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上海之旅

想來想去,我覺得無憂大師算得也不是很準,那天席間,他暗示過我,說我在初期得誌的時候會有風險,這源於我性格上的缺陷。他竟然說我有災難,可我不是還發財了嗎?看著我卡上平白無故地多了五萬,這可把我高興壞了。這陣子,我就想著如果我不去北上廣奮鬥的話,有沒有其他的途徑可以填補這種工資上的落差?想了一周,我決定投資股市了,剛開始的一個月內,我就賺了幾千,這點蠅頭小利,讓我徹底陷入了瘋狂。說白了,就是過度地自信。

正好最近這段時間,公司裏也不忙了。我下載了一個炒股軟件,天天盯著手機看,研究操盤技術。雖然有賺有賠,但最後我還是賺了不少。聽了那麽多股市致富的故事,我愈發地沉迷其中。

最近,正好趕上中國中車打新,我趕緊申請了。想趁機再撈一筆,畢竟這陣子股市氣勢如虹,等錯過了牛市,可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我等了一周,雖然沒有中簽,但我毫不氣餒,想把所有的資金都壓在中車上。我覺得做人就是要有豪氣,不然,我怎麽從陳旗哪裏拿到了項目?如果我這一筆壓中了,再努力個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可以縮小自己跟其他舍友的差距了。現在,如果我們宿舍再搞一個聚會的話,我都不好意思去了。

我直接把五萬塊錢全部買了中車,這支股票很難買,我總算是在三十塊錢的時候建倉了。希望這次中車,能讓我再發一筆。雖然,我不能像陳旗和周誌偉一樣在創業的路上拚殺,但我可以通過金融手段來掙錢。果然,中車還是沒有辜負我的希望,股價一路飆升到了三十九塊。我本打算全部拋售的,但我的貪念讓我沒有及時出手。

可誰知道這看似平靜的股市,竟然蘊含著一件大事,股災來臨了。從六月開始,中車連續暴跌,可我在此時又錯誤地估計了形式,以為這隻是平常地波動。可沒想到,中車自從受到連續都重創後,一直懨懨不振,徹底變成了中國靈車。然而,股價也從最高的三十九跌倒了十塊錢,我五萬的投入瞬間變成了一萬五。這件事情對我打擊很大,憑什麽我的錢瞬間就沒了?我不甘心,一直想等著中車崛起,可事實證明,我錯了。這支股票一直停留在十塊錢左右,再也沒有衝上去,專家認為,這才是中車的合理價格,我被迫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說什麽好呢?買這支股票的人很多,賠錢的人不計其數,有幾個家夥,竟然三倍、四倍杠杆來炒這支股,最後連房子都輸了,賠得血本無歸,也有人跳樓了,我這還算好的了。

我在煩躁之中一直靠抽煙來維持自己的信念,頭發都白了一些。記得在深圳的時候,我就知道北上廣深跟西安工資的差距了。這次,我賠了這麽多錢,心裏不服氣,想去外地逛逛,一是散散心,二是想依靠外地的工資優勢來盡快彌補我的損失。而這幾天,公司又突如其來地忙碌起來,我的壓力越來越多,心煩意亂,工作效率極低。星期四,為了一個複雜的需求,我竟然加班加到了淩晨四點才回家。當我離開公司,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連賣早餐的阿姨都出來擺攤了。一陣風吹過,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處境是多麽的艱辛!

看看你,過得是什麽生活?你看看人家陳旗、趙磊、周誌偉,哪一個不比自己強?發了筆小財,就全部投資股市,這下全部賠了。怪誰?都怪自己。總自以為是地認為可以掌控一切,卻發現什麽都掌控不了。看看人家陸應雄,安貧樂道,股市這事人家早就警告過我,說這是個龐氏騙局,可我就是不聽,這下傻了吧?七月二十日,我離開了酷魚軟件。既然陳旗在廣州成功了,周誌偉在北京成功了,那我就去上海吧。我不相信自己比他們差,在上海我一樣能混得開!我買了飛往杭州的機票,打算到了杭州,再輾轉去上海。

離開西安前,我在Y寨從頭到尾逛了一遍。走到通往學校的巷子時,我在之前和趙玲櫟經常去野薔薇餐館停了下來。很想進去點幾個過去我倆愛吃的菜,可是,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感覺。我順著馬路往前走,這條路我來回往複地走了多少遍了。從每一個清晨到日落,街上擺攤的商販,仍然在那裏叫賣。我買了一份臭豆腐,往文大走去。

漫步在文的校園裏,曾經那種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但我卻無法再次感受。看著學校裏散步的情侶們,他們親密地依偎在一起,洋溢著幸福的喜悅。我站在八號樓腳下,看著我們大一住的101宿舍,不禁傻笑起來,有幾年過去了,這裏還是老樣子。我沿著操場往前走,看著曾經揮灑著青春汗水的籃球場,一種溫暖流入心間。憑著感覺,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七號樓跟前,這是我經常送趙玲櫟回宿舍的一條路線。我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做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我沒有說話,從餐廳的另一邊往回走,離開了文大。

我心情不好,又一次來到網吧玩LOL。還是在曾經我和趙玲櫟坐的情侶區,隻不過,這次是我一個人。玩著玩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上次在網吧裏大呼小叫那哥們,就下意識地轉過去看看,以為他還在那裏。結果有點讓我失望,那個位子是空的。這時,網管走過來了。我指著那個空位置說。

“網管,之前坐在那裏天天玩LOL的那哥們最近一直都沒有來?”

網管一臉懵逼,顯然不知道我在說誰。

“就那個動不動就跟著音響唱《命運》的那個家夥。”

“你說他啊?這我就知道了,他可是我們這的名人,以前天天都在。他玩LOL,一被隊友出賣,或者被搶了人頭,就大呼小叫的,還拍鍵盤……搞得全網吧的人都認識他了。後來,經過了我們三番五次地教誨,他總算是不拍鍵盤了,但還是會吼叫,今天噴德瑪,明天噴蠻子……前幾天還在,一直玩通宵。後來,據說是他父親從湖北直接坐大巴過來了,硬是死拉硬拽地把人從網吧裏拽走了。他當時還在打LOL,父親在旁邊怎麽教導,他都不開竅。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他說打完這一局再說,自己經常被隊友出賣,但他不能做這種人。一個小時後,這局打完了。父子倆就開始商量了,這事到底怎麽辦?你是繼續呆在西安,這樣在網吧混日子,還是回湖北務農去?當時,我就在旁邊看,挺有意思的。

兩人一直在那討價還價。父親說,你呆這裏就是浪費青春,浪費時間,又不出去工作,還不如跟我回湖北種地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兒子說,我就想玩遊戲,前陣子出去工作了,一直不順利,所以,才沉迷於網吧。父親說,那你跟我回湖北,那裏也有網吧。兒子說,我在這裏都已經是鑽石會員了,舍不得。父親說,我給你的生活費,你都在網吧消費打遊戲了?我不抽你就不錯了,你還有臉說?兒子說,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工作和娛樂都兼顧到,如果有的話,我就回去。父親說,你我還不了解嗎?這次,我跟你三叔、四叔都商量過了,你好好跟我回去,我們在鎮上給你投資開個網吧,你一邊掙錢,一邊跟你這些LOL隊友們繼續折騰,好不好?這段話,倒是說到兒子心坎上去了。兒子臉上露出了微笑,下機跟父親回湖北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哈哈,不錯的故事。”

“嗯,年輕人嘛,可以沉迷於網吧一陣子,但一定要找回自己,不能在這裏荒廢青春。我雖然幹網管,但也還在從事其他職業,等攢夠了經驗,就跳出來自己幹了。”

“對啊,有自己的事業很重要。”

我一邊玩LOL,一邊在思考著這件事情。人的一生,總會遇見這樣那樣的迷茫期。這哥們,他單純、善良,就算隊友怎麽出賣他,他仍然不願意掛機,就算局勢逆風,也要堅持地打完這局。雖然,他是個loser,但確實是一個有職業素質的玩家。想到這,我就為他祝福,希望他有個好的歸屬。看來,每個人都會做出自己的選擇。雖然,我離開西安這個選擇不知道對錯,但我有勇氣去嚐試去闖**。

到了蔚藍海岸附近,我買了一箱啤酒,拎著回到了自己的家。自從趙玲櫟離開後,房間我就一直沒怎麽收拾,這裏非常混亂,但也亂不到哪裏去。我半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一邊抽煙,一邊喝酒。還有三天,我就要離開西安了,這次,是徹底的離開。我明白,自己的心裏有多麽不舍、糾結、難受。曾經發誓要在西安闖出一番天地的自己,卻要遠走高飛。我把房間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趙玲櫟的氣息一直如影隨形,伴隨著我,讓我在閑暇的時候感到一陣刺痛,這個家,是我和她最後的交集。第二天,我辦理了退房手續,房東詫異地看著我,不明所以,我把大部分物品都放在了楊嵩家裏,回到家裏,等待著離開的時間到來。

第三天早上,清晨的陽光像往日一樣照入臥室,我揉揉惺忪的眼睛,掙紮著起床。下午兩點的飛機,臨走前,就讓我在這裏最後的逗留一會吧。我簡單地整理了下隨身攜帶的物品,把床單鋪平,把被子疊起。我繞著屋子走,用手撫摸著家裏的牆壁。五年了,我在這裏整整居住了五年,從我找到第一份工作開始,和趙玲櫟搬入這裏,直到我從鄭州回來,在西安奮鬥。我舍不得這個房間裏的一切,舍不得這裏的溫暖舒適,忘不了我獨自站在窗前,看著落雨斜織的情景。縱然我心裏有萬般無奈,但我還是決定離開了。

當我走到書架旁邊時,意外地發現了送給趙玲櫟的藍色翡翠,這串項梁是我從鄭州珠寶店,花了兩千塊錢特地買給她的,我對它寄予厚望,本以為它會讓我們的愛情可以挽留。可事實上,我高估了它的作用。

藍色翡翠安靜地掛在牆壁上,綻放著淡淡的光芒,讓我想起了《絕命毒師》裏的一首經典歌曲,老白和我的處境有點相像,我們都是被困在自己的感情和理想之中。是的,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Guess I got what I deserved,Kept you waiting there too long,my love。All that time without a word,Didn’t know you’d think that I’d forget or I’d regret,The special love I had for you my baby blue。

All the days became so long,Did you really think I’d do you wrong?Dixie when I let you go,Thought you’d realize that I would know I would show the special love I have for you my baby blue。

What can I do,what can I say,Except I want you by my side。How can I show you, show me the way,Don’t you know the times I’ve tried?

Guess that’s all I have to say,Except the feeling just grows stronger every day。Just one thing before I go,Take good care baby let me know let it grow,The special love you have for me my Dixie dear。”

下午,我從鹹陽國際機場直飛杭州。到了杭州的蕭山機場,我下飛機沒做任何逗留就乘坐大巴到了杭州東站。這裏離西湖不遠,我決定去看看。當我站在西湖邊上的時候,我靜下心來,欣賞著岸邊楊柳依依,湖中碧波**漾的風景。雖然,杭州的天氣有些炎熱,但站在湖邊又似乎格外涼快,望著遠方的綠山和遊船,我不禁想起了趙玲櫟。前陣子,當我看到趙玲櫟結婚的消息後,就把她的所有聯係方式都刪除了。而現在的我,一無所有。

我不住地搖頭歎息,回憶著曾經,感歎著現在。什麽時候,我才能取得自己的勝利?走到自己的人生巔峰?尋找到那種適合自己的生活?帶著這種疑問,我心不在焉地走在西湖邊上。正想得投入的時候,股票的事情又突然闖進了腦海,害得我極度抓狂。突然,我覺得自己撞到了什麽,抬頭一看,是一位美女。

“對不起,我最近壓力比較大,在想事情呢,沒注意到你。”

“哇,什麽壓力這麽大,把你腦袋都壓得抬不起來了?”

“股票的事情。”

“賠錢了?”

“嗯,賠得連**都不剩了。”

“哈哈,想開點,這次股災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雖然我不炒股,但可以看出來,賠錢的人很多,我們公司就有好多呢,成天唉聲歎氣的,都不能讓人安心工作。”

“哦,你是在杭州工作嗎?”

“不是,我在上海。”

“我也打算去上海呢。”

“嗯,有機會咱們在上海見。”

就這樣,我和李杭西認識了。下午,我倆沿著西湖邊走了一圈,站在斷橋上,談人生談理想。盡管天氣飄起了溫柔的雨絲,可我們仍然覺得意猶未盡,像是一對相見恨晚的好友。四點多的時候,我倆分開了,李杭西去了靈隱寺,而我跑到了阿裏巴巴的辦公場地。夜幕降臨了,看著阿裏巴巴燈火通明的辦公大樓,我陷入了沉思,那個Alibaba的單詞,在夜幕下泛著黃光,格外耀眼。中國的互聯網發展這麽迅速,還不是靠我們這些碼農在日夜不停地加班維持的嗎?我們是這個信息時代的締造者,我們是網絡世界的螺絲釘。是我們用自己的代碼,把不同的服務器連接起來,組成了Internet。是我們耗費了自己的青春,開發了互聯網的一個又一個應用,讓大眾享受便捷的服務,讓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滿足得到快樂。可我們,也是辛苦的。記得新聞上報道,華為就因為加班猝死了好幾個,想想就覺得可怕。他們也許連房貸都沒有還清,就撒手人寰了,讓在世的朋友格外唏噓。

阿裏巴巴的辦公樓非常漂亮,晶瑩剔透,但不太適合我,我比較喜歡中小型公司,覺得在那裏,靈活度大一點,發展得會更好一些。況且,我的目標是在上海,不在杭州。我在阿裏巴巴對麵的街道上抽了根煙,就轉身離開了。第二天,我從杭州乘坐去往上海的動車,來到了虹橋火車站。

從虹橋火車站出來,我總算是來到了仰慕已久的上海。此時此刻,我就置身在這座城市之中,但我卻沒有任何方向。我憑著詩歌協會的關係,找到了上海的會員六六。他得知我來上海的消息後,非常高興,說要跟我喝一壺呢。六六在人民廣場等我,在他的指導下,我乘坐地鐵二號線來到了人民廣場。當我走出地鐵站的時候,立刻被這邊美不勝收的夜景感染了。六六正站在不遠處,向我揮手致意。他留著短發,從事銷售工作,平時酷愛旅遊。

我倆穿過馬路往前走,六六一邊跟我聊天,一邊向我介紹人民廣場附近的特色。我們從步行街入口進來,繞了一圈,竟然沒有發現一處中意的餐廳。主要是這邊的餐廳人太多了,飯菜也不是我喜歡的口味。而且,逛街的時候我發現了,這邊的餐廳倒不是很多,主要還是百貨商場。

於是,我倆乘坐地鐵二號線到了世紀大道,在世紀大道換乘四號線,來到了浦電路。

出站後,我倆沿著馬路走了一陣子,就到了六六家裏。打開門,我看到了一個十來平米的臥室,裏麵還養著一隻淘氣的貓咪。看來,和六六擠在一起呆幾天的想法破滅了,他這裏已經夠擁擠了,又是筆記本,又是電視機的。就算我躺在地上,也睡不安穩,況且還有隻活蹦亂跳的貓咪。在六六的房間裏聊了一會,我實在悶熱得受不了,提議出來吃飯。六六騎著電動車,載著我在嶗山路狹窄的馬路上兜風,走了幾分鍾,我倆決定在最熱鬧的那條街上吃盱眙龍蝦。這個排檔並不大,但桌子之間的空隙很多,我倆在門口親自挑選好了龍蝦,就坐在靠牆的位置,聊了起來。

“你在西安不是呆得挺好的嗎?幹嗎突然想到上海來?”六六問。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就沒意思了。”我實在不想提起股票那事情。

“噢,上海這地方還挺好的,我很喜歡,這裏有兩千萬人口,你就在這裏好好工作吧,說不定還可以找個女朋友呢。”

“咳,我對感情這事已經不抱太多幻想了,還是安分守己地工作重要。”

“嗯,也是,男人首先要有自己的事業。”

“你是做軟件的?”

“對啊。”

“那你可算來對地方了,上海這裏,軟件行業很賺錢的。”

“哈哈,看來你還挺了解行情的,要不是賺錢,我也不會過來。”

過了一會,一大盤香辣味的小龍蝦端上來了。我倆戴著手套,饑不擇食地吃起來。六六不愧是經驗豐富,他一邊吃著一邊給我介紹龍蝦的吃法。比如,這樣吃不好,那樣吃才對,我聽著感覺挺有學問的,但我還是直接連蝦皮一起吃了。本來這玩意就沒多少肉,吃點蝦皮還能補充營養。從排檔裏出來,六六載著我,開始在這附近尋找旅館。要說找旅館,還是非常簡單的。隻不過今天很不湊巧,價格合適的店都注滿了,有空房的店又太貴。到了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我總算是找到了一家合適的。這家招待所剛開業,部分房間還在裝修,一百一晚上,對於我這種必須省錢的人來說最合適不過了。這晚,是我在上海的第一個晚上。我住在不足十平米的小旅館裏,打開窗戶,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汽車,聽著它們發出的轟鳴聲。我不知道,在上海,我能不能混下去?有那麽一瞬間,我的情緒非常失落,似乎看不到未來。我打定主意,如果在一個月內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要麽北上去找周誌偉,要麽南下去投奔陳旗。

第二天,我打印了十來份簡曆,直接去了上海科技館附近的軟件園逐個麵試。可是幾輪下來,情況還是不夠理想,隻有一家做外包的公司給我開了12K,我覺得太少了,說先考慮考慮。

第三天,我很早就起床,來到了青浦區的幾個快遞公司,聽說在那裏工作包吃住,正好可以省下一筆費用。況且申通、圓通、德邦這些公司也確實不錯,能夠在那裏工作,也是一個不錯的起點。從上海市區到青浦,要有很長的一段路走,本來天氣就有點陰沉,沒想到我剛從青浦下車,大雨飄灑而至。我在商店裏買了一把雨傘,往趙重公路方向走去。走到半路,鞋子濕了,我在附近的商店裏買了一雙嶄新的運動鞋。三輪麵試下來,申通的麵試官告訴我,基本上是確定了,但還需要走一個審批流程。聽到這個消息,我非常興奮。在回浦電路的車上,我一直沉浸在這種喜悅之中。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可美中不足的是青浦區太偏遠了,在那裏上班,總覺得跟上海扯不上關係似的。但是,我沒有辦法,現在是背水一戰。

第四天,我沒有去麵試。我想,既然工作已經確定了,不妨先去租個房子。雖然,我可以住單位的宿舍,但怎麽著也得在上海租個房子不是?不然到了周末,連個消遣的地方都沒有。我在網上看了一些租房信息,憑著自己的直覺,認為二號線的金科路不錯。這裏既有很多廉價的房子,隔壁又緊挨著浦東軟件園。如果我在申通的工作不順利的話,正好可以去浦東軟件園。我收拾好行李,退了房,直接乘坐二號線來到了金科路。

第一次來到張江鎮的時候,我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裏沒有什麽高樓大廈,全部是低矮的居民樓,還有一些百貨商店。我拎著行李,走進了一個房產中介所。一位阿姨熱情地接待了我,並且說正好有一個十五平米的房間出租,每月隻要一千五,我仔細算了下,挺劃算的。她帶我來到古桐住宅小區看房,走進房間後,我才明白過來。這是一個群租房,房東把原本一百平米的房子拆分成了四個獨立的房間,分別出租。我這個是最小的一間,將就著住吧,剛來上海,也沒必要一次到位了。我爽快地簽了出租合同,又付了三個月房租。以後,這個建中路160弄,就是我在上海的住址了。

今天是周五,我不但解決了工作的問題,還解決了房子的問題,就好好慶祝一下吧。我來到了附近的一條小吃街,走進一家川菜館,點了一份土豆燒雞,喝了一瓶啤酒,美美地飽餐了一頓。這時,天空已經黑暗下來,路上的街燈慢慢明亮起來,我獨自走在建中路上,計較著自己的得失。總而言之,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能確定我的上海之旅是否正確。

回到301室,悶熱的感覺很快讓我抓狂起來。七月份正是上海最炎熱的時候,我打開空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淩晨的時候,我隱約聽見房子裏有悉悉率率的聲音,這在西安是從來沒有反生過的。我循聲而去,打開衛生間的門。媽呀,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衛生間裏黑壓壓的全是蟑螂,大概有幾十隻。

開燈的一瞬間,這些蟑螂四散逃開了,大多都鑽進牆縫裏去了。這可如何是好?上海這邊的蟑螂還挺大的,看起來很恐怖。我把衛生間的門關嚴實,又躺倒睡覺了。可是,我這剛睡了幾分鍾,蟑螂又出來活動了,這種聲音讓我睡不著。算了,今天晚上不睡覺了,我打開筆記本,在淘寶上瞎逛。

突然,我靈機一動,搜索蟑螂藥,果然蹦出了很多結果。太好了,我從一家上海本店的店買了蟑螂藥,決定次日好好招待一下它們。這晚,我熬夜上了個通宵,到了白天的時候,估計蟑螂也鬧騰累了,便沒了聲音。總算是消停了,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躺下,很快進入了夢鄉。大概到了中午的時候,送快遞的來了。我拿到蟑螂藥,就按照說明,在衛生間裏集中撒了幾堆,又在櫥櫃裏撒了很多。哈哈,好家夥,這種麥香味是蟑螂最喜歡的,這一晚上,就讓你們全體陣亡。

吃完了午飯,我在張江鎮附近逛街。老實說,這地方比Y寨差遠了,占地麵積可能比Y寨大點,但店鋪都太零散,不像Y寨那樣,到處都是擺攤的。160弄門口是條商業街,雖然,隻有幾家飯店,但對我來說足夠了,遺憾的是,不能像在西安那樣瀟灑了。晚上,我回到家的時候,打開衛生間一看,遍地都是翻著身子的蟑螂。這下好了,我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星期一早上,申通那邊打來電話確認我被錄用了。我在高興之餘,默默地打著如意算盤,如果我可以申請調到二號線的那個辦公場所,甚至不用去青浦了。正當我沉迷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號碼映入眼簾,這不是李總嗎?他打電話找我什麽事情?

“喂?張帆,我老李。”

“李總,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離職方麵還有什麽手續沒辦好?”

“不是,我有一朋友在上海開公司,是之前蘇州電器城的一個客戶。老關係了,她人不錯,就在南京西路那。她最近接了個香港的項目,正在招兵買馬,組建團隊。今天,她搜索上海的簡曆庫,覺得你這個人不錯,就把簡曆推薦給了我。我一看工作經驗,張帆,奧康電商係統,承擔核心開發,主要內容優惠券、收藏夾、下單退貨流程等等。我X,你怎麽不說把整個項目都做了?下單退貨流程不是蔡雅峻做的嗎?”

“哈哈,李總,你真會開玩笑。我這樣寫,也是為了更好的找工作。”

“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打算去申通。”

“給你開了多少?”

“15K。”

“我去,不錯嘛。我覺得你還是來我介紹的這邊好了,老板是我熟人,我在她那邊兼職技術總監,就是幫她把把關,開個電話會議什麽的。因為,她雖然搞業務不錯,但軟件技術方麵還不是特別了解。你覺得呢?你要去的話,我就給你預約時間了。”

“行啊,我去看看吧。”我覺得,雖然工作定了,但申通那邊太遠了,這家公司在南京西路,是靜安區,上海最繁華的地方,如果能在這裏上班,那最好了。況且,由李總擔保,我更加放心。

“這家公司在招商局南樓十二層,公司名稱叫做捷成科技。老板姓蔣,不差錢,一會我把麵試地址發到你手機上,至於工資,你看著要吧,不要太黑了。”李總笑著說。

“好的,那我明天去看看吧。”

次日,我乘坐地鐵二號線,來到了南京西路。走出站口的一瞬間,我就被南京西路步行街的風景所吸引。步行街路麵鋪著長方形的灰磚,走上去很舒服,兩邊是一些裝修豪華的店鋪,有咖啡廳、拉麵館、娛樂場所,中間有一些攤點。我沿著步行街往北走,到了路口,再往東走,等到了十字路口的時候,再接著往北走,路過上海電視台,就到了招商局南樓。到了十二層,我還以為整層都是捷成軟件公司的呢,可當我走進大廳才知道,這一層辦公區,是專門為中小型企業設置的綜合辦公區。也就是說整個辦公區分成大概二十到四十平米的不同辦公室,一家公司可以租用一間或者幾間來辦公,其他的飲水機、咖啡機、打印機、會議室全部公用。嗬嗬,看來是我落伍了,自從上班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格局。

這層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公司,各種人都有。我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蔣總就微笑著走過來,帶我來到會議室。這次麵試,隻是走了個過場,基本上李總確定了,這邊也沒什麽問題。麵試持續了二十分鍾,最後談到工資方麵時,我要了18K,但蔣總說太高了,最後討價還價定到了17K,比申通那邊高2K。當時,蔣總就拿出合同讓我簽了,我不得不佩服她這種雷厲風行地處事態度。走出會議室,我來到了大廳裏,望著樓下那些典型的上海胡同,它們正靜靜地坐落在地上,錯落有致。抬起頭來,目光平視,就可以看到遠處高聳的大樓。老實說,同樣是國際化的都市,上海這邊,明顯比西安高端,這邊的樓房修得很漂亮,有些布局,堪稱藝術典雅。我已經下決心要跟著蔣總幹了。於是,我發短信把申通的工作推掉了。

星期三,我來到了公司,在外麵等著蔣總。過了一會,蔣總來了。

“張帆,咱們的辦公室還沒有租下來,估計得等一周。這周,你就在外麵先看看李總那邊發給你的需求文檔吧。等辦公室的事情確定,我們就搬進去辦公了。”

“好的。”

“另外,李總還招了兩個同事,他們大概都是一到兩年的工作經驗,以後就由你帶隊了。一會他們就到了,你和他們認識一下,以後可以一起吃飯。”

“行,沒問題。”這次,我不但落實了工作,還正式帶團了,這點倒是讓我喜出望外。

到了十點多的時候,賈星星和梅婷都到了,我們項目組的三人團隊正式到齊了。梅婷這名字倒是不錯,但這個賈星星的話,實在是有點另類,賈星星,假惺惺?大概咱們都覺得這名字很逗,就不再直呼其名了,而是叫他星星。中午的時候,我們三人就從十二樓下來,往人民廣場的方向走去。這是咱們項目組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地址選在了黑天鵝餐廳,上海的米飯跟西安的差不多,都是那些常見的蓋澆飯,麵館就很少了,至少這幾天我都沒有見到,看來南方人喜歡吃米不是傳聞。

雖然,這裏的飯菜很一般,但跟自己的團隊成員在一起,讓我內心覺得很幸福,總想著關心他們,向他們分享一些人生經驗。這點,就跟盧總當初對我和蔡雅峻一樣,每當我們中午吃完飯散步時,他都會大談曾經,不知不覺中,讓我們受益匪淺。可如今我當上了項目組長,也染上了這種惡習,天天說自己曾經怎麽輝煌之類的,反正他們也樂於傾聽。第二周,辦公室申請下來了,我們搬了進去。這間辦公室大概二十平米,常用的東西都有。星星和梅婷主動坐到了靠近窗戶的長桌跟前,這樣,位置比較寬鬆,一來可以舒適地辦公,二來也可以看到外麵的風景。我現在是項目組長,就沒跟他們擠在一起,坐到了正對著門的牆角邊。

我按照李總的要求,開始做項目的WBS分解,把手頭的需求拆分成了幾大功能模塊,又細化成了二十個單元。這個項目的整體需求比較簡單,是做一個物料管理係統,但是,實際上裏麵的水很深。比如,這個物料管理係統要跟其他係統做一些簡單的對接,屬於一個龐大項目的一部分。為了跟數據來源保持一致,數據庫還需要使用SqlServer,這讓我這種用習慣了MySql的有點尷尬。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把已經確定了的工作單元,合理地劃分給了我們三人。我負責整體的框架搭建、設計,還有分頁的編寫;星星負責畫Ext界麵,做簡單的查詢DEMO,梅婷負責這個DEMO的上麵的條件搜索。從整體上看,這樣的布局是科學的、合理的,我認為自己對這個項目的把控是沒有問題的。因為今天剛搬入辦公室不久,大家也都馬馬虎虎地做了一下。下班前,我們開了個會議,打算從明天開始嚴格地把控項目進度,否則,會有交付上的風險。晚上七點多,我們三人從招商局南樓往南京西路地鐵站走去。在路上時,正好看到了一個殘疾人,他坐在一個推車上,毫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馬路。

“唉,每天下地鐵都可以看見這哥們,他真慘,全身癱瘓了,隻能坐在手推車裏,估計也有二十多歲了,卻還是個畸形。”星星感歎地說。

“是啊,最近我也看到了,他的命運真的好慘,或許,他就是一麵鏡子吧。”我說。

“一麵鏡子?”梅婷不是很懂的樣子。

“那我就給你倆解釋解釋。這個孩子很不幸,他每天都被別人推到這裏來,被放在這個牆角下。天氣陰涼的時候還好,要是趕上天熱,他不得熱得夠嗆?可就算是如此,他癱瘓了,也沒有選擇的權力。他沒有辦法親自行走,所有的生活起居都靠別人來幫助。這種幫助,時間長了,就成了施舍。也許,每天推他到南京西路這塊的人,也是出於無奈。既然他可憐,就讓他出現在這裏,讓來來往往的人們都看到,博取同情心,給個十塊八塊的。這樣,也算是自己養活自己吧。唉,從他的不幸身上,總能照出我們這些正常人的幸福生活。所以,他是一麵鏡子。”說著,我走到跟前,往他的碗裏放了五塊錢,星星和梅婷也放了幾塊錢,他點頭向我們致意。

“你們有沒注意到,他從來沒有笑過?”梅婷說。

“是的,我最近也留意了,每天,他就那副病態懨懨的表情。”星星說。

“笑容,是來自內心快樂的感受。他的內心從來隻有痛苦,怎麽會笑呢?也許,他大概都忘記快樂是什麽意思了。”我說。

到了地鐵站,我跟星星乘坐二號線往廣蘭路方向去了,梅婷去了相反的方向,通往徐涇東。地鐵上,我跟星星討論了一些工作上的問題,就開始圍繞了房子、前途、興趣等開始討論了。我倆這樣聊著,時間過得特別快。大概四十分鍾,到了金科路,我走出地鐵,從一號站台出去。從金科路走回建中路160弄時,我發現這裏的路標很有意思,都是我們熟知的名人。比如,高斯路、郭守敬路等。我往北走去,在一個岔路口,往東走半小時,就到了十字路口的超市,接著再往北走幾百米,就到了160弄。

晚上吃什麽?今天心情還可以,就吃黃燜雞米飯吧。雖然,房子裏有灶,但我不會做飯,也難以想象,在那種環境下做出來的飯,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吃下去。前幾天,我剛毒死了幾十隻蟑螂,還沒有好好清理戰場呢。吃完飯回去,我又一次無所事事了,如果在西安,我會在Y寨裏到處閑逛,吹吹風散散心。可在張江鎮,我竟然沒有一點出去玩的心情。閑來無事,就看看美劇吧,從《斯巴達克斯》開始看起。上海的網速很快,特別適合看那種出了很多季的美劇,我一集接著一集看,到了淩晨兩點鍾才睡下。

第二天,我九點多才起來。不管我怎麽趕,肯定是遲到了。我匆忙地收拾好,就在外麵乘坐了摩托車來到了金科路站。這時,已經到了九點二十,但地鐵裏的人還是特別多,盡管金科路是第二站,可還是沒有空閑的位置了。我站在地鐵的人群中,享受著這種快節奏的生活。到了辦公室,蔣總沒在,她可能在另一個辦公室裏。這就好了,這次就算遲到了,也沒人會管我。我懷著愜意的心情,哼著小曲,在大廳裏泡了一杯檸檬水。回到辦公室裏,我跟星星和梅婷過了一遍需求,正式開始了今天的工作任務。大家明白了自己該做到事情,就忙碌起來。捷成軟件是做外包起家的,理論上來說,他的公司有很多員工,但都被外包到了其他企業,比如寶鋼、大眾汽車等,而我們三個算是本公司自己的研發團隊,還有一個專門負責招聘的團隊,就在另一間辦公室。

李總還在香港出差,收集客戶的原始需求。這陣子,他每天下班前都會打電話過來,跟我聊一會進度。而我們三人,則按部就班地開發已經確定的功能。前兩周,項目進度一直保持勻速,不快不慢,蔣總和李總也沒過多詢問。後來,李總拎著一大堆需求,從香港飛到了上海,我覺得我們加班的日子來臨了。蔣總在三樓的酒店,請我們項目組吃飯。

“老李,香港那邊的需求都確定完了?”

“嗯,沒有問題了,剩下的事情,我會跟他們電話溝通。”

“那就好,這幾天你在香港辛苦了。”

“這個項目,你們在這邊好好幹。等做完了,我再去其他地方給你們接活,張帆,上海這邊就靠你了。”

“好的,李總,沒問題。”

“奧康電商的項目怎麽樣了?”我問這句話的時候,星星和梅婷都比較納悶,他們聽不懂,隻有蔣總、李總,還有我知道怎麽回事。

“奧康那邊基本上交付了,但客戶不怎麽滿意,成天在討論組裏撕逼呢。有幾次,鬧得不可開交。實在沒辦法,我又把老石調過來幫忙,又招了倆人,總算是把後續的事情搞定了,算是收尾了。”

“那就好。”

“老李,你什麽時候也來上海這邊,跟我一起幹啊?你在西安那邊也沒意思,上海多好啊,新的環境,才有動力和**。”蔣總說。

“蔣總,我都成家立業的人了,哪能像張帆這樣,好好地在西安呆著,說走就走。上海房價隨便一個九十平米的房子都要三百萬,你隻要把房子問題給我解決了,我二話不說,立刻從西安飛過來。”

“哈哈,你這個老李,讓你過來上班,工資給你開夠就行了,你還要讓我幫你買套房?你也太黑了。”蔣總開玩笑說。

下午,李總在會議室,幫我們把需求從頭到尾的梳理了一遍。原來不懂的地方,這次也徹底弄懂了。接下來日子,就看咱們三個人能力了,能不能把客戶的需求轉換成可以實際操作的程序?李總的事情忙完了,他準備明天回西安。第二天中午,我請李總在南京西路的拉麵館吃了碗蘑菇飯,就送他去了地鐵站。離開的時候,他拍拍我的肩膀說。

“好好幹吧,以後這裏就靠你了,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嗯,我這次又欠你一個人情。”

“扯淡,你欠老子的多了。辭職的時候,你手續都沒完全辦完就撤了,要不是我讓人事把後續的事情給你補上,你上個月工資就別想要了。”

“還有這事?我以為隻要辭職表交了,工作交接了就沒事了。”

“唉,也是公司製度比較繁瑣。行了,這個港幣你拿著,以後在上海混不下去了,拿著它來西安找我,我一定給你找份合適的工作,我走了。”

“李總,再見,你走好。”李總回頭微笑了下,向我豎起了中指。

接下來的日子,項目組陷入了一個怪圈。客戶不但需求變化快,而且發過來的文檔全部都是英文的,這讓我們幾個很為難。於是,李總就親自上陣,幫我們把文檔翻譯過來,再通過電子郵件發給我。需求變化快也就算了,但作為項目經理的李總,他可能都沒徹底弄明白客戶的意思,以至於我們做出來的東西總是缺一塊少一塊的,每次,拿給客戶看,客戶都覺得不滿意。為此,我始終找不到原因出在哪裏。後來,我自己思考了一個下午,大概琢磨出了客戶想要的方案,果然,我按照這個方案修改了程序,當天晚上,李總就打來電話,說這個版本可以。但是,為了做好這個版本,我們三個人付出了太多,每天都加班到九點,我不忍心,就讓他倆先回了,可我自己卻要加班到十點多,再乘坐最後一趟地鐵回去。我總是希望可以再招募一個人進來,幫我分擔壓力。可是,蔣總並不打算這樣,她總是表麵上答應,實際上沒有一點動作。我開始對蔣總、李總都有了一些意見。第一個版本交付後,我們三人輕鬆了幾天,但隨之而來的任務,又一次變得繁重。

而我的工作,主要圍繞著客戶需要展現的多級數據上來,也就是抽取數據。我需要把三張客戶原始表的數據綜合在一張Ext繪製的前端列表上,彼此間還有連接關係。前期,因為跟李總溝通的問題,吃了大虧,害得我在這塊浪費了不少時間。幸好我悟性高,自己弄明白了客戶的意圖,才讓第一個版本成功交付。我好不容易把這項內容完成,沒想到的是,客戶需要的查詢太複雜了,我們之前把三張表的數據再保存到一張表裏的做法太牽強,導致四處都暴露出問題,堵都堵不住。然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所謂的一個月之內完成。也許,星星和梅婷他們不了解,但我心裏非常清楚,他們這些人做項目就是這樣,明明客戶給了三個月時間,他們非要逼你在一個月內完成。這種情況,如果開發人員的技術不錯,對這種類型的項目比較熟悉的話,是可以通過加班來完成的。但是,如果遇見這樣的項目,那可就是徹底完了。本來,我們的工作任務都是超負荷的,還要我們接二連三地加班,試想,這樣的狀態下,做出來的程序能用嗎?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就錯了。但我為了感謝李總,仍然堅持著,希望這個項目可以善始善終。

我想過,這個項目如果再招兩個高手進來幫忙,很快可以搞定;如果隻招一個進來的話,勉強可以搞定,隻不過時間會稍微慢點。為此,我把自己的想法反饋給了蔣總。蔣總表麵上答應了,也確實見他麵試了幾個人,但一周過去了,始終不見一個人進組。一方麵是客戶急著要結果,一方麵是遲遲沒有幫手入組,我這邊的壓力非常大。而蔣總,卻讓我們在周末加班。聽到這個消息,我們三個人已經萬念俱灰了,隻是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這個公司真的沒有前途,我作為項目組長,沒有一點權力。就說說招聘吧,我這邊急著要兩個人,而蔣總呢?裝模作樣的招人了,她自己不懂技術,竟然讓李總通過筆記本遠程麵試。這一幕,是我在打水的時候偶然看見的。不是我不相信李總的能力,我是覺得,我想要什麽樣的人來幫忙,我自己應該更清楚吧。既然,你把項目交給我來做,你麵試人不經過我是什麽鬼?算了,不計較了,這個項目,我已經在心裏放棄了。

“哎呀,成了,這個分頁可以用了,總算是解決了這個項目組頭疼的問題。”我激動地說。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整層樓都是黑的,隻有我這個辦公室裏亮著。我看看表,已經淩晨十二點了。怎麽辦?搭車回去的話太遠了,也劃不來。我走下樓去,繞著南京西路的街道逛了一圈。淩晨十二點時,路上的行人非常稀少,隻有一輪明月懸掛在天邊,這個城市是看不到星星的。我從南京西路往北走,漫無目標地走了十來分鍾,不知道走到了哪裏?我站在一個立交橋上,點了根煙,獨自麵對蒼然暮色,感慨著生活,耳邊時不時地傳來汽車的呼嘯聲。

我拋棄了西安固定的生活,來到上海打拚,為的是什麽?雖然,我的工資比西安翻了一倍,但我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多。這個項目最後能做到什麽程度?是死是活?我真的沒有底。蔣總始終和李總保持一致,有些情況不讓我知道,這樣一來,我很難放開手腳去做。最主要的是,目前急需一個人來幫我分擔壓力,讓我把重點轉移到項目Code Review上。在這樣的壓力下,寫出來的程序,做做演示還可以,放到生產上根本用不了。這千瘡百孔的的程序,一大堆bug,我心裏比誰都明白。可是,蔣總這邊總是不肯招人,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你在此時招一個人進來,我就可以在整體上把握進度,來做一些風險管控方麵的事情了。不招人進來,我每天還要寫那麽多代碼,哪有心思和時間做項目管理?也許,她是把項目管理的工作交給了李總,這本身是沒錯的,但是,李總遠在西安,這邊的情況,他不是很清楚,就算知道了,也無法救場。想著想著,我一陣悵惘,為這個項目的前途擔憂。

突然,我想起了李平遠在山西,他不是早已經是項目經理了嗎?那他經驗應該比我更豐富才對!這個時候,我應該虛心向他請教,看看如何度過難關。我不顧淩晨的時間,就跟李平打了電話,反正程序員都有晚睡的習慣,說不定,丫的現在正跟我一樣加班呢,我想想就覺得好笑。

電話響了很多聲,沒有人接。一種不好的感覺突然襲來,李平從來都是一個樂觀的有幹勁的人,怎麽會不接我電話呢?這種直覺讓我撥通了趙磊的電話。

“這個……”對麵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你倒是快說啊?李平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我有點著急。

“是的,他出事了……”趙磊隔了一會又說,“本來,我想遲點告訴你的,怕影響到你的工作。但是你既然問了,我就實話說了吧。李平已經去世一年多了,是得癌症死的。”趙磊語氣沉重地說。

“是嗎?”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人,怎麽出了這種事情?多好的兄弟啊,我還說有項目上的事情請教他呢,沒想到他已經去世了。”

“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他。當初你把他交給我的時候,曾叮囑我照顧好這個代你出差的朋友,我也一直把他當做兄弟看待,沒想到他竟然出了這種事情。本來,電力局的項目都結束了,榮盛公司就要接電廠的項目了,拿下電廠的項目,並且做好它,一直是李平的夙願,沒想到,他竟然先走了。唉!”趙磊說著無奈地歎氣。

“是不是加班太嚴重搞得?”我隨口說。

“興許有這方麵的原因吧,項目上線那陣子,他確實連夜加班,但更多的還是長期以來的積累吧。癌症這事情,誰能說得準呢?兄弟,你也注意點,你們那行我了解,掙錢多沒錯,就是工作累。千萬別把錢看得太重,而損耗了身體,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兄弟,不想再失去另一個。”趙磊說。

“好的,我知道了……”掛了電話後,我心裏百感交集,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抽了一根煙,拖著疲憊的身體原路返回,又回到了招商局十二樓。我躺在地上,枕著梅婷的抱枕睡覺。地麵並不髒,隻是我睡得很不舒服。我心裏想著李平的事情,又看著這該死的辦公室,這半死不活的項目,有點崩潰的感覺。當初,如果李平沒有代替我去山西,說不定他就不會死。可能,他在西安沒有這麽大的壓力,就不會得癌症。或者,他會及時發現,可能會被搶救過來。想著想著,我就陷入了深深地自責當中。

我打開手機QQ,看到了鈴鐺發表的心情。他貼了幾張最近出去玩的照片,抱怨上海最近的天氣真熱。鈴鐺是個男的,年齡比我小一點,上海本地人,之前在澳大利亞留學,學的是金融專業,最近剛回來,在陸金所上班。他應該是典型的高富帥吧,又是海歸,在上海也有自己的房子。隻是我很奇怪,一個男人,為什麽用鈴鐺這個網名?我跟鈴鐺認識幾年了,關係也不錯,要不然這次就去他家裏當次沙發客吧,反正我也走投無路了。

我在QQ上向鈴鐺發信息。

“鈴鐺,我在公司加班太晚了,回不去了,你家在哪,我可以過去借宿一下嗎?我睡沙發就可以了。”

“吃飯的事情以後再說咯,我實在困得不行了,公司又沒有床,地上硬梆梆的。”

“你在哪裏呢?”

“南京西路,你在哪?”

“我就在靜安寺這邊,跟你一站路,你搭車過來吧。”

“好的。”

出租車行駛在上海寬闊的馬路上,我心情比較好,就戴著耳機聽起了歌曲。這時,一首英文歌讓我非常感動,是John The Whistler的《Wile Wild Web》,平時聽這歌曲沒什麽特別,今天聽了,才發現這歌曲真心好,也許,我們不僅能從這個瘋狂的網絡上尋找到虛擬的微笑,還可以受到別人的幫助。沒想到,這晚要靠網友的救濟度過了。我搭車來到了靜安寺,在一個小區裏見到了鈴鐺。他一頭紅色的卷發,笑起來有點像女孩子。他帶我來到了他家裏,一進門,我就覺得這哥們真有錢,九十平米的房子,裝修得特別典雅,有種現代都市的風情感。

“你還沒有休息嗎?”

“本來,我要睡覺了,誰知道你又要過來借宿?”

“嗯,麻煩你了。”

“沒事,反正我也一個人住。你餓嗎?我下麵給你吃。”

“啊?不,我不餓,加班的時候吃過了。”

“呃,我這正好有之前做好的飯菜,在冰箱呢,我給你熱熱。”

“好吧,盛情難卻。”

過了一會,鈴鐺從廚房熱好了宵夜,並且拿出了兩瓶紅酒跟我喝。這種典型的小資生活,對於我這種吊絲來說簡直是奢侈。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不要辜負了鈴鐺的一番美意。我拿起酒杯,學著人家成功人士的樣子,輕輕地搖了搖,再緩緩地喝入嘴中。幾杯紅酒下肚,再加上之前的困意,我很快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去旁邊的臥室睡吧,空著呢。”

“好的。”

迷迷糊糊中,鈴鐺攙扶著我來到臥室,又讓我好好地躺在了**。接著,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第二天,我睡到了十點才起來,發現我沒有穿外套。昨晚,我睡得太舒服了,什麽困窘的感覺都沒了,鈴鐺打來了電話。

“你起床了嗎?”

“起來了。”

“嗯,我看你睡得那麽舒服,不忍心叫醒你。你加班那麽遲,應該可以調休吧?我在上班,餐廳上有牛奶和麵包,你自己吃吧。”

“為什麽我的衣服被脫了?”

“喂,那麽熱的天氣,你不脫衣服怎麽睡?可別把我的床單弄髒了!”

“也是。”

“嗯,以後常來找我玩。”

“好的。”

我打電話給蔣總,說昨天解決技術難題,加班到了淩晨,今天早上調休不去了。中午,我從靜安寺穿過人民廣場步行到了公司,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當我迎著燦爛陽光,走在人民廣場浪漫的小徑之時,有一度,我甚至認為上海成為了我最終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