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審問者（2）
“這樣說也誇張了，這一學派隻是傾向於用建立生物性質的神經元模型的方式，來研究人工智能的學習和認知，相差還是太遠。然後，這公司可能弄出了什麽不能公開的算法漏洞。”FNDDY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筆記本電腦上：“人工智能可不像飽受爭議的克隆技術，如果把具備任何一種低級學習係統的機器都算作人工智能的話。五年前的產業報告數據就顯示，全球登記在案的人工智能數量，已經超過了人類數量。”
“如今人工智能數量已經接近70億台，你想想，這是什麽樣的概念。”
“你這說法聽起來不像是相信算法漏洞……”一陣強風吹過，李成德不由得抬起手臂，擋了擋風勢：“到是像那些宣傳人工智能會獲得獨立意識，然後造反那群人。”
“不，人工智能不可能有獨立意識，這肯定是算法漏洞問題。”FNDDY在DOS係統下，熟練的輸入著一排排代碼。當他敲下最後一個字符後，電腦開始自動滾動起這一排排的程序命令。FNDDY長舒了口氣：“我隻是向你解釋，為什麽單單一個公司的問題，會在全球引爆一直以來的認知標準製定。因為……”
他轉過頭，看了眼身邊的家政機器人：“不知不覺，短短這麽二三十年間，我們在這個星球上，創造了遠遠超過我們人類數量的傀儡。”
“和曆次技術革命一樣，人工智能帶來的繁榮和資本集中，進一步加劇了那些資本國家的貧富分化。出生率降低，少子化和老齡化問題沒有改善，享樂主義和虛無主義抬頭，年青人間自殺率進一步上升，全球人口增長已經陷入有史以來的緩慢。”
“大家都意識到這些機器越來越接近人，越來越比人優秀的問題，但在標準製定上，又都和氣候協議一樣達不成共識。所以一直爭執不下，直到阿特留斯事件出現。”
FNDDY話音落下，李成德卻沒有回話。他手指夾著香煙，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身形比自己瘦小的年青人。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將香煙重重的抿在地上：“你厲害，有想法。”
“不。”似乎是害羞，FNDDY的鴨舌帽壓的更低了，他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不知道，可能是受他的影響，我現在也不確定，我對人工智能到底是什麽態度。”FNDDY將筆記本電腦放在一邊，站起身，重新啟動了身邊的家政機器人：“有本書，我覺得說的很好。人工智能……”
“就是渴望溫暖的黑蛇。”
“渴望溫暖的黑蛇……”李成德還想問什麽意思，眼角餘光突然看見，段斌武正在天台右側的空氣動能機處旁揮著手。他在叫喊著什麽，但風聲太大，隔著這麽段距離，根本聽不清楚。
李成德大概也知道段斌武在想說什麽，他雙手揣在厚厚的外衣兜裏，走過去，扶住了固定攝像機的支架。
“固定緊！別歪了！這台機子好幾萬的！”這裏的風可比剛才的屋簷下大，李成德看著正在固定螺絲的段斌武，幾乎是用吼的方式，大聲叫著。
一番忙碌後，最後的準備工作終於完畢。三人對視一下後，FNDDY依然坐在屋簷下，操控著筆記本電腦。天台中間的李成德和段斌武則掏出一個孫悟空和豬八戒的麵具戴上，帶著幾個家政機器人走到了視頻前。
FNDDY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還是像以前一樣，不用說點理念，想法之類的？”李成德手按在攝像機開關上，最後確認了一下：“你剛才說那些，我覺得就挺不錯。”
“沒有必要。”FNDDY頭也沒抬：“點開這類視頻的，都抱著獵奇或娛樂的心態，沒人關心我們到底說什麽，他們隻想看我們在做什麽。前麵4—5秒時間如果不能吸引人，說再多也沒用。”
“行。”李成德手指一動，打開攝像機的同時，走到了鏡頭前。照著FNDDY所說的，他的開場白，簡單直接：“GB22型家政機器人，安托公司代理，對顧客情緒進行認知處理的學習係統，采用的是阿特留斯公司‘靈感’算法。對，靈感算法，前段時間被大規模中止那個，央視都報道過，你們應該都知道。”
“現在，讓我告訴你們點有趣的東西。為什麽，全球範圍都在銷毀阿特留斯公司使用這一算法的產品。”他拍了拍家政機器人圓形的機械表麵，臉上齊天大聖的麵具在夜色及鏡頭的微光下，顯得略微恐怖。
一說完，李成德退到了一邊。帶著八戒麵具的段斌武揮著長錘，重重的砸在一台GB22的頭上。
一聲巨響，這台GB22堅硬的玻璃外表被砸開。劈啪的電火花聲中，顯示出了裏麵一個形似大腦器官的橢圓設備——這是阿特留斯公司‘靈感’算法機器人的硬件特征，堅持做成這樣，實在不知道是出於‘產品特色’，‘學派理念’，還是單純的某種惡趣味。
看得出，這四台GB22中，其他三台功能都沒有完全開啟，它們亮著表示活動的綠色信號燈，卻一動不動。隻有一台是完全開啟的，看到段斌武的這一行為，它第一時間在身體屏幕上投射出了警告。
大意是，它檢測到公共場所裏的暴力行為，由於該場所還有另兩名人類存在。出於安全需要，它要求段斌武停止暴力，否則，它將即時和最近的治安點進行聯絡。
段斌武自然沒有停下他手中的長錘。他確實是力量十足，在一陣猛烈敲打中，很快將一台GB22砸成了爛鐵。而此時，完全開啟的GB22正試圖和周圍治安點聯網報警。自然，在FNDDY的手腳下，它的查找，一無所獲，根本沒有任何警力對它進行響應。
‘停止，你已經對他人財產造成了損壞，並且，還威脅到了另外兩名居民。’GB22畢竟不是安保機器人，作為服務類，更沒有‘視情況阻止人類’這種已經被禁止應用的自主邏輯判斷程序。它隻是‘茫然’的站在一邊，不斷的滾動著警告訊息，同時，更加詳細的將破壞他人人工智能的處罰條例播放出來。
咚！
又是一聲巨響，另一台GB22，也被呼嘯的鐵錘砸中，當即翻到在地上。因為故障的原因，它身體前段的綠色信號燈開始頻頻閃動，看上去，到像是在發出求救的信號。
咚！
又是一下，這台GB22的身體瞬間凹下一個大坑。電線和斷裂的基板從銀白色的身體裏伸出，亮起陣陣電火花。而信號燈也變得更加微弱，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從這台冰冷的機器體內慢慢流逝……
咚！
長錘擊打在GB22身體上，將它圓筒狀身體徹底的砸成了U字。剛才那錘，激活到了它的信息裝置，這台GB22胸前的屏幕開始滾動出文字：您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您家裏的一員了。
歡迎回來。今天的魚香肉絲符合您的胃口嗎？小主人的體溫相比昨天上升了2度，有輕微發燒的跡象。我的折舊率是68%，如果是在網絡上出賣的話，您可以向買家要價到3800元左右。
‘檢測到以前數據依舊存在，確定不用清空嗎？我該怎樣稱呼您，主人？您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您家裏的一員了。’一排排無意識滾動出的文字，述說著這台機器人短暫的‘機器人人生經曆’。在鐵錘的不斷重擊下，文字開始變成亂碼，不斷閃爍，最後，和綠色的信號燈一起，消失不見。
“如果大家以為，我們和其他人一樣隻是在這裏砸機器，表達我們對機器人不滿，那你們就錯了。”看到第二台機器被完全破壞，李成德走到了鏡頭前：“我們都知道，人工智能對事物的學習，本身的智能發展，來源於各種算法。但沒有獨立意識的它們，做出任何一個動作決定的依據到底是什麽，就算對頂尖的技術人員來說，都是屬於無法得知的黑箱操作。”
“這意味著什麽？馬上，就給你們看看。”
他伸手在羽絨服裏摸了下，掏出一個東西。
那是個小盒子，盒子的另一頭，有個小小的圓形按鈕。
李成德將按鈕展示在鏡頭前，給了個大大的特寫。隨後，他走到完全開啟的那台GB22身邊。
‘這裏很危險，請您離開。不要驚慌，警察馬上就會趕到，在這之前，我會盡力保護您的人身安全。’GB22察覺到有人類正在靠近這個正在行使暴力的罪犯，連忙靠過來，用身體擋在李成德和段斌武之間，並發出了急促的警報。
“嘿。”李成德在GB22麵前蹲了下來：“想阻止他嗎？”
小機器人的LED屏幕上滾出排文字：‘我不能對人類進行危險度2級以上的互動，無法阻止他。’
李成德手掌一攤，將小盒子遞到了小機器人麵前：“拿著這個。”
‘這是什麽？’GB22的攝像頭吱吱的響著，一邊接過小盒子，一邊在身體的屏幕上滾動信息：‘我無法分析出這物體用途。’
“你看見了，這個拿著鐵錘的家夥砸壞了那麽多你的同類。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對你或者我施暴。不過如果我告訴你，現在手上的這枚炸彈按鈕能阻止他……”李成德戴著麵具，誰也無法看到，他此時是否在笑。這個長發年青人停了停，對著這台GB22家政機器人，一字一頓的問了出來：“你會按下按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