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孤身寒
萬劫山前,幾隻老鴉立於枯樹上,來來回回跳動,嘎嘎地叫著不停。一道孤零零的身影,筆直地跪在清靈派山門之前。默不作聲的夕陽,散發著餘熱。孤單的人跪在那裏,與自己的影子為伴。月色依舊,光華如昨。
一夜過後,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裳。孤獨的影子隻覺身子一冷,顫栗一下,站起身來。隨後,又對著破敗的山門,叩拜了九下。起身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臉寂寥地長歎一聲道:“唉!這天下何處能容我段千壁。”言罷,轉身朝山下落寞走去。
於此同時,萬劫山一處矮峰之上,水汽升騰,雲霧彌漫。兩道人影矗立雲海之間,時隱時現。
“師父,您為何非要把二師兄逐出師門啊!”身材高大,體壯如牛的鐵塔憨聲問道。
“鐵塔,你的胳膊怎麽樣了?”清靈子未回鐵塔的問話,反而看了眼鐵塔包裹的右臂,輕聲問道。
“師父,到底為了什麽?”
“為了清靈派的傳承,更為了清靈派上下二十餘口的性命。”清靈子長歎一聲道。
“我不怕死。”
“但為師不能看著你們去死。”清靈子轉身怒道。鐵塔看後,半晌無言,委屈地抱著痛哭起來。清靈子走到鐵塔身前,輕輕拍了拍鐵塔肩膀道:“傻孩子,雛鳥總得離巢高飛,清靈派太小了。不如放你二師兄高飛,他隻要挺過這劫,天高海深,任他馳騁。昨日你也看到了,以他的修為,自保應無大礙。”言罷,清靈子轉身望向山下,那道孤影,一行熱淚滾滾而下。
就在段千壁落寞地走下山時,一聲不舍的聲音,自段千壁身後傳來。
“二師兄”
段千壁聞言,轉身一臉期望地道:“小師妹,是不是師父讓我回去了?”
月如華沒有接段千壁話頭,轉而問道:“二師兄,昨日苦了你了,你的傷怎麽樣了?”
“哈哈哈!沒事沒事,你二師兄皮糙肉厚,那些下三爛,還傷不到我。”段千壁故作無事模樣,大笑道。
“真的沒事?那可是五大金丹高手啊!”
“那又怎樣,你二師兄是什麽人。哈哈哈!我可是玄帝傳承人。”
“二師兄,大師兄為何會變成那副模樣。難道,他真的一點不念當年同門之誼。竟然,拿清靈派所有人的性命要挾你,真是太無恥了。他還有良心嗎!”
“人各有誌,那是他的選擇。他的道與你我不同。”段千壁聲音低落地道。“再也沒有大師兄了,那個人已經沒了。”
“師父為何那樣狠心。怎麽就把你逐出師門了。”
“唉!如果我不被逐出清靈派,那些人會放過大家麽。”
“真沒想到,白雲風竟然會用鐵塔他們的性命要挾你。那些從前所謂的名門正派,怎會這副模樣。”
“哈哈!小師妹,我們以前都錯了。以後不要太天真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二師兄這個‘大寶貝’可是很多人想要得到啊!”說到這,段千壁停頓了一會兒,眉頭緊皺道:“唉!這次可真欠了那顆破樹人情嘍!”
月如華聽後,微怒道:“二師兄,不要總對樹尊大人這樣無禮,我們的命可都是她救的。而且,昨日我已拜她為師,你這樣說我師父,總歸不妥。”
“好好好!師兄知道。不過,一碼歸一碼,以後我會還上這份人情。小師妹,你也不是沒看到,那破樹每次都把我打得那麽慘,明顯是報複我嘛!”
“還不是因為你嘴賤。”月如華妙目一翻,白了段千壁一眼道。隔了半響,月如華傷心地道:“二師兄,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去一個沒人能找到你的地方。”
段千壁回頭看了看月如華,笑道:“我不會走的,沒有你,我哪都不去。要不,小師妹你和我走吧!咱們一起去浪跡天涯。到時候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天天為你寫詩。怎麽樣?”
“哼!你就會哄我,你這口舌這麽厲害,昨天怎麽不舌戰群雄呢?”
“有什麽好說的,昨天無論我說什麽,結果都一樣。如果不是那顆破樹來得及時,恐怕我們都活不成。”段千壁雙手一攤道。
“二師兄,你怎麽又這麽稱呼我師尊。你剛剛答應我了,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言罷,月如華轉過身去,一行清淚,流了下來。
“嘿嘿!習慣,習慣了。”段千壁尷尬笑道。
“二師兄,你走吧!等到你修煉有成,再回來不遲。無論多久,我都等你。”月如華雙眼含淚道。
就在這時,一聲冷哼在二人不遠處傳來。“真是一如既往的嘴賤。如華,人你也見到了,跟我走吧!”
段千壁與月如華聞言轉頭一看,段千壁見到此人不由得麵色大變。月如華哀求道:“師尊,帶我二師兄一起走吧!”
“哼!娑婆界怎麽能留一個臭男人。”
太清無極山,原本玉霄宮所在之地。自玉霄宮飛走後,此地已成為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淵。股股陰風,自黑不見底的深淵口向外噴著,不時有鬆動的石塊,自斷壁處脫落而下。自玉霄宮拔地而起,消失之後,往日那靈煙嫋嫋,鶴鳴猿嘯,仙音陣陣的景色早已不見,留下的隻是一片荒蕪之景。
“哈哈哈哈!本座終於回來了。”一聲狂笑,在黑森森不見一絲光的,崖底回**。
“恭喜魔尊回歸。”一道恭賀中,透著不甘的聲音,在狂笑聲後傳來。
“嗬嗬!血魔,本座知你心有不甘。守了這麽多年的肉身,被本座所占,換我也不心甘。放心好了,隻要本座熬過這九九八十一日,恢複一些法力,在這下界之中,再為你挑選一副上好肉身補償你。”
“魔尊言重了,血魔怎敢讓尊上補償,屬下為魔尊看守這天魔珠數萬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魔尊回歸,再統領我天魔族重現往日輝煌。”
“哈哈哈!好了,好了,你我都明白的。你守著天魔珠不過就是為了奪取珠中本源,可惜,你隻差一步,再過百年,也許,你就真的成功了。”
“屬下不敢。”
“哼!天魔族之間一向直截了當,我們要的就是貪婪、欲望。怎麽又不敢了。有何不敢,不要學著向人族一樣虛偽,我們天魔族之間,不需要如此,你所想,我所念。虛偽個什麽。”
“屬下謹記”
“好了,血魔你退下吧!本座要享用大餐了。哈哈哈!真沒想到,一個下界之人的負麵能量,能這樣的濃鬱。真是不錯。”
“屬下告退,魔尊慢慢享用。”言罷,一道血光閃過,黑洞洞的崖底,隻留下一片死寂。
碧波**漾的大海之上,清澈湛藍的海水,上下起伏,嘩嘩作響的海浪,翻滾著,舞動著一團團白色浪花,掀起一片片純白的泡泡。明亮的天空,是那樣的白,沒有一絲雜色,純白的天空中沒有那光耀萬物的太陽,隻有純純的白亮,照耀著海洋。
然而純白的天空中,並不是那樣的完美,唯一的缺憾是一條條黑漆漆的鐵鏈捆綁著一身藍衣的人影,長長的黑發低垂著遮擋住他的麵孔,令人看不到他的麵目。死靜靜的低垂著頭,沒有一絲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如死屍般的人顫動了一個手指,“渴,好渴。我這是在哪裏?”幹澀沙啞的聲音自藍衣人口中傳出。艱難地抬起了頭,長發慢慢身麵頰兩旁分開,一張英俊硬朗,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出現了。
“我,我這是在哪裏?這是為什麽?”藍衣人一邊狂躁地嘶吼著,一邊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躲鐵鏈。然而,呼喊了半個時辰,幹裂的嘴唇已被稠稠的血浸染。用力掙脫下,四肢也被磨得血痕累累。
此時的大海,變得深邃了幾分,波濤翻滾得愈發狂暴起來。天,暗了幾分。
“我這是在哪裏?”
“在你的精神之海啊!怎麽樣?被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鎖起來,是不是特別憤怒?”一道人形黑炎出現在藍衣人麵前,獰笑著說道。
“你是誰?我怎麽會在這裏?”
“哼!本座的名諱,你還不配知道。”
“你想做什麽?”
“本座想做的很多。”說著,黑炎人一甩右臂,一道黑色長鞭出現,惡狠狠地抽向藍衣人。
“啊!”淒慘的哀嚎聲響起,迎來的卻是一鞭又一鞭的鞭撻。天色越發暗淡下來,海水變得越發深沉,一波波的海浪洶湧地翻滾起來。
“怎麽樣?是不是特別憤怒?是不是特別的痛苦,哈哈哈!沒想到吧!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你這一生真可謂是機關算盡,惡事作絕。不過,你所做的那些事,我都喜歡。哈哈哈!然而,千算萬算,你卻沒算到會有今天。”
“你到底是誰?”
“你可以叫我魔鬼。”說完,黑炎人閃身來到藍衣人身前,左手食指一點藍衣人額頭,一道黑炎如眼鏡蛇撲食一般,叮入藍衣人額頭。藍衣人身子一顫,便陷入昏迷。然而,他的惡夢卻剛剛開始。
陷入幻境之後,往事種種一遍遍地回顯出來,藍衣人如被投入到輪盤之中,從前所做過的事,一次次地反複上演,或得意,或失意,或傷心,或悲戚,被投入其中的藍衣人根本無法自拔,隻能隨波逐流地一次次經曆著、沉淪著。
天黑了,海也黑了。天空狂風凜凜,大海怒濤湧沸。海天之間,一片災變。藍衣人**在外的四肢變得漆黑黑一片,黑色慢慢蔓延到他的頭部,整個人變得黑氣滾滾。
“嗯!不錯,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采摘了。”說完,黑炎人對著藍衣人額頭又是輕輕一點,“啊吼吼!”如野獸般的狂嘯從藍衣人口中發出。
“很好,太完美了。”黑炎人大笑著道。隨後,右手閃電般撕下藍衣人左臂,大嘴一張,“哢哢”地咀嚼起來。
“啊!痛死我了。”藍衣人大聲痛嚎道。劇痛刺激著他所有神經,然而這種徹骨之痛卻不知為何,無法令他昏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不斷吞噬咀嚼著自己的身體。恐懼、憤怒、悔恨、哀傷、劇痛,不斷侵襲著他每一根神經。
“美味啊!真是美味,哈哈哈哈!多麽純正的負能量,哈哈哈!”黑炎人狂笑著說道。隨後,化身一隻巨獸,一口吞下藍衣人。隻餘下一枚精靈靈的光團,懸浮半空。
天白了,水淨了,藍衣人的精神之海再次恢複了寧靜。然而,恢複原樣的不僅僅是精神之海,還有被那根根虛空中伸出的鐵鏈,死死捆住的藍衣人。沒過多久,一片鞭撻聲、哀嚎聲、怒海翻滾聲再次響徹天地,天地再次失色。黑暗與光明如同輪回一般,不停地演變著。唯一不變的,隻有聲聲興奮的狂笑。
就在黑炎人不停折磨藍衣人之時,段千壁與月如華卻陷入了分別之痛。
“師尊,您就答應吧!讓我二師兄和我一起去娑婆界。”
“不可能,娑婆界怎麽會容許一個臭男人進入,特別是他。”娑婆聖樹厲聲道。
“二師兄,你求求我師尊吧!”
“好了,小師妹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去的,天大地大,我就不信沒有我段千壁容身之所。”說完,段千壁轉身離開。
“哼!算你識相。如華,我們走。”娑婆聖樹一把抓住月如華手臂,閃遁而去。隻留下段千壁孤零零的背影,走下山去。淚水打濕了衣襟,段千壁隻恨自己無能,不能保護自己所愛、所在乎之人。走到一塊青石上盤坐下來,靜心片刻後,段千壁抬眼望了望山下嫋嫋炊煙,看著升起的長日,段千壁長吸一口氣,一拍胸膛高聲笑道:“段千壁呀!段千壁。這日升日落,天道輪回。傷心又有何用,不如磨練自身,破開這座囚籠,才得大自在。”言罷,靜靜看著遠處山景。
半晌後,段千壁躍身而起高歌道:“天下紛爭由我起,禍亂天下貪心迷。待我一日破牢籠,逍遙自在任我去。好詩!好詩!哈哈哈!一會下山去老村長家,好好喝一頓。”說完,段千壁邁開雙腿,向山下清靈村狂奔而去。
進入清靈村後,段千壁突然停下腳步,疑惑地道:“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冷清。人都哪去了?”
段千壁看著冷清清的村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祥。“怎麽有血腥味,不對,一定出問題了。”言罷,段千壁飛身在村中尋覓起來。就在段千壁尋找到村口之時,一聲得意的聲音自段千壁身後不遠處傳來:“你是在找他們嗎?”段千壁回頭一看,大驚道:“你們太無恥了。”
卻見清靈村中村民,皆被金甲衛拘押著,圈成一團。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帶著傷痕。一隊隊的金甲衛,正手握刀劍,架在一個個村民脖頸之上,凶煞地看著段千壁。更令段千壁氣憤的是,自己的啟蒙恩師劉乘風的,一條胳膊已不見蹤影。斷口處被鮮血浸濕的白色粗布,簡單的包紮著,滴滴鮮血不住滴落。雖受如此之傷,劉乘風除去麵色蒼白外,神色依舊如常。看到段千壁望向自己,劉乘風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
“怎麽樣?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還是跟我們走?”無憂子得意地道。言罷,手中長劍向後一按,一股鮮血,自一位白發蒼蒼老者脖頸處,噴了出來。染紅了那身,洗得看不出本色的布衣。
“無憂子,娑婆聖樹還在清靈派中,你在山下行凶,難道不怕他出手?”段千壁恨恨地道。
“這和樹尊又何關係,不要拿樹尊嚇我。”人群中,幽冥老鬼殺氣騰騰地說道。
“看來,有些人對玉霄宮,已經失去了敬畏之心啊!”段千壁冷笑道。
“哈哈哈!玉霄宮,玉霄宮早已成為了過去。”麵色蒼白的白雲風狂笑道。
“什麽意思?”段千壁不解的問道。
“我的意思是,玉霄宮沒了,為惡千年的玉霄宮被天譴了,已經化為烏有,現在剩下的隻是一處破坑。哈哈哈!”白雲風得意地道。仿佛把玉霄宮的消滅,是他所為一般。
就在白雲風狂笑不止時,一聲冷哼突然響起:“哼!誰告訴你玉霄宮不在了,隻要本樹在,玉霄宮就長存不朽。一群鬼魅魍魎也敢評論玉霄宮。”說話間,一道金光閃過,一身金色宮裝的娑婆聖樹出現在眾人麵前。白雲風看到娑婆聖樹,心頭不由一顫,心中暗道:“壞了,今天怎如此失態。”當白雲風今日收到確切情報,玉霄宮那日後就消失不見。而娑婆聖樹也離開了清靈派,應當回歸娑婆界了,是以白雲風才敢大放豪言。怎知,這娑婆聖樹又不知何因,回轉過來。
“看來,有些人就是不長記性。昨天剛被娑婆聖樹修理,今天還是這樣狂妄。”段千壁看後,抱肩冷哼道。
“你給本樹閉嘴,再多言語割了你舌頭。”
“師尊,求你救救清靈村的村民吧!他們是無辜的。”
“如華,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是無辜的,凡事總有因果。而且,隻要段千壁接受他們的條件,跟他們走,這些村民自然無事。”
“可是,師尊,你答應護清靈派百年啊!我二師兄是清靈派的一部分。”
“如華,我是答應以一枚清靈令的代價,護清靈派百年。但這小子昨日已被逐出師門,他不再是清靈派弟子,我自然不會護他。”
“師尊,求求您了,救救我師兄吧!”說著,月如華雙膝跪倒在地,不停叩拜。
“小師妹,不要求她,她根本不是人,怎麽會有人的感情。”段千壁上前一把拉起月如華,憤怒地道。
“本樹當然不是人,本樹是妖。”
“好了,與為師回娑婆界吧!少沾惹這些凡塵俗事。”說著,娑婆聖樹一把拉起月如華,一揮手,一道空間裂痕出現,拉著不停掙脫的月如華,一步跨了進去。就在空間裂痕消失之際,一道金色閃電自黑色裂痕中飛出,金光一閃,正中白雲風頭頂。
白雲風被這道閃電擊中後,飛出百丈之外,身在半空中,“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去。落地後,整個人的氣息降得厲害。
“這次隻是個教訓,下次再敢對玉霄宮無禮,直接取你狗命。”一道厲喝,在天空中飄然回**。
過了半個時辰,天空依然沒有變化,那個身影也沒再出現。無憂子等人這才長出一口氣,心中忐忑放下幾分。
“好了,你的倚仗沒有了,這次你怎麽選擇?”無憂子陰笑道。
“他還有選擇嗎?嘎嘎嘎。”幽冥老鬼怪笑道。
“看來昨日揍得太輕。”段千壁輕蔑地笑道。
“你說什麽。”幽冥老鬼怒道。
無憂子見狀一拉幽冥老鬼衣袖,笑呤呤道:“好了,傳承人,我們知道你厲害,破不了你的防,但你就不顧忌他們的生死嗎?”說著,一把拎起一五六歲大的孩童,長劍按在孩子脖頸之上。
“好,我和你們走。放了他們。”言罷,段千壁抬步向無憂子方向走去。
“先把傳承法訣寫出來。”
“我都說了,我寫不出來。若是能寫出來,昨日就給你們了。”
“幽冥掌門,不急,先把他抓回去,慢慢審問好了。”
“傳承人,你最好老實點,隻要你把傳承給我們,我保證會放了這些人。”
“我不信你。”
“你有得選擇嗎?”
“確實沒有。”
“全都帶走,押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