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驅虎吞狼(一)
冉璡在回潭州之前,想到了江林兒他們,這次對自己兄弟兩人仗義相助,恐怕劉整未必能容下他們了。於是他又找到了劉整,說道,“劉將軍,昨天在情況緊急之下,我不得已找了江林兒他們相助。如果有錯,錯在冉璡,萬望將軍見諒。”劉整說道,“此事已經結束,先生不用再提了。我不會計較江林兒他們,請先生放心就是。”冉璡知道劉整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聽他這樣說,總算是放心了。
冉璡再去找江林兒,跟他講自己已經向劉整求情了,江林兒笑了笑,說道,“多謝先生這麽費心。正好我也要告訴你,我們幾個已經決定要離開這裏了。”冉璡吃了一驚,問道,“這是為何?是不是怕受這件事情的牽連?”江林兒回道,“不是的,請先生不要多想。是這裏並不適合我們幾個。我跟江波他們商量過了,要帶部分兄弟去夔州山上去,那裏我們可以紮下一個寨子,再招一些人馬,以後就在那裏安身了。”
冉璡問道,“你們真的打算去落草?”江林兒笑道,“不是落草。夔州那裏有個大莊主,曾經邀請我去那裏組織民軍自保,現在我想通了,就去那裏。江波江虎他們幾個,願意留在劉將軍這裏,繼續給朝廷效力。但我們不能全都留在這裏,將來如果有個山高水低,大家也有個退處。”冉璡見他主意拿定,就不再勸了,讓他安頓好了後派人送個信到潭州,將來有機會總要再見麵的。然後江林兒江波他們一起送冉璡下山,眾人揮手作別。
冉璞跟蔣奇飛馬奔回了潭州,徑直去見留守的趙汝讜大人,細說了山上發生的所有細節。趙汝讜大喜,叫他二人稍事休息,就帶著令簽去抓捕莫彪和趙奎。冉璞說道,“此時片刻不可耽誤,逃脫了這些要犯,再抓就非常困難了。”於是二人帶著衙役們風馳電掣般地衝向提刑司。
提刑司此時幾乎沒人了。莫彪和趙奎在幾天前,就已經發覺提刑司被人盯住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跟梢。兩人知道大事不妙,必須趕快做出決定是去是留。莫彪還一度抱有幻想趙汝讜被貶能夠收斂一些,現在看來,他是要在離開潭州之前跟自己徹底攤牌了。可是朝廷隻給了他十天時間,他能做些什麽呢?莫非是太平寨會出事?他派去太平寨探聽消息的人遲遲不回,前日他派去盯梢真德秀的人回報說,真德秀帶了一大批人出城了,卻探聽不到他們要去哪裏,隻看見隊伍往北方走。他就知道太平寨可能出事了,跟趙奎緊急商量對策,兩人覺得必須趕緊逃離潭州。於是兩人忙了一天,銷毀了所有他們認為有關的不利證據,並將所身邊所有銀錢通通分給了部下,部下們歡欣鼓舞,紛紛誓死效忠。
今天,派在城門觀察的人報說,看到冉璞和蔣奇急匆匆地回到了潭州。趙奎跟莫彪就立即帶人離開了提刑司。趙奎對莫彪說,“隻怕此刻城門是出不去了,必須來個聲東擊西,打亂他們。”他們把跟隨的人分作兩部,由趙奎帶一部分人去襲擊轉運司衙門,趙汝讜那裏有事,城內必將大亂,莫彪他們就可以趁亂衝出城門去。
趙奎他們按照計劃,偷偷摸到了轉運司衙門附近,看見冉璞跟蔣奇帶了許多人從衙門裏急急忙忙出去了,方向是奔往提刑司的,此時趙汝讜衙門一定非常空虛。於是趙奎帶了十幾個人,全都蒙住麵部,聽他一聲號令衝進了轉運司。那趙奎隻要見人,開弓就射,連續射殺了幾個轉運司差事,其他人則四處殺人點火。
轉運司衙役們見事不妙,拚死護著趙汝讜從後門出來,逃往潭州府衙調人平亂。趙奎命人四處扔下事先預備好的郴州陳峒令牌和傳單。他們這是要冒充陳峒的黨羽在潭州作亂,正好栽贓坐實真德秀縱放歹徒,才導致了今日之亂。
轉運司此時大火燒起,冉璞他們遠遠地瞧見,知道出事了,趕緊兵分兩路,蔣奇帶人回援,冉璞帶人繼續趕往提刑司。到了提刑司,搜不到莫彪他們,冉璞立即帶人增援各個城門口,防止莫彪趙奎他們衝擊城門出逃。
潭州城東邊有龍伏山的阻隔,莫彪他們逃亡不易。此時莫彪正趕往城西邊的潮宗門附近。在潭州西半城,德潤門潮宗門通貨門這些地方有湘江碼頭,隻有在這些地方,才方便從江上乘船逃走。莫彪看見轉運司火起,知道趙奎已經得手。當他趕到永豐街,見商鋪眾多,人來人往,就吩咐手下全部遮住臉部,大喊“陳峒來也!”然後到處胡亂殺人,縱火焚燒店鋪,意圖製造混亂,然後趁亂出城。
這時楊聲帶人從麓山別院過江而來,正在街市上遊逛,恰好遇到莫彪他們殺人,就立即招呼眾人上前阻止。雙方廝鬥在一起,正亂作一團,冉璞他們趕到,截住了莫彪等人,這些人認得冉璞,知道他的厲害,也不敢糾纏,全部往潮宗門逃去。冉璞楊聲帶人追趕,這時突然飛來一箭,楊聲應聲倒地,冉璞趕緊來救,見他的右肩正插了一支箭,冉璞拔下箭一看,跟殺死陳寶的那支是一樣的。
為楊聲簡單包紮了一下後,冉璞又追了出去。出了城門順著江邊向前苦追不舍,遠遠地看見前麵正在廝殺,原來是沿江巡檢士卒望見城內火起,就趕往城門口支援,恰好截住了正在奪船的莫彪等人。冉璞大喊留下活口,已然來不及了,莫彪等數人悉數被殺。冉璞找到了莫彪的屍體,正在懊惱間,想起還有趙奎,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箭應該是他射的,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物。他趕緊帶人四處搜尋趙奎,然後遇到了蔣奇他們,眾人一邊滅火,一邊繼續搜尋。
搜尋了趙奎一日,沒有任何發現。蔣奇詫異地說道,“趙奎這廝當真狡猾,難道他已經逃出去了嗎?”冉璞說道,“趙奎是這群人中最陰險狡詐的一個。剛才幾個城門都是亂了一陣,極有可能已經出逃了。不管怎樣,城內還是不能放鬆就是。”於是兩人回到轉運司衙門,這時大火已經撲滅,眾人正護著趙汝讜檢查損失情況,共被害了五人,四人中箭,多人受傷。冉璞仔細檢查,發現這些箭跟射殺陳寶,以及楊聲中的那支都是一樣的,應該是同一人所射。此時冉璞已經認定了這人就是趙奎,就等著真大人他們把賈山帶回審訊來確認了。
再說孟珙跟真德秀和冉璡他們告別後,先去了鄂州,向史嵩之複命。當史嵩之聽說趙葵想要這批箱子時,不由皺了一下眉頭。他知道趙葵的脾氣秉性,雖然心高氣傲,卻不是一個喜歡玩弄權術的人。可是這次他為什麽對這個案子表現得如此積極呢?史嵩之心想,可能是官做大了的人,見到這些秘密的東西,就像老饕聞到了魚腥一樣,忍不住都要咬住不放的。從孟珙描述的情形看,真德秀他們這起人辦這個案子,並不像是衝他叔父去的。但是那些密函裏麵有給叔父行賄的記錄,這些一旦在官場傳開,總是一件麻煩事情。於是他問清楚都是哪些事情後,馬上寫了一封密信讓人趕快送往臨安宰相府邸。
此時在臨安,莫澤莫彬他們已經多日沒有收到潭州的消息了。雖然上回給趙汝讜他們使了手段,然而這是擋不住真德秀繼續查案的,要想迫使真德秀停止追查這個案子,必須要用些雷霆手段才行。兩人秘議了幾日,也沒有想出一個萬全的辦法。真德秀這個人是有名的清官,從來不沾手賄賂,也不貪剝百姓,從這方麵下手是打不倒他的;他又是文官,手裏並無半點兵權,告他圖謀造反連自己都說不服。
後來莫澤想到了一個絕戶計,他讓莫彬重金尋找了一個模仿筆跡的高人,模仿真德秀的筆跡,以他的名義起草了一封書信寫給一個人。莫澤把書信翻來覆去地讀了好多遍,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就這一封信,就可以要了他真老西的命!”書信是過關了,還需要讓史相看到這封信才行,才可以借史彌遠的手除去真德秀。可最近史彌遠對他一直比較冷淡,已經多日沒有叫他去府上了。這在以前,幾乎隔日就得去一趟的。他心想,自己難道已經是史相那裏一枚棄子了嗎?
莫澤有點灰心地跟莫彬說,“因為真老西搞的這個鹽案,史相那裏好像要撇清我們了。我們絕不能束手待斃,一定要逼史相出手,一起整垮這個真老西才行。”兩人對坐搜索枯腸,苦思冥想,莫彬突然以手加額,仰天大笑,說想到了一個連環計。莫澤讓他快說,莫彬卻故作神秘狀,問道,“聽說兄長家中有極品之茶,此計策須得有佳茗才行,我們邊飲邊談,可好?”莫澤立即讓管事把家裏珍藏的極品龍鳳取來,說道,“隻要是好對策,莫說是此茶,為兄給你磕頭又有何妨?”莫彬笑道那倒不用,然後仔細說出了他的計策。
莫澤頓時大喜過望,拍案叫絕。莫彬笑著說,“史相現在唯一忌憚的還是此人,如果我們能成功地激活此人,讓他在朝野掀起動靜來,史相還能不出手嗎?辦好這件事,聖上都得站在我們這邊了。這就叫作驅虎吞狼之計。”莫澤點頭,問道,“你說的這幾個人可靠嗎?”莫彬回道,“兄長放心,這些人過去曾經作水匪,我對他們有救命之恩,他們就視我為再生父母。多年以來,我又一直對他們照顧有加,留著他們,現在終於可以用上了!”莫澤說道,“這個計策實在是高明,我們必須精心策劃,耐心地實施,千萬不能著急。等到時機成熟時候,爭取一擊成功。”莫彬點頭讚成。
真德秀哪裏能料到一個為他而起的陰謀即將開始實施,他正在回潭州的路上,此刻的他恨不能立時飛到潭州,盡快跟趙汝讜見麵詳述。還有幾日,趙汝讜就必須前往溫州了,真德秀希望能在他啟程之前將案情厘清,然後盡快上奏朝廷為趙汝讜陳情。路上他跟冉璡說道,“你們此次立下大功,我一定向朝廷上奏你們的功勞,朝廷應該會給大家有所褒獎。”冉璡笑了笑,說希望下麵能順利地把案子辦完。真德秀聽他這樣說,覺得他還有所擔心,畢竟這個案子的背後牽涉的官員層級很高,誰也不知道下麵會有什麽樣的事情發生。真德秀覺得他能做到的,就是把案子坐實,證據抓牢。在鐵證如山之前,這些官員應該是無法抵賴狡辯的。
冉璡告訴了真德秀,江林兒他們幾個人即將離開軍營,去夔州辦民軍,立山寨自保。真德秀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問道,“他們做此決定,是不是受我們的牽連?”冉璡回道應該不會,是江林兒他們自己的選擇罷。再說劉整將軍看起來不是那等量淺之輩,倒是趙葵將軍比較驕傲些,恐怕難以容下他們。真德秀聽罷無語,然後讓冉璡跟他們聯絡一下,請他們回潭州,就在他手下辦差罷。冉璡勸道,“人各有誌,不可強求,也許那樣對他們更合適,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