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紀銘走的時候沒有跟我說,我不知道他是在什麽時候離開這個城市。陽光熾熱的白天,還是燈光璀璨的夜晚?這都沒有關係,隻不過那幾天我養成了一個有事沒事就抬頭看天的習慣,這個城市的飛機場於五年前建成通航,我以為在這裏很少有人會坐飛機去到別的地方,現在才發現原來航班還挺多。

城市在一點一點像烏龜一樣慢慢進步著發展著。

而很多人都要走了。

我看的很開,但還是忍不住嘲笑自己,三年,從高一到高三,變成一場戛然而止的鬧劇。

也許我可以像很多電視電影裏演的那樣,癡心不改的等他回來。可是憑什麽?又或者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會在未來的某天回來,來找我,於是我們就可以在某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重逢,我在感動中忽略掉他的離開的背叛,然後通情達理胸懷寬廣的和他重歸於好。多完美的結局,完美的建立在我的忍讓和揮霍的青春之上。

去他媽的吧!

不辭而別的戲碼太俗了,但是,為什麽,我還是再這樣俗套的劇情裏淚流滿麵,肝腸寸斷。

那段時間,我沒出息的一直回想和紀銘相處的點點滴滴,每一個時間,每一個地點,每一個溫柔的動作,每一句動情的話。每一次都像吃了一顆包著糖衣的藥,含著含著就變成生澀難耐的苦,可是咽不下去,胸口太堵了。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素淨的臉,有淺淡的黑眼圈。白的體恤衫,領口有一朵刺繡的小花。這是現在的我,深愛著一個人的我,算是已經失戀了的我,其實在別人看來沒什麽區別。我相信我的媽媽,那個敏感細膩的女人,一定看出了什麽,但因為她同時是個聰明的女人,所以她不會帶著焦躁的情緒把它說出來。我的感謝她。

葉薇做手術的前一天,我去病房看她,我說:“你知不知道,心死了是種什麽感覺?”

她睜大眼睛看著我:“素年,你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紀銘走了。”

我在一個病人麵前,表現的更虛弱無力,更視死如歸。這真不是一件好事,可我能怎麽辦?我看了看葉薇日漸消瘦下去的身體,骨骼的輪廓愈發明顯,她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撐不住了,何必呢?我想,其實現在,誰都不會在乎你笑不笑,隻會在乎你能不能活。

跟一個病人說什麽死的活的實在不好,我想轉移話題,卻聽見葉薇說:“素年,要是我活不了,你記得告訴陸小楓,我以前說喜歡他,都是假的,好不好?”

我正剝桔子的手頓了一下,食指在疼痛襲來之前出現一個細小的刀口。一絲鮮紅的血溢出來,染上了純白的被單。

我正想告訴她不要想這麽不吉利的事,卻在抬頭一瞬間,看見她淚流滿麵的臉。

這個世界上,到底誰比誰更悲慘。

漫無目的的度日中,十八歲生日就到了。

那天,爸嗎說給我買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把關係好的同學都請過來,好好熱鬧一下。

我想了想,確實是很認真的想了想,還這沒有幾個可以請的人。說到朋友,除了江林涵,陸小楓,還有在病房裏躺著的葉薇。

我說:“不用了,大家都忙著出去玩兒呢,哪裏能請到人。我的林涵唐瀟出去聚一下就可以了,爸媽你們別管了。”

說完,爸爸歎了一口氣,從口袋了拿出幾百塊錢,塞到我手裏,“那就好好玩,開開心心的。”

我握著薄薄的一疊鈔票,不知道該怎麽花掉它們。我想,盡管隱藏的再好,他一定感覺到了。算了,既然他沒有說出來,也算給我留下最後一點尊嚴。

那天,我一個人像中了魔怔一樣沿著學校門口的街道走了很久,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紀銘曾經說過的那片草叢,它躲在一排高大的樓房後麵,鬱鬱蔥蔥的寂寞。

然後我一個捉了十八隻螢火蟲,裝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裏,帶回家。

從晚上到第二天淩晨,看著它們一個接一個慢慢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