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謝府智鬥(一)

該如何處理謝周卿,這個疑問在餘天錫心裏早就想了好多次了,甚至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設想好幾種可能了。現在的情形,這是他能設想的最差情況之一。按照史彌遠的吩咐,現在就可以用失職和涉嫌參與謀逆的罪名逮捕了他。可是謝周卿也算是他的門生,而且這些罪名又比較牽強,真的這麽抓了他,朝中的官員們今後會怎麽看他這個當恩師的呢?

餘天錫盤算了好久,最後覺得以向朝廷匯報湖州兵變及平叛過程的名義,先把他帶回臨安,這樣的處理比較緩和,留下的餘地也大。於是餘天錫把謝周卿叫了過來,說道,“仲元,你今晚就不要回家了。先休息一下,然後把這次湖州兵變的整個經過寫下來,整理好。明天跟我們一起到臨安去,你須要向聖上和史相做個匯報。”

謝周卿知道此時濟王已經冤死,既然濟王已死,現在為他辯冤暫時沒有意義了,此時應該先保全自己再說,於是他回道,“好,一切聽從欽差大人安排。”餘天錫叫來了馬良,吩咐他到謝府去一趟,讓謝府家人為謝大人準備一些衣服以及煎好的藥送來,明天謝大人就要去臨安了。謝周卿一聽此言立刻就明白了,從此時起自己就是被軟禁了。果然,過了一會,夏澤恩就走來請謝周卿到另外一個房間去,然後兩個士兵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門口。

馬良剛出了衙門,餘天錫心中一動,讓人出去叫住馬良等一下。過了一會他自己走了出去,對馬良說,“你順便見一下謝大人的侄女謝瑛姑娘,問她是否願意一起到臨安去作客,就說是我邀請她的。同時她們可以在臨安照顧她叔父的起居。”馬良對欽差餘大人向謝瑛發出這樣的邀請,頗有些詫異,不過他是一個磨練得很圓滑的人,若無其事般地點頭答應了。

馬良到達謝府的時候,冉璞和蔣奇已經離開了。他們倆在謝府幾乎逗留了一個下午,當謝瑛得知冉璞明天早上就要回潭州了,心裏非常不舍,但天性的矜持又使她不能表露出這種心思來,就讓謝安到外麵去買了一些湖州上好的特產給冉璞帶上。到了現在,蔣奇總算看出了冉璞謝瑛兩個人彼此的心意了。他覺得冉璞和謝瑛兩個非常般配,而且看起來他們彼此對對方也都喜歡,可就是都藏著掖著。蔣奇有點想笑,知道這是讀書人的特點。

在回客棧的路上,他笑著跟冉璞說,“冉兄弟,我看出來你對謝瑛姑娘很好。有句話要跟你說的,咱們是做事的人,可不比那些書生。大丈夫就該有擔當,喜歡就說出來,敢愛敢恨才是真漢子!”冉璞聽他說出這番話,知道他是為了他著想,明天就得回潭州去,再次見麵還不知道是幾時了?冉璞衝蔣奇拱手說道,“蔣兄,多謝點撥!”蔣奇笑道,“當初我跟你嫂子是媒妁牽線,父母指定,彼此根本就不認識的。我算是運氣好,遇到你嫂子人好。要是遇到不合適的,那也沒有辦法了。你們已經相識,而且彼此相互喜歡,這實在是一樁大好事。要不,回去後我替你說,請真大人寫信來給你求婚?”蔣奇這個話的確說中冉璞的心思裏了,可是他隻是笑著,卻不再說話了。

馬良進了謝府,他跟謝府的人是常來常往,並沒有讓謝府家人覺得有何異常。可是當他提出餘天錫要求的東西,並且馬上送往州衙給謝周卿時,謝瑛和謝安馬上就敏感地感覺到了危險的信號。謝瑛問馬良,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是不是叔父受到了牽連,朝廷要治罪他呢?馬良說沒有,欽差大人沒有說過任何要治罪謝大人的話,隻說讓謝大人明天到臨安去,要向朝廷述職和匯報這次湖州之變的經過。謝瑛這才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讓謝安馬上去多煎一些藥,她親自整理一下叔父用到的衣物和其他用品。

這時馬良看謝安離開了,就輕聲地跟謝瑛說,欽差大人希望她也能夠陪著謝大人一起去臨安。謝瑛不解,疑惑地問馬良這是為什麽。馬良稍有遲疑地說,“欽差大人原話是說你可以在臨安照顧一下謝大人的生活,他還要請你去他府裏做客。”謝瑛聽了這話,沒有答應,也不好馬上拒絕。馬良就一直看著她,意思是在等她的回話,謝瑛就說要見一下她的叔父再做決定。

馬良聽她如此回答,也不好再說什麽,想想拿這話也可以搪塞一下欽差大人。結果他回到衙門後,連餘天錫的麵都見不著了,而且也見不到謝周卿了,帶來的東西由夏澤恩檢查過後轉交給謝周卿。謝安跟著馬良一起到州衙,詢問跟隨謝周卿過來的謝府轎夫發生了什麽,他們都是茫然不知。謝安央求夏澤恩讓他見一下謝周卿,夏澤恩說道,“你們任何人現在都不能見謝大人。”謝安不解地問道,“請問將軍,這是為什麽?我們大人是不是已經獲罪被你們拘捕了?”夏澤恩瞪了謝安一眼,喝道,“不要亂說!謝大人現在很忙,沒空見你們的。”謝安見跟他說不通,想找一些平時熟悉的州裏官員了解一下,可現在已經是夜裏,大部分人都不在,留下當值的一些官員看到他都是躲著走開,竟然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謝安心裏想,都說人走茶涼,可是我們大人還沒有離開就這樣嗎?想到這裏忽然一個念頭冒上心頭,這些人這樣的態度,難道意味著我們大人真是有了天大的麻煩嗎?

謝安心裏忐忑,又毫無辦法,隻好先回去了,把看到的情況跟謝瑛一五一十地講了。謝瑛心裏登時沉重起來,她是個聰慧的姑娘,知道叔父現在的處境不妙,看來跟欽差餘大人有著直接的關係。如果自己再違背他的要求不肯去臨安,隻怕會更加連累叔父了。於是她決定明日跟著他們一起去臨安,就叫謝安和雁兒幫著連夜收拾了行裝,準備明日出發。

第二天六更時分,冉璞和蔣奇已經整理好行裝,在客棧結賬退了客房,就騎馬來到了謝府準備跟謝大人辭行。此時謝瑛和雁兒一夜未睡,整理好了所有必須帶走的物事,打好了十幾個包袱,正在叮囑謝府家人,在她們離開時務必看好院落,等候謝大人歸來。這時,冉璞他們進來了,看到府內如此情形,不禁愣住了。

無形壓力之下,謝瑛忙碌了一夜,正是身心俱疲之時,突然見到了冉璞,心裏不由湧上一陣喜悅,仿佛有了巨大支撐的力量。謝安把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跟冉璞他們講述了一遍,冉璞跟謝瑛對視了一眼,知道她的心裏壓力很大,冉璞故作輕鬆地說,“也許是謝大人跟欽差餘大人商量要事,那時不能被打擾罷。瑛姑娘不用太緊張,我們大家都知道這次湖州事變,謝大人有功無過,到了朝廷那裏一一奏明,自然會有公論的。”

謝安小聲說道,“我昨天聽有人傳言,說濟王已經被欽差大人賜死了。”這個消息立即驚到了所有的人,冉璞不信,問謝安道,“你確信嗎?”謝安回道隻是傳言。蔣奇一直沒有說話,聽到這個消息後說道,“現在湖州城確實比較詭異,昨日禁軍在街麵上到處抓人,我聽講湖州大牢裏都快關不下犯人了。種種跡象說明,濟王被賜死的說法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說到這裏,眾人的心情立刻又沉重了起來。濟王如果被賜死,說明皇上和宰相史彌遠對湖州之變非常震怒,要用最嚴厲的手段解決掉濟王。那麽作為湖州知州的謝周卿恐怕也很難逃脫被朝廷追責,雖然目前並沒有證據來支持這個猜測。謝安說道,“欽差餘大人自己說的,他是我家老爺的恩師,不是外人。他來我們這裏時候,跟我們老爺又那麽親熱,到了這個關節,他難道不出來說話嗎?”蔣奇苦笑道,“做官,第一條就是要辨風向,識時務。如果謝大人真是被扣押的話,我推測應該是他得罪了欽差餘大人了,或者是在某些重要事情上,比如處死濟王這件事,並沒有支持餘大人。”眾人細心一想,覺得蔣奇的話很有道理。

冉璞說道,“這樣吧,既然欽差餘大人要求瑛姑娘一起去臨安,不妨先假裝拒絕一下。作為試探,可以看出他真正的態度來。”謝瑛聽了,點了點頭。

就在眾人商量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叩門聲,雁兒被嚇地頓時失色。此時謝瑛望著冉璞,冉璞讓謝安去開門,他們也跟著過去看看。

謝安開門一看,是幾個禁軍士兵,領頭的看見謝安開門,不耐煩地說道,“叫門這麽久都不開,幹什麽呢?”謝安賠著笑問道,“昨夜睡得很晚,才醒,沒有聽見叫門。請問幾位,有什麽事情?”領頭的說道,“奉我們夏將軍命令,來押解謝周卿家眷前去臨安。”

後麵的謝瑛聽到此言,立時臉色蒼白,剛才的擔心這麽快就變成現實了。冉璞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問道,“既然是捕人,可有文書?”領頭的看有人提出異議,說道,“押到衙門裏,自然會有文書給你們。”冉璞回答,“如果這樣,請恕我們不能答應。”領頭的怒道,“這是禁軍拿人,你要造反拒捕嗎?”冉璞不緊不慢地回道,“沒有官府文書,不管是誰,都是非法拿人。”

領頭的大怒道,“給我拿下!”說完幾個士兵就要用繩索捆拿冉璞,蔣奇在旁早已忍無可忍,喝道,“像你們這樣無法無天,怎麽可能是禁軍?”領頭的聽了更加惱怒,衝向蔣奇就打。蔣奇公門多年,見過很多不講理的,哪怕是賈山那樣的敗類,也沒有這樣的囂張。心裏也是大怒,兩人立時就廝鬥了起來,其他士兵見此情形,就衝過去要鎖拿冉璞。

謝瑛雁兒她們在後麵看到這樣,都驚地愣住了,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可是眾人沒想到的是,這幾個禁軍士兵原來都是色厲內荏的銀樣蠟槍頭,那個領頭的片刻之間被蔣奇踢翻在地,其他幾個士兵也被冉璞打地落花流水。領頭的見實在鬥不過他們兩個,喊了聲,“你們等著!”然後帶著那幾個兵就跑了。

眾人見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笑過之後,謝瑛開始擔憂他們會回來報複。冉璞安慰謝瑛說道,“這幾個兵是那個姓夏的派來的,並不是欽差餘大人差遣。而且他們的所言跟昨夜馬良的說法並不一致,我看情況恐怕沒有那麽糟。”蔣奇也認為冉璞說得對。謝瑛的心情就好了一些,又想到冉璞為了她得罪了禁軍,不禁深深地感到內疚。這時謝安建議大家且不管隨後會發生什麽,先一起用些早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