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休息

大柳樹這一片的好處就是散散淡淡，沒有什麽大事。

偶爾會有人把路上的落葉整整齊齊排好，但這次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一天，應該是八月下旬，空氣非常潮濕，小區裏的空調都在滴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半夜傳來貓打架的巨響，你應該知道那種巨響。

我拉開窗戶，外麵那種味，整個小區都像是在一個口腔裏。

然而卻發現房東在一樓的牆根下站著，一動不動，接近一種肅立。

她仰著頭，非常專心地伸手接住空調滴下來的水。

看到我拉開窗戶，她有點不好意思，說沒打擾你吧。我說沒有。

"這是，也是關心你"，她說，然後笑著點頭，像掛電話一樣嗯嗯嗯嗯，意思是可以了別看了。

我隻好睡覺了。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後來幾天，隻要仔細觀察，每棟樓下的暗處都能發現一兩個中年人，悄悄地站著伸手接水。

而且似乎不能打擾他們，要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否則他們會很焦慮。他們轉過頭來，微笑，給出善意，但你能感覺到他們的胃正在揪起來。

再後來，一到夜裏，小區的樓底下到處都是老人。森森然伸著手站在那裏接水，一動不動。

偶爾也有體力不支的，像一根木頭摔倒，但總體上是好的。

這像是一件讓人上癮的事，一種迷之愉悅，也是一種高強度的休息。

但他們白天不出去，應該是不好意思，畢竟生而為人，白天就在窗前凝望。一到傍晚，大家就心照不宣，深呼吸，等著天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