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溪奴深知這種野獸的性情脾氣,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在打鼓,但也並不張皇,反而向前走了一步,距離那些野獸幾乎隻有一步之遙。
這時就聽身後有人哇呀呀大叫一聲,茅屋的大門呯地一聲向兩邊分開,從裏麵竄出一個人來,揮舞著柴刀就朝最前麵的那隻怪獸砍去,原來是馬小天英雄救醜來也。
馬小天所習的一十二路柴刀刀法,本來就是那位山中樵夫為了對付猛禽野獸,以武學中自真歸璞的至理,領悟出來的一套刀法,用它來對付這種四腳著地的動物正合適宜。隻見他使一招“分開兩邊”,撲地一聲,正中最前麵那隻怪獸的右肩,那畜生嗚地悲叫一聲,並不猛撲上來,反而將一隻短尾夾在兩股之間,轉身逃命去也。
它這一逃,其他的怪獸也跟著它一道沒命價飛奔而去,轉眼間,便逃得無影無蹤。馬小天原本是打算跳出來拚命的,萬料不到竟然這麽順利,呆了半天方才反應過來,禁不住叉著腰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它們逃去的方向,笑道:“哈哈哈,虧得你們長得跟鬼似的,原來都是些‘銀樣蠟槍頭’,這麽不經打的!哈哈哈!”
正笑間,卻聽背後的花溪奴跺著腳,恨道:“唉呀!你這個魯莽的小子,可壞了我的大事!”
馬小天茫然不解,轉過頭來,此時天未大亮,看不清花溪奴臉上的表情,但是單看她那副氣鼓鼓的樣子,就知道已經勃然大怒,那張臉,倒是不看也罷。
花溪奴發了一通脾氣,無奈隻得抽出酒缸下的那些柴火,丟在一邊,一個人抱膝坐在屋前,大生悶氣。馬小天沒來由地被她數落一通,心裏頭也有些怨氣,心道:“我好心來救你,卻被你說一通,真是好沒來由!早知道就不出來,看你被那些醜八怪撕成一塊一塊的,難道就會比現在好看嗎?”
過了一會兒,天將黎明,馬小天看到花溪奴遠遠地坐在地上,兩隻肩膀一聳一聳的,似乎在輕聲哭泣的樣子,頓時心裏軟了下來,也不生氣了,走過去坐在她身後,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你若是喜歡那些醜八怪,我去捉兩隻來就是了,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花溪奴輕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你捉不來它們的,唉,這事也不怪你,原是我自己命薄,還一心想要什麽赤犀精瑣,原來這一切,不過是我癡心妄想罷了!”
馬小天心道:“她究竟是誰?怎麽小小的年紀,竟有這麽多的心事?反正不管她想要什麽東西,上山下海,我總要給她弄來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他又問道:“什麽鎖?是用來鎖門的嗎?原來你們家有寶貝,這才想找一把鎖,把房門牢牢地鎖住,是不是?”
馬小天千方百計地想要逗花溪奴開心,但花溪奴似乎並不想領他這個情,隻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也是感激的成分居多,隻聽她說道:“唉,現下告訴你也無妨,赤犀精瑣是一種花,一種我從來也沒見過的花。用它的果實製成毒藥,無色無味,但隻要沾上一星半點,毒質就會立即滲入血液,半柱香的工夫,就會要了你的命,天下無藥可解,比我的天星蓮還要厲害。人人都道它是‘天下第一奇毒’,偏偏沒有一個人見過它的樣子,隻有我……”
馬小天驚問道:“怎麽你見過它?”雖然現在花溪奴好端端地在他麵前,但隻要一想到她曾經跟“天下第一奇毒”打過交道,仍是讓人感到一陣陣的膽戰心驚,肉跳不止。
花溪奴說道:“沒有,我沒有見過它,如果真見過,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這樣和你說話。不過在這件事上,我的運氣倒是很好,十年間,我有兩次極偶然的,得到過很少的赤犀精瑣的葉子和果實(馬小天心中說道:如果你從來沒有得到過,才是你的運氣呢,這種東西,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昨天晚上是第三次,也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一次,為了這一晚,我整整準備了三年,沒想到,沒想到……”
花溪奴看了馬小天一眼,沒有說下去,但多半就是“沒想到卻被你這個不懂事的傻小子給攪黃了”這一類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說不說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馬小天麵紅過耳,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我還以為你說的什麽赤犀精瑣,就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那群頭頂紅紅的醜八怪呢!”
花溪奴白了他一眼,說道:“什麽醜八怪醜八怪的,它們叫赤頂五花獸,可是不一般呢……”
馬小天笑著插話道:“尤其跟那些沉不住氣的傻小子比起來,就更不一般了!”
花溪奴沒有笑,她在心中想道:“那時你甘冒奇險來救我,難道我會不知道嗎?”
想歸想,但這些話,又怎能對一個陌生男子說出口?因此她隻說道:“我說它們不一般,是說普天下之間,隻有它們知道赤犀精瑣長在哪裏,也隻有它們到得了那裏。而那赤犀精瑣,還有一樣不尋常之處,就是它們三年才開一次花,結一次果。因此每隔三年,每每到了赤頂五花獸求偶生小獸的時節,它們都會成群結隊地,去找那些奇異的花,要用花葉的氣味來吸引母獸。赤犀精瑣和赤頂五花獸共生共存,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的,這種畜生連‘天下第一奇毒’都敢打交道,自然不懼我的天星蓮,倒是把我的花給糟蹋了不少。”
馬小天聽到這裏,漸漸地有些明白過來,問道:“因此你才把梨子酒擺在屋前,要跟它們來個公平交易,童獸(叟)無欺?”
花溪奴笑道:“它們雖然聰明,畢竟還隻是畜生,什麽公平交易?但我既然能將它們引到這裏來,自然就有辦法讓它們把東西留下。”
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一件不解之事,猶豫道:“不過……不過……有一件事我也想不明白,怎麽這次五花獸並沒有帶來赤犀精瑣?難道是有什麽變故?”
馬小天知道她的能耐,也不多問,隻不解地道:“我看你是用簫聲把它們吸引來的,難道它們這般了得,竟然還懂得音律嗎?”
花溪奴取過那支長簫,一邊將上麵的吹口、音孔等一一指給馬小天看,一邊說道:“赤頂五花獸的叫聲其實也並不難懂,我耐心聽了幾年,總算聽了些門道出來,無非就是宮、角、徵、羽、變宮這幾個音,我隻要吹徵、羽、宮這四個音,它們就會以為是母獸在召喚它們,於是……”
馬小天笑道:“於是乎,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都來找它們的娘子來了!”
兩人一起拍手大笑,馬小天自認識花溪奴以來,似乎是第一次聽到她這般暢情大笑,心中大樂,甚至在當晚的睡夢之中,都仿佛能聽見她咯咯咯的笑聲。
但第二天早晨一起床,馬小天從屋前找到屋後,卻怎麽也找不著花溪奴。他正自詫異,忽然間聞到從裏屋飄來一股香味。馬小天抬起頭來使勁地聞,隻覺得此種氣味清冽醇甘,回味綿長,正是他喜愛的梨子酒的味道。
馬小天“啊哈”叫了一聲,立時眼笑眉飛,三兩步來到他們用餐的地方,隻見屋裏仍是不見花溪奴的身影,桌上放置著一大壺香氣四溢的梨子酒,壺下還壓著一張薄薄的紙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