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花溪奴心情激**,一點兒也沒有查覺,繼續說道:“但我師父告訴我,他救我的那天,是光緒十四年二月初八!”

風流鬼一聽“光緒十四年二月初八”這幾個字,全身崩著的勁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仰天喊了兩聲:“天哪!天哪!”一下子把花溪奴摟在懷裏,嘴裏不停地說道:“我的女兒!我可憐的沒爹沒娘的孩兒呀!”兩人忘情地相擁在一起,淚水匯到了一處,相互傾述著相思之情,仿佛要把十多年來想說的話一下子都說完似的。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風流鬼憐愛地輕撫著女兒長長的黑發,說道:“溪奴,你跟為娘走吧,我也不回鍾山了,大哥二哥都已經死了,五弟又不知去向,隻剩下三哥,他又是個愛錢如命的,跟他在一起也沒什麽趣味……現在想起來,雖然我常常跟二哥拌嘴,但隻有他,待我是真心的,隻可惜……唉!”

說到這裏,她看了笑麵鬼一眼,說道:“對了,我們可以到南方去!二哥的老家就在南方,順便把他的遺骨帶回去。二哥以前常對我說,南方沒有這麽冷,拱橋小巷,總是和風吹柳綠的天氣,你不是喜歡花嗎?我們可以種種花,賣賣藥,好不好?”

花溪奴點著頭,一個勁兒地隻會說:“好!好!”這個字今天她不知道說了幾百遍,但仍嫌不夠,似乎母親說的每句話都是對上加對,好上加好的。

風流鬼握著花溪奴的手,一臉幸福地說道:“到了南方,我就散去功力,做一個普通女子,咱們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再也不要打打殺殺了。”

花溪奴疑道:“為什麽?娘,你是練功傷了經脈嗎?”

風流鬼笑著搖了搖頭,她這種練功的法門,大傷陰鷙,又怎麽能對女兒說得出口?於是捋了捋頭發,溫和地說道:“不是,有了你,為娘的心滿意足,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將來我散了功,就不是風流鬼了,乖女兒,你記著,我姓林,叫林素蘭,我爹和我娘都是正經人家,懂了嗎?”

花溪奴對她的話半懂不懂,但仍是應了一聲,之後便低頭玩弄衣角,似乎是有什麽心事,半晌不語。

風流鬼——還是叫回她的本名林素蘭吧——林素蘭看著花溪奴若有所思的樣子,不解地問道:“你在想什麽?”

花溪奴搖頭不語,但禁不住母親一再追問,輕聲說道:“娘,我想回一趟蘭州,去見一見他。”

林素蘭問了一句:“誰?”隨即明白過來,一臉驚詫,說道:“怎麽,你還要見他?”

花溪奴點點頭,說道:“是,不管怎樣,總是他生了我,可能以後……以後我也不會再見他了。”

林素蘭歎了一口氣,女兒畢竟是自己生的,和自己一樣的情深義重,她說道:“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花溪奴連忙阻道:“不,不,你就在這裏等我,我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

花溪奴辭別了母親,獨自回到了慈恩寺,熟門熟路,很快又悄悄摸到了沐恩堂窗下。

升昀果然還沒走,花溪奴剛一伏下,就聽見她這個狠心的父親正在說話,話聲中沒有了往日的從容,似乎正在為著什麽事大光其火:“什麽?他有什麽能耐?怎麽又回來了?”

花溪奴一聽這個聲音,心情一陣激**,幾乎快要按捺不住想要推門進去相認。但一想這時裏麵人多,相認不易,而且這個“父親”極重榮華富貴,難保不會第二次拋棄她。想到此節,也隻能強自忍耐,將頭埋得更加低些,一動不動,隻豎起兩隻耳朵細聽裏麵的動靜。

裏麵的人議論紛紛,升昀沉默了許久,才吩咐道:“幹如,你速速把小姐請到這裏來,一路上小心在意,切不可讓人發現了!”聶幹如應了一聲,推門而出。

他剛一走,朱赫便叫了起來:“蘭兒?叫蘭兒來做什麽?老爺,你不能再讓蘭兒冒險了,我可不想再擔驚受怕了!”

升昀說道:“夫人莫慌,我們隻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話聲越來越低,到最後細若蚊鳴,幾不可聞。

朱赫聽後,猶豫道:“好是好,隻是不知道蘭兒肯不肯這樣做?你知道,這人畢竟,畢竟救過咱們娘兒倆的性命!”

升昀不以為然地道:“夫人,你有所不知,這些反賊,慣會用一些小恩小惠,邀買人心。你們在敦煌城外遇見的那夥人,說不定和他是一夥的呢!”

聶幹如也道:“大帥說得是!主母,我已查明,在小方盤城出沒那人姓胡名豹,綽號‘黑將軍’。前些日子,在蘭州城外,我們曾和匪首馬小天交過手,親眼見到那個姓胡的跟在姓馬的身後,有說有笑的,斷然是一夥的無疑!當時不隻我一人看見,戰場上數千雙眼睛都看見了,主母不信,可以問問大家!”

屋中頓時響起一陣“是”、“對”、“不錯”之聲,朱赫這才不說話了,輕聲說道:“原來他是這樣的人,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呢!”

升昀說了一聲:“是呀!”便不再理會她,轉頭去和仇越、蔣奇英等人密商起來。

花溪奴聽他們說到“馬小天”三個字,頭上的筋一下子崩緊了些,極想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麽。但這時屋中那幾人都是壓低了聲音說話,花溪奴盡管努力豎起耳朵,兩隻耳朵幾乎要被她擠到腦門頂上去了,但還是隻能聽見,屋中那一片囁囁嚅嚅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麽也沒聽清。

她正想再往前湊些,這時一隻胳膊悄無聲息地從身後繞過來,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花溪奴沒有防備,險些要尖聲叫起來,那人早已料到這一手,還沒等她開口,一隻手掌就已將她的嘴牢牢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