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命雙斃

夜色淡淡,稚陽初升。東方,透出一抹朦朧的魚白色。梨山上,山火依舊,往日如畫的小鎮,不斷冒著縷縷青煙。煙火的“劈啪”聲中,不時夾雜著,時起時落的陣陣哭泣。

晨光,越發明亮了,被燒焦的土地上躺著一座破敗的小鎮,和一具具橫倒著的僵硬屍體。有帝武王朝的金甲衛,有普通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論生前是貴是賤,是貧是富。都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聲無息。

絲絲輕風吹過,帶來了幾分濕氣。一片烏雲飄過,灑下幾滴清冷冷的雨珠。雨水掩蓋了幾許焚燒後的焦糊味兒,卻洗不去那縷縷悲傷與哀痛。剩下的一切,隻能交給時間。

冷雪沉仰頭看著天上灑落的小雨,收起對半月前傳承穀中的回憶。冷雪沉又抬頭看了看透亮的天空,長歎一聲,轉身道:“少主,我們走吧!”

刹幽魔點了點頭,走向一臉呆滯的段千壁身邊,拉了就走。段千壁被拖拽著走了一會兒,口中開始不停地念叨著:“都燒了,都燒了。為什麽,為什麽。”

就在段千壁被拖走著,路過冷雪沉身邊時,段千壁突然像發瘋一般,抓著冷雪沉衣袖,吼道:“為什麽?你們這是為了什麽?死了這麽多人;這麽好的地方,也被一把火燒沒了。你的心,不會痛嗎?”

冷雪沉斜眼看了看段千壁,沉聲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點小事兒,又算得了什麽。”

段千壁嘶啞著吼道:“這是天擇嗎?這是人禍。是你們,是你們這些凶手,你們都不是好人。”

冷雪沉冷笑一聲道:“嗬!好人!我們當然不是好人。但這一切,卻因你而起。”

“我?怎會因我而起?”

“傳承”

“什麽傳承?”

冷雪沉眉頭一皺道:“裝什麽糊塗。”

段千壁嘶聲吼著道:“老子裝什麽糊塗,老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什麽狗屁的傳承,從那破山穀裏開始,你們就要老子給你們傳承,老子要是有,早就給你們了。”

冷雪沉麵色沉重地問道:“你真不知道?”

“老子知道個屁。”

刹幽魔聞言,抬手就給了段千壁一個耳光,口中叫罵道:“混賬東西,讓你再裝糊塗。”言罷,抬手再次扇向段千壁,卻被冷雪沉抬手攔下。

冷雪沉沉聲道:“好了,少主。先把他帶回去再說,這裏不宜久留。”

“黑小子,有能耐打死你爺爺,小爺叫聲痛,就不姓段。”段千壁大聲痛罵道。

“把他嘴堵上。”刹幽魔不奈地吩咐一聲後,也不再言語。一名黑衣壯漢,拿出一塊黑布,用力往段千壁口中一塞,又用繩子在被堵住的嘴上一繞,用力在腦後打了一個死結,隨後退到一旁。

冷雪沉見狀,自懷中摸出“冰火縛靈繩”,對著段千壁一抖。冰火縛靈繩化成一張大網,再次把段千壁罩住。隨後,冷雪沉右手一抖,冰火縛靈繩“嗖”的一聲緊緊勒住段千壁,縮成一團。段千壁奮力掙紮幾下,發現逃脫不出,認命地不再動了。冷雪沉向前走了幾步,在冰火縛靈繩的繩結處,卡入一個金箍,又自懷中摸出一塊指甲大小,通體青光的玉石,放在金箍凹槽之中。

“抬走”冷雪沉一揮手,低喝道。隨後,冷雪沉一馬當先向小鎮外掠去。兩名黑衣大漢,快步跑了過來,抗起段千壁就走。古狄魔、結青孟、幽冥老鬼三人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一行四十餘人,飛速向北方掠去。

就在一行人奔出小鎮約十裏地時,冷雪沉在一片小樹林前,停下腳步。

“冷叔,怎麽了?”刹幽魔低聲問道。

“前麵有血腥味。”

話音剛落,一道稚嫩的童音壓抑的哭啼聲,自小樹林中傳了出來。“爹、娘,你們怎麽了?你們醒醒啊!你們不要孩兒了嗎?爹、娘,以後孩兒聽話,再也不惹你們生氣了。你們醒醒啊!醒醒啊!”

冷雪沉沉呤片刻,一揮手,示意一人去小樹林中查探。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一閃身隱沒於樹林中。不一會兒,黑衣人拎著一個五六歲大,臉上身上,凝固著血塊的小男孩,走了過來。此時,孩子已然昏了過去,一張稚嫩青白的小臉上,布滿了恐懼與不安,一雙眉毛緊緊鎖在一起。

“孩子怎麽暈了。”冷雪沉接過孩子,怒問道。

“冷大人,屬下進了樹林,這孩子就哭暈了。”身材瘦小的黑衣人,忐忑地回道。

“什麽情況?”冷雪沉沉聲問道。

“樹林裏死了十多個人,除了兩名一身農裝的男女,剩下的都是帝武王朝的金甲狗。”

“一男一女。”

“對了,大人,那個男人,好像是我們黑刹帝國幽魂堂的人。”

冷雪沉聞後,心中一沉,沉聲道:“帶我去看看。”

黑衣人轉身引著冷雪沉,來到小樹林中。卻見不大的小樹林中,一片小空地處,橫七豎八地倒著十餘具屍體,一男一女緊緊擁在一起,男人半跪著抱著那名女人。相互間,頭依靠在對方肩膀。兩把長刀分別插在二人背後,不遠處,一名死了不知多久的金甲衛,歪靠在樹身上,一隻手還做著投擲模樣。

冷雪沉快走上前一看,那個一身農裝,死去的中年男人,正是李嶽。

“唉!到底還是沒逃過去。”冷雪沉長歎一聲道。一雙冰冷的眼神中,透出絲絲哀痛。

刹幽魔走過來後,驚呼道:“怎麽會這樣?”

冷雪沉聲音沙啞地道:“他應當是找自己的妻子,耽誤了時間,被金甲衛發現追上了。”事實,也確如冷雪沉所想,李嶽收拾好細軟金銀,就向鎮外逃去。快出小鎮時,就聽到金甲衛高喊抓人時,心中一陣糾結。狠狠一跺腳,抱著孩子,向梨山上跑去。跑到半路,見妻子正拎著鬆土的爪耙,一臉慌張地走下山來。

李嶽看到妻子後,連忙上前壓低聲音道:“子瑛,這裏,這裏呢!”一邊低喊著,一邊不停揮著手。

“夫君,你怎麽在這。”

“快跟我走。”

“去哪裏啊!”

“去哪裏都好,快跟我走。”

“離開這,那我得回家收拾一下。”

“還收拾什麽,山下已經開始殺人了。”

“發生了什麽事?”

“別問了,快跟我走,逃出這裏,我再慢慢與你細說。”李嶽焦急地道。

李嶽妻子略一沉呤道:“好,嫁雞隨雞,我聽你的,這就走。”說完,一扔爪耙和李嶽一起向小鎮外跑去。

就在一家三口跑出不遠,一名金甲衛無意間向山上一掃,發現三人行蹤,大喊著同伴追了上去。李嶽發現身後有追兵,挑揀一處隱蔽小路,拉著妻兒慌張逃去。前兩裏路還好,李嶽妻子還能跟上他的步伐。但時間一久,體力就不支了。

眼著著追兵越來越近,李嶽一拉妻子,把孩子往她懷中一塞,沉聲道:“子瑛,你和孩子先走,我隨後就到。”說著,又把背上背囊解下,係到妻子背上,一臉嚴肅地道:“一定要保管好這個包裹,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弄丟了,這可是我們所有家當。”

“不,你抱孩子走吧!不要管我。”

李嶽聞言,大怒道:“廢什麽話,讓你走就走。”說著,自腰間,抽出那把長長刺劍,一臉殺氣地守在路口。“記得,在青鬆林匯合。”

看到往日溫柔、憨厚的丈夫如此模樣,女人不由一愣。雖然,這些年來她心中多少有些猜疑,懷疑丈夫出身定非尋常。但出於對丈夫的信任,她一直沒問過他的曾經過往。但她心中總有一種預感,“會有這麽一天”。看到事態緊急,她也就不再言語,抱起孩子,朝青鬆林方向跑去。

不久後,一群金甲衛就追了上來。見到李嶽一人,坐在路邊一塊青石,大口喘息著。一眾金甲衛停下腳步,警惕地望著眼前這個農夫。

“小子,怎麽不逃了?”一名金甲衛統領走上前來,喝問道。

“小的,小的實在跑不動了。”李嶽喘息道。

“把他給我拖過來。”金甲衛統領大手一揮,命令道。“害得老子追了這麽久,給我往死裏打。”四名金甲衛聞言,如狼似虎地衝上前,按住李嶽。金甲衛統領見李嶽被抓住,得意地笑道:“把這小子給我帶過來,哼哼!害得老子追了這麽久,不好好調製一下怎麽行。”就在四名金甲衛抓著李嶽,來到金甲衛統領麵前時。李嶽目中寒光一閃,肩膀用力向上一抬,甩開四人押束,回手摸出腰間暗扣的刺劍,寒光連點數下,一團團血花自四名金甲衛脖頸處,綻開。隨後,李嶽抬手又是一劍,刺劍閃電般直取金甲衛統領眉心。正一臉驚訝的金甲統領,隻覺得眼前一花,刺劍已逼到麵門。嚇得金甲統領急向後退,一個不穩,坐倒於地。李嶽見後,提劍刺向金甲統領雙眼。金甲衛統領,向後一倒,連滾帶爬躲過數劍後,才被接應的手下,拉到一旁。李嶽見後,心中一歎,“自己還是急了。”

金甲衛統領,被屬下救下後,隻覺心頭一陣亂跳,冷汗瞬間淌了下來。“你、你是何人?”逃得一命的金甲衛統領,顫聲道。

李嶽一邊擦拭刺劍,一邊獰笑道:“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嶽,黑刹帝國幽魂堂,黑魂級武者。”

金甲統領聽後一愣,心中暗道:“這黑魂級武者,真是不好相與。一個不小心,差點命喪黃泉。還好自己命大。但如若抓到此人,定是大功一件。”想到這,金甲衛統領獰笑道:“原來是黑刹國的狗東西,竟然自報家門,也真是找死。”言罷,金甲衛統領躍起抽出腰間長刀,衝向李嶽,攔腰砍去。兩國交戰已久,相互間雙手不知染了對方多少鮮血。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殺得血流成河。金甲衛統領與李嶽過了幾招,明顯不敵。急喝道:“上,給我上,都給老了上,一起宰了他。”金甲衛得令後,二十餘人一擁而上。

雖然,李嶽隻差一絲,就能踏入先天武者行列,但這群金甲衛修為也都不低。剛剛偷襲得手,殺了四人,算是先生奪人。而那名統領恢複冷靜後,開始穩紮穩打。二人實際修為,相差並不太多,隻不過李嶽更擅長速度。但雙拳難敵四手,死命拚殺中,李嶽體力不斷下降,又連殺數人後,背部連中兩刀。血染紅了他那身粗布衣衫,也染紅了雪亮的刺劍。

又拚殺了小半個時辰,李嶽再次放倒幾名金甲武士,感覺體力不支。咬了咬牙,從一名金甲衛手中奪過一把長刀,一陣猛劈猛砍後,李嶽殺出重圍,向北方逃去。

金甲統領看到李嶽逃走後,捂著腰間傷口,喘著粗氣吼道:“追,都給我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他。”言罷,包紮了下傷口,大踏步追了上去。

李嶽殺出重圍後,全速奔向一處小路。這次,雖沒了妻兒拖累,但這場廝殺卻令李嶽體力嚴重下滑,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還好,後麵追殺的金甲衛們,也是一樣疲憊。你追我逃間,雙方體力,不斷下降著。李嶽見那些金甲衛窮追不舍,心中一陣鬱悶“什麽時候,金甲衛這麽積極了。”

李嶽卻不知,不是金甲衛們變得“積極”而是金甲衛們不敢鬆懈,這次無憂子下了死命令,“若有懈怠,提頭來見。”如果被人知道自己追捕不利,狂怒下的無憂子,那可是什麽事都做的出來的。

一追一逃出七八裏後,一行人路過一片小樹林時。李嶽卻遠遠看到自己妻兒,在一片空地上,焦急的等著自己,李嶽焦急地喊道:“不是讓你去青鬆林嗎?你們怎麽在這!快逃,逃得越遠越好。”

“夫君,你怎麽了?”李嶽妻子看到一身是血的李嶽,急切間根本沒聽他說此什麽,就急衝衝地跑了過來。

李嶽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怎麽不跑,在這幹嘛!”

“我,我迷路了。”

“你呀!”李嶽一拍大腿,長歎道。說話間,金甲衛已然衝了上來,把一家三口團團圍住。

金甲衛統領一分人群,從外圍走了進來,大聲喝道:“小子,我看你往哪裏跑。呀!還有一個漂亮小媳婦。那小狗崽是你兒子吧!給我上,全宰了。”

李嶽聞言,大吼一聲道:“我看誰敢。”這群金甲衛剛剛被李嶽拚死相殺所嚇,一時間竟沒人上前。李嶽看了眼身後妻兒,自懷中摸出一顆黑色蠟丸,直接扔進嘴中。

“快,殺了他。”金甲衛統領見李嶽吞下藥丸,急聲道。

就在金甲衛們衝上來時,一股衝天戾氣,自李嶽身上透體而出。李嶽手中長刀一晃,一道淡淡的青光包裹著長刀,一刀掃向衝上來的金甲衛。內勁狂推鋼刀,刀身發嗡嗡震響。

“啊啊啊”三名金甲衛,一聲慘叫後,身子被一刀斬為兩半;血,染紅的內髒淌了一地。三人衰嚎數聲後,氣絕身亡。

金甲統領看著手執長刀的李嶽,大驚道:“先天、先天武者。快,拖住他,一定要拖住他。他是吃了破體丹,支撐不了多久。一刻鍾後,他就會經脈寸斷而死。”

李嶽聞言,哈哈一笑道:“還算識貨。不用一刻鍾,老子現在就宰了你們。”話音未落,李嶽一人一刀殺入人群。此時的李嶽,直如虎入羊群,長刀所過後,兵器斷折,四肢紛飛。李嶽一路殺過去,金甲衛非死即傷。未過半刻,金甲衛已被殺得所剩無已。

就在李嶽砍倒眼前最後一人時,身後卻傳來一聲尖叫。李嶽回頭一看,卻見那名金甲衛統領一臉鮮血,麵目猙獰地用左手掐著李嶽孩子脖頸,右手握著長刀,架在妻子脖頸之上,鋒利的刀刃,已割破了她柔嫩的肌膚,點點鮮血浸染了整個刀身。

“你叫李嶽是吧?嗬嗬!把刀放下。”金甲統領得意地笑道。

李嶽目眥盡裂地吼道:“卑鄙”

“能達到目的就好。”

“你想怎樣?”

“你死,他們活。”

“我死了,你就能放過他們?”

“也許,你還有其它選擇嗎?你可沒多久可活了,不如賭一下。哈哈哈!”金甲統領狂笑道。

二人死死互盯著對方很久,李嶽的氣息開始不停下降,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李嶽妻子看到丈夫這般模樣,又見到自己的孩子,在金甲衛手中掙紮,孩子的麵色,已經漸漸發青。李嶽妻子突然大聲喊道:“夫君,不要管我,救救兒子。”言罷,發瘋似地轉身咬向金甲衛統領脖。

“啊!”金甲衛統領吃痛大呼,一把甩飛手中的孩子。用力一扯李嶽妻子,推到一旁。抬手一刀,直插李嶽妻子後心。就在同時,一道青藍色刀光,自天而降,一刀劈飛金甲衛統領。

“子瑛,醒醒啊!子瑛。”小樹林中,無論李嶽如何呼喊,那雙緊閉的雙眼,再也沒有睜開。就在李嶽哀嚎時,“嗖”的一聲,一道寒光閃過,一把鋼刀,直取李嶽背心。這一刀,卻是那名金甲統領,臨死前的最後一擊。

李嶽劈出最後一刀時,“破體丹”已然失效。那絢麗的一刀,並沒有直接要了金甲統領的性命。扭動著身子,抓起同伴的刀,緊靠大樹,用力拋出那一刀後,金甲衛統領也就斷了氣。李嶽感覺到背後的風聲,卻無力反抗。他靜靜地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一個時辰後,就在冷雪沉來到小樹林中前,孩子醒了。孩子起身後,搖動著父母緊擁在一起的身軀,哭著、喊著、叫著。但無論他怎麽喊,他卻永遠也得不到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