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回頭

燕子從電線上一直往這邊張望,它們就是去年那兩隻。小明搬一個板凳端一碗掛麵坐在院子裏,不知道吃的是午飯還是早飯,掛麵是奶奶煮的,加了醋,掛麵是一定要加醋的。

小時候這樣的奶奶很多,一到春天,每個屋子門口都有一個,穿著藍布褂子,煮完了掛麵,就拿一個簸箕坐在屋子前麵,一坐就是許多年,一直到了孫子吊毛稀疏的年紀,還坐在那裏。

她們從來不說話,有時候翻開紅紙包,吃一片年久返潮的桃酥,頜骨像兩片緩慢的磨盤。

就這麽坐著,越來越稀薄,偶爾有燕子穿過臉頰,也都毫無知覺。

忽然有一年,這一年陽光明媚,棗樹提前長出綠芽,她們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緩慢地轉身向漆黑的屋門走去。

陽光沿著門框切掉了屋裏的陰影,切得整整齊齊,切出一條界線。

奶奶邁過去的時候,被這條線刪掉了。就像光標刪掉這三個句號中的一個。。

幾年之後,小明去新屋子搬凳子,看到奶奶用身份證照片放大的遺像,似笑非笑地掛在牆上。但那不是奶奶,隻是一些臉狀的陰影。

看著看著,就嚇壞了。

又過了幾年,隻記得那些稀薄的奶奶背對著他走進漆黑的屋子裏,無論如何都不回頭。

再後來,這些奶奶慢慢變成了同一個身影,但還是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