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

一般的鋼琴曲,都是由一千多個叮和八百多個咚組成的,悲傷一些的,可能要多幾十個咚。

這就是鋼琴的魅力,它就是一菜一湯。

此刻在夜裏,盧靠在**百無聊賴,來一曲嗎,必定要來一曲。

叮的一聲,他覺得人生沉渣泛起。

咚的一聲,他覺得靈魂鉛華盡洗,江湖有風吹來。

這一曲九分鍾,還沒聽完,已經快睡著了。

可是,誰在?

耳機裏傳來一聲蒼老的,在夜裏聽起來,就像雪地裏有隻黑狗在瞪他。

盧頓時清醒了,他毛骨悚然地倒回去又聽了一段,卻再也聽不到了。

隻好從頭開始播放。

叮的一聲,他覺得胃裏發緊。

咚的一聲,他覺得背後有汗。

這一次,出現在開頭,鬆弛的痰聲讓他想起了他爸,他爸去世之前愛,他爸拎著豬下水在夜裏拍門,拍一陣一陣。

接下來每次聽到的時候,他都會想起他爸。他爸的五官像融化的麥芽糖每九分鍾成型一次。

盧渾身汗津津的,他慢慢地不害怕了。

他爸推著自行車走過橋頭,他爸坐在樹上抽煙,他爸殺雞,他爸砰地一聲躺在地上賴賬,他爸走進沒有人的胡同,他爸上台領獎,他爸拿饅頭擦鍋裏的油。

九分鍾又九分鍾,他爸過完了自己的一生開始過別人的,他爸穿風衣踱步,他爸坐在飛機窗口望著大海若有所思,他爸坐在舞台下看他彈鋼琴。

但是他爸隻,不跟他說話。一直到天光放亮,也什麽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