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書院遊學(一)

冉璡冉璞用了近半個月才抵達衡州,剛到立刻被石鼓山的秀麗風景吸引了,見那書院奇峰秀水,鳥鳴山靜,二人不禁流連忘返。有一深潭可直通湘江,湖畔山上有合江亭,登亭遠眺,綠潭空靈,藍波淺泛,令人心曠神怡。唐代韓愈曾在此亭吟詠“紅亭枕湘江,蒸水會其左。瞰臨渺空闊,綠淨不可唾。”百年古藤沿江底爬行,由西岸牽至東岸。山的東岩懸崖,每當太陽初升,金色早霞灑遍整片懸崖,眺望令人炫目。東西峭壁上,唐太守宇文炫分題“東岩”和“西穀”。遠處書院讀書聲傳來,聲聲入耳,令人遐思。

石鼓山位於湖南衡州,據北魏酈道元《水經注》記載:“山勢青圓,正類其鼓,山體純石無土,故以狀得名。”石鼓書院始建於唐,名士李寬見石鼓山林木鬱鬱蔥蔥,湘江、蒸水、耒水三江環繞,於是在山頂築屋,讀書其中,創建中國古代最早的書院。至宋代開始大興,太宗和仁宗兩位皇帝賜書“石鼓書院”匾額。眾多儒學名師如周敦頤、蘇軾、朱熹、張栻等曾經在此講學,朱熹作《石鼓書院記》,張栻在合江亭中立碑,親書韓愈《合江亭》詩和《石鼓書院記》。

冉璡二人帶著楊欽的薦書進入學院,要找尋山長戴溪,誰料戴溪此時早已離開衡州,升任華文閣學士,現任掌事山長乃是程洵。程洵接了從事遞進來的書信看後,說既是有書信推薦就留下吧。卻並不接見他們,隻是吩咐從事將兩人安頓好住下,來日仔細告知學院規程,務得遵守,二人點頭稱是。

安頓好後,兩人發現還缺不少物事,於是出門辦理,順便看看衡州城內風土人情。二人看那衡州最繁華的街麵上人群熙攘,店麵鋪位鱗次櫛比,與家鄉風景自是大不相同。逛了一輪,又轉到了合江亭,讀起碑文來:“不有好古圖舊之賢,孰能謹而存之哉?抑今郡縣之學官,置博士弟子員,皆未嚐考德行道義之素。其所受授,又皆世俗之書,進取之業,使人見利而不見義,士之有誌為己者,蓋羞言之。”

二人正聚神讀到這裏,有人突然拍了他們大笑道,“你們二位也來了。”二人被驚了一愣,回頭看原來是過去的同窗好友楊文,不由歡喜起來,原來楊文比他們還要早來書院。這楊文是播州安撫使楊價之子,冉璞笑著說道,“你是遲早世襲播州的好命,為何這般辛苦來此讀書?”楊文笑回,“就你等能來的嗎?如今我也想早日進舉,等我考時奪了你們的頭名,看你們還這般小瞧我不曾。”三人對視大笑。

楊文告知兩人他的兄弟楊聲也來了書院,兩人頗為驚訝,楊文楊聲雖是兄弟,但性格非常不同,楊文好讀書,最是尊重學問;楊聲卻是平日裏最不喜讀書的,隻愛走馬射箭,約人飲酒熱鬧的。為此他們的爹楊價甚為煩惱,趁著楊文央求要來書院求學,讓他務必把兄弟楊聲帶走管好,楊文也是無法隻好從命。冉璞哈哈大笑說,“你的確是討了一個好差事。”

二冉和楊文三人見麵,分外親熱,少不得飲酒慶賀一番。於是找了一個酒肆坐下,酒過三巡,楊文問二人對功名有何打算,冉璡答道,“現今隻想入書院好好研讀,暫時未有想法是否馬上參加科舉。”楊文說道,“你們來石鼓書院是非常明智的選擇,如今聖上信奉理學,宰相史彌遠也大力提拔理學官員,情勢跟以往大不相同了。石鼓書院白鹿洞書院等都是朱熹等道學名師執教過的,真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俱全的好地方。”

冉璞問楊文有沒有深入讀過夫子的書籍文章,楊文說當然,對朱文公佩服至極。冉璡問為何,楊文得意地說,“除了道德文章可為讀書人樹立表率之外,你們可知夫子乃是個全才嗎?”冉璞問,“你指的是什麽?”楊文笑道,“我比你們早來書院,讀過山長為文公立傳的初稿,才知道朱老夫子少年聰慧,十八歲就中舉鄉貢,紹興十八年他年僅十九歲就登科進士,任煥章閣待製兼侍講,第二年回家鄉省親就能置回良田百畝,充作朱氏宗族的祭田。”冉璡不由心動,吃驚地問道,“朝廷給的俸祿如此之高嗎?”楊文嗬嗬直笑,“夫子斷然不是貪腐之人,且他那時寸權也無,如何貪腐?這就是我非常佩服的理財天賦,他那時這麽年輕,就有如此的才能,如此的名氣,難道不值得我們思索學習嗎?”

冉璡說還是沒有明白,楊文笑道,“如今出名要早,早出名才可以好事皆早。臨安曾經有一個八歲女娃,原是出身樂戶,隻因生的好,又會察言觀色,唱曲頌聖,被聖上在茶坊聽過後,龍心大悅。她後來在臨安大熱,花得了千金才可陪酒。聖上給她抬籍,出入的都是高門大戶。人們都說她遲早嫁入豪門,人自己說,我就是豪門。”說到此,三人哈哈大笑。楊文道,“因為出了此等女子,如今臨安人生了兒子都不高興的,生了女子才得高興啊。所以才有酒名‘女兒紅’,從來沒有‘男兒紅’啊。”逗得二冉又是一陣大笑。

楊文繼續道,“你們聽說過臨安一首‘牆頭詩’罷,‘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如今京城建明堂,修太廟,宮殿樓觀層層疊疊,且商戶如雲,樓價騰起,人稱‘炒地’也。我推測朱老夫子在京城做官隻一年多,就賺了如此多銀錢,不會跟此有關罷?”

冉璞問道,“聽你說得很是了解,莫非你去過臨安不成?”楊文笑道,“可惜至今未曾去過,不過臨安的邸報倒是看了不少,京城又常有客到我們府中飲茶清談,所以曉得那裏的情形。如今很多臨安人不喜正經營生,卻酷愛一個‘炒’字。臨安除了有‘炒地’一說,還有許多商人熱衷於‘炒茶’。一些名茶價錢之昂貴,令人咂舌,隻一小塊茶餅,便抵得過一個普通農戶人家一年的開銷!”冉璡好奇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楊文見他好奇,就說道,“你們可知道現在朝廷官方用茶都是哪些嗎?”冉璡搖頭隻說不知。楊文說道,“如今朝廷的宮廷貢茶,大有講究。總稱‘龍鳳茶’,或稱“北苑龍焙”,此茶極其奢華,共有十綱:第一綱叫試新,第二綱叫貢新,這兩綱每年最為稀有,隻供內宮,市麵之上絕無蹤跡。第三綱有十六色,具體有龍團勝雪、萬壽龍芽、禦苑玉芽、雪英、蜀葵、玉華、寸金等等,第四綱有十二色,包括宜年寶玉,玉清慶雲、萬春銀葉、玉葉長春、瑞雪翔龍等等,其餘各綱也都各有名目。如果按照品質劃分,又分別名為龍茶、鳳茶、京鋌、的乳、石乳、頭金、白乳等等。龍茶隻是宮廷專用,鳳茶賞給皇親、宰相和將帥等,其他的則由官員按等級享用。大臣歐陽修在朝二十餘年,也僅僅得到過賜茶一餅,可見它的珍稀。”

冉璞聽了這裏,不由得笑了。楊文繼續說道,“你們想,這‘龍鳳茶’跟我們播州之茶比較,品質又能高出多少呢?隻因為這茶極其難得,又非常尊貴,如今臨安市麵上大興‘炒茶’之風,尤其是稀缺品種,商人們不惜花費巨資收買,然後加價轉手倒售,人稱金可有而茶不可得。”

二冉聽了饒有興致。楊文又接著說,“因為能賺到銀子,臨安那裏聚集了大量的豪商巨賈。西湖那裏如今有了‘銷金鍋’之號,那是一片歌舞升平,分外繁華的氣象。”

冉璞聽到這裏,卻說道,“雖然繁華,但北方強敵環伺,這樣的情勢隻怕不是吉兆啊。”楊文笑道,“你這樣說,人家聽了會說你我生在窮困邊塞,又沒見過那等富貴,由羨入妒,所以才有這樣的想法啊。”二冉雖心中稍有不悅,卻也不便說破,隻嗬嗬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