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臨行前,軍官喝完了軍營裏的最後一壇酒。

他的臉像旗幟一樣紅潤,他站在至高點張著手臂要所有人祝他好運。

他知道結局,卻義無反顧,他在人群中遠遠的看了她一眼,滿足的一笑,他知道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可他願意去當。

那天,他領著願意繼續追隨他的士兵迎上去打了最後一場戰鬥。

戰場裏飄著火辣的烈酒味,它讓人精神抖擻,又讓人迷迷糊糊。

最後,烈酒灑進了土裏,他沒了呼吸,失守了這片土地,站著流光了最後一滴血,像那副刺繡上的血。

同時,佟把盲杖埋進了土裏,生前,她沒為他祈禱,死後,她為他超度。

佟問男孩那個軍官的名字。

男孩告訴她,軍官叫鋒,是個年輕的少校。

於是,佟的腦海裏就有了鋒的模樣,像山一樣高,穿著皮製軍靴,兩肩披著榮耀的肩章,眼睛裏還有兩把桀驁的刀。

她永遠的記住了鋒的名字,她笑他是個傻瓜。

喝了血的忠軍更加威武,他們舉著槍咆哮著追趕,他們希望所有的人兒都像失敗者那樣在他們麵前爬著逃亡。

軍營裏沒人來得及為軍官去哭,士兵們想著各自逃跑,他們身強力壯,心驚肉跳。

老弱婦孺,受傷的士兵都被落在了後頭。

佟聽到漫天的槍聲交織成了一張漁網向她網來,她沒了自由,被人從海裏撈了起來,她被刮淨了鱗片,接著,被剖膛破肚。

她能感受到周圍的混亂,有人在跑,有人在哭,有血在流,有鳥在墜落。

如果沒有戰火,今天的天氣會很好,可是,有隻流淚的鳥兒掉了下來。

它扇不動了翅膀,隻能撲撲灰衣把自己裹在了裏頭。

他們沒有反抗能力,全部被忠軍所俘虜。

忠軍的將領坐在高大的馬上,他的手上拿著一頂軍官帽,他把帽子舉得高高的,接著,將它一下子扔到了地上。

馬兒踩扁了帽子,站得更高了些。

他們辛苦的打了場勝戰,卻不滿足於眼前的戰利品,於是,將領說:“全部脫光衣服爬著走。”

他們的篝火晚會需要一些狼狽的模樣來狂歡。

他們撕光了俘虜的衣服,並要他們圍著篝火強顏歡笑的跳舞。

有受傷的士兵反抗,他們便打折了他的四肢,把他扔進了火堆裏,因此,火就燒的更高更旺。

他們眼睛裏的火人跳著極好看的舞,他們喝酒大笑,並說這是生命之舞。

“都給我脫光了。”他們粗暴的撕扯著俘虜們的衣物。

佟像啞巴似的呐喊著,她的頭發像稻草似的被一隻手掌一把攏在一起提了起來。

“放開她,你們放開她。”

男孩無力的爭搶著士兵手上的女子,他緊緊的抱著佟的腰,用了所有的力氣往後拽。

在這之前男孩從沒有如此親近的接觸過佟,他一直以為這個神秘的女子身上會有仙女的味道,不同於他的母親,不同於天下所有女人。

可現在他聞到的是一股類似於焦糊的絕望。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哭,他說:“我救你,我救你。”

然後,士兵一腳把他踹到了地上。

佟察覺自己的鞋麵濕了,男孩的血在白色的鞋麵上繡了一朵玫瑰,它淌著血,滲進了佟的腳趾彎裏。

“小兔崽子。”醉態盡顯的士兵有那麽大的力氣,他抓起男孩,像是隨時要把他吃下去。

男孩看到又有士兵向佟走去,他便開始拚命的掙紮,他咬了眼前的士兵一口,搶了他腰間的佩槍。

後來男孩回憶的時候說,他第一次開槍殺人的時候連手都沒抖。

誰也沒想到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開了槍,中央的那堆篝火終究是熄滅了下去。

男孩握著槍,踩過士兵的屍體到了佟的跟前,他將瑟瑟發抖的女子護於身後。

佟記得他喊:我的槍裏還有子彈,你們誰也別過來。

一群持槍的士兵圍著他倆虎視眈眈,慢慢的靠近,於是,男孩又朝天開了一槍。

他拉著佟的手往前走,槍就指著前麵,他說:“我就走眼前這條路。”

至始至終男孩都沒跟佟說過一句別怕,他隻是緊緊的握著佟的手,他的小手暖烘烘的,像曾經那座山腳下的小窩的溫度。

佟跟著他走,走的筆直,男孩果真沒有帶著她走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