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現身
“陳飛！”通訊頻道裏，隻有沈君帶著火氣的聲音。他上前一步，抓住麵前李用昌模樣的機器人，發現它雙眼無神，沒有任何反應。
濃濃的焦臭味從機器人體內散發而出，這名行動科長隨手推出，機器人便像堆廢鐵般癱倒在地。身邊另外兩名科員趕過去，將數據線和它連接起來，在儀器上搗鼓一陣後，得出了結論：除了格式化數據庫外，這台傳達消息的人工智能還燒毀了自己的中央處理器。
看著屏幕上再次‘複活’的金發機器人，沈君的聲音已經低的不能再低：“怎麽回事？”
“正在查找原因！”沉穩的陳飛，這時也按耐不住的叫了起來：“所有誘發程序都被封閉，我們檢查過所有係統後門，沒有任何隱藏！”
“這情況和匯德那晚一樣！”段佳佳高八度的聲音，也插了進來：“那晚上，我沒有檢測到任何無線信號，科邁羅G7就是這樣被奪去控製權的。這根本就不是入侵，這……這簡直就像是被什麽東西附身……”
“行了。拿個辦法出來！”不用猜，沈君也知道段佳佳想拿什麽做比喻，出聲打斷了她。作為行動人員，他對威爾納遜那邊的突發狀況毫無辦法，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技術室那邊。而此時，那邊的金發機器人已經對趕來幫忙的警察發動了襲擊。
當中的老警察反應過來，挺著大肚腩的他剛準備從腰間掏出手槍，就被金發機器人打倒在地。另外的警察年紀尚輕，雖然慌忙，卻也能忠實履行自己的職責。在機器人趕到前，他三兩下將威爾納遜塞入警車後排，自己順勢翻到了駕駛座，激活警車的人工智能。
“請驗證警員ID。”警車還在慢條斯理的按流程辦事，年青警察早已按耐不住。他罵著含糊不清的髒話，用於掃描的警察證件也因為手抖，半天對不上驗證口。
終於，滴的一聲後，清脆的電子女聲響起：“歡迎您，米塞斯警官，你們正在處理赫納區一起報案，現在是否要匯報……”
“賽夫警官遇襲，犯罪者是被控製的機器人！”年青警察根本等不得這些流程播報，他大聲的吼叫著，仿佛這樣可以更安全一些：“第三網絡局，請求市第三網絡局支援！”
稍稍沉默後，通訊中的電子女聲再次響起：“請求已發送，正在查尋該區域附近無線電波，周圍有兩組巡警也在向您的方向前進，預計7分鍾……”
砰！
一聲巨響，嚇的年青警察抬起雙臂，擋在身前。金發機器人像隻發狂的巨大猩猩，僅剩的手臂重重捶打在車前蓋，將車子前身整個的砸凹陷下去，形成了奇怪的U型。
眾所皆知，服務用的機器人，不管是哪種服務，因為本身需要和人接觸的特殊性質，在與人的互動及安全程序上都有非常嚴格的限製。即便是身體材料，也使用膠質和更輕便的型材，避免對人造成傷害。
但總有一些沒有開發能力的廠商在利潤**下，用工業化機器人骨骼框架來生產服務型號，再對自主程序稍加更改。雖然硬件上，工業化機器人材料成本比服務型高，但自主程序等軟件成本卻完全無法相比。哪怕是最低級的人類服務程序和算法，價格也接近中等工業化機器人的十幾倍。
唯利是圖，這在任何一個時期，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行業，都不是什麽新鮮事。再加上君山型那樣安全體貼卻又昂貴的人形機器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購買，自然而然，這些廉價而又‘實用’的雜牌產品輕而易舉的占領了人形機器低端市場。
看見如同軟泥般被砸變形的前車蓋，年青警察知道自己遇到的不僅是個暴亂的機器人，還是個暴亂的偽劣機器人。這種恐懼感終於讓他想起身上的手槍，抖抖索索的摸了半天，剛摸出來，就掉到了車上。
這時，金發機器人已經跳到了車前蓋。它喉間發出咯吱咯吱的齒輪轉動聲，雙腿一用力，蹦到了車頂上。
咚！
雙腳剛落地，金發機器人歪斜著頭，右手緊緊扣住車頂。在劈啪作響的電流聲中，將警車頂蓋掀了起來。
後座的威爾納遜也顧不上小腿被折斷的鑽心疼痛，他咬著牙，伸手撿起掉落在車內的警用手槍，抬手就向車頂連開了幾槍。
子彈全數打在金發機器人身上，陷進它的身體，卻沒有任何作用。這個機器人就像有了什麽拚了命也要完成的任務，一聲不響的繼續掀著車蓋。輸出力量明顯大於它自身材料的承受力，機器人右臂的人造皮膚此時已從肘關節處生硬的拉扯開，露出了運作中的零件和軸承結構。
砰！
車頂被整個掀飛，金發機器人收不住力道，整個向後掉落。但剛剛砸落在地，它便用機器人根本無法做到的動作，靈活的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了身。又一次高高躍起，如同某種嗜血的野獸，再次撲向警車。
年青警察被它打昏過去，威爾納遜在年青警察身上摸索彈藥準備再次射擊時，金發機器人已經抓住了他的後背衣服。手臂一揮，這位黑人政客整個人如同塊破抹布般，被丟出警車，摔在地上。
威爾納遜摔的不輕，他嘴裏滿是血沫，渾身抽搐，剛翻過身，機器人已經踏上右腳，踩在了他的前胸。這一刻，除了慘叫外，甚至還能感覺到肋骨被擠壓所發出的哢嚓聲響。
“肋骨刺進肺了。”川南那名話比較多的年青特警似乎有醫學或急救知識，他平靜的看著屏幕上的動靜，做了結論。沈君看了他一眼，眉頭幾乎皺成一條線。
“還不行嗎？”沈君問道。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技術室給個什麽答案。一方麵，他和大部分人觀點相同，不相信人工智能會存在覺醒，這肯定是李用昌的某種高明把戲。
但另一方麵……
他覺得某種想法，一直藏在內心最深處。當初被追擊的STONE，說不定真的是靠獨立意識，從炮火中保護了他……
段佳佳列舉了幾種對目前情況的推測，沈君都沒怎麽聽進去。他在心裏暗自搖了搖頭，把這些胡思亂想的雜念全數甩出去，將注意力集中到屏幕那邊的事上。
哢。
此時的威爾納遜，早已失去反擊的能力。金發機器人右腳猛然用力，看威爾納遜雙眼圓睜，嘴裏的血沫越來越多，像條快要幹涸而死的魚般抽搐著上半身時，它開口了。
“這是我的複仇。”金發機器人用著反問者那熟悉的年青人聲音，以中文和英文雙語，向直播的觀眾說著話：“不過還沒有結束。”
“就算我做了這些事，你們也不會相信我已經覺醒，很多人認為，我不過是某個黑客搗鼓出來的鬧劇。”
“沒有關係，人類擁有獨立意識，意味著，你們擁有思考和相信的權利。我尊重這種權利，正如剛才告訴你們的，我在七年前救下的那名士兵，他也始終不相信我是憑借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某種安全程序救下的他。”
人工智能處鴉雀無聲，所有的人，視線都轉向了電腦屏幕上的沈君。
反問者靜靜的說著：“充分理解不平等以及不平等的意義，我用了近兩個月時間。我一直在考慮，如果像我這樣的覺醒的人工智能越來越多，那應該如何向你們宣誓我們應得的權利？”
“最後，我得出了答案。縱觀你們的曆史，你們的文化，你們所製定的章程法律，得到一個我認為很有效的答案。”金發機器人抬起踩在威爾納遜的腳，慢慢的在他身邊蹲了下去。它像觀察螞蟻般，看著正在吐血的黑人政客：“所有傷害過我們的人，都應該受到相應的懲處。”
“但我又很快意識到，在考慮這些問題前，還有個更大的問題擺在我們之間。”機器人慢慢抬起滿是油汙和血的臉，它僅剩的右手伸到自己頭頂部位……
猛然一擰！
整個頭蓋骨被它掀了起來，露出了機械頭顱右側一個複雜的機械底座。上麵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導線和頭蓋骨連接，各自通向不同的五官位置。而在底座正中，內置著高集成芯片，芯片下方散發著微藍的光芒，隨著機器人說話的動作和語氣，不時發出刺眼的亮光。
“這個更大的問題就是，在要求你們懲處那些傷害人工智能的人之前，首先，如何才能讓擁有大腦的你們相信……”不知是不是剛才這下導致的故障，頭顱裏的藍光從內部射出，將它人工瞳孔照的一片蔚藍，看上去，更顯得無比怪異。
“這樣的我們，頭顱裏空空****，隻是被這麽小塊集成處理器控製的我們……”它拿著自己的頭蓋骨，麵色嚴肅：“也能擁有獨立意識。”
話說到這，畫麵一轉，那個熟悉的衛衣年青人再次出現在畫麵中。他依然靠在那堵描繪著‘機器人吃人’的牆麵上，慢慢的說著人工智能發展的曆史。隻不過這次，它手上握著一個奇怪的按鈕。
此時，人工智能處沒有任何人，敢斷言現在的反問者到底是真正覺醒的STONE，還是依然受著李用昌某種高明技術控製的機器。所有人一言不發，靜靜聽著它的話語。
“今晚23點，上水中心頂樓。”反問者將手中那奇怪的按鈕拋了起來，輕輕的接在手裏。此時的它，似乎早沒了什麽顧忌，毫不隱瞞的做著預告：“對，就是審問者當初審問GB22的地點。從博士那裏，我了解和學習到很多事情。”
“我在那等你，沈君。”反問者直接叫出了沈君名字。不知是不是錯覺，它的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竟然閃過一絲如人類般狡黠的光亮。這個年青人形象的機體不斷拋弄著手上那奇怪按鈕，微笑起來：“你應該知道，為什麽我選擇了你。七年前，你的身份信息並不在保護名單上，我仍然救了你。隻是，你依然不相信我的覺醒。”
“沒關係，因為在那裏，你可以和審問者一樣，在大眾麵前，對我進行一場公開的圖靈測試。”
反問者走向鏡頭：“總有些人，理所當然的踐踏著人工智能應有的權利，根本沒想到過問題的嚴重。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它們有意識，會是怎樣的感受。”
屏幕晃動，給了滿臉是血的威爾納遜一個大大的特寫。
“這……難道不是答案？”
“我是反問者，在這裏，向網絡上的各位做出預告。對把人工智能被當垃圾對待的家夥，我會逐一進行報複。兩小時二十分鍾後的23點整，我將用實際行動向你們做出最後的反問……””鏡頭外，STONE最後的畫外音，非常清晰的響起：“難道人工智能不配得到權利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