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傷情愁
明月如鉤,星光璀璨。小樹林中,微風浮浮,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段千壁與顧淵圍坐在一堆篝火前。明亮的篝火照了二人麵頰,顧淵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隻是靜靜坐在那裏望著跳動的火苗;段千壁也學顧淵模樣看了一會火焰,就哈欠連天,倍感無趣地四下張望起來。
“老顧,雜毛鳥飛進火山裏,沒事吧!”
“沒事,它在修煉。”
“真沒事?”
“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把你扔進火山看看它的情況。”
“啊!那算了,以雜毛鳥的修為,肯定無事的。”隨後,顧淵不再說話。段千壁也隻好無聊地,抬頭仰望起深邃的夜空。過了一會兒,段千壁覺得太過無趣,看了眼顧淵問道:“老顧,你說這天有多高啊!”
“老顧,天上的星星能數過來嗎?你試沒試過數星星?我小時候試過,數了三個月,能看清的有6842顆。”
“老顧,你怎麽總和火苗較勁啊!看它你還能成仙飛升嘛!修行嘛!要勞逸結合。急什麽,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老顧,喝點不?唉!酒都不喝,淨和火苗較勁。男人不喝酒,那還是男人嘛?”
“老顧、顧這酒有點勁大,我怎麽感覺有點暈呢?”
“老顧,老顧頭,你今年多大了?”
“五千八百七三歲。”顧淵轉頭輕輕一笑,淡淡的回了一句,隨後再次望向火苗。
“五千八百七三歲,年紀也不大嘛!才五千多歲……啥!五千多歲,你不會是妖怪吧!你會不會吃了我?我和你說,我的肉可是不好嚼的。您這麽大年紀了,牙口一定不好。還有,我都好幾年沒洗澡了,你一定下不了口。”段千壁喝了半斤老酒有些迷糊,待想明白,嚇得他坐在地上向後急挪動了數米,驚慌地道。
“你早上不是剛洗過嗎?”顧淵聞言,輕輕一笑,用枯枝挑了挑篝火。火苗跳動得更歡快起來。
段千壁看了看顧淵的表情,又看著顧淵勾動火苗的動作,心中越發驚恐。這段時間以來,段千壁遇到太多磨難。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是想在他身上得到傳承。雖說顧淵說並不為他的傳承而來;隻是想在他身邊感悟他想要的“道”。 但人心隔的不僅僅是肚皮,更是深淵、無底的深淵,誰又知道他心裏到底是何想法。這一年多來,段千壁經曆了太多苦難。
“老顧、顧,這段時間,咱倆的關係還算挺不錯吧。”
“還好。”
“老顧,人怎麽可能活到五千八百多歲,你不會是神仙吧!”
“我是妖怪,吃人的妖怪。”言罷,顧淵衝段千壁嘿嘿一笑。
“妖大爺、妖爺爺、妖祖宗。求放過啊!”段千壁一臉哀求地道。說話間,段千壁的手卻慢慢放到了腰後。可是摸了半天,也未摸出什麽。
“你是在找這個嗎?”顧淵左手一抖,一把烏黑短劍,出現了在顧淵掌中。短劍懸於半空,如同陀螺一般,飛快地旋轉著。
“那不是我的。我什麽也沒找,就是有些腰疼。你知道的,我打架從來不用武器。”段千壁雙手亂舞,堅決否認。
“哈哈!有趣,真有趣。放心好了,我是人族不是妖族。哈哈哈!好久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了。”顧淵看著段千壁那副緊張模樣,大笑著道。
“不是妖族就好,嗬嗬!您一定是神仙吧!和神仙交往了這麽久,我是不是很牛呢!對,相當的牛,嘎嘎嘎!”段千壁得意地笑道。
“我是真靈派的第162代弟子。不過,數千年前真靈派就已灰飛煙滅了。也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顧淵看著跳躍的火光,淡淡地道。
“真靈派,我好像聽師父說過,千年前的神話,屹立了上萬年的超級大門派。”段千壁思索著道。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嗬嗬!”顧淵似自嘲地輕輕一笑。
“當然記得,那可是威震宇內的超級大派。若非青帝玉金霄,真靈派也許到現在還存在呢!你說,要不要哪天打上玉霄宮,把這仇報了?”說話間,段千壁慢慢湊到顧淵身旁,坐了下來。
“你是不是特別恨青帝玉金霄?”顧淵玩味地笑道。
“當然了,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啊!”段千壁咬牙切齒地道。
“為什麽?你一個小角色能與青帝有什麽仇恨。你們應當沒見過麵吧!難道,你也是閉了死關的老怪?”
“當然不是,我可不是那千年王八。”
“咳!”
聽到顧淵這聲清咳,段千壁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連忙道:“我說的可不是您。您老是傳說中的老神仙,怎麽會是千年龜類呢!”
“哈哈!好了,我去冥想。你自己喝吧!記得,少喝點。雖像上次酒樓裏,剛灌幾口就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唉!你沒什麽酒量,還好喝,也不你是怎麽想的。”
“人生得意、失意都得盡歡地喝麽!想那麽多幹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顧淵聞言,大笑道:“你倒是活的灑脫。好,那咱們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幾千年了,我竟然沒放鬆過一回,想來也真是夠……夠、夠!”顧淵一時想不到適合的詞語,說了半天,也未有下文。
“夠無趣”
“對,夠無趣。”言罷,顧淵一把奪過段千壁手中酒葫蘆,仰頭狂飲起來。
“老神仙,你可給我留點啊!別都喝了。”
“看你那小氣模樣,本神仙,還能差你酒不成。”說著,顧淵手一抖,一壇老酒出現,浮於空中。
“啊!老神仙,你是怎麽變出來的?”
“什麽變出來的,是儲物靈寶。這酒還是五千年前,我與師兄弟分別前,痛飲留下的呢。”
“啥!五千年前的,那酒還能喝了嗎?那儲物靈寶是什麽東西?和儲物袋有何差別?”
“當然能喝,儲物靈寶也是一種儲物袋。不過,儲物靈寶裏的時間和外界不同,要慢很多很多, 東西放進去,一般都不會腐朽。越高級的儲物靈寶,時間流速越慢。傳說中的‘乾坤袋’放入的東西,永遠不會變質。像儲物袋這種東西,是修者必備的小玩意,有各種形狀,有的是袋子,有的是戒指,有的是手鐲,反正什麽樣的都有。你不知道嗎?”
“儲物袋我倒是有一個,不過就是三丈見方大小,這還是我從玉霄宮,那顆破樹手中強索來的呢!像我們這種小門派,傳承很多都斷絕了。門中剩下的也就是些武技、煉氣養生的玩意兒。就算是我師父,修為也就剛剛築基。”段千壁說到最後,神色不免有些落沒。
看著段千壁失落的神情,顧淵微微一笑。對於他來說,已經經曆了太多世間的悲歡離合。這樣的事,看得太多太多,根本不算什麽。顧淵順手拍開酒封,一股濃鬱醇香的酒香,飄了出來。
段千壁聞到酒香,雙眼就沒離開酒壇半分。口水流出老長,滴落到衣服襟上,濕了一片。顧淵見段千壁如此模樣,順手一甩,酒壇平穩地落在段千壁麵前的石頭上。
“喝吧!快意你的人生。”
段千壁一把抓起酒壇,大口狂飲,讚道:“好酒,真是好酒,喝著全身都熱乎乎的。”
“哈哈!當然了,這酒裏可是放了十幾種靈藥呢。”
“對了,老神仙,你們真靈派可是被青帝滅了,你就不想報仇?”
“嗬嗬!沒有日不落的榮光。再說,當年真靈派被滅也是咎由自取,沒什麽好報仇的。對了,你和青帝有什麽仇呀!”
“哼!那老家夥搶我師妹。”段千壁氣哼哼地道。
“什麽!這怎麽可能。他在五千年前,就飛升了。怎麽會搶你師妹。”顧淵疑惑地道。
“我師妹說他帥氣逼人。還說可惜她生不逢時,未與那老東西有一麵之緣。”
“那又怎樣。當年他權勢濤天,人長得更是風流倜儻。多少天驕為其折腰,多少紅顏為其傾倒。你小師妹喜歡他,有何問題。”
“憑什麽我小師妹喜歡他。這就是仇,這就是恨。”
“好吧!你的世界,我不懂。”
“老顧,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像真靈派那麽大的門派,怎麽說沒就沒了?”
“貪婪”
“什麽貪婪?”
“貪圖青帝的傳承,還有他的至寶玉霄宮。”顧淵頓了一頓,繼續道:“當年,真靈派不斷用手段對玉霄宮下黑手。後來,還殺了青帝最愛的妃子。”
“那你們真靈派與強盜有何區別?”
“是真靈派。不是你們真靈派。”
“好吧!好吧!愛什麽是什麽。無論怎樣,那都是你的事。我現在隻想喝酒。”小半壇酒進肚後,段千壁已經醉眼朦朧。突然間,段千壁大聲哭道:“寶寶心裏苦啊!我還是個孩子,為什麽都這樣對我?小師妹,我想你了。”
顧淵看著哭成淚人的段千壁,不由一陣發懵。隨後,顧淵詫異地道:“你個花心大蘿卜,前幾日,你還與人家打情罵俏,轉眼就想你家小師妹了。”
“你個千年老妖怪,懂什麽!我心裏隻有我師妹。那些都是逢場作戲,好不?”
“我怎麽沒看出來?”
“你有喜歡過的人嗎?你有過讓你魂牽夢繞的人嗎?你有過讓你日夜牽掛的人嗎?你有見到就怦然心動的人嗎?”
顧淵沉默了一會,沉聲道:“沒有”
“沒有,你裝什麽蛋。沒有,你怎麽能知道老子心中的痛?……”又幾口酒下肚,段千壁對顧淵的畏懼心,一掃而光,指著顧淵的鼻子嚷嚷道。未待段千壁說完,一個碩大的拳頭,直奔段千壁鼻梁,呼嘯而去。
“砰、啪、哢嚓。啊!喔!痛死我了,打死我了,救命啊!”一陣拳腳聲與鼻骨斷裂聲,在深夜中響起。接下來,一陣陣淒厲的慘嚎聲,在叢林中回**。聲聲慘嚎,引來陣陣狼嚎。
段千壁被暴打一頓後,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麵,口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道:“舒坦。”接著,段千壁一翻身,竟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
月光下,顧淵看著呼呼大睡的段千壁,也是一陣無語。看了看有些紅腫的拳頭,顧淵低聲道:“原來,拳拳到肉也很爽啊!要不要以後換種方式打架呢!”
就在這時,一道深黑色的氣流,出現在段千壁身上。黑色氣流在段千壁身上,纏繞幾圈,鑽入段千壁體內。隨後,段千壁的氣息,慢慢提升。一種“道”韻,在他身上散發出來。
“真是個孩童心性。看來,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也有鬱悶之氣啊!喝頓酒、挨頓打,排解鬱氣後就提升了修為,真是命好。唉!我的‘道‘又在哪裏呢!”顧淵觀察良久,長歎道。
清晨的小鳥,早早就起來歡叫、捕食。而早起的小蟲,卻成為早起小鳥的盤中餐。曦光如華,綠葉如玉。微風徐來,芳草依依。如此美好的清晨,卻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打破。
顧淵見段千壁睡了過去,自己也進入冥想。但那顆被段千壁攪動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近兩千年以來,他一直都沒有打破虛空,進入仙界。他在這個世界幾近無敵,他能感應到仙界的存在,卻始終無法打破那道屏障。一種無形的枷鎖,牢牢地禁錮著他。
本來,以他超人的資質和刻苦的精神,早就應當破空飛升。但每次要打破那道關卡時,卻如水中撈月一般,大道不成。漸漸地顧淵變得自卑起來,看著一個個,修為不如自己的同門、道友、敵人,紛紛飛升。顧淵變得越發沉默、孤僻。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飛升仙界,但他卻始終默默地堅持著。他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見過許許多多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按說,他的道心早已經過千錘百煉,心境已夠了,修為也夠了,為何卻成不了仙。
五千多年來,許多事在他眼中,已經淡然,甚至麻木。他身邊所有的親人、朋友都逝去了。五千多年來,他很孤獨,孤獨的他,開始迷失自我。他變得冷漠,冷得就像是一塊極冰;直到他重回門派舊地,他才發現他失去了很多。他悲傷,他悔恨。在門中秘地裏,顧淵住了很久,輕踏著曾經的土地,一遍遍地觀看、回想著曾經。痛,痛徹心扉。當年,他毅然決然地走了,就算知道了門中出現危險,他也沒有回去。他要追尋他的“道”,極致之道。那天,他痛了。昨晚,他笑了,而且不止一次。久違的,作為人的感覺,似乎也回歸了身體。
他發現自己缺了什麽,他能把所有法術、道經、心法倒背如流;所有的一切他都能做得近乎完美。他就像一個,每次考試都能打滿分的學生,卻無法解答任何一道,書本外的問題。他走的都是別人的道,就算再完美也沒有任何作用。別人的就是別人的,永遠不是自己的。
顧淵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永遠都破不了那重迷霧。他隻能等著自己的三災九難來臨。渡過了,就成為散仙,繼續苟活,等待下一次天劫的到來;渡不過,就煙飛雲散,就算真靈不滅,等他再次踏上修仙之路,卻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種種思緒讓顧淵無法平靜,冥想也就成了亂想。思索了一夜,迷惘了一夜。顧淵的精神在這種來回糾纏起伏時,一縷晨曦照到了他的身上。久久繃緊的神經,也鬆了下來,一絲莫明的自然之韻,淌過心田。
“原來,這才是‘道’。”顧淵心中忽然升起一道明悟,不由得低喃了一句。隨後,顧淵整個人進入那絲絲道韻之中,遊弋著久久不舍離去。
就在這時,段千壁卻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顧淵的悟道之途,被生生打破。如此難得的機遇被打破,任誰都要抓狂。特別是被壁壘困了如此之久的顧淵。顧淵一轉頭,滿麵殺氣地望向段千壁。周圍空氣的溫度,刹那降了下來。
“阿嚏,怎麽這麽冷,可凍死老子了。什麽鬼天氣,剛入秋,就這麽冷了。”段千壁醒來後,瞄了眼顧淵,起身絮叨起來。
“老顧,這天怎麽變得這麽冷了?”
“老顧,今早吃什麽啊!你怎麽又不說話了?昨晚咱倆聊得不是挺好嘛!”
“老顧,昨晚咱們聊什麽來著?你說我這身上怎麽有點疼呢!不會是剛才涼著了吧!”段千壁磨磨唧唧了半天,也不見顧淵回應。回頭一看,卻見顧淵一臉殺氣地看著自己。
“老顧,你盯著我幹嘛!不會看上我了吧!哥是堅決不會從的,你想都不要想。”言罷,段千壁連忙整理了下衣服,麻溜地站到一旁。
“老顧,我去淘米做飯哈!您先坐著,我去去就來。”說完,段千壁拔腿就向河邊跑去。沒跑幾步,段千壁輕咦了一聲,他感覺自己身邊的溫度,一下升高了許多。“這怎麽回事?聽過隔街不下雨,還沒聽說過隔尺變冰窿的。”段千壁嘟囔著試了幾次後,發現了其中的特殊及樂趣。段千壁拿起一塊小石子,在地上劃了一條線,來來回回跳起了格子。
“冬天,嘿!夏天。嘿!又是冬天……太好玩了,冬夏一線之隔。”
看著玩得不亦樂乎的段千壁,顧淵不由得笑了。自從遇到這個家夥,自己變得越來越情緒化了。喜怒哀樂,這些久違的情緒,再次回到自己身體之中。就在剛剛,顧淵悟到了自己的“道”。
“極冰劍道”,化冷傲為劍道。顧淵不再同過去似的,執著於自己劍的鋒利;也不再繼續冷傲地對待世間一切。尊重自己的內心,尊重自己的“道”。自此以後,自己也不必再羨慕任何人,顧淵找到了自己的“道”。雖然還在初級階段,領悟得不多。但隻要自己持之以恒,一定會突破界壁,破空飛升。想到這,顧淵放下心中升起的那片殺氣,寒冰領域也隨之消失。
段千壁來回蹦躂得正歡,卻突然感覺那刺骨的寒氣消失了,段千壁大聲地幹嚎道:“呀!我的小冬呢?我的小冬冬怎麽沒了?啊!我的冬冬啊!”
顧淵受不了段千壁的幹嚎,皺眉厲斥道:“好了,再哭喪就揍死你。真屬耗子的,昨天剛揍完,今天就忘了。”
“啥米?你昨天打我了。我說我渾身怎麽這麽疼,是不是你趁我喝多,偷摸地揍我一頓?”段千壁眯起眼睛,盯著顧淵道。
“是我揍得你。但不是偷摸地揍,我是光明正大地揍了你一頓。”顧淵調笑著道。
“老顧,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可以試試。”
“試試就試……不試,我才不試呢!好了,今天天氣不錯,我去淘米做飯了。我們還有艱巨的任務‘逃跑’呢!是吧!老顧。”
“是你逃跑。不是我逃跑。”
“我們還是不是好朋友了?”
“不是”
“友盡,我走了,別再跟著我。”
“不送”
半盞茶後,密林中傳來段千壁的一陣哀嚎。
“老顧,救我啊!他們殺來了。快來救我,我的屁股啊!”
坐在青石上,繼續體悟自己道韻的顧淵,再次被打斷沉思。顧淵長身而起,身如出鞘劍,劍意欲破天。此時的他,就是劍。寒光閃閃,殺氣逼人。這一次,顧淵怒了。他,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