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月離世
曉彤生日那天，蘇晚晴特意去了李秋月的病房看望她。
李秋月見到蘇晚晴後很高興，但是因為身體虛弱，無法起身坐立，隻能躺在**向蘇晚晴問好。
“秋月，你還好嗎？”
“還好。”李秋月的笑容很虛弱。
蘇晚晴在李秋月的病床邊坐下，她說：“今天是曉彤的生日。”
“是嗎？哎呀，沒有時間為曉彤準備禮物了。”
“不用，真的不用，”蘇晚晴握住了李秋月的手，“其實曉彤想讓我請你一起去給她過生日。”
“我也很想去啊，可是你也知道，我現在……”李秋月苦笑，“晚晴姐姐，不要告訴她我的情況，替我找一個理由，不要讓她因為我的缺席而難過。”
“嗯，我知道。”
“我真的好喜歡曉彤啊，”李秋月微笑，“每一次見到她就像是聞到了新鮮的空氣一樣舒爽。”
“曉彤也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我知道，我知道。晚晴姐，可以幫我拿個東西嗎？”
“當然可以。”
“第二個抽屜裏有一塊粉紅色的手表，麻煩你幫我拿出來，好嗎？”
蘇晚晴拉開抽屜找到了那塊手表。
“這是高一那年，我爺爺在去世前給我買的，”李秋月說，“所以這塊表對我來說很重要，平時從來都不戴，隻是在考試的時候才會戴，看起來應該不算舊吧。”“嗯，和新的差不多。”
“幫我送給曉彤吧，全當是生日禮物，送給她之前，最好是包裝一下。”
“秋月，這塊表對你這麽重要，沒必要送給曉彤的，這樣吧，我替你去商場裏買一塊新的，我就說是你送給她的，好嗎？”
“不，”李秋月搖頭，“我恐怕是用不著了。”
“秋月，別這麽說，你才十八歲啊，這麽年輕，往後的路還長著呢。你不是說，你一直都想參加一次高考，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嗎？”
“我當然希望一切都能如願，可是現在，我覺得這個願望可能實現不了了，所以我希望曉彤能替我去實現。”
“秋月……”
“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是越來越不行了，以前還能走著去曉彤的病房看她，可是現在，我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那天被送去搶救的路上，我還以為自己真的就要死了，但好在，還是撿回來了一條命。可是我知道，我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少了。”
“秋月，別說了。”蘇晚晴流下了眼淚。
“我有太多太多的不舍，真的好想在離開之前進一次考場，要知道，我為高考努力了那麽久，可是連嚐試的機會都沒有。”李秋月微笑著哭了。
蘇晚晴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她知道李秋月的身體每況愈下，前一陣子因為腎功能衰竭差點死掉，李秋月可能等不到匹配的骨髓了。此時，她又想起了曉彤，雖然她心裏不願意承認，但事實上，曉彤和秋月獲得匹配的骨髓的概率都是很渺茫的，她真的擔心有一天，曉彤也會變成秋月的樣子。
離開秋月的病房後，蘇晚晴因為怕自己的情緒會失控，所以並沒有回曉彤的病房，而是走出醫院，找到了一家禮品店，將秋月送給曉彤的手表包裝起來。
她給餘生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她不回病房了，在外麵買完東西後，直接在他們家的樓下匯合。
餘生也沒有多想，在掛掉蘇晚晴的電話後，餘生立刻給曉彤穿上蘇晚晴給她買的新衣服，又給她戴好假發，這才領著她走出了病房。
一路上，曉彤高興得蹦蹦跳跳，見到認識的護士或者病患家屬，她都會微笑著打招呼，餘生真的好久都沒有看到如此有活力的曉彤了。
隻是臨上車的時候，曉彤累得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餘生心疼地問曉彤：“還好嗎？要不要爸爸抱你進去？”
“不要，我自己能進去。”
曉彤逞強地往前走了幾步，但餘生不忍心，直接把曉彤抱起，放進了車裏。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
曉彤一看到蘇晚晴就興奮地跳下了車，蘇晚晴怕曉彤跌倒，連忙快走幾步迎了上去。
蘇晚晴把東西放到了地上，將曉彤抱了起來，曉彤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李秋月並不在，她問蘇晚晴：“晚晴姐姐，秋月姐姐怎麽沒來呀。”
“秋月姐姐要在學校裏學習啊，所以她今天沒有時間過來陪你，特意讓我向你說聲抱歉。”
“哦。”曉彤失望地嘟起了小嘴。
“但是秋月姐姐有買禮物給你。”
“真的嗎？”
蘇晚晴將曉彤放下，從紙袋裏拿出了一個禮物盒遞給了曉彤。
曉彤好奇地拆開了禮物盒，發現裏麵是一塊粉紅色的手表，她驚歎道：“哇！好漂亮呀！”
蘇晚晴問：“要不要我給你戴上啊？”
“好啊好啊。”
蘇晚晴一邊給曉彤戴手表一邊說：“曉彤，這塊手表對姐姐來說很重要，是她最珍貴的東西，她送給你是希望將來你能好好地學習，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明白嗎？”
“知道啦！晚晴姐姐，我現在可以給秋月姐姐打電話嗎？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
蘇晚晴本想答應，可最後還是猶豫了，因為現在李秋月的身體弱得很，說話對她來說其實是一件很消耗體力的事，所以她找了個借口說：“姐姐很忙的，她現在在學習呢，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好嗎？”
“好吧。”曉彤嘟著嘴，有些不高興。
她們三個人回到家後沒多久，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餘生知道來的人是誰，但是他在開門後，仍是故作驚訝地大叫：“呀！曉彤，快過來看看，是誰來看你了。”
曉彤一路小跑地跑過來，看到了門口的大熊後，興奮得又跳又叫，大熊也很高興，他連鞋都沒換，直接就跑進了屋和曉彤抱在了一起。
大熊問：“曉彤，你的病好了嗎？怎麽還不回來啊，我和同學們都很想你。”
“快啦快啦！我爸爸說，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你得的是什麽病呀，怎麽到現在都沒好。”
“噓——”曉彤神秘兮兮地勾了勾小指頭，示意大熊湊近聽，“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好。”
“我得的是仙女病。”
“仙女病？仙女病是什麽病啊。”
餘生、蘇晚晴和大熊媽媽滿臉微笑地看著這對好朋友的久別重逢。
餘生說：“大熊媽媽，真的謝謝你能讓大熊來給曉彤過生日。”
“應該的，曉彤我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得了這種病……實話說，我心裏也很難受，這麽好的一個孩子，”大熊媽媽悄聲問，“曉彤爸爸，曉彤現在的情況怎樣了。”
“還好，目前都還比較穩定，否則，醫生也不可能允許她出院過生日。”
“找到合適的骨髓了嗎？”
“沒有，還需要再等等。”
“你放心，會找到的，曉彤會好起來的。”
“謝謝。”
送走大熊媽媽後，餘生和蘇晚晴去了廚房準備晚餐。
進到廚房後，餘生小聲問蘇晚晴：“晚晴，秋月還好嗎？”
“不好，今天我去看她，但她身體虛弱得厲害。其實她真的很想來給曉彤過生日，但是她現在連床都下不了了。”
餘生沒有說話，因為他想到了曉彤，上一個二零一九年，他就是這麽看著曉彤漸漸地枯萎。
蘇晚晴知道餘生在想什麽，所以她趕忙轉移話題，她笑著問：“你今天準備給曉彤做什麽好吃的呀。”
“有好多，比如說，紅燒雞翅，再比如說，糖醋排骨，當然了，我也準備了你喜歡吃的菜。”
“我？”
“對啊，鬆鼠桂魚還有鳳尾蝦，這兩道菜不都是你喜歡吃的嗎？”
“我的天呐，你居然連江蘇菜都會做。餘生，你到底是什麽人啊，為什麽我的事情你全都知道。”
“因為我愛你啊，所以你的事情我當然都會知道，”餘生吻了一下蘇晚晴的額頭，“你出去吧，這裏不用你，幫我照顧一下外麵的兩個小朋友。”
“辛苦你了。”蘇晚晴回吻餘生，然後走出了廚房。
她來到客廳，看到曉彤正在拆大熊送給她的禮物。
大熊送給曉彤的是一個音樂盒，底座上是一個在彈鋼琴的女孩。
“哇！好漂亮啊！”曉彤看到後不由地驚歎。
大熊看到曉彤那麽喜歡自己送的禮物，心裏很高興，他著急地問：“喜歡嗎？”
“喜歡！超級喜歡！”
“點一下這個就可以播放音樂了。”
大熊按了一下播放鍵，清脆悅耳的音樂聲瞬間便流淌了出來，溢滿整間屋子，連在廚房裏做飯的餘生都聽到了。
大熊說：“我知道你喜歡彈琴，所以特意讓我媽媽買了這種音樂盒給你。”
蘇晚晴笑著說：“哎呀，大熊真的好貼心啊，怪不得我們家曉彤說你很喜歡她，原來是真的呀。”
大熊那胖嘟嘟的小臉上有了紅暈。
蘇晚晴真的好羨慕這兩個小孩子之間的友誼啊，那種單純得近乎毫無雜質的友誼，隻有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才會擁有。
蘇晚晴說：“曉彤，姐姐真的好羨慕你能有大熊這種好朋友啊。”
曉彤害羞地笑，她將胳膊張得像海一樣遼闊，然後給了大熊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在大熊的耳邊小聲說：“大熊，謝謝你，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
“曉彤，你要快點好起來，同學們都在等著你回去上課呢。”
吃飯的時候，餘生點燃了七根蠟燭，然後關上燈，看著曉彤閉著眼睛許願。
曉彤許的願望是：希望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能幸福。
吹掉蠟燭後，餘生將燈打開，大熊調皮地往曉彤的臉上抹了一把奶油，曉彤回擊，也往大熊的臉上抹了一把奶油，餘生和蘇晚晴笑著連忙製止，然後切蛋糕，分蛋糕。
吃蛋糕的時候，大熊忽然說：“曉彤，我好久都沒有看到你彈電子琴了，每回看到孫老師（學校的音樂老師）彈鋼琴的時候，我都會想到你。”
曉彤傲嬌地說：“看在你今天送給我禮物的份上，那我就給你彈一次琴吧。”
雖然餘生有些害怕曉彤會累著，但看曉彤難得這麽高興，所以隻能答應。
餘生和蘇晚晴從曉彤的臥室裏把電子琴抬了出來，曉彤看到電子琴像是看到了老朋友一樣，又是摸又是抱的。她坐在電子琴前，專注地為他們三個人彈了一首曲子，雖然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碰過琴了，但是整首曲子下來，幾乎沒有任何的瑕疵。
大熊一邊說著“好棒”，一邊開心地拍起了手。
餘生和蘇晚晴也在鼓掌，雖然臉上掛著笑，但心裏卻很是難受。他們同時都在心裏問，曉彤這麽好的女孩，為什麽會得這種病，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待她。
吃過晚飯後，餘生、蘇晚晴和曉彤一起把大熊送回了家。
臨別的時候，兩個小家夥依依不舍地抱在了一起，大熊難過地問：“曉彤，你到底什麽時候能出院啊，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曉彤像個大人一樣安慰他：“你再多等幾天，我很快就能出院了，是不是，爸爸？”
“嗯，對，”餘生苦澀地笑著，“大熊，叔叔跟你保證，你很快就能見到曉彤了。”
大熊問：“那我能和同學去醫院看她嗎？”
“當然不行，因為醫院不是小孩子應該去的地方，而且你還有功課要做，對嗎？”
大熊傷心地點頭。
從樓裏出來的時候，她們三個人路過了一顆巨大的梧桐樹。曉彤看到後，高興地指著這棵樹說：“爸爸，姐姐，你們看，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神仙樹！”
蘇晚晴笑著說：“哇！原來這就是你跟我說過的神仙樹啊！”
“對啊，姐姐姐姐，你快點許願啊，把你的願望說給神仙樹聽，它聽到後，一定會幫你實現願望的。”
“好啊好啊。”蘇晚晴走到樹前，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真的在認認真真地許願。
餘生看到後有些忍俊不禁，蘇晚晴許完願後，餘生問她：“你許什麽願許了那麽長時間，我以為你在向神仙樹懺悔呢。”
“討厭！”蘇晚晴捶了一下餘生的胸口，“我可是在認認真真地許願，哪像你，一點都不認真。”
“那你跟我們說說你到底許的是什麽願啊。”
“我許了很多願。”
“你許了那麽多願，神仙樹能幫得過來嗎？”
“討厭！”蘇晚晴笑著踢了餘生一腳。
“可不可以跟我們分享分享你的願望啊？”
“不可以的！”曉彤認真地製止，“願望說出來就會不靈的，上次就是因為我把願望告訴了爸爸，所以媽媽才沒有回來。”
蘇晚晴和餘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你們等我一下，我也想許個願。”曉彤來到神仙樹前，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許完願後，曉彤笑嘻嘻地回到了餘生和蘇晚晴的中間。
蘇晚晴笑著問：“你可不可以悄悄地告訴姐姐，你剛才許的是什麽願望啊？”
曉彤想了想說：“那好吧，其實我許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啊？”
曉彤笑嘻嘻地一隻胳膊抱著餘生的腿，一隻胳膊抱著蘇晚晴的腿，她說：“我的願望是，希望我們三個人能永遠在一起。”
餘生驚了一下。
蘇晚晴笑著說：“我才不要呢！你這個小機靈鬼，萬一以後欺負我怎麽辦。”
“我才不會呢，我欺負爸爸都不會欺負你。”
蘇晚晴捂著嘴咯咯咯地笑，她說：“我又不是你媽媽，為什麽要和你們兩個永遠在一起。”
蘇晚晴這話是說給餘生聽的，餘生當然聽懂了蘇晚晴的弦外音，但是他並沒有立刻表態。
曉彤說：“那你可以和爸爸結婚啊。”
蘇晚晴問：“你知道什麽叫結婚嗎？”
“知道啊，兩個人在一起就叫結婚。”
“結婚了以後，你可就得叫我媽媽了。”
“可以啊，有兩個媽媽其實也挺好的，等那個媽媽回來以後，咱們四個人就可以一起生活了。”
蘇晚晴隻是笑，對於曉彤的童言無忌並不在意，她知道，她和餘生的事情隻能等到曉彤痊愈之後才可以談，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顧及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但是餘生卻並不是這麽想。
上一個二零一九年，曉彤的生母直到曉彤離世都沒有出現，曉彤在彌留的那段時間裏，嘴裏不停地念著“媽媽媽媽”。他知道，有些愛，是他這個父親無法給予的。
他動了和蘇晚晴結婚的念頭，不僅僅是為了曉彤，更是為了他自己，畢竟，他的時間有限，雖然不清楚究竟什麽時候會離開，但他不想在離開的時候留有任何的遺憾。
可問題是，晚晴會同意嗎？這樣做對晚晴公平嗎？
餘生很猶豫，但這種猶豫並沒有持續太久。
三天後，李秋月因腎衰竭再次被送進了急救室搶救。
推出來的時候，李秋月的父母急忙上前詢問情況，李醫生搖了搖頭說：“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秋月隨時都有可能離開。”
李秋月的母親嚎啕大哭，父親則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站在李醫生身後的蘇晚晴也是淚如雨下。剛才她在急救室裏協助李醫生搶救李秋月，目睹了李秋月被從鬼門關裏拉回來的整個過程。在推李秋月去急救室的路上，意識朦朧的李秋月下意識地握住了蘇晚晴的手。蘇晚晴的情緒當時就有些崩潰了，但為了能讓搶救順利進行，她硬是給忍住了。
雖然李秋月被搶救了過來，但是蘇晚晴知道，李秋月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即使現在找到匹配的骨髓也無濟於事了。
蘇晚晴攙扶起李秋月的父母，她試圖安撫他們，但是李秋月父母的情緒已經失控，所以她隻能任由他們在她麵前痛哭。
李秋月是在下午五點多醒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先看到的是母親，再然後是父親。她看著父母哭紅的雙眼，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虛弱地笑著，這笑容讓她母親再一次崩潰，好在父親比先前堅強了許多，他知道，現在再怎麽哭也於事無補了，他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流淚上，從現在起的每一秒每一分對他們夫婦來說都彌足珍貴。
父親小聲地問秋月：“秋月，想吃點什麽嗎？”
秋月搖頭。
母親哭著說：“秋月，媽媽……是媽媽沒有能力……是媽媽沒有能力治好你……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我的女兒……媽媽對不起你……”
秋月搖著頭微笑，她在病**摸索到了媽媽的手，她小聲地說：“媽媽，你別哭，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是我對不起你們。”
秋月覺得胸口一陣疼，她忍了忍繼續說：“你們養育了我這麽長時間，可我都沒有來得及報答就……”
“女兒，我的好女兒，”父親終於崩潰地哭了，“你別這麽說，千萬別這麽說，爸爸媽媽能有你這麽好的女兒，是我們前生修來的福分。你這麽漂亮，這麽善良，學習成績這麽好，你讓我們感到驕傲，爸爸媽媽……為你……感到……”父親說不下去了，隻是低著頭痛哭。
“好想參加一次高考啊，好想回到班裏和同學們一起學習啊，”秋月絕望地笑，“爸爸媽媽，我好難過，因為我不想離開你們，我好舍不得你們。”
李秋月的父母撲到秋月的身上痛哭，秋月也哭了，但她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流著淚。她現在虛弱到連流淚都會耗費體力，她哭著哭著就哭累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秋月看到了蘇晚晴。
蘇晚晴握著秋月的手，在看到秋月醒來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晚晴……姐姐……”秋月的聲音有些沙啞。
“秋月，想喝水嗎？”
秋月點頭。
蘇晚晴喂秋月喝了一口水。
蘇晚晴問：“還想喝嗎？”
“不喝了。秋月姐姐，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好親切，你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又很善良，我真的很喜歡你。”
“你也是，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很喜歡你。”
“可是我們就要見不到了。”
“秋月，你別這麽說。”
“其實我也不想離開你們，我真的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也真的……很舍不得你……”蘇晚晴的眼淚越流越多。
“爸爸媽媽呢？”
“我讓他們去吃飯了，很快就回來。”
“哦。曉彤還好嗎？”
“她很好，但是心裏一直記掛著你。”
“不要告訴她我的事情，如果她問起來，就說……我已經出院了，去參加高考了。”
“你不想再見她一麵嗎？”
“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我怕自己這副樣子會嚇到她。”
“不會的。”
“那麻煩你幫我叫一下曉彤吧，我想最後見她一麵。”
蘇晚晴離開之後，秋月費力地給自己戴上了假發，本想坐起來，但是身子已經不受自己的控製了。
曉彤來的時候，秋月開心地笑了。
毫不知情的曉彤笑嘻嘻地跑了過來，雖然她也沒了頭發，但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可愛漂亮。
“秋月姐姐，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對不起，我的小仙女。”躺在病**的李秋月伸手摸了摸曉彤的臉。
曉彤握著李秋月的手說：“姐姐，你的手好涼啊。”
“是啊，姐姐有些感冒了，所以手有些涼。”
“很嚴重嗎？”
“沒關係的，很快就會好的。”
“姐姐，你送我的手表我好喜歡啊。”曉彤將手腕上的手表擎給秋月看。
“喜歡就好，”秋月虛弱地微笑，“你還記得答應姐姐的事情嗎？”
“記得，等我回到學校以後，我一定會用功讀書，和姐姐一樣成為成績優異的好學生。”
“不要和我一樣，要比我更好。”
曉彤傻傻地笑。
秋月覺得有些累了，可仍強撐著倦意說：“曉彤，答應姐姐，好好地吃飯，好好地睡覺，好好地聽醫生的話，配合醫生治療，明白嗎？”
“我知道啦。”
“姐姐可能要出一趟遠門，所以不能監督你了。”
“你要去哪啊？”
“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啊？”
“姐姐也不知道，”秋月苦笑，“姐姐也是第一次去。”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很快，你病好了之後我就回來了。”
“真的嗎？”
“真的。”
“那我要是想你了怎麽辦啊，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那裏不能打電話，但是，等到晚上的時候，你抬頭看看天，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我。”
“姐姐，你要到天上去嗎？”
“是啊，”秋月流淚了，“姐姐和你一樣都是仙女，當然要到天上去啊。”
“那我可以去天上找你嗎？”
“不可以，不可以，隻能姐姐來找你，你是不可以去找姐姐的。”
“為什麽啊。”
“因為你在凡間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天上的神仙不想叫你回去。”
“可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嗎？”
“都做完了，所以姐姐沒有遺憾了，”秋月摸了摸曉彤光禿禿的頭，“可要是姐姐想你了該怎麽辦呀。”
“你在天上看不到我嗎？”
“看不到，太遠了。”
“那我就朝天上揮手，你在天上找我的時候，要是看到戴著粉紅色手表的人，那這個人就一定是我了。”
“嗯，好，我記住了。曉彤，認識你的這段時間，姐姐真的好開心。”
“我也很開心啊。”
“你會忘記姐姐嗎？”
“當然不會。”
“姐姐想和你拍張照，可以嗎？”
“好啊，”曉彤回過身對已經哭成淚人的蘇晚晴說，“晚晴姐姐，快來呀，幫我和秋月姐姐拍張照。”
“嗯，好。”蘇晚晴抹掉了眼淚，拿出手機給秋月和曉彤照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曉彤笑得是那樣的燦爛，她當然不知道，她的秋月姐姐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一天後，在秋月的要求下，秋月的父母把秋月接回了家。
……
餘生看著曉彤仰著頭找天上最亮的星星時，心裏突然很痛，單純的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心愛的秋月姐姐很快就要在這個世界裏消失了。
秋月的即將離世讓餘生想起了上一個二零一九年，他也像秋月父母一樣，除了眼睜睜地看著曉彤枯萎以外，什麽也做不了，而上周的周二則是曉彤在上一個二零一九年離世的時間。可是現在，曉彤依然在堅強地活著，依然留在他的身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成功的，至少，曉彤沒有離開他。
可越是這樣想就越會讓餘生心痛，如果他在上一個二零一九年做出同樣的決斷，那曉彤也不會早早地離開他。
餘生的眼中含著淚，他知道，如今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因為無論結果怎樣，它都不會影響二零五七年的現實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隻是知道，暗物質消失之日就是他的消失之時，他當然希望能永遠地待在如今的二零一九年，可即使他的願望能夠成真，他也不能永遠地在這裏待下去，他必須要回到二零五七年，因為在二零五七年的世界裏，另一個蘇晚晴也在等著他，她比現在的蘇晚晴更需要他。
二零五七年的人類還無法完全掌握不同時空之間的自由切換，等到人類真的能夠將時空自由切換的時候，他或許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快點做了。
那天晚上，餘生開車送蘇晚晴回家。
把車開到蘇晚晴家樓下的時候，餘生第一次主動提出是否可以去她的家裏坐坐。
蘇晚晴有些驚訝，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蘇晚晴住的是一間套二的房子，雖然不大，家具陳設也較為簡單，但是整間屋子布置得簡單幹淨，讓人覺得很溫馨。
餘生在沙發上坐下，左看看，右瞧瞧。
蘇晚晴給餘生倒了一杯茶，然後在餘生的身邊坐下。
餘生說：“晚晴，你知道我為什麽和妻子離婚嗎？”
蘇晚晴不語，隻是安靜地聽。
餘生說：“我和我前妻是在大學裏認識的，畢業後的第二年，我前妻意外地懷了曉彤，所以我立刻向她求婚，希望她能嫁給我，她當時哭著答應了，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和她會很幸福。婚後的生活一直都很甜蜜，生下曉彤後，我和我妻子的感情比之前更加親密，可自從她休完產假，進入到職場的時候，一切突然都變了。我前妻在生曉彤之前並沒有工作，在生下曉彤之後，她才第一次踏進職場。她所從事的行業**太多，我不是沒有擔心過，隻是每當我害怕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要相信她，何況，我們都已經有了孩子，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即使她在那段時間頻繁地加班，頻繁地出差，我都自始至終沒有懷疑過她，直到她向我提出離婚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她愛上了別人。
“我難以置信地問她為什麽要和我離婚，我們有了家庭，有了孩子，為什麽要離婚。她說我無法給她她想要的生活。我問她，她想要的生活是什麽。她不說話，隻是求我放過她，她說，當初之所以和我結婚隻是因為感動，感動我對她的真心和負責，她還說，她現在才知道，感動和愛是不一樣的，如果她沒有懷上曉彤，她是不可能和我結婚的。我當時整個人都蒙了，曉彤還在臥室裏哇哇大哭，可她這個做母親的居然要和我離婚。我質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她咬著嘴唇，不肯吭聲。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叫冷風的男人是某公司的老板，她們之間的那種見不得光的關係已經維持了半年。
“為了曉彤，起初我當然不肯同意，本想忍著惡心把日子湊合地過下去，至少等到曉彤上學之後再考慮這件事情，可是有一天，當我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她的東西全都被搬走了。再次和她取得聯係是在她離開後的第五天，那個時候，她已經和那個男人離開了海市。我知道，除了離婚，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離婚的時候她說，她不要我一分錢，唯一想要的隻有曉彤。我當然不可能同意，但是說著說著，她的手機被她身旁的男人奪了過去，那個男人朝我吼道：‘一個連自己老婆都打的人，有什麽資格做孩子的父親。’我蒙了，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我的妻子為了和我離婚甚至都能說出這種謊話，但是我沒有再說什麽，因為她讓我覺得惡心。”
“餘生……”
“我前妻為了和我離婚，最後還是妥協了，她的確沒有從我這裏拿走一分錢，也沒有再試圖從我這裏搶走曉彤，可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在我和曉彤的世界裏消失了，就好像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妻子，也從來都不是曉彤的母親。我沒有奢望過她能惦念我，至少應該顧及一下曉彤的感受吧，可是沒有，或許，她早已沉浸在了她想要的幸福裏了，早就已經把我們這種普通人給忘記了。我是無所謂的，有她沒她，日子也總是要過下去的，隻是苦了曉彤，想她媽媽的時候隻能看看照片，從出生到現在，她的媽媽一直都隻是活在照片裏。雖然我一再地騙她，可曉彤是聰明的，她已經知道了媽媽不能回來的事實，但是她不肯接受，仍然倔強地等待著自己的母親。”
“你一定……很恨她吧。”
“當然恨，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我甚至想要扇她一個耳光，可我最後還是沒有動手，因為看到她的時候，我總是會控製不住地想起曉彤，我始終都無法理解她為什麽會這麽絕情。”
“餘生，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單身，除了被前妻傷得太深以外，另一個原因是，我始終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人，而且我害怕曉彤會很介意我再婚。直到遇見了你，晚晴，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你溫柔善良，是我見過的最陽光的女孩，孩子是不會騙人的，曉彤很少會親近成年女性，你卻是一個例外。”
“餘生，其實……”
“晚晴，你還記得曉彤生日那天在神仙樹前許的願嗎？她說，她希望我們三個人能永遠在一起。”
“曉彤隻是個孩子……”
“可我也很希望咱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你懂我的意思嗎？”
蘇晚晴臉紅了。
餘生問：“晚晴，我們結婚吧。”
“我……這……太突然了。”
“可是我和曉彤真的已經離不開你了。”餘生掏出了一個紅色絲絨小盒子，他將盒子打開，出現在蘇晚晴麵前的是一枚水晶鑽戒。
“餘生，你這是……”
“晚晴，我們已經錯過一次，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餘生突然單膝跪地，“你願意嗎？願意讓我照顧你嗎？願意嫁給我嗎？”
蘇晚晴有些發蒙，所以並沒有察覺出餘生那段話中的奇怪之處。她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我愛你，晚晴，真的非常非常地愛，嫁給我，好嗎？”
蘇晚晴抿著嘴，沒有吭聲。
餘生也沒有再逼問她，他隻是一直單膝跪在地上，他在等待，等待晚晴的答複，他相信晚晴會答應的，一定會答應的。
終於，晚晴哭了，她將餘生拉起來，抱住了他，她哭著說：“餘生，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對我這麽了解，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你連讓我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到。我愛你，餘生，我愛你，我也愛曉彤，我愛你們父女，真的非常非常愛。”
晚晴哭了許久。
親情的缺失讓蘇晚晴對愛情渴望了太久，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怎能不動容，更何況，向她求婚的是一個對她了解至深的男人。
“不哭了，晚晴，不哭了。”餘生抽出一張紙巾，擦去了晚晴臉上的淚。
“餘生，我一直都沒有跟你提起過我的過去，因為對於我來說，那些事情真的讓我有些難以啟齒。”
“晚晴，沒必要強迫自己，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
“不，我要說，我要說，”蘇晚晴堅強地笑了笑，“我和曉彤真的好像。那個時候的花市還是個很落後的小城市，所以當我母親被公司派到上海學習培訓的時候，她興奮得一晚上都沒睡著，可我父親卻並沒有那麽高興，因為我母親這一去就是半年，他心裏真的很舍不得她，但最後還是支持她去了，可是誰也不會想到，我母親這一去竟然再也沒有回來過。她找了各種借口不肯回來，後來我父親才知道，原來我母親在上海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並且遇上了一個她喜歡的男人。我父親和我母親的離婚拉鋸戰持續了好幾個月，最後，我父親知道自己和我母親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所以隻能把婚給離了。我母親放棄了我的撫養權，在分財產的時候，她什麽也沒有要，唯一要的是我們家住的那套房子，我父親想都沒想就同意了，然後帶著我去了我爺爺家生活。我父親和我母親離婚後的第二年，他就因為車禍去世了，我爺爺因為傷心過度，一下子病倒不起，沒過多久也去世了。後來是我姑姑收養了我，但是姑姑姑父對我很不好，使喚我像是使喚丫鬟一樣，而我姐姐對我更是刻薄，無論我做什麽她都會罵我。我很想跑，可是卻又無處可去。我熬了十年，終於熬到了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雖然一個人在海市很不容易，但是我很知足，我從來都沒有這麽開心過，尤其是在遇到了你和曉彤，我真的感覺自己每天都很幸福，甚至感受到了家人的溫暖，餘生，謝謝你。”
“晚晴，我真的不知道你會經曆這些。”
“都過去了。”晚晴淡淡地笑。
“你和你媽媽還有聯係嗎？”
“隻是每年過年的時候會去看她一次，偶爾也會打電話問問她的近況，隻是最近，我一直都沒有和她聯係過。”
餘生其實知道蘇晚晴的過去，但再次聽到時，餘生的心裏仍然很難受。和曉彤比起來，蘇晚晴更加的不幸，至少，曉彤的身邊還有他，他是永遠都不可能離開她的，但是晚晴卻失去了父母，又不得不在一個毫無溫情的家庭裏生活。
他想起了二零五七年的晚晴，那個吃了太多苦的晚晴。
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再次將晚晴抱進了懷裏，他已經無法改變二零五七年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對待如今的晚晴，好好地愛她，在剩餘的時間裏用盡全力地愛她。
“好。”
“晚晴，委屈你了。”
“沒關係的。餘生，我真的好愛你。”
……
雖然曉彤還小，但餘生覺得自己和蘇晚晴的事情還是需要經過曉彤的同意。
向蘇晚晴求婚的第二天，餘生下班去醫院的時候，順路買了曉彤最喜歡吃的巧克力蛋糕。
他進了病房，在曉彤的旁邊坐下，拿出他買的巧克力蛋糕在曉彤眼前晃了晃。
“看看爸爸給你買了什麽？”
“呀！是巧克力蛋糕！”曉彤笑嘻嘻地雙手接過來。
“晚晴姐姐最近很忙，你今天有沒有調皮啊？”
“當然沒有啊，我很乖的。”曉彤用小勺挖了一小塊蛋糕遞到了餘生的嘴邊，餘生一口吞下。
餘生一邊嚼著蛋糕一邊試探著問：“曉彤，你覺得晚晴姐姐對你好嗎？”
“當然好啊。”
“你喜歡她嗎？”
“喜歡啊。”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如果晚晴姐姐和我們一起生活呢？”
“我們現在不就是和晚晴姐姐一起生活嗎？”
“傻丫頭，這怎麽能算，”餘生捏了捏曉彤的小臉，“我是說，讓晚晴姐姐到我們家去生活，這樣可以嗎？”
“可是媽媽呢？”
“啊？”
“要是媽媽回來了怎麽辦啊。”
“媽媽……媽媽可能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呀。”曉彤的聲音裏有了哭腔。
“曉彤，不要哭，不要哭，看到你哭，爸爸心裏會難受的。”餘生吻了一下曉彤的額頭。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餘生語塞，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曉彤解釋。
“爸爸，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所以才會不要我了。”
“不是的，不是的，曉彤，不要這麽想，媽媽是因為不喜歡爸爸，所以才會走的。”
“可是她為什麽不喜歡爸爸呀，爸爸那麽好，媽媽為什麽要不喜歡爸爸呀，”曉彤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手中的蛋糕也掉到了地上，“我討厭媽媽！壞媽媽！壞媽媽！”
“不要怪媽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足夠優秀，所以媽媽才會離開我們。”餘生將哭泣的曉彤抱在懷裏，他恨自己為什麽要提起這個話題，為什麽非要讓孩子傷心，他更恨自己的前妻，無論她再怎麽討厭這個家，但曉彤畢竟是她的親生骨肉，難道她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在乎嗎？他已經將曉彤得病的事情通過微信發給了她，如果她還有人性，看到微信後應該會來看望曉彤，但是他對此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在上一個二零一九年裏，直到曉彤離世，她都沒有來看過她。曉彤哭完後，一臉委屈地著看向掉在地上的巧克力蛋糕，餘生安慰曉彤，他說明天會再給她買。曉彤聽到後，抽泣著點了點頭，她說要去上廁所，餘生於是陪著曉彤去廁所。他站在女衛生間門口等曉彤，而此時在衛生間裏上完廁所的曉彤再一次發現了自己尿液裏的紅色血跡，她不知道那紅色的血跡是什麽，本想回病房之後再和爸爸說，但是回到病房的時候忽然有些犯困，躺在**很快就睡了過去，忘記了告訴餘生自己尿血的事情。
曉彤對化療的副作用逐漸適應，但就是覺得身體裏的某一個部位很不舒服，她還小，所以對於這種事情並沒有在意，也一直沒有和任何人提起，她不知道的是，她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叫作腎。
這天，曉彤坐在病**看童話書，看著看著就想尿尿了。她本想按鈴叫晚晴姐姐過來，但是她又想起爸爸早晨跟她說，晚晴姐姐今天有好幾台手術，所以會很忙，有什麽事情盡可能自己做。餘生在說這話的時候當然不會知道曉彤的腎已經出了問題，除了覺得曉彤因為化療氣色有些不好以外，一切都很正常，而且李醫生都說了，曉彤的病情基本上已經穩定了，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骨髓了。
曉彤沒有辦法，隻能自己跳下床出去上廁所。路上的時候，她碰到了很多熟人，有陳伯、王阿姨、夏爺爺、大智、小輝還有護士長許麗，許麗停下來問曉彤：“曉彤，你這是要去哪啊？”
“去廁所啊。”
“你爸爸呢？”
“上班了啊。”
“你一個人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因為我長大了，前幾天，我剛剛過完七歲生日呢。”
“乖，乖，”護士長笑著摸了摸曉彤的頭，“去衛生間的時候注意安全，聽到沒？”
一旁的小輝自告奮勇地說：“曉彤，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曉彤嗤之以鼻地說：“你是男生，男生是不可以和女生一起上廁所的，笨蛋！”
身邊的人都笑了。
曉彤上完廁所的時候，又看到了自己尿液裏的血跡，這一次，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就決定，等晚上爸爸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告訴他。
今天好不容易沒有人來管她，所以她並不想那麽快回病房。
她在醫院裏來回地溜達，不經意間，居然溜達到了搶救室門口。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過頭，看到醫生和護士在推著一輛擔架車急速地朝她這邊跑來，而跟在醫生和護士身後的人居然是秋月姐姐的爸爸媽媽。
曉彤往邊上靠了靠，當擔架車經過曉彤的時候，曉彤看到了躺在上麵的秋月。秋月姐姐的臉白得嚇人，她閉著眼睛，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曉彤叫了一聲“秋月姐姐”，可是秋月並沒有聽到。她當然不可能聽到了，此刻已經處於昏迷的她早已將自己隔絕於人世間之外了。
秋月被推進了搶救室，秋月母親失控地跪在地上痛哭，秋月父親想要將妻子攙扶起來，可是他攙著攙著，自己卻也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眼前的一幕讓曉彤驚呆了，雖然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她隱隱地覺著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否則，秋月姐姐的爸爸媽媽為什麽會那麽傷心呢？還有秋月姐姐，為什麽她叫她的時候她沒有聽見呢？她不是去天上了嗎？她這麽快就從天上回來了嗎？
餘生下班回來之前，曉彤因為擔心秋月，所以又跳下床，去了秋月原來的病房，隻是躺在秋月病**的是一個中年女人，而不是秋月。
她走過去，盯著那個中年女人問：“這是秋月姐姐的床，你為什麽會躺在這裏呀？”
中年女人笑著問：“你是誰家的小朋友啊？怎麽這麽可愛。”
曉彤第一次對陌生人的誇讚感到不耐煩，她有些不高興地說：“你不能躺在這裏，這是秋月姐姐的床。”
中年女人好奇地問“秋月是誰？”
一個病患家屬說：“原來在這張**的小姑娘叫李秋月。”
“哦，”中年女人恍然，“可是小朋友，你的秋月姐姐不在這裏住了，現在我也是病人，所以我在這裏住是沒有問題的，懂嗎？”
“你騙人！你騙人！”曉彤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把中年女人拉下來，“我剛剛還在醫院裏看到了秋月姐姐，你占了她的床，她一會回來就沒有地方睡覺了！阿姨你下來！你下來，好不好？下來呀！”
中年女人覺得這個小孩挺好玩，所以隻是笑，也沒有生氣，何況，就曉彤這點力氣也根本奈何不了她。
一個病患家屬實在不忍心，她將曉彤拉了過來，她說：“曉彤，好孩子，你的秋月姐姐真的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你騙人！我剛才明明在醫院裏看到她了！”
“你的秋月姐姐已經死了，你再也見不到她了，明白嗎？”
“死？死是什麽啊。”
“死就是……”病人家屬有些後悔提到“死”這個字，這麽小的年紀怎麽可能知道什麽是死，“總之，你再也看不到你的秋月姐姐了，她已經沒了。”
“你騙人！你騙人！”曉彤雖然並沒有徹底明白“死”是什麽，但當她聽到再也見不到秋月的時候，還是嚇得哭了起來，“秋月姐姐會回來的，她答應我她會回來的！”
蘇晚晴進來準備給病人換藥的時候，看到曉彤站在原地哭，她嚇得連忙跑過去問她：“曉彤曉彤，怎麽了？你為什麽哭啊！”
曉彤不說話，隻是一直哭。
一個病人家屬避重就輕地告訴蘇晚晴：“曉彤進來找李秋月，結果看到躺在病**的不是李秋月，所以就急哭了。”
蘇晚晴歎了口氣，她也是剛剛聽說的，年僅十八歲的李秋月因白血病引起的腎衰竭而離世。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心裏難受得要命，她知道，一定不能讓曉彤也知道這個消息，可看樣子，曉彤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麽。
蘇晚晴抱著曉彤回了病房，曉彤抹掉眼淚抽泣著問蘇晚晴：“晚晴姐姐，秋月姐姐現在到底在哪啊？”
“她……她不是跟你說了嗎？她現在在天上啊。”
“可是我今天明明看到她了。”
“不知道，我看到她被醫生還有護士推進了一間屋子，我還看到了秋月姐姐的爸爸媽媽，但是我叫他們，他們都沒有理我。”
蘇晚晴知道曉彤說的那間屋子指的就是搶救室，李秋月就是在搶救室裏去世的。
蘇晚晴說：“你看錯了，曉彤，那不是秋月姐姐。”
“我沒有看錯！真的沒有看錯！他們都說秋月姐姐已經死了，還說我永遠都見不到秋月姐姐了，晚晴姐姐，到底什麽是‘死’啊？為什麽秋月姐姐死了以後我就看不到她了？”
蘇晚晴默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曉彤的問題，她怎麽能忍心將血淋淋的事實告訴這個年僅七歲的孩子呢？可曉彤這麽聰明，即使不說，她也早晚會知道。
“好了好了，好孩子，不哭了，好嗎？”蘇晚晴將曉彤抱在懷裏，“曉彤，秋月姐姐真的已經去世了，我們以後真的隻能在天上看到她了。”蘇晚晴說著說著，自己也哭了起來。
秋月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她還那麽年輕，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有做，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走了，怎麽能不讓人痛惜。
曉彤仍然不是很明白“死”究竟是什麽，但是她知道，她可能真的永遠都見不到秋月姐姐了。
曉彤難過地想，她和秋月姐姐得的是同樣的病，有一天她也會死嗎？
……
曉彤的腎衰竭是在李秋月去世後的第三天被發現的。
那天半夜，曉彤把餘生推醒。
餘生迷迷糊糊地問曉彤怎麽了。
曉彤不吭聲，隻是低著頭。
餘生心裏有些擔心，以為曉彤是哪裏不舒服，剛想要繼續問的時候，曉彤忽然低聲說：“爸爸，我……尿床了。”
餘生鬆了一口氣，但當他掀開被子的時候卻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看到那被濡濕的床單上竟然有血跡。
“曉彤，告訴爸爸，你之前尿尿的時候也有紅色的東西嗎？”
“有。”
“什麽時候的事。”
“好久之前了，大概一個禮拜了吧。”
餘生心裏一涼。
“為什麽不告訴爸爸啊。”
“忘記了。”
餘生有些生氣，但並不是生曉彤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曉彤的腎出了問題，可這麽長時間，他居然什麽都沒有發現。
曉彤很懂事，她看到餘生皺著眉，以為餘生是在生她的氣，所以她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情一樣小聲對餘生說：“爸爸，對不起。”
餘生反應過來，他連忙解釋：“曉彤，爸爸沒有怪你，你沒有做錯什麽。我的寶貝兒，沒關係，真的什麽事都沒有，我現在去問問醫生，你待在這裏不要動，好嗎？”
曉彤點點頭，在餘生離開病房後，曉彤又低下頭看向了帶著血色的尿跡，嚇得哭了起來。
餘生去了護士站找到了還在值班的蘇晚晴，他把曉彤的事情告訴了蘇晚晴，蘇晚晴聽後，嚇得連忙帶著餘生去找值班醫生。
曉彤瞪著小眼睛乖乖地點頭。
但是，當他們三個人走出病房的時候，值班醫生終於說了實話：“我懷疑曉彤很有可能是腎功能出現了問題，現在時間太晚了，隻能等到明天做進一步的檢查了。”
餘生聽了心裏一涼，蘇晚晴急忙問：“是什麽原因引起的，化療還是白血病？”
“這不好說，都有可能，具體的原因要等明天檢查結果出來之後才能確定，”值班醫生搖了搖頭，“但是，我感覺，曉彤的情況有些不太好，有一個叫李秋月的患者，她和曉彤的情況差不多，也是出現了腎衰竭，如果能在腎衰竭最開始的階段做骨髓移植，那麽情況會好很多，但是因為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所以腎衰竭開始持續地惡化，腎衰竭中後期的時候，即使找到了骨髓，也無法進行手術，因為她的腎已經不行了，所以隻能做腎移植，可以她當時的身體狀況，做腎移植隻能加速她的死亡，更何況，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腎源。”
值班醫生走後，餘生茫然地坐在了長椅上，蘇晚晴安慰他，他擺了擺手說：“我沒事，一切結果我都能承受，晚晴，我現在不想進去，幫我給曉彤換上新床單，好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蘇晚晴理解餘生的心情，所以也沒有再勸，更何況，病房裏還有一個被嚇哭了的孩子。
蘇晚晴進了病房給曉彤換好床單，她一邊安慰曉彤，一邊哄曉彤睡覺，曉彤身體有些虛弱，所以沒過多久就睡了過去。
蘇晚晴給曉彤蓋好被子，出來的時候卻發現餘生並不在走廊上。
此時的餘生正淚流滿麵地坐在醫院外麵的長椅上，他心裏好痛啊，他回到這裏不就是為了能讓曉彤活下去嗎？如果曉彤依然沒有活下來，那他這一趟又有什麽意義呢？晚晴和曉彤他都要，她們對他來說是缺一不可的。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個時空裏，曉彤去世前的那段日子。
曉彤去世前的一天，她忽然問他：“爸爸，我以後是不是不能回學校上課了。”
餘生笑著流淚道：“怎麽會，你很快就會好的，等好了以後，咱們再回去上課，好嗎？”
“萬一我好不了了呢？”
餘生說不出話來了，隻是流淚，一直流淚。
曉彤用小手抹掉了餘生臉上的淚，她虛弱地說：“爸爸，可不可以讓我回去上一次課啊，就一天，我真的好想大熊，好想我的同學啊。”
餘生攥著曉彤的手，哭著答應。他把曉彤的狀況告訴了曉彤的班主任，班主任又告訴了校長，校長聽到後，很同情曉彤，所以很快就答應了。
曉彤最好的朋友大熊是唯一一個知道曉彤生病的人，但是他之前答應了曉彤，不會告訴任何人曉彤生病的事，所以他自始至終都守口如瓶，現在見到曉彤能回學校上課，以為曉彤已經痊愈了，所以他興奮地跑過來給了曉彤一個大大的擁抱。曉彤也開心地抱著大熊，隻是她那張蒼白的小臉上的笑容讓人看著心痛。
曉彤和所有的老師一一打招呼，那些老師都很喜歡曉彤，所以看著過去在她們麵前活蹦亂跳的美麗可愛的姑娘被白血病折磨得不成樣子時，她們都忍不住地哭了。哭得最凶的是曉彤的音樂老師，她真的太喜歡曉彤了，曉彤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在音樂上也很有天賦，可是這麽好的一個小女孩居然要離開她們，她心裏怎麽都接受不了。
孩子們依然在笑，他們搞不清楚在場的大人為什麽要哭，曉彤回來了不應該高興嗎？他們拉著曉彤的手回到了班裏，一個接一個地哇啦哇啦地說個不停，把曉彤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班級裏發生的所有好玩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曉彤，而大熊則像護花使者一樣擋在曉彤麵前，好像他的同學們會傷害曉彤一樣。
上課的時候，餘生透過後門的窗戶看著曉彤上課。雖然身體虛弱，但是曉彤仍像以往那樣端坐在書桌前認真聽講。
餘生不敢再看了，他心裏真的痛到不行。
離開學校前，曉彤的老師們依次祝福曉彤，即使她們知道曉彤時日無多，可這些話，她們仍是要說，而曉彤的同學們看到曉彤又要走的時候，以為曉彤是要轉學，所以很多人都難過地哭了。
餘生帶著曉彤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身後的大熊追了上來，大熊氣喘籲籲地問：“曉彤，你要去哪，不上課了嗎？”
餘生看了一眼曉彤，本想替曉彤回答，但是曉彤卻搶先一步說：“我現在還不能上課，等我病好了以後才能回來上課。”
餘生眼睛裏含著淚，可憐的曉彤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可即便如此，她仍是在安慰自己最好的朋友。
大熊難過地抱了一下曉彤，並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個平安福塞到了曉彤的手裏，他說：“這是我媽媽在廟裏替我求的，很靈的，你拿著，等你回來以後再還給我。”
大熊憨憨地笑，曉彤哭著又給了大熊一個擁抱，這才和餘生離開了學校。
曉彤知道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來學校了，所以她一步三回頭，短短的一百米，她們走了二十多分鍾。
雖然她仍不能完全明白“死”的含義，但是有一天，她忽然虛弱地問餘生：“爸爸，要是我不能陪你了，你會孤獨嗎？”
“可是爸爸，我感覺我可能會和秋月姐姐一樣，一起去天上了。”
餘生失聲痛哭。
“爸爸，對不起，”曉彤用自己的小手擦掉了餘生臉上的淚，“曉彤不能陪你了。”
“是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對不起你。”餘生抱著瘦得隻剩下骨頭的曉彤大哭。
那一刻，餘生動了捐獻器官的念頭，他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就這麽被燒成灰燼，就像從來沒有在這個世上存在過一樣，他要讓他的女兒活下去，以另外一種方式活下去。
可他又不忍心，更不知道怎麽開口跟曉彤說。
那天，餘生像以往那樣給曉彤講故事，當他講到童話裏的小男孩為了救全村的人而犧牲了自己時，他趁機問她：“曉彤，你願不願意像這個小男孩一樣幫助別人呀？”
曉彤虛弱地說：“願意。”
餘生含著淚從抽屜裏拿出了器官捐獻的登記表，他又問：“曉彤，你真的願意幫助其他的小朋友嗎？”
“願意啊。”
女兒天真的眼神讓餘生心裏很痛苦，可他最後還是和曉彤一起將登記表填完，然後簽字，按手印。
一切結束後，餘生問女兒：“你以後就能幫助其他的小朋友了，高興嗎？”
“高興啊。”女兒的臉上綻出了笑容，那善良而又天真的笑容讓餘生哭了起來。餘生將女兒抱在懷裏哭著說：“曉彤，爸爸愛你，永遠都會愛你。”
曉彤的小手摩挲著餘生的臉，她口齒不清地說著：“爸爸，我也愛你。”
三天後，曉彤陷入了昏迷，彌留之際，她翕動著嘴唇，口齒中發出了微弱的聲音：“爸爸……爸爸……”
餘生哭著在曉彤的耳邊說：“曉彤，不要怕，很快就結束了，爸爸就在你旁邊，一直都會在你旁邊。”
曉彤勉強地睜開了眼，她朝餘生笑了一下，然後又閉上了眼。
就這樣，曉彤再也沒有醒來過，餘生那可愛的女兒就這麽離開了他。
曉彤去世後，她的眼角膜捐獻給了一個名為李莎莎的五歲女孩。李莎莎重見光明後，他曾經見過她，他覺得她和自己的女兒真的好像，刹那間，他甚至以為出現在他麵前的真的就是他的女兒，可是他心裏很清楚，他的女兒已經走了。
想到這裏，餘生痛苦得難以自抑。
難道一切又要重演嗎？難道他又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再一次在自己麵前枯萎嗎？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蘇晚晴終於找到了餘生，她走過去，在餘生身邊坐下，發現餘生在哭。她將餘生的頭抱在懷裏，餘生抱著蘇晚晴，在她的懷裏嚎啕大哭。
“餘生，曉彤會挺過去的，一定會的。”蘇晚晴知道自己的話是多麽的空洞蒼白無力，可她除了用這些話給餘生打氣以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了，她當然清楚曉彤病情的嚴重程度，像那個值班醫生所說，李秋月最後的病逝其實就是因為白血病導致的腎衰竭。但是蘇晚晴仍樂觀地想，或許是醫生判斷有誤，曉彤的腎或許根本沒有什麽問題，也許僅僅隻是尿道炎或是**炎引起的。
蘇晚晴連忙問：“具體是什麽病症。”
“腎衰竭。”
餘生聽到後，雙腿一軟，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蘇晚晴將餘生扶出了診室，她對餘生說：“餘生，你不能倒下，如果你倒下了，曉彤該怎麽辦。何況，李醫生不是說了嘛，現在是可以控製住病情的。”
“可現在除了骨髓移植以外，根本就沒有辦法根治。”
蘇晚晴沒有說話，眼睛裏泛著淚光。
第二天的下午，餘生以拿換洗衣服為由回了家。
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許久。
當下午五點的鍾聲敲響時，他站起身，回到臥室，將大衣櫥推到了一邊，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圓形黑洞，而這個黑洞正是把他從二零五七年帶到這裏來的暗物質。
他覺得自己太可笑，以為真的能改變一切，是的，他得到了晚晴的心，讓晚晴愛上了自己，可是他卻無法拯救自己的女兒，隻能像之前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死去。他真的不想再經曆過去的那一幕了，真的不忍心再看到自己的女兒在自己的眼前痛苦地離去，那種撕心裂肺的悲痛欲絕他真的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他想成為一個懦夫，想重新成為二零五七年的那個年老的自己。他不知道該怎麽回去，或許，隻有結束自己在這個空間裏的生命才能讓自己回到過去再見了，晚晴，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見了你；再見了，曉彤，是爸爸無能，是爸爸沒有能力拯救你。
他拿起一把水果刀，在準備將水果刀刺向自己的心髒時，手機卻忽然響了。
他知道來電話的人一定是晚晴，他本不想接，但還是想最後聽聽年輕時的她的聲音。
他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餘生餘生，你在哪，快點回來！”
餘生心裏一沉，以為是曉彤出了事情，他問：“怎麽了？是不是曉彤……”
“找到匹配的骨髓了！曉彤有救了！”
“什麽？”
“有一個好心人願意給曉彤捐獻骨髓！”
眼淚從餘生的眼眶裏嘩啦啦地往下流，他哭著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我這就回去。”
餘生掛斷電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當然在為奇跡的出現而高興，但同時，更讓他痛苦的是，如果當初他讓曉彤做化療，那麽曉彤也一定能拖到現在，可他的曉彤卻被他愚蠢的決定給耽誤了。幸好，他現在彌補了自己的過失，這也讓他心裏稍感安慰，可當他回到二零五七年的時候，他又該怎麽麵對死去的曉彤。
餘生哭了許久，在哭累了之後，他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黑洞，仿佛透過這黑洞能看到二零五七年的晚晴，那個孤獨可憐的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