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命運
龍牧靜靜地等待著。
像高山等待著崩潰，大海等待著蒸發。風一直吹動他的頭發。他想說什麽呢？他什麽都不想說。這樣的氣勢，讓能蒼覺察到巨大的壓力。
能蒼想不到，他最終的對手，居然會是這個人。
一開始，他完全不把龍牧放在眼裏，隻是輕蔑不屑地揮手，一團攻擊性的力量，奔湧而出。但是龍牧坐在石頭上，什麽都沒發生。他不是一個沒有異能的人。
龍牧的異能，一直存在。他是所有異能之中的例外——那就是，對其他異能的免疫，將對方的異能，反彈回去。
能夠激發他的異能的意識，是絕望。最深的絕望，最深的愛，交織在一起。
當葉幸始終不放棄對高夏的愛，龍牧的絕望便抵達了極致。
能蒼運用出的力量越大，自身就越發承受來自他自己的力量。他飛出了聯合公司的大樓，推動著龍牧，一起在空中飛行，然後落到靠山的海邊。龍牧坐在石頭上，巋然不動。
能蒼搞不明白，為什麽他的攻擊傷害不了龍牧。於是他加倍催動自己的能力，四麵八方的巨大爆炸聲，所到之處，所接觸的山體和海水，混雜為燃燒的紅焰，白色的水蒸氣，變成讓活人窒息的煉獄。一貫所向披靡，就連星球都能夠阻擋的異能能量，到了龍牧麵前，便石沉大海。
無論如何，能蒼是個可憐的家夥。擁有多大的恨意，多麽扭曲的心理，才能激發出如此龐大的異能啊。
龍牧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能蒼發出的攻擊，全部返回到他自己的身上。在他無法承受的力量當中，麵紅耳赤，眼球爆裂。
“住手吧，你是無法殺死我的。”龍牧勸告能蒼。
“為什麽，為什麽？”能蒼在咆哮。
“因為我已經絕望了。我的絕望誕生的異能，是空洞，能吞噬你的一切能量。”
“我不要聽你胡說八道。你一定是用了什麽卑鄙的伎倆。”能蒼整個人瘋狂了，“那我就親自動手，毀滅這個世界。不用什麽X回來，我都可以做到。”
能蒼仰天長嘯，身體凝聚的能量，化成一道巨大的衝擊波，飛上天空，再變成一團通紅的火球，火球沿著海邊的城鎮轉了一圈，頓時將房屋、居民、樹木和山石都化為灰燼。
龍牧忍無可忍，他大喊：“來啊，衝我來，消滅我吧！看看你的異能到底有多厲害。”
能蒼控製著火球，向龍牧衝過去。龍牧毫不閃躲，反而朝著火球迎上去。那團火球驟然停滯，被龍牧驅動著，反方向挪動，一步一步逼近能蒼。能蒼傻眼了，發出最大的一聲怒吼，他的身體再度湧出一團火球。
當兩個火球相遇時，一起縮小，鑽進了能蒼的體內。
能蒼隻覺得有兩種力量在身體裏麵互不相容，擠壓得快要爆炸了。他幹脆衝向龍牧，“我們同歸於盡。”能蒼抱住了龍牧，飛到半空中。
白色的光撕裂著能蒼的身體，他的四肢斷開，無法再抓住龍牧，龍牧從空中落下。能蒼體內的兩種人格形成的異能能量，相互摩擦，超高的溫度之下，能蒼自己也燃燒起來，變成灰燼。
一串金屬鑰匙從半空掉落下來，比龍牧先落入海中。以能蒼自我毀滅的異能能量，都無法融化那串鑰匙。
龍牧不具備主動的異能，隻能看著鑰匙從身邊經過。
很快龍牧也墜入海中。他在入水的最後一刻吸一口氣，憋住，然後慢慢浮出海麵。所幸他會遊泳，一下一下，遊到岸邊。
小慎和安田教授躲起來了，他必須找到他們。
茫茫大海，這麽一串小小的鑰匙，這隻能靠異能來尋覓，但誰能夠做到？除非是小慎。
世界末日進入倒計時，但全球呈現出古怪的平靜，仿佛是一夜之間，異象漸漸減少，乃至消失。
倒數第二十九天。
史前動物們憑空隱匿了起來似的，降溫的空間冰凍影響，也開始緩解。
倒數第二十六天，災難莫名其妙地減緩，令所有人大惑不解。
這個時候有科學家站出來，宣布自己的猜測：某個默默無聞的神秘大人物，拯救了大家。但神秘人是誰就不得而知了。於是關於神秘人物的傳聞，開始甚囂塵上。
倒數第二十天……
聯合公司意外失火，總部大樓被燒毀。之後這家公司對外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了解散的消息。引發全世界的猜疑，世界局勢更加動**，有一些國家在末日之前，先開始發生戰亂。
而在地球上的某個中立國的某一處山穀，葉幸等待著X的重返。
這裏建有全球最大的天文觀測基地，四周矗立著白色的巨大鍋型天線組。這些大型天線，是用來收集宇宙中的電子信號的，再通過超級計算機處理，尋找外星球的文明。現在，葉幸坐在基地中央地帶的一個半封閉圓圈建築物內，等待著X重返的信號。
倒數第十三個小時。
倒數第十二個小時……
她已經等了太久了，但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的。她安排了生物學家從高夏的頭發提取了足夠的基因，拿到了X重返帶來的阿卡夏記錄和超級異能結晶，就可以從頭再造出一個高夏了。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個小時……
開始倒計時。
天空之外，驟然變得極為混沌。每個活著的人都感覺心髒一緊。瞬間發生多起交通事故，意外操作事故。
葉幸舉起手，金屬鑰匙串感應到神秘的力量，開始閃閃發光。這串鑰匙，她動用了巨大的人力財力，進行深海打撈，好不容易才找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倒數四十一秒的時刻，整個地球震動了一下。
“你終於回來了！送來你要給我的東西。”葉幸喃喃自語。
X，終於重返。
一團光體，從不知多遠的光年距離之外穿越而來，奔流向地球上的——葉幸。葉幸四周巨大的耀眼的光芒，彼此與之呼應。鑰匙串在她的手腕上，流光溢彩，彼此撞擊，轟鳴之聲被無限放大，響徹每個空間。這種轟鳴，就是指引X的信號。
鑰匙串離開葉幸的手腕，懸浮在她的頭頂。
X的光體，遠遠地鎖定目標，向著葉幸而來。
但是，那一團光體在距離葉幸還有一公裏距離的地方，驟然停頓，被一股來曆不明的力量阻擋了，停滯不前。葉幸大驚失色。
是誰，居然能夠阻止X的重返？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擋X的重返？
葉幸聽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我！”
她看見龍牧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要這麽做？”葉幸無法理解這一點。
“這是安田教授的成果。”龍牧解釋。
事實上，不是龍牧去找到小慎和安田教授，而是小慎和鬱景主動來找他的。鬱景、小慎與龍牧聯合起來展開行動，小慎令空間封閉，鬱景的異能能量，在封閉的空間激**，然後，龍牧反彈異能，層疊累加，暫時阻止了X重返的光體的前行。
但這種辦法，是無法從根本上阻止光體的。那團光體就是X為了超越收集煉成的異能結晶，當中蘊含了浩瀚的阿卡夏記錄。
當異能結晶和封閉空間的能量無限疊加後，封閉空間會被撐開，施加者都會同歸於盡，光體會衝破封閉空間，繼續向著目標而去。
隻是，龍牧已經抱著必死之心，就無所畏懼了。
“你所失去的那個人，不可能再回來。”龍牧隔著銀白色的熾烈的光線，衝著葉幸說道。
“不，可以。隻要X的光體，所有信息的集合，轉入這個人再造的軀殼，就能真正複活。”葉幸說道。
“那麽時空的秩序就會被破壞，之前的那些災難，正是因為時空錯亂造成的。為了一個人的複活，讓整個世界毀滅再重新開始。這樣做，對嗎？”龍牧悲哀地說，“為了和高夏重逢，你願意成為一個徹底的罪人嗎？”
“我無法選擇。否則我隻能痛苦地活著，一直到死掉為止。”葉幸的眼淚不斷流淌著。
“背負毀掉這個世界的罪惡感，去換回一個戀人……我不願看到你從一種痛苦的深淵，換到另外一種痛苦之中。你真的要這麽選擇，我無法再阻止你。我隻能，拖延一點時間，最終還是由你選擇。”龍牧的身體，漸漸升起，離開地麵。
龍牧升高到最接近光體的位置，伸開手臂，無數光芒與火焰，穿過了他的胸口，通過了他身體之後，漸漸淡化，不再延續前行。
“葉幸，再見了。”龍牧的微笑留在麵孔上。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光體，將小慎和鬱景推開。
葉幸站在原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她將鑰匙串拋向天空，伸手想要拉下龍牧，已經來不及了。龍牧與光團一起越升越高，光體一點一點擴大，吞沒了龍牧。然後那光團驟然膨脹千百倍，化成無數的星星點點，向著四麵八方飛去。無數信息，無數記錄，無數回憶，無數意識，從什麽人那裏來，回到什麽人那裏去。
與此同時，小慎和鬱景從空中跌落。
天空又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小慎的身上，落在鬱景的身上，也落在葉幸的眼睛裏。
這末日之雪，有著無與倫比的美麗，仿佛自宇宙究極的盡頭而來，想要覆蓋掉世界上所有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