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溧山遇險

神醫熊萊來楚的第二天,一宿未睡,盡管行醫多年,但通過侄兒熊易對夏無宜病況的描述,他心裏卻是沒底的,畢竟病人身份尊貴,非同一般,而且從鎬京來得匆忙,很多藥物沒有備好。他見楚地,地境原始,森林茂密,植物蔥蘢,決定到楚國的各地去走走,采點草藥,散散心情。來楚之時,熊萊和仲華經過了丹陽城西的溧山,溧山是楚國和鄧國的界山,東邊歸楚國,西邊歸鄧國,南邊是檀溪,檀溪之南就是應龍國地界。熊萊找到仲華,準備到溧山上去看看,二人騎馬穿過丹陽城,走了三個時辰,到了溧山,正是夏季,雨水豐沛,草木落地生根,最為茂盛的時候。溧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植物,密密匝匝,除了樵夫和獵戶,一向少有人上山,因此,這山上並沒有見什麽道路,無從下腳。

溧山下有一個小村莊,六七戶人家。正午時刻,天氣酷熱,熊萊和仲華進了村,打算在村子裏歇息歇息。二人牽著馬,進入一戶人家,這家,有兩間房,一間是幹欄式的木屋,另一間是茅草屋,用籬笆圍成一個院子,院子裏養了雞、狗、兔子、羊、鹿和豬,牆上掛了一張熊皮,還有幾張鹿皮,屋東是一方草垛。

“有人在家嗎?我們是采藥的旅人,想討口水喝。”熊萊朝屋裏喊道。

片刻,幹欄式的屋子裏出來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下了樓梯,走了過來。

“這位夫人,你好!我們是采藥的旅人,我叫熊萊,這是仲華,天太熱了,口渴難耐,路過你這,想討點水,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們是丹陽來的吧?”

“是的。”

“天挺熱的,你們進來吧。”

“謝謝夫人!”

“我去給你們打水。”

“敢問夫人尊姓?”

“我姓溧,我家良人也姓溧,叫伯金,我們這個村叫溧村,因為在溧山腳下,所以就以溧為姓,村子裏這幾戶人家都是親族,都姓溧。”

“溧夫人,尊夫在家麽?我們有些事想請教他。”

“我家良人上山打獵去了,要晚些時候才回來。”

“你要問他什麽呀?”

“我是一個醫生,最近要給一個人看病,缺少點草藥,就想上山采些草藥,但是對這溧山不是很熟,想請教尊夫從哪裏可以上山。”

“路是有的,隻是六月份下了一個多月的連陰雨,野草瘋長,把路又給長沒了。”

“這樣啊!怪不得找不到路。”

“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家良人和村裏的獵戶已經開路去了。”

“這山上都有些什麽呀?”

“你們兩個人,若是沒帶武器,還是別上山,這山上,虎豹豺狼多的很,村子裏的獵戶都結群上山,沒有敢獨自上山的。”

“哦?!”

“我看,你們還是先在村子裏住上一晚,明天早晨,村子裏的獵戶結群上山,到時,你們和他們一同去。”

熊萊和仲華就坐在幹欄台上乘涼,同溧夫人聊天,向溧夫人詢問了山中物產,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時分,天暗了下來,尤其溧山阻擋了夕陽,溧村比別處更暗。溧夫人開始打水做飯,仲華幫忙劈柴,熊萊幫忙喂羊。溧山上冒起了一串火光,獵戶們舉著火把,從溧山上下來了。

“良人,今天回來這麽早?不夜捕了麽?”

“別提啦!伯生讓貓熊給抓傷啦!”

“貓熊?!傷得怎麽樣?重不重?”

“骨頭都露出來了,又摔了一跤,都不能走路啦!”

“那正好!咱家來了兩個醫生,讓他們去看看吧?”

“醫生?”

“他們本是要上山采藥的,我說山上虎狼多,就把他們留下了,讓明天和你們一起上山。”

“那太好了!”

熊萊二人聽到談話,走了過來,來到了大門前。

“兩位醫生,我們村裏的伯生,讓熊給抓傷了,麻煩你們去瞧一下吧!”

“好,好,你們帶路,這就去!”

熊萊二人跟著溧伯金來到村西的一戶宅院,院內聚攏著一片火光,是圍在一起的村民們。熊萊和仲華走了進去,徑直進到屋裏,一個腿上纏著血布的人,躺在席子上,奄奄一息,旁邊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在哭。

“伯生,你有救了!醫生來了!”

熊萊走到傷者的腿邊,用手剝開血布,看到有四道深深的抓痕,把整塊皮膚都給撕下來了,露出了骨頭,上麵敷了一些金雞草。

“這抓傷是皮外傷,敷點草藥就能治好!金雞草能夠止血,但止血慢,有一種叫節節烏的草,一般的山上都有,那種草,藥效比這個好!”

“這個能治好,真是太好了!”

“我還沒說完!抓傷易治,斷骨就難了。”

“斷骨?!”

“他不是摔了一跤麽?!那一摔應該碰到了什麽硬東西,把這個小腿骨給摔斷了。”

“那能治好嗎?”

“還好!摔得不是很重,能治好!”

“多長時間能治好?”伯生的妻子問。

“好的話,也就兩三個月時間。”

聽到這句話,全屋子的人都沸騰了,擊掌歡呼,傷者伯生也鬆了一口氣。

“這裏的條件太差了,什麽藥都沒有,我看還是先把他送到丹陽去吧!”

“要去丹陽啊?”

“去丹陽好得快一些,有些好藥材,這山上沒有。”

“醫生,我們都是貧苦人,沒有錢去丹陽治傷啊!”

“這樣吧,你們村子裏有沒有馬車?仲華先把伯生送到丹陽,交給椒生,讓他照顧。”

“有一個木板車,上麵可以躺一個人。”

“木板車也行,今夜就把伯生送到丹陽去,現在天熱,得先用藥水把傷口洗一下。”

有村民出去拉木板車,熊萊用清水將伯生的腿洗了一下,把血擦掉,又換了新的金雞草,用麻線紮了一下。村民牽著牛,拉來了木板車,仲華給套上了馬,眾人合力將伯生抬了上去。

“仲華,你今晚務必趕回去,找到椒生,讓他找丹陽的醫生,先把伯生這外傷治好!我暫時還不能回去,明天得上山,采些重要的藥草。”

“國叔,你放心吧!”仲華說。

“伯生的家人,也一塊去吧!”

“醫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我們窮苦人,不用那麽麻煩了,我吃些藥就好了!”伯生抓住熊萊的手說。

“先治好傷,其他的你不用擔心。”

“快上車吧!這位醫生,是我們楚國國君的叔父,是國叔,你們不用擔心!”

“國叔?!”

眾人連忙叩拜,熊萊讓大家起來,告訴大家,他隻是個醫生。仲華駕著馬車,伯生、伯生家人還有兩個村民隨行去丹陽。

第二天,辰時。

吃過了早飯,眾獵戶和熊萊結伴,從溧山東側上山,獵戶們拿著弓箭、木棒、銅刀、石斧和繩索,在前麵開路,熊萊背著草簍,帶著銅鐮、銅鏟。

“國叔,你上山采什麽藥啊?”溧伯金問道。

“采一些能治大病的藥。”

“你也教教我們吧!我們獵戶打獵,與野獸搏鬥,難免受傷,從先人那裏知道了金雞草可以止血,別的都不知道了。”

“好啊!我教你們認認草藥,以後你們可以自己采。”

“多謝國叔!”

“有熊!”前麵突然傳來聲音。

眾人立刻圍著熊萊,警戒起來。熊萊抬眼往前看,隻見有兩頭黑白條紋的大熊,在前方的密林中,盯著這邊看,那熊有大豬那般大,身體壯實,行動矯健,頭大,眼睛處有兩個大黑圈,有點像貓。

“這是什麽熊?”熊萊問。

“這是貓熊,也有人叫它黑眼熊,這溧山上最多的野獸,就是貓熊,非常凶悍,猛虎都怕它們三分,昨天伯生就是被這畜牲給抓傷的!”

“有這麽厲害!”

“國叔,你不用害怕,對付它,我們還是有辦法的。”

兩隻貓熊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轉身跑進了山林,眾人將手中舉起的武器放了下來,繼續往山上走,來到半山腰的一個小木屋,在那裏歇腳。

“這小屋是我們自己建的,存放了一些水和糧食,若是在山上過夜,就住在這裏。”

“在山上建這麽個小屋,挺好,等會兒,我可以把采的草藥放這裏,今天就能多采些了!”

眾人歇息了一會兒,繼續趕山路,熊萊也開始采草藥,這楚地山上,草木繁茂,物種豐富。與北方的物種有差別,有些熊萊認識,有些熊萊也不識得,每種草都挖了幾株,準備帶回去。

“這是蘿絲子,可以治體虛體弱,頭暈眼花,還有壯陽的功效。”

“這是楊抱薊,可以健脾益氣,經常出虛汗,可以喝點,另外,還有安胎功效。”

“這是茯苓,是好東西,你們可以經常采回家吃,有靜心安神,幫助消化的功效。”

“這是山蘄,根可以入藥,有補血、調經、止痛、潤燥的功效,還可以延年益壽。”

“這是三七,也有人叫田七,有散瘀止血,消腫止痛的功效。”

“這是大青,根可以入藥,有清熱解毒,幫助消化的功效!還能防治頭疼、風熱、身體乏力、惡心、厭食。”

“這是翹,也有人叫連,也有人叫連翹,有清熱解毒,散結消腫的功效。”

“這是金銀花,也有人叫忍冬,是清熱解毒的良藥,還能活血祛瘀,治瘡化膿。”

“這是王連,因為根是黃色的,具有清熱解毒、寧心安神的功效,牙痛、上火、惡心嘔吐,都可以服用。”

熊萊一一向獵戶們介紹了數十種沿路上看到草藥,獵戶們也都根據熊萊的介紹,采了好多,眾人將草藥放回小木屋中。

“伯金,這附近有沒有河湖?”

“溧山南邊有一條檀溪,我們吃的水都是從那裏取的。”

“一會兒,我們去河邊走走。”

“不行啊!國叔,那邊不能去!”

“怎麽?”

“三年前,鄧國和應龍國在那裏打了一仗,兩方都有駐軍,所以,我們都不敢再往那邊去了,都是到下遊打水吃,要繞好些路程,很不方便。”

“一會兒,你們帶我去看看,我要找一種水草!”

眾人拗不過熊萊,便帶著他從山腰,向南走,打算繞過去。由於獵戶們三年多未曾踏足,許多原來的路,都長上了草,他們隻得一邊砍草開路,一邊往前走,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了溧山南側,看到了檀溪。此處的檀溪曲曲折折,形成了一大片沼澤地,沼澤地上長滿了水草,禽鳥成群。熊萊遠望檀溪,遍覽群物,溧山和旁邊一座小山之間,有一片白色的草木叢,檀溪從草叢中間穿過。

“伯金,那邊的山是什麽山?”

“那是漣山,是應龍國的領地。”

“走——,我們下去看看。”

“國叔,不能下去,鄧國和應龍國就是在那裏打的仗。”

“再往下走一點!你看那山坳裏,有一片白草,很像一種傳說中的草藥——白靈,白靈有延年益壽的奇效,據記載,彭翦就是因為得到了白靈,活了兩百多歲,世人傳說他活了八百多歲,那是謬誤!”

“國叔,不能再下去了,若是碰到鄧國人,還好說,碰到應龍國人,就糟了!”

“我就去看看,那是不是白靈。”

眾人拗不過熊萊,隻好跟著他往下走,他們又下了一段路,一路上倒沒有碰到什麽人。最後,熊萊看清了那白草,並不是白靈,確認清楚,眾人就開始往回走。

“你們是什麽人?”四五個應龍國士兵組成的巡山隊,圍住獵戶們問道。

“我們是楚國的獵戶,在溧山東麓的村子裏住!”伯金連忙說。

“到這邊來做什麽?不知道這是應龍國的土地麽?!”

“我們確實不知道。”

“你們不是鄧國派來的奸細吧?!先跟我們走——!”

“我們是楚國人,不是鄧國人,真的是獵戶!你看我們拿的,都是打獵用的!”

“還帶了武器!先跟我們走——!”

“我們真的是楚國獵戶,還要把獵物送回去,賣錢養家,不能和你們走。”

“不行!”

眾人見說不通道理,又看他們人少,打算強行突破。伯金拉著熊萊快速往山上跑,其他幾個獵戶留在後麵斷後,應龍國士兵見他們要逃,一邊呼叫求援,一邊走上來阻攔,獵戶們就同他們打了起來。熊萊和伯金朝楚國國境走,不料,前方又冒出一隊士兵,攔住去路,伯金就同他們打了起來,熊萊則和獵戶伯遷、伯孫繼續往前跑,走進密林,不見了蹤跡。眾獵戶以為他們逃出去了,伯金吹了一聲口哨,眾人相繼退出戰場,他們對溧山的地形很熟悉,就在林子裏繞,最後都繞了出去。

獵戶們逃出來後,都到小木屋集合,伯金最先趕到了小木屋,後麵獵戶們一個一個都回來了,隻有熊萊和伯遷、伯孫、伯龍、伯虎沒有回來。等到傍晚,還是不見五人回來,眾人這才意識到,他們五人可能出事了,眾人開始分頭出去找,但不見蹤跡。亥時,伯龍和伯虎突然回來了,眾人連忙詢問情況。

“我們兩個逃出來後,準備回木屋來的,後來,發現國叔和伯遷、伯孫三個人被應龍國人押著往山下去了。應龍國人多,我們不敢救人,就跟在後麵,他們被押到了檀溪河邊的一個木屋裏,在裏麵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他們又押著國叔和伯遷、伯孫坐小船,渡過檀溪,往應龍國去了。大家趕快想辦法,怎麽救國叔!”伯龍說。

“國叔有沒有受傷?”伯金問。

“沒有,不過被綁著。”

“大哥,弄丟了國叔,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呐?”

“怎麽辦?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都是他不聽勸,要不,那會有這麽多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事到如今,我們這點人,也救不了他們,先下山吧!趕快把這個事告訴國君,找他想辦法!”

眾人帶著木屋裏的草藥下山了,一路上商量著怎麽去丹陽,怎麽找到國君,把消息告訴他。到了村裏,已經戌時,眾人發現仲華在村裏,仲華見沒有熊萊,連忙詢問情況,伯金就把事情告訴了他。

“你們怎麽不拉住他?!”

“我們都勸他,不要下去,他不聽,非要去看白靈。”

“說什麽都沒用了,我得馬上回丹陽,向國君稟告此事。”

“都是我們的錯,國君要責罰就責罰我們吧!”

“行了!行了!也不能全怪你們,你們先在這等著吧!有時間,你們去應龍國那邊看看動靜,有情況,馬上向我稟報!”

“那我們上哪去找你?”

“你們到了丹陽,就到丹陽宮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