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於一切好玩的事兒,韓羽都保持著極大興趣。在他看來,高文相親這事兒也非常好玩,以至於他對這事兒的關心程度甚至超過了高文自己:

“你丫怎麽搞的,跟你說了今天高文相親,讓你早點過來,怎麽又遲到?”

“我來得挺早的,就是這附近停車場不好找。”我趕緊轉移話題:“秦月不還沒來嗎?高文呢?”一連2個話題,不怕他不上當。

他還真沒上當:“知道停車場難找還不早點來?你丫找借口能不能有點創意?每次不是堵車就是找停車場。趕緊走,高文先過去了,秦月等會兒來,我在這就為了等你。”

“放心,誤不了事兒。”我說。

這是城中心最繁華的地帶,我大概有2、3年沒來過。這裏還和以前一樣,永遠不缺人氣,永遠有一群群衣著光鮮的少男少女來往穿梭,永遠有一群售貨員站在店門前,聲嘶力竭地喊著“滿100省50”“七折大減價,最後一天”,恨不得把人趕進店裏。

高文相親的地方就在附近,一家備受小資們推崇的咖啡廳。我和韓羽跟著人潮走了沒多久,也不知從哪冒出一小姑娘,懷裏抱束玫瑰,過來就拉住韓羽衣角,抬頭笑嘻嘻地說:“叔叔,買朵玫瑰花好不好?”

平時見多了賣花的小孩兒,大多一臉苦相,過來便一言不發地跟著你,那一臉的幽怨,跟你欠她200塊錢似的。可這小姑娘未語先笑,那神情倒不像賣花,而是來撒嬌的。看她穿著打扮,明顯家境優渥,也不像常見的賣花小孩兒。

我忍不住逗她:“妹妹,今天又不是情人節,你賣玫瑰花幹嘛啊?”

她撇我一眼:“不是情人節也可以送玫瑰啊,談個戀愛難道還挑日子啊?”

這世道,幾歲小孩兒都滿嘴“談戀愛”,聽著怪怪的。韓羽聽了也笑:“妹妹,那有沒有男孩子愛你呀?”

“當然有——”小姑娘還挺機靈,立刻發現上了當:“叔叔,你到底買不買花呀?”

“妹妹,你這一點都不專業,”我繼續逗她:“對顧客要有禮貌,你這樣說話,誰還買你的花啊?”

她滿不在乎:“我本來就不專業,我是小學生,賣了錢寄給山區小朋友買書包的,你們買一朵吧。”

人家都說了是做好事兒,我倆在這逗了半天,不買倒有點說不過去,我估摸著這是家長趁著周末鍛煉小孩子,便說:“好吧,叔叔買一朵,多少錢?”

“買一朵?你們兩個人跟我說這麽久,才買一朵啊?”

冤孽,這一定是前世的冤孽!我冷汗直冒,忙說:“那行,我們買2枝,多少錢?”

“40塊錢一枝。”

這麽貴?就算是情人節最緊俏的時候,這玫瑰花也就20塊錢一朵吧。我吃驚之餘,掏錢的手也停在半空進退不得:掏吧,肉疼;不掏吧,臉疼。

沒想韓羽在旁邊一伸手,抽張100的就遞過去:“妹妹,我們買兩支,剩下的錢給你買飲料喝。”那爽快勁兒,就跟這錢是他的似的。

“謝謝叔叔!”小姑娘笑著遞2枝玫瑰過來,一溜煙跑了。

我忙叫:“慢點,別摔著!”話音未落,她在前麵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摔地上,張嘴就哭開了。還好旁邊一女孩兒上前,把她扶了起來。

“快去看看。”我叫韓羽。

“看什麽啊,高文還等著咱呢。”

我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往前走,剛走近,韓羽忽然說:“咦,是你啊!”

沒想到,剛才扶起小姑娘的女孩兒,居然是提香!這會兒正輕聲安慰著小姑娘,抬頭看見韓羽,淺淺一笑:“真巧,又遇上你了。”

我身為電燈泡,就得有電燈泡的覺悟,眼看小姑娘膝蓋磕破了,上去問:“妹妹,摔疼了嗎?”

“疼!”小姑娘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完了帶著哭腔叫一聲:“我的裙子——”可這聲音隻是前奏,緊接而來的宏大場麵可謂“天地為之動容,日月為之齊哀”,伴著撕心裂肺的哭聲,還有一句夾雜不清卻被她來來回回說個不停的話,好一會兒我才聽明白:“媽媽剛給我買的……”

提香哄得手忙腳亂,我眼看旁邊路人無不側目,生怕她再這麽哭下去把警察招來把我當人販子逮了!隻得使出殺手鐧:“妹妹,小時候哭多了,長大以後會變醜的。”

果然,再小的萌妹子也是妹子,“交響樂”戛然而止,連個轉折都不帶。隻是她心中的悲痛顯然還在,抽抽搭搭個不停,一雙淚眼望著我:“叔叔……你就是……小時候哭多了麽?”

這誰家的熊孩子!還有沒有人管呐!

我趕緊轉移話題:“妹妹,要不要叔叔送你去醫院,給你包紮一下?”

她看著我點點頭,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兒看得人心都碎了,但她下一句話真讓我心碎了:“我要那個帥叔叔送我去。”

這“聲東擊西”的手法讓我瞬間抓狂:小妹妹,你不能眼睛看著我,心裏想著旁邊的帥叔叔啊!長得可愛是資本,可你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再三打臉啊!你這小手一指,讓你麵前這個掏100塊錢買你兩支玫瑰,一看你摔了,又心急火燎跑過來的“醜叔叔”情何以堪?妹妹你還小,等你長大了才知道,臉是不能當卡刷的啊!

我強撐著笑,指望扳回一點場麵:“妹妹,我送你去不好麽?”她搖搖頭,轉眼看到韓羽,笑著便叫:“叔叔陪我去好不好?”

傷自尊,實在是太傷自尊了!

我隻得招呼韓羽:“來,帥叔叔——”

韓羽卻把我拉到一邊:“還有完沒完?讓提香送她上醫院不就得了?隨便編個幌子趕緊走人,高文等老半天了。”

“沒事兒。”我說:“我先過去找高文,你和提香送她去,這附近就有家兒童醫院,幾步就到,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對了,你最好問下電話,給她爸媽打個電話說一聲,咱總不能看著人摔了還一走了之吧?”

他皺皺眉:“那你趕緊去找高文。”回身一把抱起小姑娘:“走,叔叔阿姨送你去醫院,不許撒潑啊。”小姑娘咯咯直笑,摟住他便不撒手。看得我一陣心酸……

提香跟我打個招呼:“我們先過去了。”

“行。”眼看他們走遠,我這才發現小姑娘的玫瑰花散了一地,也不管旁邊路人的各種奇怪目光了,全都撿起來。一朵40,兩朵100,這可都是錢,正好拿去給高文。

高文相親的地方是家咖啡廳,還是連鎖咖啡廳,滿城開著分店。雖然名字裏有“咖啡廳”三個字,其實連茶帶酒,中餐西餐都賣:從回鍋肉炒飯到黑胡椒牛排,從韓式烤肉到海鮮意麵,應有盡有。反正不管你想吃什麽,進了門就別想跑!

想象一下,你在被空調武裝起來的密封空間裏,以標準的“小資style”喝著咖啡,鑽進鼻子的卻不是咖啡的香味,而是蓋澆飯、牛排、水果等等混合而成的大雜儈味道,可能其中還有一絲韭菜餃子的淡淡“幽香”,這是種什麽情調?這是種排除萬難、裝逼到底的情調。

眼下周末,這裏早已人滿為患,高文選個靠窗的位置坐著,見我就問:“韓羽呢?”

我把玫瑰扔過去:“跟他媳婦兒去了。”

他一愣:“媳婦兒?什麽媳婦兒?”

“你還當真了。就上次在酒吧裏,讓韓羽親了那女歌手,咱們因為她打了一架那個。剛才有個小姑娘摔地上,她正巧就在旁邊,就跟韓羽送小姑娘去醫院了。”

他點點頭:“哦,是那個提香。”招呼服務生給我點了杯茶。我捧著茶沒喝幾口,就看韓羽急匆匆趕來。

“你這夠快的啊!”我說。

他一屁股坐下:“我把人送到醫院,說有事兒必須得走,給提香留了個電話。高文你對象來沒?長啥樣啊?是幹嘛的?”

高文居然害羞了:“還沒來呢,我也沒見過。是我三姑介紹的,說是她什麽親戚的女兒,也是大學畢業幾年了,好像在什麽公司做文員。”

韓羽嘿嘿一笑:“沒見過才有意思,你等會兒放機靈點。江楓,趁著人沒來,趕緊把你那些江湖失傳已久的泡妞大法給他傳授下。”

“沒啥好傳的。”我說:“結婚嘛,人家無非找個依靠,要不就有車有房。要不就有個好工作,能買車買房。要不就人機靈,能找個買得起車,買得起房的工作。就這麽回事兒,高文工作不錯,我看沒問題。”

韓羽臉一沉:“叫你傳授泡妞大法,你說這些屁話幹嘛?”

“屁話?那你說點泡妞大法來聽聽?”

“我說什麽說,我泡妞從來靠刷臉,你那張臉有得刷嗎?我這一大堆拒絕妹子的方法,你要不要聽?”

“懶得跟你扯!”我說:“這麽著吧,高文,咱把服務員叫過來,讓他等會兒在姑娘麵前故意出點岔子,讓姑娘難堪一下。等服務員一走,你就跟這姑娘一起罵服務員。跟一個女人拉近距離的最好辦法,就是跟她一起罵她討厭的人。懂了嗎?”

“你這什麽餿主意!”韓羽叫道:“這地兒是人姑娘選的,服務員出了問題,姑娘臉上首先就掛不住!高文你別聽他的,聽我說,關鍵是別給對方動腦子的機會,什麽事都給她想好,沒想好的也要說服她跟著你走,讓她像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用想。動腦子多麻煩啊,多有壓力啊,女人最受不了壓力,隻要她一開始想事兒,就麻煩啦。最好你還能幽默點——”

“對,幽默很重要,”我說:“我泡妞主要就靠幽默。”

“你那是長得幽默!”韓羽白我一眼,又跟高文說:“人開心的時候是最沒有壓力的,所以你得想辦法逗她開心,讓她以後一想到你,就有輕鬆自在的感覺,那就成了。記住,女人是感覺動物,隻要感覺一對——”

“女人是感情動物吧。”我說。

“你丫讓人忽悠傻了吧?男人才是感情動物,你看你醜成這樣我都沒嫌棄你。”

媽的!

他繼續跟高文說:“關鍵得摸透她,看她怎麽才開心。有的女人是從小缺愛,總覺著誰也不在乎自己,你上去噓寒問暖幾回,就跟你走了;有的打小自卑,你成天拿話把她捧著,她就開心了;有的怕生,見了生人放不出個屁,你什麽事都幫她出麵去辦,她就開心了。隻要看準對方心理弱點,保你一擊必中。”說完又拍拍高文肩膀:“記住,每個人心底都有個最脆弱的地方,愛情就住在那兒。”

“哪那麽麻煩啊,結婚嘛,隻要彼此不相互討厭就行了。”我說。

“你這——”韓羽剛想開口,冷不防背後一隻手拍他肩膀上,倒把我嚇了一跳。

“哈哈,嚇到了吧?”秦月眼看惡作劇成功,樂得跟什麽似的:“你們聊什麽呐?咦,高文你怎麽還穿套西裝啊,看著跟個房產中介一樣,趕緊換了。”

高文今天穿套西裝,還打了領帶,我和韓羽平時看慣了他這身裝束,倒不覺得有什麽,現在讓秦月這麽一說,感覺還真有些不妥。

“來來來,穿我的,我這絕對休閑。”韓羽起身就脫衣服,他這件衛衣最少一個月沒換了吧,還真好意思脫。

秦月一臉嫌棄:“你那什麽啊,算了。”回頭讓高文把西服脫掉,擺弄一陣,完了盯著高文打量一番,忽然一拍腦袋:“我說怎麽感覺不對呢。發型!沒有發型就沒有愛情,你這發型太傻了。”說著伸手在高文頭上一陣亂撥,大概感覺不好定型,居然吐了兩口唾沫上去。

高文一臉苦相:“秦月,桌上有水。”

“我就喜歡吐唾沫在你頭上,怎麽?”秦月說著往他頭上一敲,敲得高文沒了脾氣,隻得耷拉著頭任她折騰。

這麽一折騰,高文從賣房子的瞬間化身買房子的。我和韓羽忙不迭點頭,大讚秦姐此舉英明神武,以大匠若拙之風,鬼斧神工之勢,天降甘霖之助,終成此再造奇功,高文曆經此番洗筋伐髓,已然脫胎換骨,他日,哦,今日攜雷霆之勢縱橫情場,已然可待,弱水三千必築壩而飲,萬花叢中必駕聯合收割機而過……

女魔頭顯然非常享受,笑得那叫一個波濤洶湧。一會兒高文手機響起,是妹子打來的,高文連忙起身出去接人。我們三個趕緊坐到旁邊桌上,沒等幾分鍾,就看高文領個妹子進來。這妹子長相一般,打扮卻很時尚,臉上也粉刷得錯落有致。兩人落座後妹子客套了一句:“等久了吧?”眼看桌上放著的玫瑰,笑盈盈地說聲謝,捧著花嗅一下,一臉甜蜜。

我看她這甜蜜的樣子,倒生怕那些玫瑰剛才掉地上沾到痰什麽的。好在她放下後,臉上一切正常。

“沒等多久,就半個小時吧。”高文說:“你喝點什麽?”

“剛在公司加班,還沒吃飯呢,想吃點東西。”

高文連忙叫過服務員,妹子輕車熟路地點著:“要個T骨牛排吧,八成熟,多加點土豆泥,再來份蘑菇奶油湯。”

高文拿著菜單翻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來個回鍋肉炒飯吧,多加點泡菜。”

服務員看他一眼:“一共是298元,謝謝。”

一會兒服務員把東西送了過來。隻是這樣的場景很難說是浪漫:一對青年男女相對而坐,女生麵前是精致的牛排,配著鮮綠的西蘭花和白色的土豆泥。男生麵前是熱氣騰騰的回鍋肉炒飯,配的是鮮綠的蒜苗和白色的泡蘿卜。兩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女生用餐刀切牛排的手法非常熟練,高文用勺子扒拉炒飯的手法也很熟練。

妹子大概想衝淡一下她想象中的尷尬:“我上班忙的時候也常吃炒飯。很久沒吃過牛排了,今天換換口味。”

高文咧嘴直笑:“我中午經常吃炒飯,習慣了。”他牙齒上那根翠綠欲滴的蒜苗,隔著幾米都亮瞎了我的雙眼。

妹子笑笑,對那根蒜苗視而不見,看來心理素質極為過硬:“其實炒飯也挺好吃的,我有個要好的女同事就喜歡吃這個,以前常跟她一起吃。”

“我也是,以前有2個同事,每天都一起吃飯。”高文扒拉塊泡蘿卜,咬得脆響:“就是後來他們都走了,我就隻能一個人去吃了。”

“幹的好好的怎麽走了呢?是嫌收入低?”這妹子太精了,見縫就插針。

“應該不是吧?”

妹子步步緊逼:“跳到新環境什麽都得重新適應,其實挺難的。”說著拿勺子挖了塊土豆泥,大概見高文沒什麽反應,幹脆單刀直入:“他倆走的時候,收入應該不低吧?”

高文搖搖頭:“這個不清楚,公司裏都不許透露收入的。”這話題本來已經躲過,可這呆子又衝上去送死:“他倆走的時候應該有8、9千吧!加上年終獎還是不少了。”

“是這樣啊,”妹子語帶惋惜:“這麽多年的同事,一下子走了,挺可惜的。”眼見目的達到,立刻虛晃一槍轉換話題,把自己的本意掩蓋得妥妥的。

“是挺可惜的,”高文又讓人牽著走:“我們在一起工作,有7年了吧。”

“哦。”

我正奇怪這妹子怎麽突然沒話說了,眼看她把盤裏的土豆泥攪來攪去卻又不吃,猛然醒悟:人家在算高文存了多少錢!

從女孩兒攪土豆泥花的時間來看,她的數學應該不咋地,好一會兒才抬頭說:“時間過得真快,就算是7年,也每天上班下班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對了,你們雙休嗎?”從她臉上洋溢的笑容來看,她對高文的存款額應該很滿意。

“算是吧,其實隻要手裏有事,就沒什麽雙休單休的了,反正就那麽多時間,事情都得幹完。”高文拿勺子刮著盤裏最後一點飯,刮得“哐哐”作響。

“那我們公司稍好一些,法定的節假日都會休息的。”妹子說。

“哦,那有產假嗎?”

秦月埋著頭,韓羽捂著臉,兩人肩膀都跟觸電似地抖個不停,看來憋得辛苦。我倒沒笑,隻覺得這妹子實在是太精了,短短十來分鍾,已經旁敲側擊把高文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雖說女人想找個會掙錢的老公並沒什麽錯,男人找老婆還想挑個好看的呢,但以這妹子的精明,高文跟她在一起恐怕會吃虧。

大概剛才我們這邊笑得有些誇張,妹子有意無意看我們一眼。之後他倆繼續聊著,妹子轉著圈把高文的底摸得個幹幹淨淨,學曆、愛好、朋友圈子,將來的打算,全問!有的問題還換著角度反複問,顯然在驗證高文是否說謊。高文則是有問必答、無問必呆,整場談話完全是妹子在主導,等她感興趣的話題問完,兩人的談話就像從水裏撈出來的魚,掙紮幾下,終於還是沒了聲音。

“要不咱倆出去轉轉?這裏有點悶。”妹子說。

“出去?”高文偷偷向這邊看一眼:“好吧,出去走走也好。”

兩人一走,秦月立刻現形,大叫:“這女的太精了,還一點都不掩飾,高文簡直讓她耍得團團轉。我看不合適,不合適!”

這話倒是甚合朕意,我問韓羽:“你覺得呢?”

“我覺得吧——胸太小了,以後不好生養。”他手一揮:“行了,現在說這個沒意思,咱們來鬥地主,5塊錢一把,趕緊的。”

沒玩幾把,秦月讓我們坑得快哭了,死活不玩。我和韓羽隻好玩“信不信”,正玩得起勁,秦月在旁邊忽然歎口氣:“等以後我們都結了婚,就不好玩了,起碼不像現在這樣好玩了。”

“結了婚可以玩小孩啊。”我說。

“小孩有什麽好玩的。”她又歎氣:“我現在一聽結婚就頭疼,可我爸媽老是催,煩死了。”

“廢話。”韓羽說:“你好不容易養大一頭豬,不想著拉去配種生點小豬啊?這叫擴大再生產,懂不?”

“去你的,你才是豬!”秦月恨聲罵道。

“秦姐,你爸媽也是為你好。”我說:“你現在年輕,沒病沒災的,掙的錢也能養活自己。當然覺得舒服自在了。等你年紀大了,身子骨弱了,工作上再來個什麽變動,到時候你孤零零一個人麵對這一切,就知道好歹了。”

她眉毛一豎:“你怎麽跟我爸媽一樣?討不討厭?”

我一時嚇得噤若寒蟬、抖若篩糠,顫顫兢兢使著小心,眼盯著她老人手裏的咖啡杯,總算沒砸過來。過會兒,她又悠悠說:“還是小時候好,那時候多單純啊,每天開開心心的,什麽都不用想——”

“什麽單純?”韓羽把手裏牌一扔:“小時候?你小時候沒看過童話故事啊?你是個小白兔,就有個大灰狼來配。你是個公主,就有個巫婆的後媽來配,你是個七仙女,就有個王母來配。”說著話鋒一轉:“哎,江楓,你說這董允,這他媽什麽人啊!偷看妹子洗澡不說,還把人衣服偷走,完了還逼人結婚,要擱現在完全是個流氓啊。我估摸著肯定是這七仙女太醜,王母尋思著這閨女不好嫁給弄的這出,後麵等娃一生,怕董允這廝七年之癢鬧離婚,幹脆給一年見一次,給你丫吊著胃口,癢不起來——”

我想看他這題能跑多遠:“然後呢?”

他居然圓了回來:“所以說啊,秦月,你看古今中外的童話,全都在說怎麽泡妞,怎麽追老公,怎麽跟壞人鬥,單純什麽?你小時候跳個皮筋不也得跟人爭個輸贏?這會兒說小時候單純,說明你從小就一傻妞,一直傻到現在。”

“你才傻,你比江楓還討厭!”女魔頭總算出手,抓個靠墊就砸向韓羽。韓羽閃身躲開,得意之餘,還尖著嗓子學她說話:“討厭討厭,你才討厭,哈哈哈……”

倆人正鬧,高文卻回來了,手裏拎個塑料袋放桌上,看我和韓羽這邊沒了空位,猶豫一下,小心翼翼地在秦月身旁坐下。

“怎麽樣了啊?趕緊說說。”韓羽急著問。

“還好吧。”高文說。

“高文你買肘子幹什麽?”秦月翻開塑料袋,裏麵還真是個肘子。

“我在路上看見超市的宣傳單,去骨的肘子隻要12塊,外麵帶骨的都得13塊,我就買了一塊。”

一對初次見麵的青年男女,並肩佇立在超市的鮮肉區,含情脈脈地看著麵前那些紅白相間的冷鮮肉。然後,女孩兒一臉嬌羞地說:“親愛的,愛我就送我個大肘子吧。”

等等,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女的哪去了?走了?”我問。

“嗯,從超市出來我說還有事,就讓她回去了。”

韓羽一聽樂了:“人家上來就點牛排的妹子,你讓人跟著去買豬肉?怪我,剛才忘了跟你說怎麽玩浪漫。”接著又給高文補“浪漫”的課,那叫一個口若懸河、引經據典、妙語連珠。高文好幾次想插話都以失敗告終。等一會兒這話癆停下休息,整個世界終於清淨了。

“其實,這個女生,我覺得不怎麽合適。”高文說。

“你這還挺挑的呀。”秦月笑道。

高文看她一眼:“那牛排沒必要點的,炒飯也能吃飽吧。剛才出去逛超市,我聽她說平時的消費,就覺得大家不是一路人。”

“什麽不是一路人?”話癆休息完畢,滿血複活:“就你事兒多,你跟我是一路人麽?你跟江楓是一路人麽?咱們三個是一路人麽?你管她是不是一路人,能幹一路事就行。”

我有些聽不過去:“聽你這意思,高文非和這女的成了才行?咱們也就幫著來看看,你這麽激動幹嘛?是你相親還是高文相親?”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高文說:“隻是我這個人,我知道自己一旦結婚,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吧,一個完全為了老婆、孩子而活的人。所以想找個值得自己這樣付出的人。”

“怎麽會呢?”秦月說。

高文歎口氣:“會的,我會付出自己的全部去愛她們,我不懂幽默,也不浪漫,但我會拚命掙錢,我每多掙一分錢,她們就能更幸福一點吧。我早就習慣了苦日子,再苦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我不能讓她們過苦日子,這比殺了我還更讓我難過。”

“有錢也不一定幸福吧。”秦月說。

“錢是個基礎吧。”高文說:“反正,我會一心一意對她好,好好地過一輩子。”

韓羽忽然大笑:“我去!你看《還珠格格》長大的吧?一心一意跟人好?那人家對你三心二意你怎麽辦?跳樓去啊?看你這不開竅的樣子我就生氣!什麽狗屁婚姻愛情,不過是兩個人相互算計。你看那些所謂的浪漫愛情,從經濟學角度看,全是其中一方以小博大的過程,懂了沒?”

高文搖頭:“我對她好,她也會對我好的。人心都是肉長的。”

“是肉長的沒錯,可各有各的長法。”我也忍不住了:“你對人好,別人不一定對你好。除非你付出一分,就索取一分回報。索取不一定真是為了回報,隻是種追求對等的態度,否則兩人關係一定會失衡。你這樣不求回報的付出,人家隻會當你犯賤,轉眼就是蹬鼻子上臉——”

“我不這麽看。”他說。

我煩了:“那你就等著吧。”

“你們都說什麽呀。”秦月叫道:“我覺得高文說得挺好的,看看你們倆,老把人想那麽壞。”

韓羽笑道:“壞什麽壞啊?我這說了半天,餓壞了才是真的。”

高文忙說:“今晚我請客。今天真是麻煩你們了,晚飯我請,吃火鍋行不行?”

“有吃的就行,哥們兒不挑!”韓羽說:“秦哥,別喝咖啡了,收拾東西趕緊走。咦,江楓呢?我去!江楓你丫跑得夠快的啊——”

高文帶我們去了家不錯的火鍋店,秦月大概是下午喝了太多咖啡,一直興奮得不行,幾個人鬧到很晚才散。回家路上我忽然接到於燕電話,上來就問:“在哪呢?”

“路上,剛跟韓羽他們吃完飯,你呢?”

“我在家。跟你說個事兒,我聽說咱們學校的地給賣了,要全搬去新校區,老校區可能被拆掉,要不咱倆抽空回去看看?”

“沒必要吧。”

“好歹在那呆過幾年,這一拆,以後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突然有種被逼到牆角的感覺,掙紮著想透口氣,隻得說:“有空再說吧,我在開車。”

“那我到時候給你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