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怪的假期

大一的第二學期,隨著我跟趙玲櫟的感情逐漸穩固下來,一切都仿佛沒有了新意。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宿舍、教室、餐廳這三點一線上來。除了翹過幾次課,被導員直接從宿舍裏揪出來之外,還真沒發生過什麽印象深刻的事情。

日子過得極為平淡,李超凡和阿澤成天魔獸世界。趙磊仿佛也從曾經的憂傷中解脫出來,開始玩校內網,他說他想認識一個同校的女生,先是網戀,再逐步走向現實,他說這樣的話,有一個很長的了解期,可以避免之前的悲劇發生。

這是七月份,西安最熱的時候。窗外的陽光,可以把人曬得暈暈乎乎,以至於操場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倒是宿舍裏,又成天響起了李超凡和阿澤下副本的聲音,雖然有點吵鬧,但我們都習慣了。

我打開電腦,一邊玩著航海世紀,一邊跟女友聊天。這樣的生活,跟高中時代完全不一樣,愜意中帶著一絲空虛。久而久之,大家便會習慣,習慣了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習慣了抽煙跟舍友天南地北的瞎扯,習慣了讓去餐廳的舍友帶飯。在這樣的生活中,我已經不知道理想為何物了?

七月末,學校放假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或多或少的摻假著感情告別之後,就各自拉著行李回家了。理想?究竟為何物?我已經忘記了。我記得小時候,我的理想是當一名科學家,但稍微長大些,我明白了當科學家是不現實的。於是,我又想當一名軍人,保家衛國,但一聽說當兵回來的人說當兵如何如何辛苦,我又覺得還是當個老百姓最好。生活,似乎就是這樣隨波逐流。

暑假,和之前一樣,我一回去,父母就準備了一頓大餐,吃完後,就各自忙各自的了。他們不再像高中那樣關心我的學習問題,也不再像大一剛去那會關心我的生活問題。在這個太平盛世中,隻要稍微有點腦子,發生危險的概率基本沒有,所以,父母不用操心我的生活,而是醉心於兩人世界了。

張掖是一個極小的城市,小到我出去逛一圈,理論上都可以遇見幾個熟人。在這個城市裏,似乎總是沒有大的秘密可言的,你今天做一件蠢事,很快就會被傳出去,那些整天沒事幹的阿姨們,就愛搬弄是非。哎呀,今天誰誰誰買了一件大衣,前幾天那個誰誰誰買了一輛新車。當然,張掖的夏天也是非常炎熱的,出去走一趟,難免會汗流浹背。

我乘坐出租車去了南郊,鐵男住在梨園小區,可遺憾的是,鐵男不在家裏,隻有他年邁的父親一個人,在陽台上拿著工具修剪花卉。

“大伯,鐵男去哪裏了?”

“哦,是小帆啊?有些年不見你了。鐵男這小子,別提了,想都不用想,肯定在健身房。”

“哦,哪個健身房?”

“咳!聽說叫什麽**俱樂部,這小子,真氣死我了!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成家,整天還練什麽肌肉?那玩意練那麽好,能成為施瓦辛格嗎?小帆啊,你快幫我勸勸鐵男吧,你是大學生,見多識廣,哪像那渾小子,從高中輟學就開始在社會上胡混!”鐵男的父親咳了幾聲。

“還是在家修剪花卉才是正道……”

“好的,我這就過去,一定幫您好好勸勸他。”

到了**俱樂部,我看見鐵男正在場地上練散打。他神情專注,在做試探性地進攻,不出幾個回合,就重KO對手。那人敗下陣來,連連認輸,並且稱讚鐵男多麽神勇。我在台下拍了拍手,鐵男回過頭來看我。

“張帆!有幾年沒見你小子了,最近在幹啥?”鐵男驚喜地喊道。

“我在上大學,今年剛上完大一,你這些年忙什麽呢?也不見你人了。”我感歎地說。

“我啊?就繼續當我的街頭小混混唄,還能幹啥?”鐵男嬉皮笑臉地說。

“走,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我伸出手拉鐵男下來。

我和鐵男來到健身房的休息室裏,隔著一張桌子坐下。鐵男走出去,拿了兩瓶啤酒,放在桌子上。

“聽說你天天都來這裏練散打,你父親可是很擔心呐。”我說。

“擔心?他懂什麽,從我高中輟學那會就一個勁地嘮叨,說我沒出息,這都快十年過去了,還在嘮叨,我早就習慣了。”鐵男抱怨地說。

“那你最近不工作啦?”

“不是,前幾年給人家開貨車,哎呀,那叫一辛苦啊,天天從甘肅這邊運貨去新疆,把我給累的啊。現在,一聽起那首《2002年的第一場雪》,我就想起來自己在烏魯木齊的歲月……記憶猶新。”鐵男說著,點上了一根煙。

“你這日子過得真是瀟灑,我就差遠了,規規矩矩地高中畢業,規規矩矩地上大學,都不知道理想是什麽了。”我也惆悵起來。

“咳,還談什麽理想?人啊,總要向命運低頭,就跟我當年開長途貨車一樣,超載了被逮住還不是照樣被罰。你說我能咋樣?總不能掄起拳頭,上去就打吧?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高中那幾年,有幾次架打得可真是爽!”

“哈哈哈哈,是啊。”我倆忍不住笑了。

“張帆,我沒事兒,老頭子整天就知道弄他那些破花。他也是閑著沒事,你當我整天在這裏玩呢。告訴你吧,家裏的開銷全靠我一個人呢。老頭子早就下崗了,當年在工廠裏眼睛受了傷,回來窩在家裏,也沒修養好,視力越來越差,你說他不弄那些花,他能幹啥?好在我,當年也沒有白混,跟道上的一個哥們開了這家健身房,早就洗白不混了。老頭子眼睛不好使,我又不是一個擅長交流的人,所以,直到現在,他還認為我在社會上混呢。”鐵男說。

“哦,原來是這樣,鐵男,你真是厲害!趕緊的,給我辦張VIP金卡,我以後也來這裏鍛煉身體了。”

“哈哈,沒問題。”

如今,連鐵男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可我,卻隻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大學生,還依靠家裏的補助生活。離開健身房時,我看到鐵男鎮定地站在沙袋旁,一連出拳幾次,對著沙袋猛擊,他這份淡定自如,大概也是被生活所磨練出來的。

我又去看望了李明,這小子還跟高中是一個慫樣,當我到他家裏的時候,他正在跟弟弟圍著電視機看《喜羊羊和灰太狼》。他見了我,還算是熱情,但給我倒了一杯水後,就把我晾到了一邊,繼續看起了電視。

“哎呀,灰太狼,你怎麽那麽笨!連隻羊都抓不住!”李明猛地拍拍大腿。

“哥哥,哥哥,我也要當喜羊羊……”李明的弟弟鬧個沒完。

我實在受不了,隻能提前離開了。咳,這個暑假,我絕對要被無聊死了,去哪玩呢?網吧?還是溜冰場?還是電影院?都沒意思。這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從我腦海中閃現。對了,徐庶,他肯定在家裏,這哥們從高中時候就是個奇葩,總有很多新奇的玩意,那就去找他玩。

我搭車來到城北,在一個陳舊的巷子口停下。我沿著蜿蜒的街道挨家挨戶尋找,總算是沒有白費力氣,終於找到了他家了。我推開門,發現屋裏很空,稀薄的灰塵在僅有的一道陽光中不停地旋轉,像是某種奇特的儀式。

“啊!徐庶,我來了,我想死你了。”

“小心,別亂碰!那是爆炸符。”我剛要摸放在桌上的那張黃色的符,就聽見裏屋裏傳來徐庶鬼吼的聲音。

“我暈,哥非要碰,怎麽著吧,你小子火影看多了?”我執意去摸。

我的手剛要觸碰到符文時,突然從裏屋飛出一個手裏劍,直接打在旁邊,真準。我下意識把手收回來,一個踉蹌,倒在了他家的沙發上。

“徐庶!你快給我滾出來,什麽玩意?”我承認自己受到了驚嚇。

這時,徐庶才慢悠悠地從裏屋出來,手裏還握著本《忍者秘籍》,我一下笑了,忍不住調侃。

“你是《火影忍者》看得走火入魔了?”我質問他。

“嘖嘖嘖,你是《海賊王》看多了吧?”徐庶指著我T恤上的路飛說。

“畢竟三大民工漫。”

我倆閑著沒事,決定到迦葉寺逛逛。原先的迦葉寺,隻有門前的一條街道,後來,隨著來迦葉寺燒香祈福的群眾越來越多,導致這裏人滿為患,市政府覺得迦葉寺可以帶動地方經濟發展,就痛下決心,把迦葉寺前麵的一大片磚瓦房給拆掉了。雖然,沒有少給拆遷費,但也是值得的。

迦葉寺也因此重新修繕了一番,不但有了一個莊嚴的正門,從正門往前走幾百米,都是與佛教相關的建築,比如,仿古的雕塑,門廊,還有一些花壇。最為震撼的,迦葉寺正門前麵幾十米處,新修了一個碩大的香爐,這平時啊,都是香氣繚繞,雲裏霧裏的,給人感覺非常氣派。

據說,迦葉寺的慧空方丈,本身就很癡迷古代。他經常對座下的弟子說,哎!看看這世道,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是中國的古代好,很多人都有俠義精神。可現在呢?連在街上扶個摔倒的老人都要猶豫半天。說著說著,慧空方丈就會不自覺的搖頭。

自從迦葉寺修繕以後,慧空方丈見到了眼前的一片古香古色,頓時覺得這裏超然世外,大有返璞歸真之義。於是,他讓迦葉寺周圍的商販們都換上了中國古代的漢服,說這樣才跟迦葉寺匹配。不然,一邊是古代,一邊是現代,搞得不倫不類的。起初,商販們都不是很樂意,但慧空方丈開出了很多福利,商販們也就樂意這樣做了。

我倆走在迦葉寺的步行街上,好一派古香古色的情景啊。煙霧繚繞中,迎麵而來的不是汽車,竟然是推著小車叫賣炊餅的貨郎。往四周環顧一圈,這裏竟然還有賣古董、墨寶、紙傘的店鋪。在街道中心,有幾個賣小吃的攤販,都穿著漢服,在招攬顧客。走在這條街上,我仿佛來到了唐朝。如果沒有穿漢服,這也不打緊,迦葉寺周邊有一家專門提供漢服租售的門店,據說,生意很火爆。

正當我和徐庶沉浸在這種意境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我倆聽到了一陣噪雜的聲音。

“看你賊眉鼠眼的,準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的錢包呢?你識相的話就還給我。”一個穿灰色長袍的高個子男人罵道。

“什麽?你嘴裏放幹淨點,我沒偷你的錢包,怎麽還你?”一個穿藍色布紋的老漢說,這個老漢年紀明顯大了,說話都有些吃力。

“發生什麽事了?快去看看。”附近閑逛的人都去湊熱鬧,我和徐庶也隨著人群走過去了。

“大家夥說說,這人剛才一直跟在我後麵,我錢包丟了,不是他偷的,還有誰?”穿灰色長袍的男人不依不饒。

“什麽叫我一直跟在你後麵,這路就是讓人走的,隻不過我碰巧出現在你身後罷了,還不知道你的錢包什麽時候就被人偷走了呢?”老漢辯解道。

這倆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謙讓,就慢慢地扭打到一起了,那個老漢明顯打不過,處在劣勢。眼看他就要被打倒了,一個穿半袖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現,一手抓住了那個高個子的胳膊,這倆人開始較勁,但高個子似乎是使不上勁,敗下陣來。

“你倆別鬧了,這裏佛門淨地,不要撒野,要打去外街打,再說了,煙霧這麽大,誰知道你錢包丟哪了,要實在不行,你就地上瞅瞅,說不定掉地上了。”穿半袖的男人說。

“哼!反正也沒多少錢,就當我今天倒黴吧。”高個子氣喘籲籲得走了。

“你要不要看醫生?”中年人扶起老漢。

“不用了,謝謝。”老漢作揖。

這時候,站在我旁邊的一個白麵書生笑著說:“剛來到張掖,就看到如此情景,有趣有趣。”白麵書生邊說邊做著手勢,在空中比劃,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書童,為他撐著一把江南紙傘。

白麵書生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賣紙傘的攤位。

“大娘,你這紙傘一天能賣幾兩銀子啊?”

“銀子?生意好的時候也就能賣幾百塊吧……”大娘錯愕的說。

“哦,我給你寫幾個字,你這紙傘一定能賣個好價錢。”說著,白麵書生拿起一把碧綠的紙傘,在上麵肆意地寫了幾個潦草的字跡。最後,他舉止端莊地拿起印章,在落款處蓋上了唐伯虎的字跡。

“我@#¥%,怪不得今年流行玩穿越呢……”大娘愣在那裏,一時也沒反映過來,估計心理陰影夠大的了。

“這人一定是個精神病患者,還是一個癡迷於角色扮演的精神病。”徐庶呆呆地說。

“是啊,不過我倒是覺得,迦葉寺這塊地方,對治療精神病有很好的療效。通常來講呢,精神病隻要滿足了客觀的條件,心理上獲得了認可,就會慢慢好轉。”我認真地分析了一回。

“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是入戲,難道他真的是唐伯虎?”徐庶小聲說。

“你丫,醒醒了。”我拍了下徐庶的腦袋。

“話說,你小時候不是看過佛洛依德嗎?你給說說,這是什麽情況?”

“這是心理學上的一種叫做認知療法加場景模擬法,因為,世人不理解患者,所以,患者出現了心理障礙,隻要通過模擬患者認為正確的場景,患者的心理障礙就可以突破,久而久之,走過了這一環,也就慢慢正常了!”徐庶說。

這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個精神病,沒想到前麵又出現了一群精神病。

有幾個青年,都穿著古代衣服,這衣服上還有一些縫補過的痕跡,貌似穿了很久的樣子。他們在街道上行走,為首的那個青年扛著一把雁翎刀,額頭上綁著根紅繩,身後跟著的那個穿淡藍色袍子,拿著一把長劍,最後麵東瞅西看的那個穿著盔甲,拿著一把金輪,我想他在COS金輪法王。

這三人站在小攤跟前喝豆漿,看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像是很久沒吃過飯了。

“大師兄,這豆漿真好喝。”

“嗯,這油條也是清脆可口。”

“不錯不錯,我早就聽說迦葉寺旁邊的豆漿是張掖一絕,今日品嚐,果然名不虛傳……”

“咦?臭小子,敢踩本大爺的腳,本大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拿劍的青年說。

“對不起啊,我剛吃完飯,沒有注意,實在不好意思。”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說。

“一句不好意思就能過去了?本大爺的鞋子可是王彪頭從杭州運過來的,名貴著呢,你要識相點,就幫本大爺把鞋子擦幹淨,不然的話,休息離開這裏!”說著,拿劍的青年抬起腿,踩在長凳上。

“哎,幾位大爺行行好啊,我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我這就去附近的店鋪裏借塊幹淨的抹布。”說著,矮個子就打算離開,結果,被對方用劍攔住了。

“那怎麽成啊?萬一你溜走了,誰來賠償本大爺的損失呢?”拿劍的青年說。

“那可如何是好啊?我身上也沒有帶多少錢……”矮個子有些著急,局促不安地說。

“看你也是個窮鬼,既然擦不了鞋,又陪不了錢。這要是傳出去,你讓我們哥幾個怎麽在江湖上混啊?你讓我們祁山三俠的臉麵往哪裏擱?這樣吧,就讓本大爺好好教訓你一頓,也好讓你以後長點記性。”說著,這三個不良青年握著拳頭正要打過來。

這時候,一個影子從正門裏飛出來,動作神速,讓人看不清楚。這人身法極快,嚇得三人忙舉起兵器阻擋,卻不知如何是好。在他們慌張之時,和尚已經站到了他們身旁,用嫻熟的手法把他們三人的兵器都打了下來。三人驚恐萬狀,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深怕自己一敗塗地,就更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和尚並沒有進攻,而是停下來,站在他們麵前,很有禮貌地說:“施主,迦葉寺乃一方寶刹,不能大動幹戈,還望各位不要造次。”

二師兄明顯不服氣,張口就要罵禿驢,卻被一旁的大師兄製止了。大師兄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莊重地向和尚作揖。

“小師傅真是年輕有為,這麽好的武功,迦葉寺可真是臥虎藏龍。今天給貴寺帶來麻煩,很是慚愧,我們先行告退,後會有期。”說完,便帶著手下的一幫烏合之眾離開了。

“施主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和尚問我。

“沒事,沒事。”我倆一臉懵逼,然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