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笑麵鬼的精力一點一點地從他身上流走,隻能喃喃地說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一個男人……和大老婆商量娶小老婆,這種事……這種事很奇怪,你是女人……你不懂的……”

風流鬼哭道:“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說呀!”

笑麵鬼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說了……你,你也不信……不過這樣很好,很好……”他說著,伸手探進懷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隻簪子來,就是他與馬小天在沁城市集上買來的那一隻,用盡力氣抬起手,想把它戴到風流鬼頭上,可終於氣力不濟,手臂又軟軟地垂了下來。

風流鬼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笑麵鬼的手,幫他把簪子麻利地戴在自己頭上,抹了抹滿臉的淚水,勉強咧開嘴笑了一笑,問道:“我好看嗎?”

笑麵鬼緩緩點頭道:“好、好看……”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終於什麽也聽不見了。

風流鬼“哇”的一聲大叫,手掌一翻,手中突然多了一條長鞭,鞭梢如電,驀地刺出,徑直向著蔣奇英等人而去。

兩人早有防備,槍叉齊舉,將長鞭擋在身外。但沒料到風流鬼這招隻是虛招,隻見她鞭梢一沉,長鞭靈活得宛如一條長長的手臂,將桌上那隻法藍酒壺給卷了回來。

風流鬼握住酒壺,也不細看,用力一捏,嘎嘎幾聲,一隻價值不菲的酒壺就變成了幾片廢鐵。果然是一隻陰陽壺,裏麵暗藏著兩隻壺膽,一隻裝美酒,一隻裝毒酒。

風流鬼傷心欲絕,用力將壺向升昀擲去,蔣奇英一抖長槍,啪的一聲將壺挑向一邊。風流鬼看了一眼躲在後麵的升昀,恨恨地道:“你好,你很好!”

說罷,不等升昀說什麽,抱起笑麵鬼的身子,從門口直竄出去,再不看餘人一眼。

蘭州城十多裏外,黃河邊上的一個古渡口,風流鬼撫著笑麵鬼的身子,麵對著眼前水聲轟鳴、波濤拍岸的黃河水,潸然落淚。這一哭,既是為笑麵鬼,也是為她自己,因此越哭越大聲,最後竟是毫不掩飾地號哭了出來。

這個地方,過往的行人很少,但也並非不毛之地,匆匆走過的幾個人,看到兩人這副模樣,也隻敢站在離開老遠的地方指指點點,又有哪一個不要命的敢上來管這閑事?

盡管如此,風流鬼還是感覺到了身後有人,靜靜的,悄悄的,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他們。她慢慢地止了哭泣,用手抹了一把被淚水浸濕的臉蛋,轉過頭來,果然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獨自站在他們身後。河邊風大,吹起那人的衣角,更顯得她弱質纖纖,瘦小單薄,奇怪的是,臉上也帶著淚痕。

風流鬼認出了此人的樣子,說道:“溪奴姑娘,你要是早來片刻,二哥或許還有救,可是現在,他、他……”

花溪奴仔細地看著風流鬼的臉,對她的話恍若不聞。風流鬼從未被一個女子盯著看這麽久,亦有些不好意思,又招呼了幾聲,花溪奴這才像剛從夢中驚醒似的,走了過來,看了看笑麵鬼,說道:“不錯,是天星蓮。”

笑麵鬼嘴角的血漬已被仔細地擦拭幹淨,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就連那張合不攏的嘴也放鬆了下來,風流鬼不解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花溪奴突然哭了起來,她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說道:“毒藥是我給他們的,是我害死了笑麵鬼!”

風流鬼吃了一驚,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手提著長鞭,一手指著花溪奴,怒道:“催命鬼是你所救,但我們鍾山五鬼可待你不薄,你、你為什麽要對我們下毒手?”說著,不由分說,長鞭一抖,一招“玄女擺袖”,就照著花溪奴的脖頸卷去。

花溪奴武功不弱,這一招原是可以躲開,但她竟然呆立在當地一動不動,閉上眼睛乖乖地受死,輕聲說道:“娘,你殺了孩兒吧!”

咆哮的黃河似乎也不忍心看到這出人倫慘劇的上演,在那一刹那,洶湧的河水似乎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像一個祥和柔婉的女子。

借著這一刹那間的安靜,風流鬼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花溪奴的話,這一招“玄女擺袖”無論如何也使不全,在空中硬生生地將它收住,長鞭“啪”地一聲被丟在地上。風流鬼呆了好半晌,這才疾衝上前,雙手捏住花溪奴瘦弱的雙肩,用力搖晃著,將她晃得仿佛一枝風中細弱的柳條,失聲尖叫道:“你、你、你說什麽?你叫我什麽?”

花溪奴被晃得根本說不上話,好容易風流鬼情緒平穩些了,她才邊哭邊說道:“剛才我就在窗外,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是我娘,是我親娘啊!”

風流鬼的眼淚汩汩地流了出來,她顧不上去擦拭一下,就用顫抖的手輕輕撥開花溪奴覆在右額上的那綹黑發,果然有一條寸許長的傷口,過去十多年早已變得極淡,但細看之下,仍是清晰可見。

風流鬼兀自不信上天會這樣厚待她,問道:“你、你快告訴我,你是哪一天出生的?快說呀!”

花溪奴搖頭道:“我不知道啊……”

風流鬼皺眉道:“你不知道?”右手一緊,已在悄悄地將內力集中到手掌上。她這些年一直在修煉陰毒內功,連帶著性子也變得陰鷙狠毒起來,殺個把人在她看來根本不在話下,何況是一個竟敢冒充自己親愛女兒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