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胡豹在城下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當初在風神廟見到他時，還以為真是個吃閑飯的，誰知武功竟這麽高！咦，他武功既如此高強，居然還有人將他刺成重傷，那傷他那人，豈不是天神下凡了？”

這時的仇越，正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望著馬小天身輕似葉，輕飄飄地飄上城來，重重地哼了一聲，怒道：“孽障！不知天高地厚！”右手使勁一扯身邊的旗杆，內力到處，拴著大旗的粗索“崩”的一聲被扯斷。仇越將粗索的一端在射口上繞了兩繞，一手拉住另一端，一手拔出紫廬大劍，像一隻怪鳥一般，從城頭上飛越了下去。

馬小天身在半空中，忽見一隻黑乎乎的大鳥從天而降，來勢快極。他此時已無餘裕再去分辨究竟是人是鳥，舉起手中單刀，用足力氣向上一撩，隻聽“當”的一聲大響，斫出點點火星。馬小天身子往下一沉，急忙深吸一口氣，在城牆上一蹬，重又躍起，心中驚道：“蘭州城中，竟還有人內力勝過我的嗎？”

蘭州城中實無此種人，仇越劍法高絕，但內力仍是略遜馬小天半籌。但剛才的形勢，他是從上往下的劈壓，馬小天是從下往上的迎擊，兩人一上一下，位置不同，馬小天重傷初愈，且身在空中，無從借力卸力，因此一開始便已輸了一招。

馬小天複又躍起，兩人刀劍齊舉，忽進忽退，數招間竟難分上下。吞吐控縱之間，在光滑如鏡的城牆上，幾乎看不清人影，隻見青白兩色光，一個如同天外遊龍，夭矯而至，一個好似穿花蝴蝶，盤旋騰擲，忽東忽西，忽聚忽散，煞是好看。城上城下的人張大了嘴，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看得目瞪口呆，渾然忘了這是在兩軍陣前。

那粗索被仇越大力扯著，逐漸鬆脫了出來，白穀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號稱“破空手”，手上功夫自然了得，有他控製粗索一端，自然更加自如。仇越叫了一聲“好”，左手拉著粗索，右手持劍，在城牆上，騰挪撤閃，轉折如意，比馬小天要方便得多，但此時心中卻不由得生出一絲寒意來：“臭小子月餘不見，武功竟高出這麽多，幾乎快要與我不相上下了。今日若不乘機將他除去，日後必成我心腹大患！”

他一生癡戀金劍小娘子，時至今日仍是單身，並未婚娶，對橫刀奪愛的馬嘯伯實在是恨之入骨。因此今天一見到馬小天，一向沉穩的他也變得有些焦躁起來，抬起紫廬大劍，一陣鉤剁砍劈，把好端端的城牆砍得石屑紛飛，塵土飛揚，馬小天位於下首，一時間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來。

仇越見時機已到，左手拉動繩索滴溜溜轉了半個圈子，右手大劍一揮，使出了藏劍門的絕招“三環套月”。這“三環套月”是藏劍門的絕技之一，一環套一環，一波接一波，頭一劍既出，後著便源源傾瀉，每一波的力量都疊加到上一波，到最後猶如雷霆疾發，洶湧而至，著實厲害非常。

馬小天倚靠著光溜溜的城牆，無法抵禦，勉強擋住了第一環、第二環，到第三環上，當的一聲，單刀從中折斷，紫廬大劍乘勢而進，直抵他胸腹間要害。

情急之下，馬小天突然想起左手還握著一杆大旗，急忙連杆帶旗用力向仇越擲去，這一下為了救命，因此用上了十成的內力。仇越見它來勢太快，也不敢大意，收回大劍，劍鋒如電，急刺疾舞，刷刷刷地將那麵大旗削成大小不等的幾十片，緩緩地向城下飄落。

馬小天就趁著這再也沒有第二次的機會，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一拍城牆，身子嗖的一聲向著城下急落。他這時的位置離城下幾有數丈高，若是平平地落下，那是定要跌成一塊肉餅的了。這時隻見馬小天在離開地麵隻有數尺之遙時，雙手成掌，向地下猛擊一掌，轟的一聲，地上頓時多了一個大坑，塵土飛揚。馬小天就借著這一掌向上的衝擊之力，不再向下墜落，反而向上躍起了一些，變成隻從數尺的高處落下，著地後順勢打了一個滾，重新站起，除了衣服上沾了一點灰塵外，絲毫未損。

城上城下之人，見他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開了仇越淩厲之極的一擊，從數丈高的城牆躍下還能全身而退，不管是友是敵，無不欽佩萬分，許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叫起好來。

仇越暗道了一聲：“可惜！”從這麽高的地方往下跳，自己原也能夠做得到，但他唯恐馬小天會在下麵暗施偷襲，隻好拉住繩子，翻身上了城頭。向下望去，隻見馬小天會齊了其他人，撤離了西城門，撤退時慌慌張張的，隊型不整，就是速度奇快，隻一會兒就已在大水龍的射程之外。

馬小天帶著眾人，脫了包圍圈，如風般離開了蘭州城，一直奔了幾十裏地，直到看不到追兵了，才將隊伍駐紮在黃河邊上。一點人數，大家這次與清兵在蘭州城下一場大戰，折了大概有十之二三，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馬小天見傷亡甚重，神色鬱鬱，把幾個頭腦召開商議，胡豹、賈勇等人七嘴八舌，時而跳腳痛罵，卻始終委決不下是戰是退。鐵泉和尚見這些草莽英雄確無臨陣決疑之才，便說道：“馬兄弟，各位好漢，咱們雖然折了賀大俠，但大戰一場，殺了他們不少人，大大地挫了清兵的威風，讓他們從今以後不敢再小看咱們，這一仗也不算輸。隻是那升昀、仇越陰鷙狠毒，輕易能調動甘陝數萬兵力，又有鐵甲軍、火槍營等助陣，斷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如今之計，不能跟他們硬拚，不如就此散去，各自暗中招募人手。馬兄弟既已現身，咱們今後就以他為號召，尋找機會，東山再起，再與清兵決一死戰如何？”

眾人雖然心有不甘，但既已親眼見到官軍的威力，心知鐵泉說的確是實情，並未誇大，因此也隻好點頭同意。馬小天在心中歎了口氣，他實在不想，也無意做這個首領，走到今天這一步，一是被賀天舉激勵，二是事態發展，不得不如此。想到今後自己肩負之重任，不由得有些心生茫然，不知所措。

群雄商議了今後各自活動區域，聚會地點，行動暗號等事之後，便一個接一個地上前來與馬小天告別，亂亂烘烘的，過了好一陣子，才陸陸續續地散去，最後才輪到鐵泉和尚、胡豹等一幹人。

胡豹問起馬小天今後的去處，馬小天沉吟片刻，猶豫道：“方才我似乎看見一個好朋友被清兵擄去，因此想回蘭州瞧瞧，如果真是那人，說不得，隻好往總督府走一遭。”

眾人擔憂道：“馬兄弟，你現在已是眾望所歸，切不可輕易冒險啊！”焦慮擔心的神情溢於言表。

馬小天心中感動，望著身邊奔騰的黃河水，說道：“各位兄弟不必擔心，我自知曉，但此人……此人我非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