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家的回憶

年後,小明先離家南下,次日父親帶著母親南下。

那是他第一次帶父母出遠門,他提前到車站接他們了。父親還好,平時教他的東西多少都學了,有時還都能用上,而母親呢,總覺得自己老了,什麽都學不會,不給孩子教的機會,真的要用時還是自己受累。

他坐在穀堆旁邊休息,實在太累了,收割稻穀已經快一個月了,還沒割完,父親種的稻田可多了,一個人忙不過來,田間的野草就和稻幹一樣高,那句“草盛豆苗稀”一點都不為過。父親拿著兩個綠豆冰糕走了過來,一個給了哥哥,一個給了小明,說著:“來吃了吧,這個夏天割完稻穀就騎摩托車帶你們去靈山玩。”吃完冰糕,兩兄弟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的士兵重回戰場。那年夏天過完了就上學了,父親都沒帶他們去靈山玩,反倒經常聽父親說起他年輕的時候走路走一天才到遙遠的靈山。長大後,他在外上學,見過北京的莊嚴宏偉,看過青島的大海。他就想到時畢業後一定要帶父母去一趟北京,看看他們一直崇拜的毛爺爺和周總理。沒想到現在提前帶父母出來玩了。

他非常敬佩父親,在農田耕耘時,像大水牛一樣,從早到晚不用休息,之後在工地上工作時就像鐵人一樣不知疲倦。直到他高考那年,父親從二樓工地摔下,可能因為他沒考上大學而分心走神才出了意外,那一刻他多麽害怕失去他,幸運的是僅僅是骨折。康複之後他就和母親說,不讓父親去工地上幹活,可母親說,嗨,我叫不到他不去,他牛一樣不聽。其實他也知道,父親小學三年級,字不認識幾個,隻能和大家一樣幹苦力活,他也一直在盡最大努力給父親換一份工作。

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他哥哥打電話說父親流血住院了,和鄰居打架了。他知道父親一直是老實人不會先動手的,一定是被別人打了,於是當天晚上就買了第二天回家的機票。那是第一次坐飛機,沒有激動和新奇,而是忐忑不安。

父親很喜歡講故事。他還記得父親說過,爺爺去世後,旁邊兩戶鄰居和三戶親戚看他家沒大人,總是來欺負,侵占宅基地。那三戶雖是親戚也很凶,時不時找麻煩,他小時候還遇過差點打起來。他明白家裏的矛盾一直都在,說不定哪天就劍拔弩張,但是他那麽年輕,又能做什麽呢?父母總不想離開家,舍不得三分田兩畝山,他早想讓父母離開那個總被人欺負的地方。

看著父母費力好大勁從地鐵口出來,才把他從兒時的記憶拉回。

再換乘動車,回到住的地方,已經是晚上九點。小明問父母吃飯了沒,父母說火車上東西貴,就吃了從家帶的麵包。他第一次帶父母去吃夜宵,給他們點了海鮮。往常都是父母帶他逛街時點個炒米粉或者買個包子當點心。

他想著就這樣,父母退居二線,不用工作,在宜居的城市好好生活就好。

第二天,帶父母去海邊玩。第一次見大海,父親很激動,迫不及待地問海裏魚多嗎,有螺嗎?還想揀幾個漂亮的貝殼和海螺帶回家給他小外孫玩呢,可是走了很長時間都沒看見好看的,看見一個小洞就彎下腰仔細觀察,原來是受了驚嚇的小螃蟹。

老家附近有一個大水庫,他小時候放牛經常路過水庫,然後把牛放在一邊吃草,就下水庫揀河蚌,然後就提回家做菜,有時沒注意,牛和別人家母牛跑了,就急忙忙地跑回家和父親說牛跑了,隻好順著牛腳丫子去找。

“小時候和你叔倆,撐著竹排到水庫去,用火藥炸魚,十幾斤的花鰱都能炸上來,然後晚餐就吃水煮魚。”

他們在海邊,一邊走,一邊聽著父親說他小時候的故事。

對於生活在江南水鄉的人而言,水產如魚、蝦、螺和蚌既便宜又美味。

他清楚記得,十五歲那年的一天,天黑隆隆的。父親挑著糞桶準備去菜園子給蔬菜施肥,剛剛到菜園子就下起了暴雨,心想衣服反正都淋濕了,就弄完再回去。雨一直下,還有河水急流的聲音,父親看見前方水庫的水漫過堤壩,還有白色的東西在沉浮,他立刻想起,那是魚逃出了水庫,於是趕緊衝刷糞桶,用糞勺伸進激流中舀魚。兩隻糞桶很快就裝滿了,再把橡膠的雨鞋脫下來,裝滿了魚才淋著大雨回家了,心裏樂嗬嗬的。

母親在家做好飯正準備喊小明拿雨傘去接一下父親,沒過一會,父親就挑著兩糞桶的魚,手上還提著魚。大的小的都有活蹦亂跳的,可佩服父親了,能抓到那麽多,吃不完,還叫了其他親戚來吃魚。

往後的幾年,再也沒漲過大水,水庫的水也再也沒漫過堤壩。倒是下遊的河流藏匿著不少魚,每到冬天河床**,河水幹涸,魚都躲在深水坑裏冬眠。不知是哪位調皮的孩子偷了家裏的農藥往河裏一倒,小魚小蝦都翻起了肚皮浮出水麵,成了過路人的盤中菜。

近幾年,隨著新農村的建設,原本楊柳蔥蔥的河堤無情地被工人們砍伐,他們徹底離開了水,原本就被汙染的水再也得不到淨化;用僵硬的水泥築起的河岸卻是豆腐渣,經不起洪水衝刷,有時候不禁深思,水泥河岸有何好?不牢固,不美觀更不雅,重要的是毀了一個河流生態係統,此種方式下建新農村合適嗎?

難道沒有水泥路就談不上新農村了嗎?"幽徑""青石小路"再也沒有了,沒有沾濕褲腳的露珠;沒有時軟時硬的沙石路,所見之處皆是水泥!水泥!

在海邊,小明給父母照了很多照片。有些是背靠著背,有些是麵朝大海。給父母買了一個大王椰,不舍得吃,父親看了很多抗日劇,說椰子像地雷,說要留給他小外孫玩。

那些日子是父母最開心的時候,再也沒有忙不完的工地,再也沒有做不完的家務,隻有看不完的大海。有時候閑著他們就去超市看降價的商品,有時是火腿,有時是鬆花蛋,於是次日的早餐就是皮蛋粥。有時候就去飛哥家和豔姐的老爸一起玩,他們年紀差不多,在一起玩有伴,也一起看抗日劇。

幾天後,在家沒找到工作的秀姐也南下找工作,也來到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