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綢繆

雨後的清晨,平南王府。

初夏的陽光懶懶地灑向王府大院的各個角落,四處可見忙忙碌碌的仆役們。

今天,是剛剛打獵歸來的王爺招待貴客的日子。

王府的待客大廳內,十來張擺滿果品香茶的檀香木茶幾排成兩列,每張茶幾邊都坐著一人,均是持刀帶劍的江湖中人。

主座上坐的是一位天庭飽滿,滿麵紅光,精神矍鑠的老人,雖然麵帶笑容,但是眉宇間依然透出一種威嚴凜然之氣,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叱詫風雲,南征北戰立下殊榮的平南王!

平南王身後筆直站著一個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其貌不揚的中年人,是追隨他多年的王府師爺,姓何。王爺身旁則是一位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的白發老道,老道的座位與平南王挨得很近,顯示出他的地位與在座其他人的不同。

客套一番後,老道開始向平南王一一引見其他諸人。

“在下點蒼派路一鳴!”在老道的指引下,一位青年白衣劍客起身,施施然向王爺拱手致意道。

江湖上風頭正勁的幾位年輕一代劍客中,這位點蒼派路一鳴是名氣最響的一個。

路一鳴話音剛落,下首緊接著又有一個肌肉虯結,鐵塔般的大漢虎虎站了起來:“在下關西段鎮虎!”

長安鐵砂堂堂主,江湖綽號關西段鐵臂,人稱關西第一條好漢!

“在下洛陽金刀門關得誌!”

“在下關東臥虎山莊陳振雄!”

“在下……

“在下遼東鏢局慕容寶。”人群中一位語氣沉穩,白發蒼蒼的老者緩緩站起身,不亢不卑地向王爺抱拳道。

平南王聞言眼睛一亮:“莫不是江湖三大驗毒名家之一的慕容老英雄?”

慕容寶嗬嗬一笑:“正是不才在下。”

竟然連遼東鏢局副總鏢頭都來了。

“這位是跟在下一起來的中原鏢局遼東分局鏢頭韓笑。”慕容寶指著身旁的一位麵皮白淨的中年鏢師說道。

那個叫韓笑的中年鏢師向平南王一躬到底,神情看上去極為恭敬。盡管已是分局鏢頭,但能拜見聲名顯赫的平南王,看來也令他受寵若驚。

“嗬嗬,好,好!都是久仰大名的好漢!” 平南王看上去心情不錯,不時點頭回禮,身邊那位老道則意氣風發,麵帶微笑地看著眾人。

這老道,正是武當名宿,一代名劍客,武當掌門白鶴道長的師弟鬆溪道長。

這些報上名頭的人則都是劍客盟各派高手,隨同鬆溪道長長途跋涉來到此地的。

“在下武當唐展鵬。”

唐展鵬也在場,他坐在鬆溪下首,臉色有些灰敗,那天法場上受的傷尚未痊愈。

平南王素有江湖孟嚐君之名,此番聽說鬆溪等人到來,專門擺下酒宴邀請眾人,一是為大家接風,二是就唐展鵬因世子受傷之事,向武當派表示謝意。

“唐大俠,前段日子勞你費心,擒拿惡徒又意外受傷,老夫實在過意不去啊。”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平南王在這些江湖中人麵前卻絲毫沒有架子,對於唐展鵬更是熱情有加,上來便先表示慰問。

唐展鵬苦笑:“王爺客氣了,在下修行淺薄,寸功未立反被人所傷,說起來實在慚愧得很。”

他本就是個心氣很高的人,此番蟄居十年後複出,更是誌比天高。孰料擒拿一個野小子高躍就很勉強,隨後又被那神秘老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打得落花流水,實在令他頹廢之極。所幸,受傷不重。

“唐大俠言重了。” 平南王安慰一句唐展鵬,隨後皺眉道:“聽說那神秘老人,一招將並州府趙總捕頭打成殘廢,三招之內又赤手鉗斷唐大俠手中寶劍,將唐大俠打傷,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此人武功之高實在驚世駭俗。以在下之見,當世之人除了那魔王杜七,我想不出會有第二人能有如此可怕的武功!”唐展鵬黯然道。

“哈!” 一旁冷不丁有人打了個哈哈,接著冷冷說道:“打不過對方就說人家是杜七,你也太會抬舉自己了。”

聲音來自唐展鵬對麵,不是別人,正是王爺世子。世子坐在那裏,仍是一副懶洋洋的表情。下首依次坐著一個身著黑衣、目露精光、麵容彪悍的中年人和一個麵色慘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陰鷙之氣的精壯男子,兩人均麵露不屑之色。

在座劍客盟眾人聽世子公然嘲諷唐展鵬,均大感不快,隻不過礙於王爺麵子,都不好表現出來。唐展鵬則麵露苦笑。

一旁的鬆溪道長聞言,雖也心裏不舒服,但仍然嗬嗬笑道:“師侄,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人武功固然絕高,但恐怕還到不了杜七的地步。那杜七,貧道是親眼見過的。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的確是江湖上數百年來罕見的厲害人物,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心機頗深,當真是個非常難對付的人。”說起杜七,鬆溪道長的表情有些複雜,隨即他話鋒一轉,道:“不過,杜七現在已自身難保,哪裏可能有閑工夫跑這麽遠來管閑事。”

“自身難保?道長此言何意?”平南王不解。

鬆溪一臉嚴肅:

“據可靠消息,杜七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

“哦?”鬆溪道長此言一出,平南王和身邊的何師爺,都不由自主地揚了揚眉毛。

“消息千真萬確!杜七的確已病入膏肓!機會難得,現在各大門派掌門人均已知悉此事,隻等著時機成熟,共舉義旗,一舉搗毀蝙蝠山莊!”鬆溪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接著道:“可是,蝙蝠山莊的黨羽對此有所不甘,他們聽說有一種靈藥,可治百病,便打算找來這種靈藥,救活杜七的性命,來挽回他們的覆亡命運。”

“靈藥?什麽靈藥?”

“便是武林中傳說已久的聖花,西域千年雪蓮!江湖傳言,食用千年雪蓮者,不但可以強身健體,祛除百病,甚至可以增長內力,益壽延年!”

平南王不由問道:“這千年雪蓮的傳言,老夫倒也聽說過,難道真的屬實?”

“不管是否屬實,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劍客盟就不能讓他們得逞。”鬆溪神色決然。

“可是老夫聽說,那千年雪蓮,生在西域貢嘎雪山極寒之地,萬仞之巔,絕難找尋,蝙蝠山莊的人再神通廣大,又如何能確保找到千年雪蓮?”

“我等此番正是為此而來!”鬆溪肅然道,“王爺你有所不知,千年雪蓮的確難找,但是若有了一種靈物,便尋之不難。”

“靈物?”

“不錯,西域雪山上生有一種以雪蓮為食的靈貂,數量極其稀少,如果有此靈貂做向導,找那千年雪蓮,就不難了!”

“這麽說,蝙蝠山莊的人已經得到了這靈貂?”

“是的。這靈貂本是關外埋劍山莊的鎮莊之寶。十年前有一位西藏高僧拜訪埋劍山莊,送了一隻靈貂給莊主公孫義。埋劍山莊位於長白山麓,長白山氣候適宜,山巔亦有雪蓮生長,倒也適合那靈貂生存。公孫義將靈貂養在山莊內,視為至寶。他一向為人低調,以至於江湖上幾乎沒人知道他有如此寶物。”

“莫非蝙蝠山莊的人知悉了這個秘密,派人盜走了靈貂?”

“不是。是公孫義親手將靈貂送給了蝙蝠山莊的人。”

鬆溪長歎一聲:“公孫義當年號稱天下第一劍,一向是劍客盟的好朋友,誰知如此緊要關頭,他竟做出了如此之事!他究竟為什麽這麽做,至今是個迷,不過眼下不是追究這個事情的時候。”

說到這裏,道長的神色顯得尤其莊重而嚴肅:“各大門派已經有多處眼線十萬火急稟報,蝙蝠山莊四大聖堂堂主,已經前往川西北陰風堡聚頭,隻等靈貂送到,他們便要前往西域貢嘎雪山去尋找千年雪蓮!若讓他們得逞,後果不堪設想!此地是關外通往中原必經之地,有可靠消息,蝙蝠山莊押運靈貂的人,不久就會路過此地,前往中原。我等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在此阻止他們的陰謀!

“原來如此。”平南王麵色也顯得凝重起來:“蝙蝠山莊為禍武林久矣,這次的確是消滅蝙蝠山莊的好機會。”

“不錯,隻要奪得靈貂,蝙蝠山莊就無法找到千年雪蓮;找不到千年雪蓮,就無法救杜七的命;而杜七一死,蝙蝠山莊必然樹倒猢猻散,免不了覆亡的命運。屆時江湖十五年來的亂象,就能徹底結束!”鬆溪道長的話聽起來擲地有聲。

“哈哈!”道長的話音未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笑道,“我還尋思這麽多人興師動眾而來到底是要幹什麽,原來是為了搶什麽狗屁靈貂。各位既然都是大俠英雄,為什麽不幹脆殺上蝙蝠山莊把那病入膏肓的老魔頭宰了,卻千裏迢迢跑這裏來做這些下三濫的勾當,真是笑死人了,啊哈哈哈哈!”

說話的人笑得花枝亂顫,當然就是世子。

劍客盟眾人聽他再次毫無情麵的出語嘲諷,均十分惱怒,隻是礙於王爺麵子不便發作,但已有不少人麵露不快之色。

唐展鵬聽著世子的浪笑,心裏更是別有一番苦意。他此次收到師父來信,讓他協助師叔幹一番大事,本以為是要同昔日盟友一起,同蝙蝠山莊決戰一場,沒想到卻是去搶一隻靈貂!雖也不能不說是重要的大事,但總是與他的初衷有所不同。

“謹兒,你過來。”王爺向世子招招手。

世子大名是個謹慎的謹字。

聽到王爺吩咐,世子連忙湊上前去:“父王何事?”

他平素雖然飛揚跋扈慣了,但對於自己這位父王,他從來都是敬畏有加的。

平南王待兒子靠近,突然一掌掄過去,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世子哀號一聲,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耳光,踉蹌幾步,一跤重重摔在那裏。

“父王,你,你這是作甚?”他驚惶之餘喊道。

“你這個畜生!”王爺氣得渾身發抖,“你自己在外惹事生非,唐大俠好心助你而受傷,你非但不思感謝,方才還出言相諷,已讓人不能忍了,現在居然還敢在天下群雄麵前如此狂妄,老夫今天要教訓教訓你!”

群雄見王爺竟當麵下重手教訓自己的兒子,均頗感意外,方才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不由得對深明事理的平南王多了一分敬重。

當下眾人紛紛出言替世子解圍,何師爺也在身邊低聲相勸,平南王的火氣好歹小了些。

他緩和了一下情緒,冷冷道:“還不快向諸位英雄道歉!”

世子臉上帶著紅彤彤的五根指印,狼狽地爬起身來,心有不甘地向在座眾人拱手道:“在下一時糊塗,方才言語冒犯了各位英雄,還請多多包涵。”

眾人連忙還禮,心道這世子金枝玉葉,想必是平時驕縱慣了有點不懂事,好在王爺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愧號稱武林孟嚐君。

“還有,來日你備上厚禮,親自去唐大俠家裏登門道歉,表示一下誠意。”王爺的聲音不大,但充滿了威嚴和不可違抗的意誌。

“是,是。”世子唯唯諾諾。

王爺的態度讓唐展鵬不由得對其感激之餘肅然起敬,也連忙施禮客套一番。

方才的不快煙消雲散,平南王一巴掌打老實了總是說風涼話的兒子,然後命下人端上酒菜,排起歌舞,酒宴正式開始。

觥籌交錯幾個來回,劍客盟眾人烈酒下了肚,也不似最初那麽拘束了,大家開始胡吹海侃起來,其中尤以段鎮虎嗓門大。

平南王看著段鎮虎,微笑道:“這位段大俠,可是江湖人稱‘關西段鐵臂’的好漢?”

段鎮虎聽到平南王居然也知道自己的名號,不由得意之極,當下朗聲笑道:“正是不才在下!”

“聽說你有一手絕活叫鐵臂抱樹功,今日能否讓老夫開開眼?”

段鎮虎聞言正中下懷,慨然道:“王爺有命在下豈敢不從,隻是讓在座各位英雄見笑了!”

說罷走入場中,虎目掃視一番,看見席間供人落座的木墩,便去抱了一個放在腳邊。那木墩似酒桶狀,乃上好的實木製成,少說也有七八十斤。

段鎮虎脫去外衣,露出一身彪悍的勁肉。令人吃驚的是,他那肌肉虯結的雙臂竟是青紫色的,顯然是長年累月與硬物相擊的結果。

他深吸一口氣,舉起雙臂在空中一碰,雙臂竟如鐵石相擊般發出鏗然之響,然後抱起那木墩,雙手一合,猛地暴喝一聲,開始發力。

卻見他眼睛瞪得溜圓,雙臂青筋暴突,勁力噴薄而出,那圓鼓鼓的木墩在他雙臂合抱之下,竟發出刺耳的吱吱聲,並慢慢破裂收縮,最後竟生生被他夾成一個葫蘆狀。

然後他雙手一鬆,一聲脆響,那原本結實的木墩便落地變成了兩塊。

“好!”王爺帶頭喝彩,席間掌聲四起。

段鎮虎這一鐵臂抱樹功,何止有七八百斤的力道,試想若是有一人被他這麽抱住,不粉身碎骨才怪。

這邊段鎮虎春風得意地坐下,世子身邊那個黑衣中年人也站了起來,笑道:“在下關東飛鷹堡鐵天鷹,見過各位英雄。今天難得王爺有興致,在下手也癢癢了,不妨也獻獻醜,給大家助助酒興!”

關東飛鷹堡雄踞武林,高手如雲,鐵天鷹憑一手苦練三十年的大力鷹爪功,早已聞名江湖。方才他跟世子一樣,對劍客盟眾人頗有不屑之意,王爺那一巴掌雖說提醒他要尊重今天的客人,但他依然有心露一手給這些聲名遐邇的江湖中人看看,同時更重要的是,借此機會在王爺麵前顯顯自己的本事。

鐵天鷹說罷,同樣搬來一個木墩,輕輕放在腳下,然後五指如勾,似是也未運氣,便輕描淡寫地向那木墩一插。

宛如變魔術一樣,他這一抓猶如插進了豆腐一般,輕輕鬆鬆便沒入那木墩一尺之多!然後他麵帶微笑,探出手來,鬆開手掌,灑下一地已成粉末狀的木屑。

“嗬嗬,厲害!大力鷹爪功果然名不虛傳!”王爺脫口而出,大家隨即跟著叫好。

“有這麽好的功夫助興,倘若沒人舞劍,豈非美中不足?”鐵天鷹尚在那裏得意,席間又站起一位翩翩公子,正是那點蒼劍客路一鳴。

卻見他緩緩步入場中,輕輕抽出腰間佩劍,手拈劍訣,向地上一指。

他劍鋒指處,方才鐵天鷹灑在地上的木屑,竟神奇地流動起來,宛如碰見磁石的鐵粉,平平一層貼在劍脊之上。

那些王府的仆役們見狀,個個目瞪口呆,無不懷疑自己的眼睛。隻有行家才能看出,這是以上乘內力催動劍氣,以劍氣馭動木屑的結果。

路一鳴隨後哈哈一笑,手腕輕輕一抖,連人帶劍已如遊龍般舞動起來。

卻見流光飛舞,人影婆娑,精絕的劍術配上瀟灑的劍客,看得王府那些妃子丫環們竟似都已癡了……

一套劍法數十路劍招一氣嗬成,路一鳴麵不改色,笑吟吟舉劍道:“獻醜了。”

此刻再看那劍上的木屑,竟連分毫都未落下來。

路一鳴露出這一手,已顯出他無論是劍術還是內功上的造詣,都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比起方才段鎮虎和鐵天鷹的純外家硬功夫,顯然又高了一籌。

在座劍客盟諸人紛紛起立鼓掌,嘴上嘖嘖稱奇,心裏均道:“你平南王府雖說權大勢大,但若論功夫,又豈能和劍客盟相提並論。”

掌聲方落,卻見世子身邊那麵容陰鷙的男子緩緩站起來,走到場中央,神情倨傲麵帶不屑:“路大俠的劍術固然登峰造極,卻不知各位是否知道世上有一種功夫,再快再利的劍也無可奈何的?”

“你是何人?”一旁的段鎮虎粗聲粗氣地問道。

那男子傲然道:“在下羅厲。”

此人正是被世子封為左右護法之一的黑龍幫幫主羅厲。同鐵天鷹一樣,他剛剛隨同平南王外出狩獵歸來。

“嗬嗬,不就是鐵布衫嘛,有何稀奇的?”有人表示不屑。

羅厲冷笑一下,用眼神示意一下,便有個穿著黑衣,身上紋著條黑龍的大漢上前來,手持一把鋼刀,擺了個架勢,然後便劈頭蓋臉往那羅厲頭上胸前背後手腳一通亂砍。隻聽聲聲鈍響,羅厲麵不改色,紋絲不動,顯然是未傷著他分毫。

劍客盟諸人一旁看著,頻頻點頭,均看出羅厲的鐵布衫硬功已達到相當境界。

砍了十數刀,那大漢退下,緊接著有一個手持長劍、身上同樣紋著黑龍的大漢,上得前來不由分說,對著羅厲的眼睛就是一劍!

隻見羅厲一閉眼,就聽得砉然一聲脆響,那長劍似是刺到了鐵石上一般,生生斷成了兩截!

眾人一見,不由得相顧駭然!

路一鳴麵沉如水,連鬆溪道長也皺起了眉頭。

要知鐵布衫高手的罩門多在雙眼,羅厲今天露了這一手,已證明他已是近六十年來江湖上修行鐵布衫神功境界最高之人!

羅厲哈哈大笑幾聲,睥睨四周一番,意氣風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邊的世子不由喜形於色。

“好!好!果然都是英雄本色,果然都是武林高手!”王爺心情大好,讚不絕口,似是並未意識到場上不和諧的氣氛:“今天老夫有幸見識了諸位的本事,真是快哉,老夫再敬諸位英雄一杯!”

賓主紛紛起立暢飲,歌舞聲又響了起來。

“高手。”唐展鵬在一旁回味著這個詞,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打傷他的神秘老人。

他忘不了那老人夾斷他寶劍的匪夷所思的手法,忘不了同老人對掌時那排山倒海洶湧而來的內力,也忘不了老人那略顯蒼白的臉龐和那憂鬱的眼神。

那老人究竟是什麽人?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雖說鐵天鷹和羅厲的武功強得讓人意外,但出自名門大派的劍客盟諸人對這兩個聲名狼藉的王爺手下仍免不了有些不以為然。相反,大家對何師爺的印象都不錯。

何師爺似乎永遠都是那副謙和禮貌的樣子,不管麵對什麽人,無論對方是聲名遐邇的大俠還是僅僅是個二流門派的普通角色,他總是報以恭謹的笑臉,而且一定會先幹為敬。

誰也想不到這位王爺的親信竟然如此低調隨和,這樣的人當然也更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

可惜世子永遠不會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席間,何師爺似是想起一事,有意無意地問鬆溪道長:

“此地雖是去中原必經之路,但往來人士頗多,要想截住蝙蝠山莊運送靈貂的人,恐非易事啊。”

“嗬嗬,何大人所言甚是。”道長笑了,“不過您有所不知,劍客盟在關外來此的路上遍布了眼線,察覺了對方的蛛絲馬跡。經過慎密排查,終於抓住了他們的馬腳!弟兄們發現有一幹扮作鏢師模樣的人等,打著中原鏢局的旗號,卻無一是中原鏢局的人。入關後,這夥人又換上了遼東鏢局的行頭,十分可疑!”

“中原鏢局和遼東鏢局都是聲名赫赫的大鏢局,人手眾多,會不會搞錯了?”

“遼東鏢局慕容副總鏢頭和中原鏢局韓鏢頭就在此,且聽他們說好了。”鬆溪向慕容寶兩人示意一下。

慕容寶鄭重道:“絕對不會搞錯,我們遼東鏢局有好幾位老鏢師親自核實過,這夥人無一是遼東鏢局的人!韓鏢頭也已證實,他們也不是中原鏢局的人。前幾日經知情人確認,他們的領頭者,八成便是蝙蝠山莊薊州分舵舵主曹化龍!”

“嗬嗬,劍客盟果然神通廣大,諸位想必已胸有成竹了吧。”平南王聞言笑道。

鬆溪道:“把握還是有的,不過此地是王爺的地界,我等在此生事,還得請王爺行個方便才行。我等今日也正是為此而來。”

平南王擺擺手:“道長客氣了,我與你們盟主也算是有多年的交情,劍客盟為江湖除害,老夫豈有怪罪之理,請放心,你們盡管行事便是,官府絕對不會幹涉。方才你們也看到了,老夫府內也有些身手不錯的侍衛,如有需要,任憑道長調遣。”

“豈敢,豈敢。”鬆溪忙道,“王爺不怪罪已是莫大的支持了,哪裏還敢動用王府侍衛的大駕。何況,劍客盟各門派還不斷會有人前來助陣,人手絕對沒有問題。王爺如此通情達理,日後若有用得到的地方,隻需打個招呼,相信劍客盟麾下千百英雄好漢,都會盡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嗬嗬,這樣也好,江湖之事,老夫也不便插手,來來來,老夫祝各位英雄馬到功成!”

曲終人散,鬆溪道長一幹人等酒足飯飽,紛紛向王爺致謝告辭,世子生怕再挨父王訓斥,也找個借口離去,偌大的客廳內隻剩下平南王、何師爺和打雜的仆役。

王爺背負雙手,緩緩踱出客廳,漫步在王府內蜿蜒悠長的九曲長廊裏,何師爺默默跟在他身後。

平南王悠悠看著廊邊無盡的池塘垂柳,良久不發一言,不知在想什麽。

他不說話,何師爺便始終默默跟在身後。

終於,到了一僻靜處,王爺開口說話了。

“二弟。”

“大哥。”

“謹兒都這麽大了,還口無遮攔,莽撞愚蠢,實在太讓老夫失望了。”平南王的語氣有些寥落。

何師爺湊上前去,道:“世子雖然年少頑皮,但說的倒都是大實話。”

說完兩人都笑了。

“這些江湖中人,同當年老夫身處江湖時遇見的那些人沒什麽兩樣。”王爺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黑道白道,光明正義,說到底無非是‘名利’兩字罷了,想來委實可笑得很。”

“他們畢竟都是練武中人,吃了半輩子苦,無非是想出人頭地罷了。”

“大丈夫誌在功名,本無可厚非,但是囿於江湖上的那些打打殺殺,就有些目光短淺了。”

“大哥所言極是,這些江湖中人的眼光,又怎能和大哥你相比。”

平南王沉默片刻,接著問道:“幾位王爺和將軍都有答複了吧?”

“他們的回信都已在我這裏。”

“都怎麽說。”

“無論是實力還是號召力,他們對大哥都毫不懷疑,但是……”

“但是什麽?”

“他們都說,大哥您年事已高,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何師爺澀聲道。

“嗬嗬,我就知道他們會這麽說。”王爺苦笑。

何師爺小聲道:“大哥的身體仍健如壯年,幾位王爺和將軍當年又都是大哥親手帶出來的,大哥對他們恩重如山,我想隻要咱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們會下定決心和咱們共圖大業的。”

“恩重如山頂個屁用。”王爺冷哼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麽,又問:

“那個叫高躍的小子有消息了沒?”

“屬下已派人多方打探,那小子自被人劫走後,似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無任何消息。”

“消失就消失了吧,即便再次出現,老夫又有何懼。不過你囑咐一下鐵天鷹他們,讓他們小心點,別讓謹兒出什麽意外。”

“大哥放心好了,屬下這就去辦。”

“都是這個不孝子,他若是稍微長進點,老夫現在又何必如此辛苦。”平南王長歎一口氣,接著吩咐道,“你寫幾封信,把江湖上的弟兄們都召回來,我有事讓他們做。”

“是。”

兩人簡短幾句說完,便分頭而去。

一陣輕風吹過,柳枝輕輕搖擺,似是在翩翩起舞。一隻雨燕從枝頭掠起,穿過搖曳的柳枝,消失在院落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