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記憶的迷宮
時間荒野。
龍牧透過窗，目睹一些人類飄**，距離有時候靠近，有時候又飄遠。
他問M夫人：“容身之所是專門收留放逐到時間荒野的異能者的空間，那為什麽不是所有異能者都進來了？”
“有的人來了太久，已經陷入了時間的混亂，在混亂的自我記憶裏走不出來。在時間荒野裏，每個人的記憶造就他自己的一座迷宮。”
葉幸聽到“迷宮”這個詞語，記憶中似乎有什麽與之遙相呼應，“為什麽您說是迷宮？”
“因為有人甚至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親人，朋友，愛人，忘記過去的悲傷和喜悅，忘記自己是有生命的人，遺失全部的記憶，徒然具備超能力，卻毫無用處。這些異能者也會隨著自身的生命周期衰老死去，直至真正消失。這就是迷失在時間荒野裏最大的悲劇。”M夫人的語調十分哀傷。
當她的情緒有所波動的時候，龍牧注意到，他們所處的整個建築物從白色轉變為紫色。
原來這座容身之所完全依托於M夫人的異能而誕生，也隨時隨地受到她的影響。
葉幸想起母親。她有段時間沒跟母親聯係了。她隨身還攜帶著手機，但是拿出來看看，根本就是一塊廢鐵。電源早已耗盡。
葉幸問：“這裏有電源嗎？”
M夫人回答：“有。我們這裏可以通過特定的能力，將光能轉化為電能。也有人可以控製電能。不過，即便電源充足，兩個世界之間是沒有電波能量的通訊信號的。”
葉幸大為失望。
龍牧提出疑問：“小慎為什麽可以隨便出入？”
“所有的事情都有例外。原本時間荒野是困住異能者的世界，即便是我，也找不到辦法出去，而隻能夠模擬一個空間建造容身之所。但是偏偏小慎有這個能力。”
“小慎是混血兒吧？”
“對。而且，按照我的理解，小慎應該是兩個異能者結合所孕育的孩子。因此，他有一種奇特的重疊異能。和其他人不一樣，小慎是自己忽然闖進來的。我們遇見之後，他就喊我媽媽。小慎說，我和他的媽媽樣子非常相似，所以我也沒反對他的這種叫法。小慎可能確實與我有血緣關係。我的記憶在時間荒野裏遺失了不少，最後的片段，停留在我孩子十四歲的那一年。”
“那小慎的記憶呢？”
“小慎這孩子說，他出生後，媽媽就去世了。他唯一看見的是媽媽的照片和錄影。他自己可以出入不同的世界空間，但是，身體卻一直停留在七歲這麽大的樣子。至於他的父母，不知所蹤。他在時間荒野和容身之所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任何親人，所以就一直跟著我了。”
“那他實際年紀很老嗎？”龍牧吐舌頭。
M夫人笑了，“這連我也說不清楚。”
“我的未來之眼，似乎看見過一些片段，可是，無法完整對照。”黎薔照顧爺爺睡著了，回到客廳。
“未來之眼和過去之眼，原本是屬於一個異能者。”M夫人說，“並且，流傳了很多代異能者。”
“那麽，您讓小慎找我們來，究竟是有什麽安排呢？”龍牧覺得是時候問最關心的問題了，“與她們的異能有關吧？”
“孩子，你說對了一半。葉幸，你不需要太擔心。待會兒我們可以請小慎到正常世界去，用你的手機給你的母親報信。”
葉幸終於鬆了一口氣。
“還有一點，你們可能沒注意到。因為時間荒野是人類正常世界裏隔離出的一塊，所以時間規律在這裏失效了。起初，我以為大家隻是沒有參照物，所以時間混亂。後來我漸漸地發現，這裏的時間和外界，按照某種比例在運行。”
“多少比例？”葉幸緊張起來。
“時間荒野和外界的時間比例是1：0.618，也就是世界上廣泛存在的黃金比例。”
龍牧學畫畫，對這個黃金比例很了解，“也就是說，外麵的時間比我們的慢？”
M夫人點點頭。
她繼續說下去：“很快，在今年的7月22日，有一個人類時間百年一遇的天文事件發生。不過我今天開始覺得累了。我先去休息，回頭通知你們，好好說這件事情。”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慎出現在M夫人的背後。他解釋說：“容身之處完全憑借媽媽的異能產生，其實要耗費她的意識力量，所以她常常隻能跟我們說一段話，就要去休息了。”
在M夫人休息的時候，葉幸、黎薔、龍牧和小慎集中到一間房間裏商量事情。
黎薔先開口：“你們猜得到是什麽事情嗎？我其實在旁觀M夫人的時候，眼睛餘光接收到一點信息，但是，這屬於未來事件，我看到的景象模模糊糊的，隻看見無數的黑點飄浮在天空。葉幸，你呢？”
葉幸冷靜地一笑，“我已經知道了。是日全食。”
“日全食？”龍牧看新聞提到過。
“對。異能者對天體運行的異常時刻有著特別的感應。清異師在那一天可以大量地發現異能者。所以，我在想，X在這一天，是否會出現。”
“如果出現呢？”
“如果X是生命體，那麽，過去之眼和未來之眼，應該可以了解到一些情況。當然，如果X沒有眼睛，那就另說。我們必須找到解脫之法，拯救所有的異能者。”
“對了，為什麽我的未來之眼對他沒有反應？”黎薔忽然想起心裏的困惑，指著龍牧問。
與此同時，龍牧脫口而出，“葉幸的過去之眼，也對一個人沒有反應。”說到這裏，他突然靜默了，手指比在嘴唇上，“噓”。
“怎麽了？”
“我好像聽到奇怪的叫聲，非常小，但我真的聽見了。”
“是隔壁的異能者發出的吧？”
“不是，不像人的聲音。”
嗚嗚……
這個聲音又冒出來，這下所有人都聽見了。
從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下麵，探出一個小腦袋。
龍牧驚喜地叫出來，“阿柏。”
葉幸和小慎反而如臨大敵。
果然就是龍牧之前見過的那隻貓。
“怎麽會有一隻貓？小慎，容身之所裏還有動物嗎？”黎薔問。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聽說過動物也有異能。媽媽跟我說過，異能是一種基於腦部發達的生物才有的超能力。”
龍牧抱住了貓，仔細看著它，皮毛和爪子都完全真實。
葉幸開口說道：“會不會有古怪？怎麽突然冒出一隻貓？”
那貓反而掙紮著，脫離了龍牧的懷抱，抱住了葉幸的小腿。
葉幸看著龍牧，龍牧說道：“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麽出現，可是我覺得，它也不是壞人。不對，也不是壞貓。”
“你當時看見小慎也是這麽說的。你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吧？”黎薔說道。
“可能這就是我的超能力！”龍牧“嘿嘿”笑了。
葉幸被龍牧這麽一說，微微一笑，放鬆了下來。她猶豫了一下，抱起貓，那貓溫柔地舔著她的手背。葉幸忍不住撫摸貓的脊背。
龍牧發揮想象力，“阿柏能夠出現在這裏，一定不是普通的貓。而且，自從我遇到你之後，就跟這貓很有緣分。我在想，它肯定是有主人的。說不定，它的主人，讓它來幫我們。你們兩個，再用一下異能，看看貓吧！”
在葉幸的撫摸下，那隻貓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表示它被摸得特別舒服。
在龍牧說話的空當，那貓翻了個身，把肚皮露在葉幸的麵前。
葉幸用自己能夠洞悉過去的眼睛，看向貓的眼睛。
葉幸忽然看見了兩個男孩，在那貓的眼中。
公交車開著，一個男孩下車，另外一個跟上。然後他們打起來，隨後，一個老人路過，兩個人這才停手。
那兩個男孩說過的話，鼻青臉腫的樣子，葉幸都看見了。
葉幸的臉一片通紅，心跳得厲害。
那隻貓喵了一聲，似乎通靈一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龍牧問葉幸：“你在阿柏的眼睛裏看見什麽了？”
葉幸故作淡定地回答：“都是一些很普通的畫麵，沒看見特別的事物。”
幾個人一起沉默，陷入平靜，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
隻有貓悠然自得，舔著嘴唇，舉著爪子洗臉。
一連兩天，時間荒野都平靜無事，平靜得像世外桃源。在這裏，人的身體需求被封閉了，感覺不到餓，除了睡覺，就是醒來。
葉幸倒是很習慣這裏的生活節奏，一直看著容身之所外麵的奇幻景象。她有一種直覺，他們很快就能夠離開這裏。
龍牧隻覺得無聊，簡直無聊得發瘋。離開了手機、遊戲，還有無窮無盡的漫畫，生活比蹲監獄還慘。
自從葉幸發現龍牧對自己這麽喜歡，她就覺得麵對龍牧有些尷尬，也不願意再跟他多說話。
還在人間的時候，葉幸起初覺察到龍牧對自己隱約的好感，但她沒放在心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可是兩個男生為她打架，一片癡情，活生生的畫麵都吸收到大腦裏了，這就無法逃避了。
這兩個男孩，一個比自己大，是喜歡了很多年，正式交往的男友，一個是最近機緣巧合下認識的同齡人。按道理，葉幸認為自己應該對龍牧沒有感覺，也不會存在喜歡的可能，可是，她在心裏忍不住比較起來。
這種比較，該不會是變心的預兆吧？葉幸問自己。
很快她又否定了。這種比較，更可能是別的原因，比如說，龍牧和高夏是她身邊僅有的兩個看不透心思的人，所以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是正常的吧？
葉幸走出房間，靠在欄杆上。她看見龍牧抱著貓，挨個找人聊天。龍牧出門幾天，頭發也沒打理，長得很快，都快變成搖滾歌手的造型了。龍牧的眉宇之間充滿了天生活潑快樂的神色，哪怕在這種環境下，他的臉上也沒有愁苦。
“喂喂，這位大哥，你的異能是什麽？”龍牧看著一個體型圓滾滾的中年男子提問。
中年男子完全不想搭理龍牧，隻是坐著，喘著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有的異能者勉強回答他幾句話，也不願意多說什麽。龍牧隻覺得來到容身之所的人都怪怪的。
他有點泄氣，覺得更加無聊。
倒是貓，一派天真安樂，無憂無慮，在他懷裏開始打呼。
“阿柏，阿柏，聽見沒？你是貓啊！拜托，你怎麽動不動就睡得像豬一樣。”龍牧滿心憐愛地看著貓，邊走邊嘀咕。
那貓眼睛都不睜開，直接張口咬住了龍牧的手臂。
“饒命，主子饒命。”龍牧叫起來。
結果阿柏也沒有用力，牙齒放鬆，隻是半含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龍牧鬆一口氣，“你乖，等我回家了，買魚給你吃，你想吃什麽魚都行，三文魚、鰻魚、螃蟹、章魚，全都給你吃。你鬆口。”
阿柏鬆了口，腦袋換一個方向，繼續在龍牧懷裏睡覺。
“幸好沒咬出血。不然，萬一你有狂犬病怎麽辦？”龍牧自言自語，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
他走到了M夫人的門口，輕輕地敲門。
“請進。”
“您好。”
“是你啊！小朋友。”
“我有一件事情想請教。”
“你說……”M夫人宛如最好的老師一樣，熱忱回答學生的提問。
“您建造容身之所收容異能者，那麽，貓是不是……”
“等等。”M夫人忽然示意他安靜，仿佛傾聽到什麽。龍牧隻好截住話頭。
片刻，M夫人的臉色變了，“我感應到又有新的異能者被送來，而且，會帶來莫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