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之豐饒

龍牧醒悟,安田教授這個指令也是開啟電子門的密碼。

整個會客室裏隻有椅子和昏倒的偽X。龍牧踢了踢偽X的腳。他的鞋子翻倒滾開。

屏幕上的畫麵越發淒慘悲壯。

糟糕的是,龍牧想要再度開門出去,門卻已經鎖定。

出去和進來的密碼不一樣。

龍牧拿起那隻滾落的鞋子砸向屏幕。晃動的屏幕爆出電火花,局部破裂。

戰鬥忽然中止,像是被強大的力量定格。

一個影子猶如信號不佳的畫麵拉扯著條文流動,然後凝固。

龍牧大喊:“高夏!”

不隻是高夏,龍牧還看見高夏背著的一個小孩子,是小慎。

小慎對X說:“大叔,你欺騙我!”

X搖頭,“我會在計劃實施完畢後,留給你延續生命的法則!”

“是嗎?可是大叔現在在做什麽?”小慎虛弱地看著X。

“實現我的計劃!”X回答。

“一定要犧牲大家嗎?”小慎問。

X不置可否。

龍牧大喊:“不要廢話了。他早就人格解體了,分裂了。他心裏有愛的那一半已經湮滅了,封存在我腦袋裏。這個X隻剩下對死亡的恐懼,是個怕死的膽小鬼。因為怕死,他連世界上最親的人都舍棄了。他已經沒有人類的感情。”

X看向龍牧,“原來他轉移到你這個小子的體內了。也好。他跟我糾纏了兩千多年,令我痛苦,令我一再失敗。我早已厭倦他了。”

他說著輕輕抬手,龍牧的脖子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掐住一般,整個人離地而起。

X同時望向高夏,“你想製止我吧?”

高夏放下小慎,“到那個角落去,不要動!”

小慎乖乖過去。

“我想,應該是你需要我的異能。所有這些人的異能,你都具備了。你隻是需要極限異能,強化填滿你的所需。”高夏沉靜異常。

“如你所說!”X承認。

“死亡有那麽可怕嗎?你舍棄了葉幸,舍棄了她的母親,就為了得到永生?”

“生命並不漫長,相對宇宙,不,即便是相對太陽係,也太過短暫。而死亡終結一切意義。我不能忍受無意義。她們,我仍然愛她們,不過,她們始終隻是我的一個停靠站,而不是目的地。”

龍牧艱難地發出聲音,“別相信他。”

高夏猛然位移,拳頭擊向X,但仍然被X躲開。X的身影就像鬼魅一般,飄移速度是高夏的許多倍。

高夏和X打起來,一如小孩和大人玩遊戲,大人天然占據上風。

必須換一種戰術。

高夏忽然笑了,收回拳頭,空手一抓,後退一步。

X身不由己地往前進了一大步。這是第一次,他被對方控製。X稍微驚訝,“空間的運用可以達到這樣的地步了。孩子,你很不錯!”

“我想你沒有什麽地方可以閃躲了。正麵打一場怎麽樣,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戰鬥,如何?”高夏垂下手臂,凝視X。

“我太老了,不適合你的挑戰。而你,你的異能也源自我的促進激發。”X不為所動,反而微笑起來,依舊是那麽友善溫和,“不過,孩子,你不應該使用這種能力,他會加快你的衰竭!”

“如果我不用完,難道留給你嗎?”高夏冷笑。

“你和那個孩子一樣,身軀每使用一次極限異能,就會加速衰竭!”

高夏仰麵思索了不到兩秒鍾,他就明白了,“安田教授呢?”

“我沒有見到他。”

“那,我就不客氣了!”高夏睜大了眼睛。他原地站著,竭力動用意念來控製X的肢體。

X的靴子劃過地麵,發出嗤嗤的摩擦聲,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近撞向高夏。

但是很快,一股反作用力出現,X停下來,反倒是高夏的身體挪動,被X吸引過去。

X的兩隻手抬起,左右各出現一束光。一邊是青色的,搖曳遊動好似一條龍,一圈一圈纏住高夏的身體;一邊是白色的光,化為猛烈的老虎,吼叫著撲向高夏。那頭白色老虎一躍而上,從高處張嘴,咬向高夏的頭。

這隻是X的牛刀小試,施展出的一次攻擊。

高夏難以支撐,鼻子裏噴出血,身體上出現一道道傷口。

“等一等。”一個女孩的聲音出現。

就連X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站出來。

這是一個漂亮的女孩,也是高夏最熟悉的陌生人。

“宇宙,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司宇宙從背後抱住高夏,她的身體溫暖柔軟,高夏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會有這一天。

他隻覺得自己的痛苦一點點減低,身體上的傷口迅速愈合。

然而,當高夏恢複之時,司宇宙的身體上出現了傷口。

高夏又震驚又心疼。他輕聲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其實能為什麽?他心裏知道答案。

“去吧,去打倒X。”司宇宙隻是如此回答。

高夏不再多問,再次逼近X。

當X對付高夏的時候,龍牧覺得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但他的人仍然被懸空擱置著。

不知道為什麽,龍牧覺得心跳得格外厲害,皮膚也在脹痛,有什麽東西開始在他體內釋放。

X再度抬起雙手,青龍與白虎又一次飛撲向高夏。

其他的異能者看到有所轉機,哪怕趴在地上,仍然施展出各自的異能。

宮欒靠在牆角,她讓風力從龍牧的腳底下升起,旋風從上往下吹,一點點將龍牧降低,落回地麵。

龍牧衝著宮欒感激地看了一眼。

他隻覺得有那種東西越來越熱,從大腦流向自己的心髒,再流向四肢,完成一整個循環。

龍牧看著X。千年來的記憶,關於喜、怒、哀、懼、惡、欲、愛,一一在他腦海中重演。

X威嚴不可冒犯。他和龍牧共享了記憶,唯獨剔除了愛。

是啊,愛。

龍牧一眼看見了葉幸。此刻,他很想炸開這個房間,打破強化玻璃。

龍牧隻覺得手心發熱,那股熱力原本在全身遊走,漸漸分開,分成兩股,衝向了自己的兩隻手。

龍牧看著自己的手,掌心泛紅,猶如紫色的火焰在燃燒,越燒越灼痛,皮膚下麵有東西在蠢蠢欲動。他向著外麵看過去,側門的暗處,葉幸的背後似乎還有人站著,被人拿著槍指著。龍牧又驚訝又害怕,他害怕葉幸受傷害。

龍牧伸出左手,一道青光筆直地奔湧而出,直接穿過了玻璃,向著那個拿槍的人而去。

但他還不能熟練控製,偏了一點,那道青光顯現出龍形,擊碎了大半扇側門。葉幸望向龍牧,臉上隱約露出欣喜。

爾後,整個玻璃牆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一瞬間裂成粉碎。

剛才那股力量發出的光芒已經突破了玻璃牆。

龍牧走向前,走到高夏的旁邊。

X似乎對龍牧的正麵迎上毫不意外。他抬起雙手,龍牧也模仿他抬起雙手。

X發出青龍與白虎的光芒,龍牧也揮出同樣的。

四道光芒夾雜著其他人的異能,風與火彼此撞擊,零零碎碎的金屬雜物和石塊被卷起,混合著濃煙,在空中形成了無數漩渦。

高夏吃驚了,看著龍牧突然冒出的異能大惑不解。

但他顧不上尋找答案,趁著龍牧拖住了X,分散了X的力量,他往前再走了一步。

X的身邊布置下了力場,本來根本無法靠近,但龍牧似乎有同等的力量,一對一克製住了X。

X體內閃出一道道電弧,這些電弧徑直劈向濃煙,劈開漩渦。

司宇宙緊緊地貼著高夏,亦步亦趨。兩個人一起往前邁步。

每邁一步,被X的力量激**開的風和火就像刀子一樣劃在身上。

司宇宙同時愈合著兩個人的身體,明顯跟不上被劃傷的速度。但是她一聲不吭,長發四散,異能已經抵達極致。

高夏絕不能退步,也抱定拚死之心。他臉上的傷口從眉毛、下巴、臉頰延伸到胸口,衣服也早就被割破。

越來越接近X的身體了。

X的兩眼充滿白光,高大的身軀,抬高的雙手緩慢移動,變換手勢,像一個龐大樂團的總指揮,在有條不紊演奏著最後的樂章。

盡管X擁有各種異能,但是高夏無所畏懼。畏懼改變不了任何事實,索性拚一把。

拉近距離的同時,高夏的身體撞向X,手中多出了一樣東西。那是自搶匪手中得到手槍。

以異能拚鬥異能,最多隻能平手。

槍是人類發明的熱兵器之結晶。

即便無效,也要冒險嚐試一把。

高夏用槍口對準了X的額頭。

他們同樣具備空間移動異能,因此,如果X覺察到,轉移開,那開槍就也是白費了。但是X沒有動彈,而是再度微笑了一下,張開雙臂,舉起了手。那是投降的動作。

高夏反而不知道下一步怎麽做了。要不要開槍?該不會是陷阱吧?

X的反應極為不正常。

四周起了變化。被中止定格的人和物質重新運作,慘叫接著慘叫,火焰,風,碎片,噴射出的鮮血……

風越來越強大,所有的異能者都被卷進去。

X在說話:“我與你們心靈相通。”不管是已經成為木偶,失去靈魂的異能者,還是仍然抵抗的異能者。

“還記得嗎?”X說完這一句,似乎陷入沉思,絲毫沒有理會拿槍指著他額頭的高夏。

龍卷風一樣的氣流帶著許多道光芒流向風的漩渦中央。

X放下手。風靜止了,一切靜止。

死寂一般的空闊大廳。

高夏聽見了一個聲音,“不要!”

但是,那個聲音是在他扣動了手槍之後。

葉幸站在高夏的背後,意識到一切都太遲了。

在葉幸母親的背後,有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因為葉幸母親衝向X而顯露出來。

那是安田教授,站在入口的門前。

X笑容不減,口中陳述著:“完成全部的計劃,最後是肉體的死亡。現在的時間和過去的時間,也許都存在於未來的時間,而未來的時間又包容於過去的時間。”

高夏開槍了。

那個額頭的黑色小洞沒有流出鮮血,仿佛一塊幹涸的汙跡。

這是X的肉體最為脆弱的時候。

他的能量都聚集在身體內。子彈進入了X,但是X的力量頓時膨脹,反擊向高夏。高夏整個人被彈開。

連帶著司宇宙一起飛起。

高夏一把推開司宇宙,讓她飛向盡頭,那裏有半截沙發。

一切都很慢。X也慢慢露出微笑。

高夏視線的方向,看見了安田教授,他有太多的疑問要問,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據說人在終結的時刻,會目睹自己一生全部的內容,猶如一部電影。想起了什麽,憂心什麽,愛著誰,不可割舍的,為之開心快樂的,為之悲傷的,統統都目睹,而後煙消雲散。

高夏露出笑容,這笑容因為背對著葉幸,她無法看見,然後,他的意識渙散開來,被抽離出身體。

他的身體被X的力量擊中。

當高夏倒下的時候,X的軀體被葉幸的母親擁抱住。

葉幸急忙去抓住母親,卻被反彈開。

龍牧隻覺得體內的所有力量都奔流而出,與X的力量對衝,仿佛正負對撞。

許久以後,一切湮滅。

X眼中的光芒沒了,恢複了漆黑深邃。

龍牧倒在地上。

葉幸的母親忽然唱起歌來。

X的表情毫無反應,但所有的力量都停止了。

那歌聲如詠歎,沒有人聽得懂在唱什麽內容。

唯有葉幸記得,那是幼年時父親哼過的調子,母親特別愛聽。

X忽然開口:“是我……”

葉幸的母親閉上眼睛,仍然保持著從背後抱住X的姿勢。她的雙手卻開始變得通紅,冒著絲絲的熱氣。

葉幸跟著母親一起哼唱起來。

兩個聲音,一個蒼老,一個清晰。

X的身體開始發光,先是白色,漸漸轉變為通紅色。

葉幸母親的聲音漸漸增大,她的頭發被光衝散。

龍牧發現自己的身體也起了感應,熱得無法承受。

葉幸坐在地上,雙眼冒出青白兩道強光,完全被X吸收而去。她仍然在哼唱,聲音越來越小。

葉幸的母親製造出了無法估量的高溫,幾萬倍於正常體溫的熱量,讓X的身體,以及緊密擁抱著的葉幸母親,一起迅速籠罩在紅色光芒中。沒有人再能夠靠近。

唯有歌聲斷斷續續殘存著,仿佛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愛情故事。

歌聲停了。

“我想起了。”

“你終於想起來了。”

“是你……”

隻有兩句對白的話,餘音繚繞。

紅色光芒猛烈地擴散開,熱浪滾滾。靠近他們的地麵上,物體都化為灰燼,不斷散開,紅色轉變為白色。

一團白色光芒的人形輪廓凝聚著。整個空中仿佛隱約漂浮著五萬多個人的影子。音容笑貌充滿喜悅、悲傷、憤怒……那些影子又迅速集中,被吸入那團白色的光。

光芒由白色轉變為金色,縮小為一個圓球,猛地朝上方射出,突破了廳堂。那是無比強大的力量,衝破了地表層,直接突破了大氣層,閃電一般光速前往宇宙深處。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X已經消失。

葉幸的母親也連同著一起消失。

沿著巨大的破洞口,可以看見夜裏的星空。

遍地染血,充滿了呻吟,還有失魂落魄的異能者。

而星空,永遠寧靜,璀璨而美妙。

葉幸無法阻止這一切,所有這一刻發生的事情和場景,都提前流經她的腦海,然後經過她的眼眸,但她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一切變成現實。

葉幸聲嘶力竭地喊著:“高夏!”

但是,高夏沒有回頭來看她一眼。一切都來不及了。

安田教授摟住小慎,小慎的眸子木然無神,這是一個失去靈魂的小慎。

安田教授的眼淚流出來。他終於見到了孩子,但是,這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結果。然後,這個瘋狂的教授咒罵著頭頂的空洞:“你的方法,你的方法!”

什麽方法?

龍牧發現門終於開了,自動打開。或許X衝擊開的力量破壞了地下建築的控製係統。

龍牧回到現場,無話可說。由始至終,他隻是個旁觀者。

龍牧握住小慎的小手,隻覺得這孩子的手漸漸冰冷。

龍牧看向高夏,司宇宙守在高夏的身體旁邊。

X超越了這個世界,徹底離場。

司宇宙的異能已經失去,她無法再修複高夏受的傷。

她彎腰,把臉貼在高夏的麵頰上,全是淚水,“高夏,我不容許你死。高夏,你看著我!”

然而高夏沒有再睜開眼睛。

司宇宙可以放下對高夏的愛,但她無法接受他的死去。

她親吻了一下高夏的額頭,抱住他的身體。

高夏全身漸漸發出溫和的光,這光芒包裹住身體,然後零星四散。

他那麽接近X,終極一戰,他犧牲了自己。X反擊的能量覆蓋了高夏的肉身,消融了他的軀體。

司宇宙伸手去抓那些星芒,入手即滅。

沒有任何異能能夠拯救高夏了。

司宇宙靜靜地坐在原地,雙手空****的。

龍牧看著悲傷的司宇宙,長歎一聲。他的內心難過,卻無可奈何。

回過頭來,龍牧更難過,因為小慎根本不認識他了。

隻有安田教授挫敗慘然的臉在一旁襯托出加倍的悲慘淒涼。

一批穿著製服的人進來,悄無聲息地收拾現場。這些人訓練有素,動作熟練而敏捷。

至於偽X,龍牧忍不住說:“你醒得很是時候。”

這個偽X露出笑容,踱步回到安田教授旁邊。他的口吻像是在報告任務,“教授,我的表演完畢,請問我可以回去了嗎?”

他們居然掉轉了身份位置,他變成了安田教授的下屬。

“謝謝你的配合,你的確是一個優秀的演員。我們會安排電影公司的劇本和投資給你。你會是最好的主演!”安田教授站起身,恢複了冷靜。但不是一個生物科學家的冷靜,而是一個領導者的冷靜。

他領導了什麽?可想而知。

龍牧隻覺得身體寒冷,形同墜入冰洞。

終於,龍牧去扶起暈倒的葉幸。

他隻覺得手腳乏力,累得不行了。

他知道,自己唯一一次的發揮異能,已經被X吸收帶走了。

無法確知是進了什麽東西,但肯定是一架運輸工具,巨大的風聲呼呼刮過,相當刺耳。龍牧觸碰著身邊的葉幸,她還沒有醒來。

龍牧雙眼被眼罩遮蔽,這是安田教授的命令。

“高夏其實是被你們利用而達到極限的,對吧?你們製造了他和小慎。高夏最終返回到這裏來,是因為他是一個被領養的不知道自己真正來源的人,他勢必渴求找到根源,他的異能極致便是找回原處。而這裏,就是你們曾經克隆人類的地方。你們專門挑選有異能者的基因細胞,來製造有可能產生極致異能的異能者。”龍牧一一分析,他感覺到沿途掠過無數道藍色的陰影,“你們到底製造了多少人?”

安田教授沉默。這的確是事實。他的妻子貢獻的細胞,再將其與他們精心挑選出的有異能潛質的細胞配對,製造出更多攜帶空間轉移能力的人。早在二十年前,他們就開始了這個計劃。那些人,便是後來的清異師。他們衰老得很快,因為細胞取自原先的母體,已經記載了母體存活的年齡信息。高夏和小慎之所以生長速度比較正常,是因為克隆的細胞取自嬰兒。

“X需要極限異能,你們為什麽還配合他?”

“我們為十六國特別任務中心服務。最初我們的使命是發現異能者,控製異能者。我找到了空間異能者,我的妻子。我們確實相愛,她願意協助我們的計劃,那就是,建造一個封閉的空間,隔離異能者。我用她的細胞,克隆培養了大量的空間異能者,也就是所謂的清異師。但是,真正的X,構建了一個更加龐大的空間,覆蓋了我們封閉的空間。”

“事實上,先有容身之所,後有時間荒野?!”

“沒錯。並且,X成功地控製了封閉空間的物理狀態。那是一個屬於異能的空間,像一個夢境,記憶錯亂,時態失常。”

“可能那就是一個夢境,所有的人被集體催眠了!”

安田教授卻沒有就這個話題接著解釋或辯駁。

龍牧繼續問:“你們接觸過X?”

“X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就像是幾十萬枚核彈頭,如果所有人被意識念力控製,後果不堪設想。”安田教授低聲說。

“我想X不屑於這樣的低級遊戲,控製全世界有什麽意義?他早就嚐過了權力的滋味,擁有過帝王的生涯。”龍牧說出事實。

“但總部不這麽認為。他的存在,就是對我們的威脅。”

龍牧明白了,歸根結底,還是權力的恐懼。

“我們收集龐大的情報後,報告中心總部,經過表決,一致認為,我們無法控製他,也無法戰勝他,也無法消滅他。那麽,我們成全他,協助他。因此,我們達成了默契。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哪十六國?龍牧一點興趣都沒有。

安田教授繼續說:“抵達另外一個世界的X,將不再幹擾這個世界。X引導和培養葉幸的雙眸,是為了集合過去的信息,關於五萬名異能者的資料,同時計算未來,確定計劃的結果,究竟是永生還是永滅。我們最頂尖的科學家解釋,X的計劃超越了時空,連X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

“現在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算是。這個世界不會再有異能者,不會再有什麽時間荒野,也不會再有X了。”

“所以,那些人該怎麽辦?”

“他們會得到良好的照料!”

龍牧沉默了。

“X究竟是什麽身份,最初的?”這個疑問如果不解開,龍牧相信自己會一直糾結。

“我們所處世界的曆史上,所有秉持超級欲望的人,帝王將相,都有嫌疑。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龍牧隨著安田教授經過電梯、走廊和無法區分具體方位的建築物,最終回到地麵上。

站在巨大的地麵缺口旁邊,地底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荒野地帶的建築在現代火藥爆破中永久消失。因為是在地底,就更加無從被地表的人們發現。

至於這個缺口,龍牧相信,很快就會被覆蓋,重新生長出野草,在山脈之間,不會有人發現。

他們換了一輛小汽車。

安田教授換了衣服,看起來像一個普通大學教授,在駕駛座上專心駕駛。

龍牧的眼罩已經被允許取下。葉幸卻不在旁邊了。

“放心,她會得到良好的安排。”安田解答龍牧的擔憂,“我們已經為她做過檢查,她沒有任何危險了。”

“難道這些無辜的人,是必然的犧牲品嗎?”龍牧已經無法用垂頭喪氣來形容,那是絕望的無奈的沮喪。

“原本,我希望得到延續小慎生命的方法。”

“隻有小慎,是計劃外的環節,對吧?那是成全你的私心?”

“嗯。我和妻子的確有一個孩子,但我們的技術拯救不了他。所以,隻能夠間接延續他。”

“因為你選擇了為特定機構服務,因此你失去自由,奉獻了妻子。你需要被補償!”龍牧感覺到所有失散的拚圖環節自動回到原位,拚湊出完整的版圖,“你與X有私下的交換條件的合作!你們真是默契!”龍牧不無諷刺地說。

“你不會懂得父母的心。孩子,再見了。”這個中年男人似乎衰老了許多。

“你會好好照顧小慎的吧?”

“他是我的孩子,你不必多問。再見。”

龍牧確定他不會再見到安田教授,因為他已經完成了使命。催生極限異能,他為他所代表的主體結束不可容忍者的存在。

“為什麽讓我旁觀這一切?”龍牧追問。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現場都被收拾清理,在場的異能者也被帶走了。在容身之所見過麵的宮欒,還有司宇宙,在龍牧沒有注意的時候,都隨大家一起消失不見,來不及道一聲再見。

龍牧覺得,司宇宙會好好生活下去的,懷著對高夏的懷念。

世界如此寂靜,如同任何事都從未發生。

那個計算條件欠缺,因此,一直沒有徹底出現,甚至觸碰都沒有觸碰的人,葉幸的爸爸,就這樣以最高的默契,成為葉幸與母親之間隱匿的主題。母親仍然愛著這個男人,情願跟著他,不論通往何處。

父親帶著母親離開了,但並不是以死亡的形式離開這個世界。

“媽媽,你告訴我,你們還會記得我嗎?”葉幸問著空氣,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她已經失去了計算過去與未來的能力,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那麽漫長的歲月,如何維持漫長的生活?

葉幸再問自己。

那是在一片白色之中,好像是在一片極端的白色空間。最後的對話,葉幸牢牢銘記。一家三口,就這樣相聚。

“忘卻曾經的人生,開始新的人生。”

唯有極強的意識,才能夠自我暗示,忽略掉已經發生的經曆,不斷開始新的生活。

人生就像一場談話,不斷離題,繁殖出新的枝節,隱匿自身。讓死神轉移視線,讓我們轉移對死亡的恐懼,才能夠一直活到現在。難道不是這樣嗎?否則,我們將按照生老病死的正常規律進行,接受萬物有始有終,坦然地告別這個世界。下一代,代替上一代,延續生命。

葉幸的母親,知道關於葉幸的父親的事情,但她沉默。以沉默延續生活。

那個夢,葉幸記得。在荒野之城,在自己的夢中,父親曾對自己說過:“抱歉,令你們等待了那麽久!”

那個記憶中的父親的樣子,那個平凡生活當中的中年男子,終於與X的形象重疊。他的抱歉那麽誠摯,“當我終於記得你們,是在一場奇怪的夢中醒來。”

時間荒野,與荒野之城,那個最荒蕪的封閉空間,或許就是X的意識時間。在那裏,他是王,主宰一切。

X,一切異能之中,意識之異能,是皇冠上的鑽石。

意識的異能,締造鏡像,映照自身。

所有想要走出時間荒野的人,必須經過荒野之城,那是內心的考驗與關卡。

當X想起自己千年前的身份,他就將葉幸父親這個身份壓抑下去了。每一次的人生,對於X來說,都是一場夢。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他一次又一次活在夢中,並且醒來,然後繼續執行最初的夢想。

世人覺得他是在妄想,而他覺得是自己的信念。

他是超越人間的異能首領。他也可以是平凡的學者,落魄的凡人,世俗的父親,庸庸碌碌的上班族。

葉幸理解這一切。然而,整個世界曾在她的眼眸之中,但唯有父親不在。

不在眼眸之中,不在信息與資料中,不在計算之中。隻在無意識領域的海底。

上了鎖的鐵箱,鑰匙孔鏽蝕,鹽水浸泡,在海底默默無聞地存在著。

遺忘那個日常發生的事故。

葉幸終於漸漸回想起,父親是在某個早晨離開的。他說出去買一包煙。

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就連編織理由,都沒有去做。

她與母親就這樣接受了父親的離開。離開就是離開了,這是最沉重的事實。

然後,連帶那一天,都遺忘掉。

洞悉他人的記憶,而不見自己的記憶。計算整個世界,而忽視自身的存在。她把對父親的怨恨、思念和愛都封閉禁錮起來,以致麵對麵也無法認出他來。

是的,葉幸恨他——名為父親的這個男人,卻以X為名,操控她的命運。她和母親,都隻是他漫長人生當中的其中一站。

也許潛意識提醒著她,那是她最為想念的人,而記憶不由自主,否則,她無法走出記憶的溫暖。

然後終於認出他。

再見的時刻,即是永別。

而母親,再也不會離開父親。

——媽媽,你什麽都知道嗎?

——並不比你多多少。

葉幸看到母親依偎著父親,露出幸福的笑容。不管過去經曆過什麽,如今對母親來說,什麽都不再重要。

一個深刻愛著丈夫的妻子,隻需要繼續一件事,持續地愛他,即便他不在,不論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亡。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繼續問父親。

——何以我擁有過去之眼?

——你擁有我的意識,當你逃避過去,逃避記憶,逃避真正的分離帶來的創傷,反而催生洞察過去的異能。

——那麽未來之眼呢?

她代替黎薔問。

——所有迷茫的人,都想要看清未來。如此而已。

——父親,你如何奪取異能?

——以回憶,以愛。

掌握世界上其他人的異能,擁有對方的記憶,或許是最簡單的秘密。

時間荒野的尾端,營造出的荒野之城,那是我們內心最龐大最強烈的意識。恨或者愛,兩者本是一體。

——他們是死亡,還是得到真正的永生?

葉幸想知道,高夏,你是死亡了,還是永遠沉睡了,還是以記憶恒久活在大家的心中?

那些出現在葉幸生命中的人:失去了正確認知和記憶的少女黎薔,打開時間荒野的黎爺爺,被製造的小慎,M夫人,斯赫爾博先生……

——為什麽要犧牲那麽多人?

這是葉幸最後一個問題,她眼前的白色越來越強烈,父母的身影逐漸淡化。

——你可看見我背後的黑洞?

那個始終存在,充滿空虛饑渴,要吞噬一切來填充的黑洞,從無形變成有形。

葉幸看見了它,它散發著駭人的氣息。

——漫長的延續,我的意識凝固為求生。此刻,我們升華與超越,全靠他們貢獻的意識。他們的眼睛與我對視,這些意識無比強烈,我已經不隻是屬於我自己了。幾萬人的意識渴求被保存,被延續,他們不要放棄和毀滅,他們希求延續,與我一同邁向永生。他們與我,已經一體。我必須完成最後的步驟!一旦開始,我已經身不由己。我曆經千年的人生,這些記憶我都會交給你,留給你細細檢閱。

葉幸無言。

——隻要你聽那個男孩講出我的故事,你就會明白我的。他知道我所有的經曆,一切的過往。希望你幸福,快樂,我的女兒。

——爸爸……

葉幸呼喚著,但是不再有回音。

最終,白色覆蓋了一切,包括有形可見的黑洞。

白色又轉變為黑色。那是夜幕降臨,最適合沉睡的夜色一樣的黑,猶如盲人世界一般的黑。

葉幸忽然又懷疑,剛剛真的是父親在解答她的疑問嗎?還是知曉一切的自己虛構的對話?

這懷疑如同潮水,驟然湧來,淹沒了她。

在淹沒之前,葉幸重新看見一張年輕的麵孔,念著那個名字——高夏。

不複存在的高夏。

高夏朝向葉幸,微微一笑,仿佛還是當時那個笑著抱住她的男生。他的嘴唇在動,仿佛說著什麽安撫慰藉的話,可是她無法聽清。

有一個聲音,極其細微,如螞蟻,如蚊蚋,如呢喃。

兩個字的音節——隔了好久,她才聽清楚。

“葉幸——”

“什麽時候你才願意醒來?”那個聲音一直在詢問,可是又不像是對著正常的人而說。

葉幸不願意醒來。如果醒來意味著必須接受一切,她寧願沉睡。

當她願意醒來,就會醒來。

陪在她身邊的,是龍牧。

一個會講故事的男孩。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壓低了帽子,悄無聲息地離開燈火闌珊的CBD大廈。看似金融辦公區的大樓,卻隱藏著無數秘密。

親眼看見一個可愛的孩子靈動有神的眼眸化為灰白無色,是什麽感覺?而這個孩子,是自己唯一的愛情見證和親情延續。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身份,對應不同的職責。任務完成,那麽有的身份隨之就要消失。

消失的,不代表不存在。

而小慎,還存在嗎?沒有靈魂的孩子,猶如一個玩偶,沒有靈魂,沒有異能,也許反而可以維持生命。他會用他所有的辦法去維持這個生命,哪怕是複製的複製。

哀傷因為長期存在而習慣。

男人離開了公寓,獨自駕著車,沿著這個城市的河邊開著。

所有的檔案都銷毀了。資料都清理了。目的地是機場。他要乘坐午夜的航班離開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開始新的生活。他攏了一把灰白色的頭發,改變頭發的顏色是很簡單的事情。他還將改換一個名字,以另外的身份。

還有什麽?

他握住口袋裏的一件保存生物訊息載體的便攜容器。那是一個舉手之勞的幫忙。那個困惑的男生交給他一點物品,鑒證他與父母的血緣關係。這當中,還有這個男孩的細胞。

他做過許多次這樣的工作。是否需要再做一次?即便容貌無比相似,但沒有相似的精神和記憶,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人類的科技總會繼續發展。進化朝向這條不歸路走下去,但這也許是真正的坦途和光明大道。而那些異能的進化,總是以付出沉重代價為條件。不幸的命運激**感意識,催生異能。收獲異能的人都意味著經曆種種不幸,還不如做個平凡的正常人。

作為龍頭研究者和任務承擔者,他提交的最終的報告上寫著,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異能者了。那是一份絕對機密的報告。

秩序得到恢複。

他通過一條漫長的水下隧道,從一個隱蔽的出口進入郊區。人工光源越發稀少,周圍安安靜靜,隻有枯燥的路燈。很快,夜色吞沒車子和駕車的人。

沒有光線,萬物不可見。

此刻,光源照在地球的另一半。

時間持續流逝,世界仍舊安然存在。

一隻黑色小貓搖搖尾巴,注視著商店門口的烤腸。它被香味吸引了。胖胖的小販本來要收攤了,看到它就笑了,“可憐的小家夥,餓了吧?給,慢點吃。”

“你的主人呢?你是流浪貓吧?好像凍傷了腳。”

奇怪的是,這貓似乎理解人的話語,居然點點頭。

這麽小的貓,這麽通人性,小販有點驚喜,“太聰明了,跟我回家吧!”

它看起來是黑的,但又夾雜一點褐色花紋。不過,貓長大了皮毛顏色有所改變是常有的事。小販記得,自己小時候養過一隻狸貓,四隻腳都是白色的,像穿了雪地靴一樣。

“下了這麽大的雪,我們回家享受暖氣吧。”小販很高興地抱起小貓,帶它回家。他們的身後暮色四合,冰雪籠罩了大地。

垂直沉落的雪仿佛從一個源頭當中迸發,在灰藍色的透明蒼穹下,以發散的圓形向著四麵八方揮射而來,急促的白色線條,成千上萬,無邊無際。

伴隨著來赴地麵之約的雪,堆積在冰冷潮濕的泥土上。

這美麗得無與倫比的雪仿佛自宇宙盡頭而來,撲入人的眼簾,與世界融為一體。

葉幸站在護欄內,陽台非常寬闊,幾乎可以容納十幾個人開一個聚會。

她站在窗口俯視地上的小小的行人。她在很高的樓層。

“你不怕冷嗎?”

“還好!”她轉過頭,看著站在她旁邊的男生。

“好幹淨的世界!”龍牧眺望著遠方。

X事件結束後,葉幸一直很沉默。龍牧覺得大概葉幸的異能也奉獻給了她的父親X先生了吧?

那麽討厭的異能,要之何用?一點樂趣也沒有。龍牧想,失去了才好呢,這樣的結局再好不過。

葉幸醒來,忘卻所有了。

幸好她還記得龍牧,而龍牧又記得X的另外一重人格賦予的記憶。

對於以前的事情,一無所知又如何呢?如果忘記能讓葉幸快樂,龍牧覺得她什麽都忘了也好,尤其是忘記高夏。龍牧偷偷想,沒有情敵當然是好事。

“我該做些什麽?”葉幸依稀有點迷茫。

她的名下有龐大的一筆財產。這是基於X的交易而留給葉幸的。

回頭望,室內的牆壁上,超大屏幕的電視裏,時事報道一如既往地充滿新聞腔。

“近期世界各國都發現了不同年齡段的人突然失憶的案例,科學家高度關注,希望研製出有效的新藥。不過,另有專家稱,這些群體性失憶患者可能是集體無意識的心理暗示,是心理疾病……”

這麽多突然失憶的人,龍牧相信是那場交戰波及的異能者。大概隻有少數的極限異能者得到了妥善安排吧?

龍牧轉移話題,希望也轉移葉幸的注意力。他問:“想念什麽大學?不如去念英國那個八百多年曆史的古老大學?”

“不,念什麽學校對我不重要。”葉幸搖頭。她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向龍牧,露出一種奇妙的微笑,“我想,我可以幫助那些失憶的人,如同幫助我自己。我要做好這件事情。或許我可以籌建一個研究所。”

葉幸反問:“那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葉幸眯了一下眼睛,不再看龍牧,而是看向天空。天際線清晰地蔓延著,雪停了。

“葉幸,我有很多故事,可以講給你聽。”

葉幸不語。

無論如何,要幸福地活下去。

葉幸忽然一拉龍牧,“走。”

“做什麽?”

“現在當然是玩雪。”

“好啊!”龍牧願意陪著葉幸,陪著她笑容漸漸多起來。

兩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走出一段距離,人慢慢多起來。一些小孩子聚集著,相互發起攻擊,雪塊、雪球砸中目標,笑鬧聲不斷。

遠遠地,龍牧看見兩三個男生說說笑笑地簇擁著什麽往偏遠方向而去。在他出神的空隙,脖子挨了一下,雪團散開,冰涼冰涼地滲透進衣服內。葉幸嗬著白氣大聲喊道:“來啊!看誰打敗誰!”

龍牧追上去。

直到兩個人都玩累了,靠著一棵樹休息。龍牧望向天空。如果視線與目光足夠遼闊遙遠,將會洞悉無盡的世界。但不知道,如果有那樣深遠的雙眸,是否可以看見超脫這個世界的人?

小慎離開了。高夏離開了。她的父母離開了。他們都離開了。

但是還有他。

喘著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龍牧默默念著,我會代替你們守護世界上孤獨的葉幸。

直至她不再孤獨。

龍牧也期待著葉幸會問他關於她自己的來龍去脈,關於她父母的故事。

龍牧更加期待著葉幸會問他的心。

是的,他喜歡葉幸。總有一天,他在葉幸的心中,也將占據重要的位置。

這是龍牧期待的未來。

葉幸背對著龍牧,閉著眼睛,仿佛沉浸在平靜中。

龍牧隱約覺得,穿越無盡光年的距離,在天際閃耀了一點光芒。

這是對他心念的回饋信號嗎?

龍牧笑了一下。

他要用時間和時間中發生的一切來達成這個未來。

他與葉幸幾乎同時轉頭,視線交匯。

龍牧不知不覺低下頭,輕輕在葉幸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雪後的天空,蔚藍如同水洗,澄澈透亮。陽光溫暖地落在那對依偎在一起的人身上,周圍的笑鬧聲讓這個世界顯得如此多彩而幸福,幸福得讓人沉醉,舍不得醒來,好像相愛的人可以永遠相守,好像時光可以在最美的瞬間永遠停留,凝成琥珀,在記憶之海化為永恒。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