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花溪奴奇道:“這是為什麽?我可沒欠你的房錢!”
店主人大搖其頭,臉上憋出大片的紅潮,說道:“不、不是房錢,剛才有三個人,不,是三個三分像人,七分不像人的東西來找姑娘,現在還坐在你房裏等你。阿彌陀佛,你的身子這麽單薄,恐怕還不夠他們塞牙縫呢!姑娘還是先走吧,等過幾天,他們走了你再回來。”
花溪奴略一思忖,便大概知道了端的,心中感激店主人的好心,笑著對他說道:“他們不敢吃我,吃我要害肚子的,您老放心就是!”說著,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意示無礙,徑直進了店。
店主人張大了嘴,看著花溪奴款款走去的模樣,連衣服下擺都沒有抖動一下,顯是心中靜如北辰,一點兒也不害怕,不禁暗暗欽佩道:“總看見她在房中煎藥,還以為她是個賣藥的,看不出來,原來是個抓妖的!”
等到花溪奴回到自己的房間,笑麵鬼、風流鬼、癆病鬼已經等了有一小會兒了,笑麵鬼笑嘻嘻地起來打招呼道:“姑娘別來無恙呀!”
花溪奴笑道:“早知道是你們三個,把店老板嚇得夠嗆!催命鬼可好些了嗎?”
風流鬼也笑道:“那個胖子肥得像豬一樣,一見到我們,身上的肉一顫一顫的,還真是好笑呢!”
大家笑了一回,笑麵鬼接著說道:“催命鬼自得姑娘醫治,已經好得多了,隻是四妹怕他體力未複,仍不許他下床走動就是了。唉,老大如果知道了,還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三鬼一齊想到了在沙暴中被仇越一劍劈成兩截的大頭鬼,心中難過,全都低下了頭,客店中一時靜寂無聲,隻癆病鬼偶爾咳嗽幾聲。
笑麵鬼見這樣難過下去,難免掃了大家的興,於是幹笑了幾聲,說道:“我們兄妹三人來看姑娘,自是不能空著手來,你看這是什麽?”說著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身後變出一個大口袋來,看來不僅帶了禮物,還是一份大禮。
花溪奴奇道:“這是什麽?”
笑麵鬼一伸手拉開係在袋口上的活扣,隨即從袋子裏骨碌碌滾出一個人來。
花溪奴仔細一瞧,原來是剛與她照過麵的賣藝人賈勇,隻見他一動不動,雙目緊閉,仿佛死了一般。
花溪奴不知道怎麽回事,正想詢問,這時風流鬼走上前來,在賈勇身上拍了幾下,賈勇“呀”的一聲,睜開了眼睛,一看屋裏的幾人,便即對著笑麵鬼他們怒目而視,一言不發。
風流鬼看著他氣鼓鼓的樣子,也禁不住感到好笑,說道:“喲,看不出來還是個強脾氣呢!喂,我說,這位姑娘問什麽,你就老老實實地說了,自有你的好處。若是還這樣一聲不吭的,嘿嘿,信不信老娘把你變成旁邊那根竹篙子?”說著,用嘴朝著笑麵鬼努了努。
花溪奴這才明白他們的來意,心中暗暗感激不已,心想若不是像三鬼這樣,自己還真的很難從賈勇嘴裏掏出點什麽來。
誰知賈勇就跟什麽都沒聽見似的,依舊不發一言,連看都不再看他們一眼,幹脆把頭轉向別處給他們來了不理不睬。風流鬼遇到這種憊懶家夥倒也無計可施,難道當真要把他拉成一根竹竿不成?
癆病鬼走了上來,隻說了一句:“看好了!”屈起右手的中指,也不見他手裏有什麽東西,隻輕輕地一彈,就聽“撲”的一聲,木屑紛飛,寸許厚的窗欞竟被他彈出了一個小洞,指力之強,已臻上乘。
癆病鬼這一彈,牽動了內力,於是又是一陣大咳,手撫著胸口吃力地說道:“你的腦袋,比起這窗戶來,誰更硬些?”
這種威脅再也明白不過,但賈勇毫無懼色,仰頭大笑了兩聲,幹脆閉上了眼睛,把手臂枕在腦袋底下睡起大覺來,一付放馬過來的模樣。這個時候,不僅是花溪奴,就連三鬼也不禁佩服起他的膽氣來。
花溪奴走到賈勇身前,對著他施了一禮,說道:“這位英雄,你請自便吧,請你來的這三位不是什麽壞人,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絕不會來為難你的。”
說到“不是什麽壞人”時,花溪奴不由得抬頭看了風流鬼一眼,兩人眼光一碰,都轉過了頭去。風流鬼找男人練陰功,她本是極為痛恨的,但世間男子,多是三心二意,有這個結果,其實也是他們咎由自取的緣故,再加上隔了馬小天這一層關係,總不能當真打個你死我活,因此也隻得罷了。
賈勇睜開一隻眼睛,看了他們幾眼,冷笑道:“老子我闖**江湖多年,鍾山五鬼的名號,多少也知道一些,說他們不是壞人,嘿嘿,老子今天也是頭一回聽說呢!”原來他早就知道抓他的人是鍾山五鬼。
笑麵鬼和癆病鬼聽他這麽說,臉色一沉,一齊哼了一聲。他們五個,行事乖張,亦正亦邪,倘若認真算起來的話,恐怕還是幹過的壞事更加多些,因此才得了個“五鬼”的名號。花溪奴說他們“不是壞人”,怕是隻有三分說對了。
花溪奴實不欲多傷人命,勸三鬼道:“小妹隻不過想打聽一位朋友的下落,沒想到驚動你們辛苦奔波,好生過意不去……”
三鬼自然知道她要找的那位“朋友”是誰,都在肚裏暗自好笑。癆病鬼倒還罷了,笑麵鬼從胃裏湧出一股苦水來,委屈地看了風流鬼一眼,風流鬼把臉轉了開去,假裝沒有看見。
花溪奴繼續說道:“……這位賈兄既然不肯說,必是有十分為難之處,咱們也不要強人所難,至於我的那位朋友……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反正我閑來無事,多轉兩天,說不定就碰上了。”
三鬼默然無語,花溪奴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從地上扶起了賈勇,抱歉地說道:“賈兄受驚了,你走吧,這三位仁兄不會再為難你了。記得回去之後,取一些黨參、麥冬、五味子、夜交藤,熬成湯藥,一口喝下,可以安神鎮驚。”
賈勇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撓了撓頭,問道:“你們鍾山五鬼,要放我走?”
花溪奴笑著點了點頭,賈勇猶猶豫豫地跨出幾步,一隻腳已跨出了門檻,兀自不放心地回頭追問了一句:“你們不會先放我走,再在半路上把我抓回來?也不要我留下一隻胳膊,當作買命錢?”
笑麵鬼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說道:“誰要吃你身上的臭肉,還不快滾!”
鍾山五鬼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武功既高,手段又辣,賈勇能活著走出這個房間,就像是白撿了一條命去,這個時候亦不敢再多言語,將另一隻腳也邁了出來,咚咚咚地下樓去了。
當晚,花溪奴躺在**,翻來覆去的隻是睡不著,好容易迷迷糊糊地剛要入眠,就聽窗格咯地一響,似乎有人正躲在窗外。
花溪奴十分警覺,一聽窗子響動,立即撲地一聲吹熄了油燈,剛想高聲呼叫睡在隔壁的笑麵鬼等人,就聽窗外那人低聲說道:“姑娘別怕,是我!”
花溪奴認出了他的聲音,奇道:“是你!”隨即起身,披上了外衣,想了想,取出短劍暗藏在身上,這才晃亮火折,點上油燈,輕拉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