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破滅劫

“老顧。”段千壁看清來人,驚叫一聲,撒丫子跑了過去。一把抱起顧淵後,卻見此時的顧淵,雙眉緊鎖,氣若遊絲,麵若金紙,幾無血色。顧淵噴出的鮮血中,一條條五色小蟲似的東西,還在不停湧動著。

“老顧,你怎麽啦!你醒醒啊!”段千壁搖晃著昏迷的顧淵,悲聲道。九色鳥見狀上下翻飛著,亂叫不止。

“閃開。”一聲嬌喝,伴著一道金色閃電,打到顧淵身上。抱著顧淵的段千壁隻覺得雙手一麻,就被電得飛了出去。而顧淵被閃電打得身子接連抽搐數下,氣息近無。

“你瘋啦!有什麽氣衝我來,打老顧幹嘛?”段千壁一躍而起,大聲吼道。邊吼邊紅著眼,揮拳衝向娑婆聖樹。

“滾開。”未待段千壁近身,娑婆聖樹一甩衣袖,掃飛段千壁。蹲身抓起顧淵手腕,診查一番後,長出一口氣道:“還好、還好,中毒不深。”

“師父,顧前輩無事吧!”月如華連忙上前,急問道。

“應無大礙,但短時間內,他不能再與人動手了。”

段千壁再次跑回來後,一把抓住顧淵的手,大聲痛哭道:“老顧啊!你可不能死啊!你可是發誓護道百年的,你可不能死。我們還要一起喝酒,一起吹牛呢!”段千壁雖與顧淵相識時日不多,卻多次救下自己性命。就算相識一生之人,又有幾人願為他人付出一分一毫。更別提是舍命相救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段千壁心中對顧淵的依賴,越來越重了。這個世界上,對他好的人不多;除了同門,也就隻有顧淵了。雖說,顧淵也他的目的,但和性命相比,那點目的,又算得了什麽。

“咳咳咳!噗。”近無聲息的顧淵,突然坐起身,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這一次噴出的鮮血中再無五色小蟲似的東西,卻烏黑腥臭異常。

“我還未死。”吐出胸中最後一塊淤血,顧淵麵色恢複了幾分。顧淵起身後,對娑婆聖樹深施一禮道:“顧淵,謝樹尊救治之恩。”

“不用,你也為本樹,抵擋了魔王。我們兩不相欠。”言罷,娑婆聖樹轉身而去。走出不遠,娑婆聖樹揚聲道:“去本樹本身下,靜養幾日,能恢複得快些。”言罷,娑婆聖樹閃身不見。娑婆聖樹離開後,月如華招呼鐵塔,引顧淵與九色鳥,去娑婆聖樹本體下修煉不提。

“小師妹,外麵情況如何?清靈村的人都進來了嗎?”半月後,在娑婆界憋得快要發瘋的段千壁找到月如華,急切地問道。自與五欲天魔交手受傷,顧淵用了半月有餘,才慢慢恢複。

月如華疲憊地道:“唉!外界全亂了,那五色彩雲所過之處,一片生靈塗炭。那五色彩雲以太清無極山為起點,以環形向外快速推進。按我推算,每日最少侵占百裏有餘。凡被那五色雲沾染者,額頭皆現血色五毒血紋。無論是人,是獸皆淪為瘋魔。那些瘋魔的人,根本不分親友疏近,隻要相見,必先互相廝殺一通,隻有最強者,才可存活。現下,黑刹帝國與帝武王朝,皆已大亂。各門各派也紛紛破滅,隻有那些有護山法陣的大門派,才能抵擋五色雲的侵襲,恐怕最終也逃不出去。再過數月,這天下恐怕就完了。”說到最後,月如華悲戚地大哭起來。

“怎麽會這樣。唉!都是我的錯。”段千壁傷心地道。

“怎麽會是你的錯。”

“若不是我引出那魔王,天下怎會如此。”

“就算沒有你段千壁,該發生的依舊還會發生。”月如華上前幾步,輕輕環住段千壁的腰身,含淚柔聲道。

段千壁抱著懷中的月如華,心中寧靜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段千壁沉聲問道:“師、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吧!”

“還好。不過,不過師父老了很多。”月如華依偎著段千壁的胸膛,低聲道。“去看看師父吧!他都來了多日了。你知道的,當初他趕你走,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

“我知你心中所想,你是委屈。好了,不要和小孩子一樣,去見見師父吧!”月如華輕推開段千壁,鼓勵著道。“師父在那邊。”月如華抬手一指道。

“好吧!我去。”段千壁轉身離開後,月如華望著段千壁的背影,長歎一聲。

走了二裏有餘,段千壁遠遠望見一名白衣老者,站在一處小坡,望著遠方。看著熟悉的背影,段千壁心中卻生出一份忐忑,腳步慢了下來。

“壁兒,過來吧!”老者感到有人,轉過頭來。看到段千壁,長久不語。最終還是長歎一聲。“都是師父不好,讓你受苦了。”

段千壁聽後,淚水止不住地狂湧而出。段千壁急步上前,跪倒於地。口中悲切地道:“師父,徒兒怎會怨您。是壁兒不好,常常惹禍,這次更是連累師門。”

“傻孩子,這怎能怨你。你之所為,為師皆已知曉。雖浮浪了些,卻也不失天真,行事更是心存善念,無愧於心。唉!這都是命。”清靈子看著哭成淚人的段千壁,俯身摸著段千壁肩膀,心疼地道。段千壁三歲喪父,五歲喪母。是清靈子,一手把段千壁,拉扯長大。老道人一生無子,陪伴自己最久的,唯有路青風、段千壁與月如華。

路青風曾是清靈子一生的驕傲,也是他傾注心血最多的徒弟。當年,門中所有資源,幾近傾注於他一人。然而,路青風也是傷清靈子最深的人。雖說清靈子最重視路青風,但說到最喜歡,卻是眼前這個劣徒。段千壁心性天然,接近本性。雖頑劣了些,心地卻為純善。表麵上,段千壁放浪形骸,沒個老幼尊卑。但去除了世間這些所謂禮教束縛,段千壁的內心又是何其自然淳樸。他的眼中看到的首先隻是個人,至於這個人是尊是卑,是美是醜,皆不重要。而月如華,則是眾徒弟中最為孝心、細心之人,清靈子四時換季的衣物,飲食起居等等細節,皆是月如華打理。雖說,這些都是小事兒,但無論平常人還是修者,這些都是必須之物。修者也是人,隻不過沒有平常人那麽多瑣碎而已。

“師父,為何要認命?我等修士,不就是逆天改命嗎?”段千壁哭道。

“唉!癡兒,我等修者,能改的隻不過是自己。任你有通天徹地之能,又能改得了誰人一分一毫。”清靈子長歎一聲道。娑婆界中,金色依舊燦爛。不知不覺中,師徒二人在這片金色世界中,交談了一夜。

“丫的,總算出來了。”段千壁跨出通往外界的光門,激動地大聲嚎叫道。“天天看那一片片的金色,老子都快盲了。”

“嘿嘿!老大,看看這是什麽?”一雙胖胖的、圓滾滾的大手,遞上一塊黃騰騰的金條。

段千壁聞言,往胖手上望去。卻見一塊三寸長,一寸厚的金磚,擺到段千壁眼前。段千壁捂著眼睛,怪叫一聲,連退數步。口中哀嚎道:“胖子,你找死。快拿開。”

“死胖子,找揍是吧!老顧,給我揍他。”顧淵聞言,微微一笑,並未搭話。半月前,顧淵與月如華在娑婆界外勘察情況,發現這對“胖瘦二人組”。奇怪的是,這二人竟不受五色雲影響,不但沒有發狂,還不斷向太清無極山方向前進。當然了,以這二人天生自帶屬性的“方位缺失路盲綜合症”來說,能走到太清無極山的機率幾乎為零。

顧淵與娑婆聖樹帶回二人後,仔細一問,才知二人不願放下誓言,一直在尋找段千壁。段千壁聽後,心中甚為感動,口中卻大罵二人“蠢蛋”。眾人看著眼前二人,皆感奇怪。以前眾人查探外界時,也曾發現不受五色雲蠱惑,體質奇特之人。但那些人,皆是涉世未深的孩子;成人如此,唯此二人。顧淵與娑婆聖樹研究了半天,也未得出什麽結果,隻得作罷。

“老大,真要去帝武王朝與黑刹帝國聯絡,讓雙方聯手抗敵?他們不會抓住你,索要傳承吧。”斐壯碩見胖兄弟要被收拾,連忙拉過話頭。晃**著大腦袋,用瘦得皮包骨的手,揉著眉頭,擔憂地問道。

“擔心個什麽,這都什麽時候了。一個個老家夥們,都被那魔頭弄得焦頭爛額,還有什麽心思惦記傳承。再說了,咱們來都來了,還怕個鳥。”段千壁一臉倨傲地道。言罷,抬頭望向不遠處的羅刹城。

“人心難測啊!老大,可別忘了從前他們是怎麽對你的。”苗迢仁把弄著肥胖胖的手,不安地道。

“好了,好了,老大我心裏有數。”

“二師兄,還是小心一些。”段千壁身旁的月如華提醒道。

“沒事,沒事。你二師兄天下無敵。”言罷,段千壁一挺胸脯,邁著方步走向羅刹城城門前。眾人抬頭一望,卻見一層白蒙蒙的光罩,籠罩著巨城;就在不久前,眾人在天空中飛行時,遠遠望向這座巨城。此時的羅刹城,如水晶球中的城市一般,玲瓏可愛。城內飄著白色的,似乎雪一樣的碎片。那碎片在陣風的襲吹下,不停飄著飄著,卻戀戀地不肯落下。走到那層白蒙蒙的光罩前一看,卻見那光罩隔絕著五色雲的侵襲。光美的五色雲,是那樣的柔美,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迷人的五色靈光。五色靈光映到眾人身上,泛起一片五色光華。被五色雲籠罩的地方,如似仙境。五色雲慢慢地飄著,飄到巍巍巨城的光罩上,五色光彩與光罩的碰撞中,發出一陣陣“吱吱”的怪異聲響,擾了美麗中的那分清靜。五色迷彩下的世界,似乎並非那樣的美麗。

段千壁走到光罩前,用手向光罩內一探。光罩晃動了幾下,段千壁的手臂沒有任何阻礙地伸了進去。段千壁向前一步,整個人進入光罩。段千壁轉過身高喊道:“無事,沒事,都進來吧!”

鐵塔有些不適地摸了摸,剛剛剃光的頭,嘟囔道:“大師姐早就說了,這種光陣隻有隔絕毒瘴的功能,隻要是沒受那魔王侵襲的人,都能進去。”

“鐵塔,你嘟囔什麽呢!我可聽到了。這叫謹慎小心,懂不?人在江湖怎麽能不小心呢!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入陷阱。”段千壁邊說邊走,話音未落,隻覺得腳腕處一涼;接著一緊;一道大力,拉扯著他的右腳向後一拖。段千壁身形不穩,一個狗啃屎,載倒在地。整張臉與堅硬的地麵,來了一次緊密接觸。

“誰”鐵塔見勢不好,大喝一聲。抄起背後兩把巨斧,衝入光罩。月如華與苗迢仁、斐壯碩也緊跟其後,衝入光罩。唯有顧淵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一雙星光閃爍的眸子,盯著城門處。

“丫的,這是誰,誰下的機關。可摔死老子了。”段千壁拽著腿上的鏈條,哀嚎道。卻見一隻無齒鐵夾,緊緊夾住段千壁腳腕處,鐵夾另一端,一條細細的似金非金的鏈條,正不停地把段千壁,拉扯著拖向一處黑漆漆的洞穴。段千壁緊張地用雙手抓住右腳上的鏈條,向後不停拖拽著,不讓鏈條把自己拉走。鐵塔見狀,上前幾步,輪起月輪巨斧,一斧砍向段千壁腳腕處。

“啊!鐵塔你,謀殺啊!快拉住他,他中魔了。”就在段千壁大聲嚎叫的同時,“鏘”的一聲,段千壁隻覺腳上一鬆,一個收力不及,嘰裏咕嚕向後翻滾而去。直弄得一身灰頭土臉,狼狽得不成樣子。

“鐵、塔。你想謀害你二師兄嗎?”段千壁聲竭力嘶地吼道。

“好了,二師兄,不要鬧了。快辦正事兒吧!”月如華在一旁,哭笑不得地道。

段千壁這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腳腕上的鐵夾,依舊夾著,可連接在鐵夾的鏈條,卻已被砍斷。鏈條齊刷刷的斷口處,閃著金屬的光芒。段千壁搔了搔頭,嬉笑地道:“我這不是開個玩笑嘛!就這玩意兒能困住我嗎!”言罷,段千壁用力一掰腳上鐵夾,“哢嚓”一聲,鐵夾如脆餅幹一般,斷為數截。段千壁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走到鐵塔身旁,捶了捶鐵塔胸口,讚歎道:“不錯不錯,鐵塔功夫見漲。力道、分寸都恰到好處。”

鐵塔一聽,興奮地道:“是嘛!二師兄。要不,再來一次。我和你說哈,最近我砍頭發越來越溜了。前幾天,還幫那胖子剃了個板寸。”說著,鐵塔興奮地指了指苗迢仁,豬棕般根根直立的寸頭。

苗迢仁聞言,身子一抖,連聲哀叫道:“小老大,您就饒了我吧!可別有下次了。”鐵塔聞言,冷哼一聲道:“怎麽?敢與小老大說不,是不是找揍。”鐵塔虎眼一瞪,嚇得苗迢仁連連嚎叫:“不要,不要。”

“還有你,那小瘦子。上次讓你跑了,過來,鐵爺我要試斧。”鐵塔轉頭,惡狠狠地看向斐壯碩。段千壁在一旁聽後,笑得手舞足蹈,淚水迸發。

“都給我消停一會兒。”月如華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厲聲嚷道。自救回“胖瘦二人組”後,整個娑婆界就遭了殃。段千壁與這二人,天天胡鬧不提。就連一向還算老實的鐵塔和一眾小師弟們,也變得油嘴滑舌,跟著一起胡鬧。好好一個清靜的娑婆界,被這些家夥弄得一片烏煙瘴氣。本就心煩意亂的娑婆聖樹,被這些人吵得頭昏腦漲,神精已快錯亂了。是以,布置好一切後,娑婆聖樹就把這幾個“鬧人精”的頭頭,全部踢出娑婆界。

幾人見月如華生氣,立刻收了嬉鬧,變做一副乖寶寶模樣。就在這時,羅刹城城頭,一隊黑甲士兵簇擁著一名重甲大漢,湧到垛口處。“城下何人?來我羅刹城何事?”重甲大漢高聲喝問道。

“小女太極山玉霄宮,娑婆界,聖樹弟子月如華。求見黑刹帝國帝君,刹帝羅。”月如華正身一禮道。

“玉霄宮。”重甲大漢皺眉低聲喃道。“月姑娘,不知求見君上何事?本將軍乃黑刹帝國鎮南將軍黑鐵。月姑娘如有重要之事,可先說與本將軍。本將軍再上稟君上。”

“黑鐵塊,廢什麽話。快開城門,你家段小爺來了。我要見老炭頭。”段千壁在一旁不耐煩地喊道。

城牆上,黑甲將軍聽到段千壁如此囂張,眉頭一皺。身旁一名年輕副官聞言,更是抽出腰間鋼刀,怒視城下眾人。而黑甲軍見副官抽刀,一齊抽出刀劍,張開強弓,大喝一聲“殺。”黑鐵將軍見狀,左手一揚,黑甲軍收回兵器,整齊後退一步。黑鐵將軍凝神定睛細看後,沉聲道:“不知段少俠,為何而來。”

“與你說不著,讓冷雪沉出來說話。”段千壁抱著雙肩道。“對了,小黑炭回來了嗎?回來了,讓他給小爺滾過來。小爺有帳要和他算算。”

黑鐵將軍聞言,眉頭鎖得更緊了。黑甲將軍心中雖一陣不快,卻也無可奈何。一個是玉霄宮;一個是傳承人。這件事,卻不是他能決斷的。黑甲將軍按下心頭火氣,揚聲道:“請各位,稍等片刻。本將軍這就聯絡國師大人。”

一刻鍾後,緊閉的城門,在“哢哢”的巨響中打開。側門處,放下一道三丈寬的過河橋,粗大的鐵鏈“嘩啦啦”的摩擦聲中,過河橋沉重地落到地麵,濺起一陣塵砂。三道身影在幽暗的城門中,騎著馬走出了出來。為首一人,白衣白袍,正是黑刹帝國國師,冷雪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