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流落人界，機緣初識（二）
霧雨村，一個巴掌大的村子，背靠昆侖山的餘脈而建。名字的由來，起源於這裏的天氣。
這個村子裏的人並不多，林林總總也就那麽十幾戶人家。村口不知道是哪位先人挖了一口井，村民們都隻去那裏挑水喝。
在山上彎彎延延淌過一條白練似的小溪。村民就在這條小溪旁種了幾畝薄田。
眼下正是人界的四月天，空氣中還帶著泥土的香氣。遍地的野花成簇、成團、成塊。遠遠望去，猶如地毯。
村子的早晨，靜悄悄的，空氣中浮著一層薄薄的霧。不知道是誰家的小狗叫了一聲，其他人家的劣毛犬也跟著吠了起來。真可謂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迷你版世外桃源。
鄭肖鱗很早就去村子裏挑水了，他是個熱心的人，打水之時，順便也幫幾戶人家擔了水。這裏的民風很淳樸，鄭肖鱗的舉動很快就拉近了跟村民之間的距離。簡單的交談中，鄭肖鱗借機談到了自己的身世。於是兄妹倆的遭遇，就那麽一傳十的傳開了，同時也博得了村民的同情心。這就算是為在這裏生活，做好了鋪墊。
我大概睡的時間太長了，醒來的時候頭昏昏沉沉的。好久沒有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
我和衣起床的時候，哥哥不在屋內。這讓我覺得不安，畢竟對於失憶的我來講，這整個世界都是陌生的。
我走出屋門，發現原來我們住的茅屋十分簡陋，我很快就想到，這也許是哥哥臨時修補的舊屋。其他的人家的院落，都用籬笆牆圈起來，還有進出的門扉。而我們的茅屋就隻是一個內設三間的屋子罷了。這看上去的“院子”也不過是在茅屋周圍，象征性的插了幾根木棍而已。
昨天出現那“怪影”的地方，並沒有在地上留下什麽印記。也或許是因為泥土太鬆軟，早就被昨晚的那場雨衝刷掉了。
我總覺得這個地方有些陰冷，可能是我的錯覺吧！隻要有人氣，怕什麽未知的東西？
也許現在正是用膳的時間，因為除了有的人家有幾縷青煙冒出以外，我並沒有看到什麽人。
我擔心哥哥回來看不到我會著急，所以不敢隨意走動。
在我環視四周的時候，看到有一根木棍上好像掛了什麽東西。出於好奇，我向前走了幾步。
那看上去像是一個粉色的團子。在我走出幾步之後，我發現那東西動了一下，於是我立馬收住腳停了下來。昨天所見的那個“怪影”帶給我的恐懼感，又籠上心頭。
那東西似乎發現了我，也不再動。給我一種眼花的假象。
我的心再告訴自己“遠離危險”，但是腿卻邁不開步子。
突然，我感到身後有人在靠近我。我不敢轉頭，就那麽呆站在那裏，盡管知道那未知的東西，也許會傷害到我，身體卻不受控製的僵硬起來。
那個“東西”離我越近，我的神經就繃得越緊。在內心的恐懼占領全身之前，我打算挑戰一下自己。心裏默數：“一、二、三”然後猛地轉身，結果臉撞上了哥哥解釋的胸膛撞得有些眼冒金星。
“怎麽了？老遠看著你站著發呆，臉色怎麽這麽不好？發生什麽了？”可能是我的神情還處於慌張之中，所以哥哥看到我之後，也變的慌張起來。
“我……我，那裏……”我語無倫次的指向那根木棍所在的方向，結果發現那個粉色的團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哥哥看著我支支吾吾的樣子，知道再問也是無經於事，索性先將我護在身後，向我所指的方向走去。
我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後，想要向自己證實一下，那個嚇唬我的東西是真的存在的。然而，那裏又是空無一物。
“諾兒，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相比起來，哥哥現在比我要緊張的多了。
我很想說是，但是現在就連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麽，還是因為頭部受傷而產生了幻覺。所以隻好打消了跟哥哥講實情的念頭。
“你的手怎麽了？”我抓過哥哥正在滲血的手，受傷不知道被什麽劃了一道口子。
“沒事，剛才去挑水的時候，被竹片劃了一下。”哥哥說得輕描淡寫，然後還是一臉關心的問我剛才那個問題。
我搖搖頭，拉過他的手：“我幫你包紮一下！”
哥哥顯然對我的狀態很是擔心，雖然他沒有再追問什麽，但是他的視線卻再也不敢離開我。
“孩子，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豆包，剛出鍋，趁熱吃！”來人是個老大娘，身著白底碎花單夾襖，腳穿粗布黑底繡花鞋，臉上的皺紋從進門的時候，就在舒展，誰知見了我，眼角的皺紋卻又加深了。
哥哥收回包紮好的手，慌忙迎了上去，扶著她在桌旁坐下。
那桌子已經被磨得露出了木頭的原色，看上去帶著一種滄桑感。我也趕忙起身去扶老大娘。
“這就是你的妹妹？好孩子，好孩子。年輕、漂亮！真不錯！唉，可惜你們的命運咋就這麽……”她話還沒說幾句就嗚咽起來。哭的讓人心裏酸酸的。
“李大娘，您快別這樣，您這不是給我們送吃的來了嗎？而且，我們也有自己的雙手，怎麽都是能生活的！我也不會讓我的妹妹受半點委屈。”
“好、好，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讓我看看你的手。都這樣了，還說沒事。”這位李大娘看見哥哥受傷纏的布條，以為受了不得了的傷。看來那傷口一定是哥哥為她家挑水的時候劃的。
“沒事的，就是蹭破點皮，真的沒事的。這都是我這妹妹小題大做，其實都不用包紮的。”哥哥慌忙解釋。但是這大娘那裏肯聽，於是免不了一頓絮叨。
“大娘，您吃過了沒？”哥哥適時的插了句話。
“哎呀，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還有飯在鍋上熱著呢！”說著，她慌忙站起來就往回走。
我們要幫忙，她不肯的擺擺手：“你們快吃飯，不礙事，不礙事！”
“諾兒，要不今日哥哥帶你去集市？”哥哥尷尬的笑笑：“這間屋子也確實太簡陋了，我們擁有生活用品，也確實有些太少了！而且……”哥哥看著我眼神略過一絲擔憂，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把我留在這裏。
“好哇！集市好玩麽？”我好像對於一切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都充滿了好奇，這一點讓我覺得，自己以前生活的環境裏，似乎與這些東西沒有過交集。
“當然！不過話可說好了！你必須跟緊我，不許到處亂跑！”哥哥伸手刮了刮我的小鼻子。
我的腦海裏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麵，隻是閃現的太快，我無法從中捕風捉影。
“怎麽了？”
“哦，沒事。”我緩過神來，不管怎麽說，記憶中有哥哥就好了，至少說明我們確實是認識的。
這個村子離集市還是很遠的，我們走了兩個時辰，才繞出了山間小路，走上通往集市的大道。中途停下來兩次，都是因為我體力不支。其實，很多路都是哥哥背著我走過來的。
集市非常熱鬧，跟寧靜的小村莊形成鮮明的反差。
這裏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到處是叫賣聲。我很快就被形形色色的小物件吸引了。尤其是那些精巧的小工藝品，還有隨身的配飾。有時候看的入了迷都忘了哥哥的存在。
“喜歡什麽隨便挑！”這是每個賣家常講的一句話。但是我真的拿起來了，他又抓著我，要我給銀兩。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要我隨便挑的！
直到哥哥將一些銀灰色的碎錠子拿出來，我才知道，他們是要用那東西才肯換給我的。但是，我身上並沒有那種東西。
我一邊走，一邊看著那些滿目琳琅的物品，心裏喜不自勝。有這麽多好玩、好看、好吃的東西，真的買不動步子。
“哥哥，我好想把這些都搬回家！”我玩笑似的說了一句。沒想到哥哥認了真：“這……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又大又香的肉包子！剛出爐熱乎的呦！”這個拉長調的吆喝，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以至於哥哥後麵說的啥，我全然沒有在意。
我放下手裏的小東西，往那吆喝聲所在的方向跑去。隻見一個小哥兒模樣的人，正站在一摞籠屜前吆喝著，那騰騰的熱氣夾雜著肉包子的香氣，正從籠屜裏飄出來。
我突然覺得有些餓了，肚子也很合時宜的叫了起來。我舔了舔嘴巴，快走了幾步。
就在我經過旁邊小巷口的時候，看見有一個黑影在巷子裏閃過。所以我不由自主的頓住了腳。鬼使神差的向那黑影出現過的地方走去。
這個巷子隻能容一人通過，兩邊都是屋牆。走出去五六十步，終於看到了一個岔口，剛才的影子應該就是從這裏飄過的。我向著那影子飄過去的方向又走了數十步。但是除了堆積的一些廢棄物以外，一無所獲。難道真的是我精神問題，出現了幻覺？
想到哥哥會著急，我意識到自己必須盡快回到剛才那條街上。但是，我剛轉過身，肩膀就被一雙手鉗住，然後莫名的被人按著蹲了下去，眼前也變得漆黑一片。
“噓，別動！”就在我想要掙紮的時候，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那聲音裏像是帶著音律，讓人不由自主的想按照他的指令去做。
我趕緊安靜了下來。黑暗中隻能聽到“碰碰”的心跳聲，分不出是誰的。
他呼出的氣體帶著來自於他的溫度，拂過我的耳朵，讓我忍不住打了幾個顫栗。
我心中滿是疑問，卻又不敢做聲。不管他是誰，要對我做什麽，這麽近的距離，我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的。
很快我就聽到了幾道強勁的風聲吹過：“呼呼~呼呼~”。緊接著，又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那個人似乎就停在我的身邊，因為我能很清晰的聽到他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傳來，裏麵帶著一絲怒意：“奇怪，明明看到來這了！”
他稍作停留後，腳步聲再次響起，並且漸行漸遠了。我現在大概能明白，抓著我的人躲在這裏的目的了。既然並不是衝我來的，現在我大概可以離開了！
我動了動肩膀想要站起來。誰知那名男子並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他將我的肩膀抓的緊緊的：“等一下，人還沒走。”
果然，那個人的聲音很快又響了起來：“看來真的不在這。又跟丟了！”
等著那腳步聲漸漸消失，我終於也重獲自由。
眼前一亮，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來。
原來剛才他就是用他身上的那件黑袍子遮住了我。我眯著眼睛直起身。誰知道腳卻因為剛才蹲得太久有些酸麻。一起身就一個趔趄，如果不是他扶了一把，我的摔相一定很難看。
我還沒來的及道謝，這位“怪人”就轉身便走，就像是我們隻是路邊擦肩而過的路人。
“喂！你！”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停下了腳步，轉身打量我一眼，反向我走回來。這個人長相粗俗，但是卻有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睛，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就像是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區分透徹一樣。
“奇怪！”他用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然後說出了這樣兩個字。那樣子，就像是看到了什麽異類。
我心裏咯噔一下，條件反射的後退幾步，後背抵在了牆上。
半晌，他再次開口問道：“你是誰？”而這些話，正是我想問的。
“林……林諾兒”我結結巴巴的回道。
“林諾兒？”他自顧自的念了一遍，似乎是在記憶裏搜尋這個名字。
“諾兒！諾兒！”遠處傳來哥哥的叫聲。看來哥哥已經開始“滿世界”的找我了！
那男子看著我淡淡的說道：“有人在找你。”
我如獲大赦，輕輕繞過他，向來的路上跑去。我在拐角處，停頓了一下，回頭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消失了。
這條小巷彎彎折折足有二三百米，他是怎麽突然消失的呢？或者他行動極其迅速，或者他會飛簷走壁，也或者他再次用那件黑色的長袍隱沒了身形……不管是以哪種方式消失的，都說明他不是一般的人。
我走到巷口的時候，哥哥也已經找到了這裏。見到我之後，一把將我摟進懷裏：“諾兒，你跑哪去了？嚇死我了！我以為把你弄丟了！”
他抱得太緊，我有些喘不上氣。也許我真的把他嚇壞了吧！試想如果消失的是他，我也許會同樣著急。
後來我沒有什麽心情繼續逛下去了。跟著哥哥買了一些必需品，就匆匆趕回家。
但是那一夜，我竟然有些失眠。
這兩天發生的事，都有些奇奇怪怪的。縈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尤其是白天那個人，我怎麽也想不出，這世上怎麽還會有人，擁有那樣一雙眼睛？況且，眼神那麽犀利，那麽有神彩，就像是能洞察人心一樣。我不得不承認，當那雙眼睛直直的盯向我的眼睛時，我的心就像是觸電一樣莫名的震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