

秦沐雨見狀,也喝了一大杯酒,道:“王先生,實不相瞞,自秦某入這史府以來,屢屢聽得無垢兄弟及真真妹子對隱廬的片言隻語,在下早就心悅誠服了。今日再聽你說得隱廬前輩的事跡,更是令人動容。王先生,你說將自己當作隱者,在下也一樣,不論隱廬有無在下名字,在下都當自己是一名隱者。”

昭陽居士聞言又驚又喜,秦沐雨為二人斟了杯酒,端酒邀他共飲,口中道:“無垢兄弟已經教我隱廬定識天聽與修蚊落羽劍法的法門,秦某現與你一般,都受惠於隱廬,有誌一同。王先生,滿飲此杯為敬!”

二人飲了一杯,又斟滿一杯,舉杯邀林無垢道:“無垢兄弟,自今日起,不管你怎麽想,我二人均是隱廬中人,尊奉三十二字訣。在這史府裏,與那天魔,不死不休!”林無垢心中感動之極,邀席中眾人一同舉杯,大家一飲而盡。

次日清晨,眾人才吃罷早飯,卻聽遠遠有人呼喝。林無垢打開窗戶,卻見遙遙自碧荷園方向走來一人,一邊行走,一邊呼喝,一邊手中似乎在向天空拋灑什麽物什。待走得近時,卻聽得原來那人口中呼道:“眾家兄弟,時隔多年,哥哥前來為你等送行,且先拿這些銀錢去使!”

眾人聽得驚異,心道:這人言語好生古怪,他卻是對什麽人在說這番言語?待走的近時,卻見那人頸上挎了一個大革囊,一邊行走,卻是一邊從革囊中取出大把紙錢,口中呼喝,一邊望空飛灑。那紙錢洋洋灑灑,從碧荷園一路行來,灑的遍地都是。

眾人心覺怪異,心道:這是哪裏來的怪人,怎得大清早的跑到史府裏來灑紙錢,聽他言語,倒是象是給他往生的兄弟一般。

那人走得越發近了,卻見他年近六旬,豹眼獅鼻,眉間一道刀疤,長相甚是獰惡。頭上白發蟠然,亂紛紛地披在肩上。著一身皮袍,看那裝束,恰似漠北行商一般。

他走到孔雀樓前,因為昭陽居士陣法原因,並未發現孔雀樓,隻顧向前走,一邊灑錢一邊叫道:“眾家兄弟,叫你們等的苦了。哥哥我充軍到邊塞受苦,那害你們的惡賊卻在外麵逍遙快活。今日特來為兄弟們申冤報仇,將那害了你們的王八蛋,狗雜碎,全家老幼殺個幹幹淨淨,挖了他們的心肝,燒了給你們下酒。”

他言語怨毒,仿佛是說有人害了他的兄弟,他則被充軍邊塞。而害他們的人,卻在外麵享受榮華富貴。今日特地來尋仇報複一般。卻不知道這人是誰,他語中被害的兄弟又是何等樣人,他怎得跑到這洛陽首富家中,大灑紙錢,卻又要向什麽人來報複呢?

眾人麵麵相覷,隻覺此人出現極其突兀。而就其樣貌判斷,似乎武林中黑白兩道之中,均未曾聽過有這樣一個人物。此時他口口聲聲要報仇,難道是與這史府裏的什麽人有關麽?

昭陽居士舉手示意大家不要作聲,且再看看此人作為再說。

隻見那人走到孔雀樓前,仿佛有些疲累,便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下。解下腰間一個皮質水囊,仰天喝了兩口。眾人隻覺一股濃烈的酒香隨風飄來,原來那水囊中裝的卻是烈酒。

卻見那人又自懷中取出一個包裹打開,依稀看來,卻是些冷牛肉。那人以手抓取,塞入口中,開口大嚼,吃相頗為不堪。

正在此時,隻見碧荷園方向遠遠地又有一行人走來。林無垢目力極佳,仔細一看,輕聲對眾人道:“南宮世家的人也來了。”

眾人心頭一震,再仔細看時,卻見那一行人逶邐行來,當頭的正是那日裏被何不可與紫玉帶走的南宮正明,隨在身側的,便是南宮世家的少門主南宮兆。而跟在後麵的,則是閃電刀郎青,鐵臂金環康大勇。再跟在身後的,便是南宮世家的弟子了。

秦沐雨見狀輕聲道:“無垢兄弟,南宮正明與南宮兆等人那日裏被何不可和紫玉下了定魂針,到惡人牢裏作了侍魔人。這幾日不見,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麽古怪。他們到這孔雀樓來,莫不是前來找我等的麻煩麽?”

林無垢微微點頭,輕聲回道:“隻怕秦兄說得不差。那何不可雖曾說暫時不殺我等。但並沒有說不讓他手下這些侍魔之人前來騷擾。依無垢想來,這些所謂的侍魔之人,隻怕是何不可等專門訓練,用來達到他目的的重要手段之一。或許今日前來,便是有意讓他們前來試試手段也未可知。”

卻聽昭陽居士聞言也道:“林公子說的不差,不過孔雀樓中布下了陣法,這區區十數人,倒也不懼。”

眾人聽得此言,各自取了身邊兵器,凝神看向窗外。

卻見南宮正明一行徑自走來,到得孔雀樓附近時,南宮兆道:“奇怪,好端端一座孔雀樓,怎得不見了?難道是路走錯了不成?”言語之中,顯是大覺奇異。南宮正明道:“南宮望,你將路看得仔細了麽?”

隻見南宮望走出人群,躬身施禮,疑惑道:“回門主,屬下記得極是清楚。離孔雀樓三百步處有一座假山,我等便從假山處過來。隻是,隻是,”說到這裏,言語慌張,似乎對孔雀樓怎得突然不見,也覺不可思議,卻又無法解釋。

南宮兆罵道:“胡說八道,你身為我南宮世家金龍侍衛之首,連偌大的一座孔雀樓也找不到,還敢說沒有走錯?若你沒有走錯,這好端端的一座樓,難不成飛到天上了不成?”

南宮望躬身施禮,卻無言以對。

突聽那坐在路邊石頭上的怪人笑道:“你這夥鳥人,這裏隻有樹木野草,又哪裏來的什麽孔雀樓鳳凰樓,清天白日的,你等莫不是活見了鬼?”

南宮望聞言大怒,喝道:“大膽,你是何人,敢對南宮世家如此說話。”

怪人聞言咧嘴一笑,臉上刀疤扭曲,更顯獰惡,口中罵道:“你這鳥人又是什麽貨色,快些給老子滾開,老子連殺你也懶得動手。”言語之中,極是不屑。

南宮望聞言怒極,他身為南宮世家金龍衛之首,武功可入武林中一流高手之列,向來自視甚高,跋扈已極。然而自入史府以來,先被林無垢自創所謂“人之初”劍法所敗,又複被惡人牢收錄為侍魔之人。方才再被南宮兆因孔雀樓之事當眾責罵,心中鬱悶已極。此際又遭這活象個漠北商販一般的家夥當眾辱罵,心中憤恨鬱悶,實在是忍無可忍到了極點。

幾乎沒人看到他拔劍出劍的動作,隻見劍光一閃,南宮望出手便刺向那坐在石上的怪人。

這一劍正是南宮世家“驚神劍法”中奪命一招,名為“一劍霜寒十四州”。此招取名為晚唐貫休和尚詩作《獻錢尚父》中名句“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南宮世家師祖創“驚神劍法”之初,其劍招名均取自詩中佳句。而這一招“一劍霜寒十四州”正是“驚神劍法”之中最為狠毒的殺招之一。出手便取人命,毫不拖泥帶水。一招六式,式式奪命,當真是狠辣無比。

南宮望身為金龍衛首領,在南宮世家十餘年來,方得傳授此招,平日裏從不輕用。此際含憤而發,委實是怒極恨極,隻望這一劍,便將眼前這麵目可憎的怪人斃於劍下,以泄多日來心中憤恨。

樓上眾人大驚失色,隻覺南宮望此人卑鄙無恥至極。趁人不備,便出殺招奪取人命。而眾人眼中這一招劍法,委實是狠辣快速的令人咋舌,心中無不為這怪人可惜。心道:此劍之速之狠,當真是聞所未聞,隻可惜這怪人,連他來路也沒人清楚,便要喪生在這裏了。

卻不料眼中一花,隻見那石上怪人依舊坐著紋絲未動,僅僅伸出一隻左手,那南宮望的長劍,便竟似握在他的左手之中。

眾人驚得呆了,萬萬沒有想到,這坐在石上的怪人,竟然是如此深不可測的高手。林雪垢與秦沐雨心中暗道:若按南宮望方才那一招劍法,隻怕換了自己,也不敢如此托大,敢坐在石上紋絲不動。更不要說僅用一隻左手,便不避鋒芒,將南宮望長劍握在手上。

仔細看時,卻見那怪人左掌平托在劍脊之下,僅以左手拇指壓在劍脊之上。原來,他竟然在電光石火之間,僅用一隻左掌的拇指,便壓住了南宮望這霹靂閃電一般的長劍。此情此景,若非親見,簡直宛若夢幻。而這怪人武功內力之強,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南宮望此時眼中驚駭已極,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運足全身功力所發的“驚神劍法”中最為狠毒的殺招“一劍光寒十四州”,原本一招六式,卻僅僅施出第一式,便被眼前這個不知來路的怪人,隻憑一隻左手,便輕輕鬆鬆地將長劍握在手中。一招六式之殺招,瞬間全告破功。

他驚駭之極,奮力撤劍。卻不料那怪人便如鐵鑄銅澆,長劍更似長在怪人手中一般紋絲不動。奪得幾奪,突覺一股奇強的陰寒怪力自劍脊上傳來,直至劍柄。

一瞬間,南宮望全身宛若進入冰窖之中。自己的右手則被那劍柄牢牢吸住,竟似連將長劍丟脫也不能夠。隻眨眼功夫,南宮望全身上下,都被那劍柄上傳來的陰寒怪力,從手臂到四肢百骸,一寸一寸,無不凍得僵硬無比。最後連因驚駭而張開的嘴巴,竟然也似合不上了。

南宮兆見南宮望手持長劍,張著嘴巴,卻一動不動。而那怪人身上隱隱的黑氣,順著長劍傳到南宮望身上,瞬間便已彌漫他的全身。心中駭極,隻覺眼前情狀詭異之極。

南宮兆拔出長劍正欲上前,卻被南宮正明抬手擋住。隻見他一對鷹目中寒光閃閃,凝視著怪人,口中問道:“閣下是何處高人?”

那怪人嘿嘿冷笑,身上若隱若現,淡淡地彌漫著一層森寒的黑氣。他聞言並不答話,隻將握著南宮望長劍的左手緩緩舉起,兩眼目視長劍另一端的南宮望。口中森然笑道:“你這夥鳥人,且看這劍上的家夥,象不象老子放了一隻紙鳶?”

眾人聽他說話雖似玩笑,卻透著一種說不清楚的陰森,令人聞之膽寒。再見那南宮望此時竟然悄無聲息,仿佛是被那寒氣凍得僵硬在長劍之上,居然隨著那怪人左手,被緩緩舉將起來。

那怪人左手越舉越高,而南宮望身體僵硬,寂寂無聲,竟然被舉在半空倒掛起來,此情此景,當真是令人聞所未聞。一陣冷風吹來,他衣袂須發隨風飄搖,真如飄在空中的紙鳶一般。

眾人驚懼交集,這怪人不避鋒芒,以左手握住南宮兆的長劍,已經令人膽寒。而此時情景,更令人感覺匪夷所思已極。要知他僅以左手握住劍尖,以一人之力,竟然將南宮望偌大的身體,舉在空中,當真是駭人聽聞之極了。

更可怕的是,被舉在長劍另一端的南宮望,右手依舊是持劍之姿,全身上下所有關節竟然似乎都僵硬無比,被他舉在劍上,卻一語不發,宛若紙人一般。

樓上眾人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麵麵相覷,心道:這怪人武功內力之詭異,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驚世駭俗到了極點。這人到底是從何而來,又到這史府裏要作什麽呢?想到這裏,林無垢等人隻覺一股寒意自足底瞬間襲上全身,身心均似寒透。

南宮正明臉色大變,口中急叫道:“布南宮劍陣。”南宮兆及南宮世家弟子聞言迅速散開。而閃電刀郎青與鐵臂金環康大勇二人,隻驚得臉色灰白,目瞪口呆。

那怪人看著劍上的南宮望,口中森然笑道:“方才聽這劍上的紙鳶兒說過,你這一夥鳥人是什麽南宮世家。那領頭的卻來說說,這南宮世家,卻又是什麽鬼東西?”

南宮世家威震江湖數十年,在這怪人口中,竟然被稱作“什麽鬼東西”,當真令人又是驚駭,又覺可笑。這怪人若非對江湖武林一無所知,便是存心折辱了。

南宮正明心中驚駭無比,以他一生經曆,從未見過武功如此詭異高強之人。縱使他言出無禮,卻也顧不上計較,寒聲問道:“閣下何方高人,請報上名來。”

怪人聞言哈哈大笑,狀極得意,一邊笑,一邊將左手輕輕抖動。隻見南宮望被舉在空中的身子隨之翩然晃動。看那光景,當真如小孩兒放了一隻紙蔦,隨手扯動絲線,紙鳶兒便隨著絲線的扯動而顫動一般。

南宮世家眾人見狀無不駭然,卻聽他道:“老子個兒矮得很,哪裏是什麽高人。你這夥鳥人,且豎起驢耳聽了,老子便喚作風魔神君。”

“風魔神君”四字出口,眾人隻覺陌生已極。林無垢,秦沐雨遠遠地聽了,仔細回想,均覺陌生。心道:近幾十年來,不論黑白兩道,卻從未有人用過這個名號。而依此人武功之高,內力之強,若混跡江湖,斷不可能是籍籍無名之輩。可這風魔神君四字,聽得耳中卻如此陌生,這卻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宮正明聞言也覺納罕,然而隻覺此人武功之高,委實是世所罕見,心中禁不住氣餒,口中道:“原來是風魔神君前輩,屬下無禮,在下在這邊向尊駕賠罪,還望尊駕能寬宏大量,饒恕了他如何?”

風魔神君聞言哈哈大笑,隻聽他口中怒道:“饒恕了他,哪有這麽簡單?”說著又將左手抖了幾抖,那南宮望被舉在空中隨著他的手不停搖動,端得詭異無比。

卻聽他接道:“你們這些大戶人家,一個個如狼似虎。老子若不是有這手本事,豈不是要被你們打個頭破血流,連狗都不如。你們這些欺善怕惡的狗賊,見老子顯了這手本事,卻來求饒,當真笑死人了。”

林無垢等人麵麵相覷,心道:這風魔神君好似對武林中事一無所知,竟然將威震江湖數十載的南宮世家稱為大戶人家。他難道以為這南宮世家,便是那橫行鄉裏的土豪劣紳麽?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怎得對武林中掌故卻毫無見識,出言口氣,便似村野蠻漢一般,當真是奇怪之極。

卻見那風魔神君說完了這番話,突的左手一鬆。隻見南宮望手持長劍從半空中直墜下來。噗得一聲,長劍直刺入地麵兩尺有餘。而更可怪的是,南宮望的身體便如粘在長劍上一般,頭上腳下,右手緊握長劍,竟似倒立在劍上一般微微顫動。

突地那風魔神君大喝一聲,一掌擊在南宮望倒立的身體之上。隻聽“轟”的一聲大響,一股逼人的寒流,挾著一層淡淡的黑氣,轟地四散開來,直逼得南宮正明等人連連後退,隻覺那股寒氣之凜冽,竟似逼得人呼吸也不通暢。

再看那南宮望的身體,竟然被他擊得分成兩段,憑空而起,越過南宮正明等人頭頂,直飛而去。

南宮正明等人驚得呆了,此人一掌竟然將人劈為兩段。想是方才握住長劍之時,便已經用“借物傳功”之法,將南宮望凍得僵硬無比所致。而他這種詭異的內力,及駭人聽聞的殺人手段,端得令人不寒而栗。

卻聽風魔神君森然道:“老子這就告訴你,老子便是這座大莊園的主人。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都是老子的。你等若要活命,趕快給老子滾了出去!”

(五)血海深仇

林無垢等人見他這一掌之威,心中震駭無比。再看那南宮望被他淩空打作兩段,更覺殘忍已極。然而聽他說他便是這史府中的主人,更覺震駭驚異到了無與倫比之境。

眾人相互目視,隻見各人臉上均是驚疑震駭之情。心道:這風魔神君武功之邪門,殺人手段之詭異狠辣,實是出人意料。而他對南宮正明等人說,他便是這史府的主人,這史府中一草一木均是他的,這卻又是因為什麽緣故。眾人隻覺他這番話當真是好沒來由,令人滿頭霧水,殊不可解之至。

隻聽南宮正明一聲厲喝:“布陣!”隻見南宮世家弟子及南宮兆手執長劍,四麵散開,將風魔神君緊緊圍在中間。

風魔神君嘿嘿冷笑,竟似視若無睹,口中道:“你這班鳥人,若是不怕死,便盡管上來。”

南宮正明眉宇間閃出一絲黑氣,漸漸越來越濃,突得長劍一閃,幻出三個南宮正明來。那三個南宮正明一人一劍,從三個方位,徑向風魔神君刺去。

與此同時,南宮兆突的人影一花,竟然也幻出三個人影,與南宮正明一般,分三個方向直向風魔神君攻去。

林無垢與秦沐雨等人猛吃了一驚,南宮正明當初在宴席之中使出這等身法,大家均已知曉。然而卻不料,僅短短數日功夫,連南宮兆竟然也學會了這種身法。由此可見,那惡人牢對這二人的訓練之法,當真是進步神速。

而場中變幻委實如電光石火一般,南宮正明父子方才發動,南宮世家弟子頓時如蒙律令,圍著風魔神君身周,便似走馬燈一般飛快轉動,口中呼喝,揮劍刺擊,一時劍光四起,威勢驚人。

卻見那風魔神君身上隱隱的黑氣突得變濃,在南宮父子身形變幻之始,陡然間象一團旋風一般,在南宮世家劍陣之疾速旋轉。而南宮正明與南宮兆六個人影左衝右突,劍來劍往,來回穿插不停,卻均從那團旋風之側穿過。卻聽那風魔神君厲聲吼道:“好王八蛋,你們哪裏學會的幻影三絕?”

林無垢與秦沐雨等的聽得此語,心中頓時明了,原來這南宮父子二人所使用身法,卻原來叫作“幻影三絕”。這名字當真是起得恰如其分。然而猛然間心中大疑:這風魔神君卻又如何知道這身法的名稱呢?

隻見那風魔神君在圈中越旋越快,連身體形狀也似看不清楚。隻覺圍繞著他的那團黑氣,越來越濃。在南宮世家劍陣之中左衝右突,而南宮父子六條人影雖然瞬間變幻,卻每發一劍均功虧一匱。南宮世家弟子的長劍來回劈刺,更被他仿佛無巧不巧一般,貼身而過。這風魔神君的武功身法,簡直令人目眩神迷已極。

隻聽南宮正明厲聲喝道:“變陣!”他聲音未落,南宮世家弟子尚未及變陣,卻聽風魔神君大吼一聲:“變個狗屁!”突的那團旋風之中伸出手掌,連續“砰—砰”兩聲,將南宮正明與南宮兆二人直擊得飛將出去。

他在疾速旋轉之中,眼光之準,出手之狠,簡直到了匪夷所思之境。南宮父子二人真真假假六條人影,在他眼中居然洞若觀火,僅僅兩掌,便將二人真身瞬間擊中。

他方才擊中南宮父子,卻不稍停,身子便如旋風一般一輪疾轉,手掌揮中,隻聽“砰砰”連聲,十餘個南宮世家弟子,頓時倒下一片。

樓上眾人看了幾乎脫口驚呼,那南宮父子的“幻影三絕”身法何等神奧,即使林無垢常習定識天聽之法,也難以對勁付。然而此刻卻被他兩掌輕鬆擊中。

更可驚的時,十餘個南宮弟子集成的劍陣,隻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他一雙肉掌擊破。封魔神君的武功身法,委實是駭人聽聞已極。

風魔神君停下身形,隻見他白發飛揚,須眉戟張,一張臉上盡是青黑之色,那眉間刀疤宛若活物,其狀幾欲飛起,簡直獰惡無比。再見他身上一層黑氣逐漸轉淡,卻依舊令人心驚膽戰已極。

他伸手抓起一名南宮世家弟子,將他高高舉起,口中吼道:“大膽狗賊,有本事再來!”而那被他舉起的南宮世家弟子,便如方才南宮望一般,全身僵直,毫不掙紮,亦毫無聲息。想是被他手中陰寒之力,瞬間便凍得僵硬了。

南宮正明跌在兩丈開外,緩緩爬起,臉上黑氣閃爍,口中喘息,想是受了內傷。而南宮兆則跌在離他一丈之處,拚力爬將起來,卻吐出了一口鮮血,臉色變得煞白,看來內傷之重,尤勝過南宮正明。

其餘南宮弟子,一個個拚力爬將起來,連劍也不及拾取,搖搖晃晃地聚在南宮正明身側。

那風魔神君見狀哈哈大笑道:“你這夥鳥人,老子再給你等一次機會,速速滾出這史府莊園,如若不然——”他語聲乍止,突的大吼一聲,隻見他右臂一振,那名被抓在手中的南宮弟子身形頓時向南宮正明飛去,在空中裂成兩段,直落在他腳前數寸。

那人方落地,隻聽風魔神君道:“如若不然,你們一個個便都象此人一般。”

南宮正明等人身形劇顫,隻見落在地上那人渾身發黑,麵目獰獰,早已經死去。隻是身體僵硬無比,雖然斷成兩截,卻無一絲血跡流出。

正在此時,遠方仿佛傳來一陣呼哨之音,南宮正明聽得那聲音,道:“主人呼喚,咱們先行回去。”說罷,扶了南宮兆,再叫其餘南宮世家弟子,抬了死去的南宮兆與另一個南宮弟子的四段屍身,頭也不回,朝著呼哨聲而去。

林無垢秦沐雨等人在樓上聽得那呼哨,知道是惡人牢召喚的聲音。想來那惡人牢知道南宮正明等人遇到強敵,便以哨音為號,讓他們先行退去。然而惡人牢之人卻又是怎生發覺孔雀樓前之事,倒真是費人思量。

卻見那風魔神君一言不發,冷冷的看著南宮世家一行退去,臉上黑氣漸漸散去,口中自語道:“這幫鳥人定是有什麽人主使,等老子報了大仇,再來找你那背後的主人,倒要看看,你們卻哪裏學來的幻影三絕。”說罷,解下酒囊,仰天喝了數口。喝罷了酒,揚長而去。

林無垢見他離去,突的急道:“王先生,秦兄,這風魔神君說是為報仇而來,此人武功高強已極,若是在這史府裏濫殺無辜,可就糟了。”

秦沐雨也恍然大悟,大聲道:“不錯,不錯。無垢兄弟,你我且跟了前去,千萬不可讓他傷了那些史府裏的無辜家人。另外,順便也弄清楚,他到底來這史府裏是何緣故。”

二人說罷,昭陽居士也道:“兩位說得正是,且尾隨了他,千萬莫要讓他在這史府裏濫殺無辜。”二人急忙取了兵器,別了蜂娘子等,下樓之後遠遠看到那風魔神君背影,隻見他一路呼喝,一邊拋灑紙錢,正向怡心園而去。

二人心想糟糕,怡心園正是史府公子所居之處,自那日裏何進稟明知府,譴散了史府婢仆之後,隻剩下十餘個老弱病殘,若這風魔神君前去,豈不大禍臨頭?

林無垢與秦沐雨互視點頭,二人心中明白,舍開大路,自花樹之間穿越,運足輕功,一路曲折,徑向怡心園繞行而去。

到得怡心園時,隻見一幢比孔雀樓還大的二層小樓,四周矮牆圍繞,遍植花木,有兩株臘梅正含苞待放。幾叢修竹點綴,甚是清淨雅致。

此時園中兩個老仆正在打掃,二人衝進園中,兩個老仆吃了一驚,秦沐雨急得大聲叫道:“史公子何在?”

隻聽樓內有人道:“什麽人在外喧嘩?”與此同時,大堂棉布門簾一掀,那個婢女彩兒閃了出來。見是林無垢與秦沐雨,臉上甚是驚慌,想是看到二人,便想到了那日在孔雀樓中看到新夫人畫像一事。隻聽她問道:“兩位先生何事,我家公子正在堂內。”

林無垢道:“彩兒姑娘,事情緊急,在下要與史公子麵談。”彩兒見二人著急的情形,心中仿佛是甚是疑惑,道:“二位稍待,待奴婢通報公子。”

秦沐雨心急如火,口中道:“這大戶人家的規矩著實麻煩,如此性命交關,火燒眉毛,哪個還等得你再去通報。”話音方落,便一個箭步搶上,彩兒驚呼一聲,不及阻擋,便被他掀開門簾,探身進了大堂之內。

林無垢心急如火,隨後跟上。二人進得堂內,定晴一看,卻見室內生著銅爐,爐火熊熊。二人隻覺滿室生春,溫暖異常。牆上盡是書法字畫,四周牆壁博古架上,陳設著古物器玩,另有書櫥,端端正正地擺設著經史子集。正中一張案幾,鋪設著筆墨紙硯,整個堂內,布置甚是簡樸雅致,一派書香。

隻聽一個聲音問道:“兩位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二人轉過頭來,卻見一個書生,著一身素服,端立於室內西首書案之前,手裏握著一卷書,雖然身著重孝,卻也氣度非凡。想必此人便是史府公子史彥文了。

林無垢施禮道:“史公子,事情緊急,請公子攜帶家人,速速離開此地。”史公子聞言“噢”了一聲,神情錯愕,仿佛對林無垢此言,大為不解。

秦沐雨大聲急道:“今日清晨,在孔雀樓前有一惡徒,一路拋灑紙錢,揚言要來這府裏報仇,在孔雀樓前已經殺了兩人,此時正向此處而來。我二人擔心公子安危,特地前來報訊。情勢緊急,請公子帶家人速離此地。”

秦沐雨一語即出,駭得彩兒花容失色。卻見那史公子聽後麵色如常,竟然毫無波瀾,輕輕道了一聲:“兩位請坐。”說完竟然自行坐下。隻見他臉上閃過一絲厭倦之意,口中輕聲道:“在下一文弱書生,素來與人無仇無怨,他來找我作甚?”

林無垢與秦沐雨心急如火,哪裏肯坐,見史公子這般回複,秦沐雨大急道:“史公子,那人凶惡之極,殺人手段之殘忍,令在下也觸目驚心。更何況那人自稱這史府園中一草一木均是他的,他便是這園中的主人。想必他定要對公子不利,公子還是速速離開為好。”

那史公子聞言竟然毫無所動,反而更顯厭倦之色。他輕輕歎了一聲,轉過臉去,他臉上盡是落寞與悵茫,隻聽他道:“這間府宅,本是家父親手所創,又怎麽會是他的。他若來殺我,便讓他殺便了。隻是不要傷了我的這些貼身家人就好。他就算是想要這府宅,若實在無法,便給他好了。”

林無垢與秦沐雨聽得此言,隻覺瞠目結舌。自己二人急如星火地趕來救他,卻不料這史公子竟然仿佛對這府宅,甚至自己的生命,都毫不在意。竟然說“他若殺便叫他殺好了,他若要,便給他好了。”心中唯一牽掛的卻是“隻是不要傷了我的這些貼身家人就好。”

這三句話雖然聽來簡單,卻透著無比的哀涼,仿佛對這人世間,已經全無留戀。然而哀涼之中,卻也閃爍著一絲溫暖的善念,令人聽得心中莫名酸楚。

卻聽史公子悵然歎道:“多謝兩位好意。連月來這史府裏殺的人,死的人已經太多了。金錢滿地西風急,直吹得人命如朝露,紛紛而逝。在下委實厭倦了,且隨他去吧。”

林無垢與秦沐雨見他此狀,心中大覺憐憫。他一介書生,父母乃至新婚妻子一天之內相繼慘死,連月來府中更是慘案連連,至今也似未有窮期。也難怪他言語中對財物乃至生命有如此淡漠甚至厭倦心境。二人心中暗想:若自己換成了史公子,又當如何?想到此時,隻覺他方才一席話語,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卻聽彩兒泣道:“公子——”卻似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說得出口。史公子見狀,微微一笑,柔聲道:“彩兒,你若懼怕,便帶了家人,隨兩位先生去吧。”說罷,又歎了一聲道:“唉,委實連累了你們了。”言語中,竟似有無盡的哀傷與愧疚。

彩兒聞言更是流淚,口中卻道:“公子不去,彩兒也不去。”史公子長長一歎,閉上雙眼,兩行淚水,自他眼中緩緩流下。

林無垢與秦沐雨心中大是感動,由彩兒與史公子這番對話看來,這史公子看來對家仆素來仁厚。是以方才彩兒心憂他安危之時才忍不住哭泣。

卻不料史公子叫她離去之時,她卻又說“公子不去,彩兒也不去。”而史公子一句“委實連累了你們了。”之後,閉目無語流淚,更是道盡他心中苦楚與辛酸。二人廖廖數語,卻盡是同生共死之誌,主仆情深,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二人心中急極,那風魔神君隨時都可能闖入怡心園中,這史公子,還有這些無辜的家人,若萬一有個閃失,自己與心何安。

正在焦急之時,卻聽樓外風魔神君呼喝聲遠遠傳來。林無垢與秦沐雨大急叫道:“史公子,快走!”

那史公子竟似充耳未聞,閉著雙眼,緩緩道:“謝謝兩位好意。兩位且先去,讓他來便是了。”

秦沐雨大急,幾欲縱身上前,將史公子自座中拖起。卻被林無垢扯住衣袖,秦沐雨轉過頭來,卻見林無垢緩緩搖頭道:“秦兄,來不及了。”

正在此時,隻聽院門外風魔神君發聲吼道:“樓裏的人,都給老子滾出來吧!老子的血海深仇,今日裏便要與你們算個清清楚楚,了結得幹幹淨淨。”秦沐雨臉色大變,心道:來得好快!

(六)史府疑雲

史公子聞聲站起身來,一臉淡然道:“在下且出去看看,到底來的是什麽人。”彩兒驚叫一聲:“公子。”意欲阻擋,卻被史公子輕輕揮手示意,隻得閃在一邊,緊緊跟著史公子。

林無垢與秦沐雨連忙緊隨其後,出了樓門。卻見那風魔神君當院直立,院內紙錢冥紙灑的遍地都是。兩個老仆遠遠看著他瑟瑟發抖。見四人出來,風魔神君戟指喝道:“樓裏出來的人,哪一個是這史府裏的公子?”

那史公子向前邁出一步,淡然道:“在下便是。不知這位老先生,喚史某出來有何指教?”他語聲平淡,便似與人尋常說話,絲毫不見一絲恐懼慌亂之情。

風魔神君聞言大吼一聲,臉色猙獰,突的身形騰起,便如一隻巨鷹,當頭撲來。

林無垢見狀大急,生怕他傷了史公子。左手一振,劍氣突發。隻見一道淡光自他手中飛出,直射向風魔神君。右手順勢抽出落羽劍,擋在史公子身前。他此際發射劍氣,已經不必借助長劍,隻要氣蘊丹田,隨手便可發出。

那風魔神君人在空中,突的劍氣撲麵而來,覷得真切,將雙手一合,掌間黑氣彌漫,似將那縷劍氣合在掌中。不料“噗”的一聲,那縷劍氣竟從他兩掌之間穿過。他猝不及防,奮力一閃,劍氣貼著他的臉頰射過,竟然將頭上一縷亂發割斷,隨風飄然而散。

風魔神君怪叫一聲:“好厲害!”腳方要落地,突地兩腿交踢,竟然一個跟鬥翻將回去,又複落在院中。

這一連串動作當真如電光石火,行雲流水一般。令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林無垢心中暗凜:這風魔神君的武功當真是深不可測,詭異之極。

原來風魔神君見林無垢劍氣襲來時,心中甚是托大,竟然想用雙掌合攏後以內力化解。卻不料林無垢劍氣之銳利,大大出乎他之意料,竟然從他雙掌之間射出,割斷了他的頭發。是以心懷恐懼,在腳要落地之時,急忙雙腳互踢翻身回去。

正在此時,隻聽秦沐雨大吼一聲:“再來!”雙手金光閃爍,隱隱顯出暗紅之色,挾著一股隆隆之聲,使出大羅銷金手,劈麵擊向風魔神君。

那風魔神君方才一時不慎,不但沒有傷到史公子,還差點被劍氣所傷,心中暗自驚駭道:這卻是哪裏來的紮手人物,竟然如此厲害。

此時再見秦沐雨發掌攻擊,心中不由發怒,心中道:這兩個年輕小子,卻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竟這般欺人太甚,不依不饒。見秦沐雨大羅銷金手向自己襲來,口中叫道:“來便來!”腳下方才落定,右手一揮,挾著一股陰寒的黑氣,便與秦沐雨大羅銷金手的雙掌接實。

隻聽“轟”的一聲,院中一寒一熱兩道勁氣四射,隻吹的眾人衣袂烈烈作響,院中紙錢冥紙漫天飛揚,而風魔神君亂發飛舞,麵色猙獰,便如鬼怪一般,當真是駭人已極。

林無垢見狀大駭,閃身而過,伸手一接,將他身形穩住,落在台階之上。與此同時,隻覺他身上寒意逼人。再看他原本金光閃閃的雙手,竟然全呈黑色,而一股黑氣,帶著透骨的冰寒,便如兩條黑蛇,自他腕間向上直竄。

林無垢驚急,急忙運足內力,搭在他背後膻中穴上,為他緩緩輸送內力。

秦沐雨雙掌劇痛,近似折斷。腦中一陣轟鳴,幾欲暈去。隻覺那風魔神君單掌內力之強,簡直駭人聽聞已極。此際自己雙臂之間一股陰寒之力竟然如活物一般,直衝心脈,簡直銳不可擋。一時心神恍惚,隱隱約約竟似無心也無力抵抗了一般。

正在此時,隻覺背心一股溫厚的內力緩緩注入,瞬間腦中清明。他知道是林無垢以內力助他,連忙收攝心神,借著林無垢所注內力,將經脈中幾乎散亂的真氣緩緩歸納,匯入丹田,再緩緩運出。

而方才他隻覺體內寒氣便如毒刺一般,四處亂竄,直刺得他四肢百骸便如萬根冰針同時攢刺,既覺寒冷,又覺疼痛。幸而林無垢內力注入,才使得他能由丹田之中再次運動內力,與那寒意相抗。

要知秦沐雨大羅銷金手的內功乃是天下至剛至陽之功,與風魔神君陰寒之力相抗之時,可謂勢同水火。然而風魔神君內力委實大大高出秦沐雨,故而秦沐雨大羅銷金手之力瞬間便被擊得潰散。若非林無垢出手相救,隻怕秦沐雨今日,定要命喪在風魔神君手中。

風魔神君方才被林無垢劍氣逼退,大覺狼狽惱怒,此時看到秦沐雨情形,不由地哈哈大笑道:“大膽狂賊,叫你識得老子黑魔手的厲害。”話音方落,身形又自撲上。

林無垢怒喝一聲,左手連振,隻聽“噗—噗”連續三聲輕聲細響,三記淡光自他左掌中連續射出,又是三道劍氣。他見風魔神君又複撲上時,心中暗自駭然,心道:這風魔神君自稱所用武功喚作黑魔手,怎得自己從來也未曾聽過。而這黑魔手,當真邪門詭異,厲害已極。

風魔神君見他劍氣連發,心中大是忌憚,一時手忙腳亂,險險躲過兩道劍氣,隻覺那劍氣雖然不見鋒刃,然而掠過身體之時,那種銳利的感覺,竟然更勝一柄真正的鋼劍。心中大是凜然。

然而他向來狂傲,又怎肯一再示弱。等到第三道劍氣來時,不由地狂性大發,口中大喝一聲,雙掌互擊,將那道劍氣合於掌中。拚力運足內勁,隻見他掌間黑氣彌漫,額上青筋暴露,兩掌連搓,掌上黑氣大盛。即而麵色漸緩,想是終於將這最後一道劍氣化於掌中了。

他心中不由的大喜,心道:原來這惱人的玩意兒,用黑魔手也化解得了。膽氣不由地一壯。然而他心中仍舊忌憚,雖見林無垢為秦沐雨療傷,卻也一時不敢再次上前。

正在危急之時,隻聽秦沐雨道:“多謝無垢兄弟,秦某已經可以自己應付,你安心對敵吧。”林無垢心中大喜,隻見秦沐雨手腕黑氣逐漸消褪,連手掌也隻餘一層淡淡的灰色。隻是兩手中指之間,黑色如漆,駭人已極。

林無垢知他所言不虛,此時風魔神君尚摸不透二人情況,萬不可被他看出破綻。於是撤了手掌,緩緩起身,又複站到史公子身前。卻見史公子對自己微微點頭,似是滿含歉疚。而彩兒則驚恐萬狀,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風魔神君見狀心中暗道:“這兩個年輕人當真厲害,隻這一會兒功夫,便將黑魔手之寒毒去掉了麽?”然而口中卻不肯示弱,指著史公子道:“你便是這史府的公子麽,你是姓史,還是姓徐?”

林無垢聽得如墜五裏雲霧,心道:這史府公子,怎麽會是姓徐。這風魔神君此言,當真是莫名其妙,好沒來由。

卻聽史公子道:“在下姓史,名彥文。”那風魔神君嘿嘿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老子原來便是姓徐,這姓史,卻是後來的事。”

林無垢聽得更是糊塗,隻覺這風魔神君莫非當真人如其名,真的是瘋魔了,所以才如此措詞無稽,言語荒誕麽?

史公子淡淡道:“老先生何來此語,家父在這洛陽城中,人稱萬家生佛,一生為善。洛陽城內外萬千百姓,哪個不知道家父史奉孝之名。老先生此語,當真好沒來由。”

風魔神君哈哈大笑,那笑聲中竟似有無盡的嘲弄與不屑,隻聽他笑道:“老子常聽人說,一個人撒謊撒得久了,連自己都會相信。老子以前不信,今天看到你,當真由不得老子不信了。”言語中盡是譏誚嘲弄之意。

史公子道:“老先生辱及在下先父,無禮之至。在下請問老先生,到底有何貴幹?”他說話不溫不火,即便方才目睹風魔神君凶惡之狀,也仿佛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風魔神君怒道:“呸!你口中的先父,實是天底下最惡最狠的賊,最不要臉的無恥小人。欠下老子五十四條兄弟的性命,老子便是前來報這血海深仇的。”

林無垢聽得悚然而驚,此人言之鑿鑿,言語中竟然仿佛說這史府員外殺了他五十四個兄弟,他特意前來報仇。然而自己卻在這洛陽城中聽眾人說過,這史府的史奉孝員外,樂善好施,一生為善,救濟生民無數。方圓百裏的百姓,共稱其為萬家生佛。

史公子聞言憤聲道:“老先生好生無禮,家父生前樂善好施,名滿洛陽城內外方圓百裏。天日昭昭,你無憑無據,卻肆意汙蔑,當真是欺人太甚,你就不怕報應麽?”

風魔神君放聲大笑,狀若瘋狂,口中嘶聲吼道:“報應?這世間哪有什麽報應。若真有報應,老子也活不到今天,若真有報應,天底也又哪會有什麽史奉孝史大善人?老子一要報五十四個兄弟的血海深仇,二要將這府裏的一草一木,都收到老子名下,這偌大的府宅,驚天的財富,本就是老子的。今天老子親自收了回來,這便是天底下最大最好的報應!”

他嘶聲怒吼,麵相猙獰,雙手揮舞竟如瘋狂,顯是心中積憤已久。而言語中所說內容,更令林無垢大覺震駭,除了涉及五十四條血淋淋的人命,更好似說那史奉孝奪了原本屬於他的財富。所以他才要到這史府裏複仇一般。

然而他對世道人倫的蔑視與輕賤,更是令人發指,簡直到了無以複加之境。林無垢聽了心中暗生寒意,心道:要經過什麽樣殘酷之事,要怎樣惡毒到沒有一絲天良,才能讓一個人狂悖到如此地步呢?

史公子滿臉通紅,怒道:“老先生若要殺人,在下便叫你殺。隻是殺我一人便好,不可傷及我府中無辜。老先生若要這府邸財富,盡管取了便是。在下並無二話。隻是老先生一再辱及先父,著實令人切齒痛恨,在下便是死了,也不肯原諒於你。”

他言語中慨慷憤怒,盡現於色,隻可惜手無縛雞之力。麵對這等惡人,竟似要用自己的原諒亦或不原諒,來作為對他的懲罰,其書生之癡頑本色,當真是令人又覺可氣,又覺好笑。

要知似風魔神君這等惡人,怎可能會在乎刀俎之下的弱者,對自己原諒還是不原諒。便如殺豬宰羊的屠戶,哪會在乎刀下豬羊對自己原諒還是不肯原諒。

再者說,這等惡人,縱是對他原諒,又怎會讓他多滿意一分?對他不原諒,又怎會讓他覺得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林無垢暗自搖頭,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史公子徒有意氣,卻迂腐可笑,令人可憐,又複可歎。

風魔神君聞言罵道:“呸!你想的倒美。你老子死得早,兒子便來還。這史府裏,老子想殺誰時便來殺誰。老子早就拿定主意,凡是你史府裏的人,一個個老子都要殺淨,用來祭奠我那五十四個兄弟。老子既要錢,還要命,你又待怎樣,除了老子本人,誰說了也不算!”

林無垢心中一驚,卻聽又有一人道:“這龜兒哪裏是在說話,根本就是在放屁。”話音方落,又複有一人道:“這龜兒所放之屁,簡直臭不可聞,比屁還臭,叫老子惡心至極。”

林無垢大是納罕,心道自己隻顧著院中情形,卻不料院外竟然又來了人。隻不知這來的人,又是何方神聖。

正在此時,卻聽又是一人罵道:“格老子,你們三個全部說錯了,這龜兒的話簡直不如狗屁。老子且要看看,這是一頭什麽樣的牲口,才放得出這等屁來!”

這四人一人一句,將風魔神君委實罵了個痛快淋漓。若非院中情勢緊張,隻怕有人要忍不住笑了出來。

風魔神君聞言大怒,厲聲喝道:“哪裏來的不知死活的王八蛋,給老子滾進來。”話音方落,卻見院門口人影閃動,前後共有四個人,一一走了進來。

隻見那四人均是一身青布直綴,腳穿麻鞋。四人一般高矮,年約三十餘歲,眼中神完氣足,太陽穴高高墳起,一看便是武林高手。

隻見當頭的一位,濃眉大眼甚是清秀,猛得見了風魔神君,似乎嚇了一大跳,叫道:“格老子,這龜兒長得這般奇形怪狀。方才放屁的,便是你這頭牲口麽?”

風魔神君大怒,卻見又閃出一個額頭中間生了一個紅痣的人來,大聲叫道:“啊呀不好,格老子這瓜皮頭上生了白毛,好似一匹馬!”原來他看風魔神君滿頭白發,故意裝瘋賣傻,出言戲謔。

林無垢聽這二人言語,再看二人誇張的表情形態,禁不住心底暗笑。

然而話音未落,隻見一個手持折扇的人搶將出來叫道:“胡說八道,格老子,這龜兒哪裏是一匹馬,這天底下哪有這般矮胖的馬兒,分明就是一頭驢!”突聽彩兒“撲嗤”一聲笑了出來,然而瞬間即止,強行忍住。

風魔神君渾身顫抖,身上黑氣隱隱,顯是怒極。卻見又有一個白淨麵皮,留著小胡子的人跳將出來道:“你們都錯了,格老子這瓜皮(四川方言,類似傻瓜之意)如此肥頭大耳,分明是一頭腦袋上給人砍了一刀的豬才對。”

風魔神君大吼一聲,一層黑氣縈縈圍繞在他身上,身上森寒的氣勁瞬間彌漫開來。那四人見狀嚇了一跳,紛紛跳開,圍住他的四角。那小胡子叫道:“格老子這白毛豬頭厲害,兄弟夥小心!”

正在此時,卻見秦沐雨突地站起身來,口中叫道:“四位兄弟,罵得好,罵得痛快。罵得老子開心至極。”一邊說話,一邊自懷中取出金針,分別刺入兩手中指,突的大喝一聲,隻見那兩根中指中一股細細的黑色血線噴出。原來他此時已經解了寒毒,將之逼在自己中指之上,以金針刺破,再用內力逼出。

那四人聞言哈哈大笑,額頭上生了紅痣的漢子叫道:“原來是秦先生,格老子咱們四兄弟若是和這豬頭打架受了傷,你可不能趁機要錢!”那濃眉大眼的人又叫道:“也不要那勞什子的借命符!”

秦沐雨放聲大笑道:“唐家兄弟,秦某人說話算話,保證分文不取,也不用那借命符。”

林無垢聽得秦沐雨說“唐家兄弟”心中頓時明了,心道:原來是蜀中的唐門兄弟到了。卻不知道這四位是唐門中的哪幾位高手。

卻聽秦沐雨厲聲道:“風魔神君,老子方才不小心,中了你的寒毒,此時老子傷也好了。咱們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