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三途魚
瀘西縣的阿廬古洞,是一組規模宏大,結構奇特的喀斯特地貌溶洞群。它是亞洲最壯觀的天然溶洞穴之一,被譽為“雲南第一洞”。此刻,陳碩、歐陽玲和帝寰宇便站在溶洞的入口前。
廚神菜譜記載“三途魚”的時候,阿廬古洞還是未經開發的原始溶洞群。可如今已經被縣政府打造成了4A級景區。三個人買了景區門票,從入口進入,陳碩不免有些擔心,小聲道:“歐陽姐姐,這溶洞已經被開發成景區了,裏麵的管理人員會允許咱們在裏麵抓魚嗎?”帝寰宇說:“不是準不準抓魚的問題,根本就不會準許遊客下水。”歐陽玲環顧周圍,說道:“這溶洞現在還不是熱門景點,遊客稀少,裏麵的管理人員估計也不會太多。我一會兒瞅準機會,悄悄下水,把魚抓起來就走,不會引起他們注意的。”於是一行三人朝溶洞內部走去。洞穴為峽穀式深洞,更有千姿百態的石筍、石鍾乳、石柱、石幔、石簾、石瀑、石花,幾乎具備了地質岩溶學所定義的所有景觀,且各具形象,令人浮想聯翩。在各色彩燈的輝映下,仿若置身地下宮殿。
一路下行,直通地下暗河。越往裏走,愈發陰冷。還好三人都在洞口租了大衣,用於禦寒。幾十分鍾後,一條清澈見底,由北向南緩緩流動的地下暗河映入眼簾。歐陽玲說:“就是這裏了。三途魚就在這暗河之中。”帝寰宇望著這條幽暗深邃的地底暗河,感歎道:“如此深的地下,居然有這麽長一條暗河,當真像地獄裏的冥河一般。”歐陽玲說:“別廢話了,現在正好沒人,我這就下河抓三途魚,你們幫我盯著點。”陳碩走到暗河旁,用手試探河水溫度,發現冰冷刺骨,他心有不忍,說道:“歐陽姐姐,這麽冷的水,你真要下水?”歐陽玲說:“我不下水,難道你下呀?”帝寰宇對陳碩說:“沒有西毒的點穴功夫,誰都不可能抓到三途魚。咱們都不可能幫上忙的,在岸上等吧。”說話的功夫,歐陽玲已經脫掉了大衣、外套和外褲,裏麵是她早就穿上的連體式泳裝。她說了句“我下水了”,便像泥鰍一樣悄悄潛入水中。
歐陽玲是拿著一個小型水下射燈下水的,她晃著射燈在水中尋找三途魚的身影,卻見到了另一種珍稀魚種——“透明魚”。此魚舉世罕見,沒有眼睛,身體透明,骨骼內髒清澈可見。傳說阿廬山的神仙曾在此吃魚,隨手拋魚骨於水中,風趣地說了聲“活去吧!”魚骨果真見水即活,搖尾而去。當然這隻是傳說。透明魚為何全身透明,直到現在仍是一個謎。
透明魚固然珍稀,但廚神菜譜中,並未記載此魚具有食用的價值,可見隻是一種觀賞魚。三途魚跟它比較起來,雖其貌不揚,卻是世間罕有的珍貴食材。然而歐陽玲在水中尋找多時,竟然一尾都沒有發現,不免心聲疑惑,難道時隔多年,三途魚已經絕跡了?
在岸上等待的陳碩和帝寰宇,心情自然是無比焦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掛念著歐陽玲的安危。陳碩不斷看著手表,當他發現歐陽玲已經下水至少五分鍾後,臉色大變,說道:“糟了,歐陽姐姐下去五分鍾了,怎麽還沒上來,該不會……”帝寰宇說:“別著急。歐陽玲可不是普通人,我知道她在水下憋氣的時間,至少能達到十分鍾。”話雖如此,陳碩心中仍感不安。他非常清楚,歐陽玲是為了他才來到這裏,冒著危險抓魚的。萬一有個閃失……他不敢往下想了。
六分鍾過去了,七分鍾過去了……水麵仍然平靜如鏡。帝寰宇也有些沉不住氣了,眉頭緊皺,在岸邊來回踱步。陳碩更是心慌意亂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裝在歐陽玲外套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帝寰宇自語道:“這地方居然還有信號?”他俯身從外套中摸出手機一看,是流風打給他師父的。
帝寰宇接起電話:“流風,你師父現在正在水下抓魚,有什麽事,你跟我說。”流風說:“寰宇哥哥,我現在在蒼山,奉師父之命尋找一種叫蒼龍草的植物,據說是種頂級調料。但我到了山上,跟當地人一打聽,他們誰都沒見過也沒聽過有這種植物,我找了許久也沒見著,就想問問師父,她是不是弄錯了?”帝寰宇此刻擔心歐陽玲的安危,沒心思跟流風聊這配料的事,說道:“你再找找吧,我們這邊忙著呢,一會兒再說。”掛了電話。
洞穴內十分安靜,流風說的話,陳碩全都聽到了。突然,他想起一件事。
當初在黑竹溝,歐陽玲做好“龍鳳火焰茸湯”之後,跟徒弟流風爭著“試毒”,最後甚至點了流風的穴,強行由自己喝第一口,可見歐陽玲對這個徒弟有多麽愛護,寧肯自己以身犯險,也不願徒弟有所閃失。那麽這次,會不會也是同樣的情況?
陳碩猛然想起之前帝寰宇說的,三途魚的捕捉難度比鬼蜥還要大,稍不小心,便有性命之虞。難道,歐陽玲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故意把流風支走,讓他去找那莫須有的“蒼龍草”,自己親自捕捉危險的三途魚?
想到這裏,陳碩心急如焚。他再次看表,歐陽玲已經下水9分鍾了,直到現在都沒有浮上來。
且說水下的歐陽玲,她潛水多時之後,終於發現了一條體型不小的三途魚,心中一片欣喜。她悄悄遊到三途魚的下方,看準時機和穴位,手指往那白生生的魚腹上一點,這條三途魚抖動一下,昏迷過去。歐陽玲捏住無毒的魚尾,正要拎著它上岸,突然看到身旁還有一條更大的三途魚。她無意冒犯,因為一條足夠。但這條三途魚,卻明顯把她當成了敵人,豎起背鰭棘和鰓蓋棘,朝歐陽玲衝了過來。
歐陽玲暗叫不妙,迅速向上遊,蹬腿的時候,光腳不慎碰到了那三途魚的脊背。背鰭棘刺破皮膚,毒液進入血液,瞬間引起全身麻痹。歐陽玲本來就已經在水下待了接近十分鍾,肺部氧氣已瀕臨極限。渾身麻痹之後,更是真氣一失,嘴裏吐出一串水泡,四肢僵硬,朝水下沉去。
糟了,我真要……命喪於此?
就在她意識模糊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水中靠近她。這人不顧一切地捧起她的臉,嘴唇貼到她的嘴唇上,把肺部的空氣分到她口中,然後抱著歐陽玲的身體,拚盡全力朝上方遊去。
兩顆頭顱露出水麵的時候,同時深吸一口氣。岸邊的帝寰宇趴在地上,把手伸過去,喊道:“陳碩,抓住我的手!”陳碩幾乎耗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和胸中最後一絲氧氣。他一把抓住帝寰宇的手,對方把他和歐陽玲一起拖上了岸。帝寰宇發現歐陽玲仍處於麻痹狀態,知道她剛才定是被三途魚攻擊了,可令人震驚的是,即便如此,她手中仍然緊緊捏著一尾三途魚!
“歐陽,歐陽!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呀!”陳碩抱著歐陽玲的身體,搖晃著她,發現歐陽玲隻是睜著眼睛,全身冰冷,一動不動。陳碩急得眼淚都下來了,他脫掉身上的濕衣服,把歐陽玲抱了起來,將她緊緊擁在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為她帶來溫暖,令她僵硬的身體複蘇。
歐陽玲的身體雖然麻痹了,心卻沒有。她知道,是陳碩跳入水中,救了自己。此刻,她在他懷中,感受著他胸膛的溫暖,甚至有幾滴熱淚滴落到她身上。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服感覺遍布全身,她居然渴望時間停滯,讓她能永遠維持這一狀態……幾分鍾後,帝寰宇走到他倆跟前,眨了眨眼睛,說道:“奇怪了,我師父說,被三途魚的刺紮到,隻會麻痹一兩分鍾而已,你這都過去多久了,早就能動了吧?”歐陽玲的臉倏然紅了,她伸手推開帝寰宇,罵道:“你給我死一邊兒去!我是才恢複過來的!”陳碩大喜:“歐陽,你醒了?!”“嗯……”歐陽玲羞澀道,“你可以放開我了。”“太好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陳碩的眼淚再次流淌出來,這次是喜極而泣。
歐陽玲突然發現陳碩對自己的稱呼變了,她說:“你不叫我‘歐陽姐姐’了?”陳碩自己也是一愣,仿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片刻後,他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一著急,就……”“沒關係,你以後就這樣叫我。”歐陽玲的臉再次泛起紅暈,小聲道,“我喜歡你……這樣叫我。”陳碩看著歐陽玲嬌羞的表情,即使他再遲鈍,也感受到什麽了。實際上,經過這件事,他內心對於歐陽玲的感覺,也悄然發生了變化。剛才那脫口而出的稱呼,和焦急之下奪眶而出的眼淚,便是最好的證明吧。
“呃……不是我要破壞氣氛啊,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說……”帝寰宇指著歐陽玲手中的三途魚,“這魚再不放水裏,就要死了。”“哎呀!”歐陽玲驚叫一聲,從陳碩懷裏掙脫出來,說道,“快拿袋子來!老娘拚了命抓的魚,不能讓它死了!”陳碩和帝寰宇同時汗顏,剛才那柔情蜜意的氛圍**然無存。帝寰宇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結實的塑料袋,到暗河旁裝了半袋水,歐陽玲趕緊把三途魚放了進去。魚一入水,便立刻鮮活起來。三個人都鬆了口氣,相視一笑。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來到此處,看到渾身濕漉漉的陳碩和歐陽玲,大吃一驚,說道:“你們……剛才下水了?這裏是嚴禁下水的!”陳碩結結巴巴地辯解道:“不是……我們是,不慎落水的……”“不慎落水?穿著泳衣不慎落水?你們當我白癡呀!”那工作人員摸出對講機,“不行,我要跟景區管委會匯報這件事!”歐陽玲一步上前,“啪啪”點了他左肩和胸前的兩個穴道。那人立刻無法動彈了。歐陽玲道:“半個小時後,你的穴道自然會解開,多有得罪了!”說完,她回頭望向愣在原地的陳碩和帝寰宇:“還愣著幹嘛?快溜呀!”“哦,哦……”陳碩這才反應過來。他和歐陽玲迅速穿好衣服,披上大衣。帝寰宇把一袋魚遮擋在大衣下。三個人匆匆朝出口方向走去。
出了溶洞,外麵烈日當空。陳碩和歐陽玲的身體和頭發很快就被烤幹了,渾身說不出的舒爽。帝寰宇在附近超市買了個大號的保鮮盒,把三途魚裝了進去,又換了新鮮的水。這活魚和水是上不了飛機的,所以他們隻能租一輛車,從瀘西縣開往鶴慶縣的新華村。
飛機隻要一個小時,開車居然要8個多鍾頭。為了抓緊時間把這來之不易的三途魚安全運回新華村,三個人不敢耽擱,即刻出發。
全程都是高速路。帝寰宇開車,歐陽玲和陳碩坐後排。陳碩一直雙手捧著保鮮盒,時刻注意著三途魚的情況。每隔一個小時,就用瓶裝礦泉水給這魚換水,像祖宗一樣伺候著。
前半程路況還算好,幾乎一路暢行,但開了四個多小時後,遭遇了堵車。帝寰宇下車一打聽,得知前方路段發生了車禍,情況還比較嚴重,聽這意思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通車。三人無奈,隻能在車上等候交警進行疏通。
等待的過程自然是焦急的,人倒沒什麽,關鍵是怕這魚撐不住。陳碩聽歐陽玲說,三途魚因為長年生存在毫無汙染的地下暗河中,對水質和環境的要求特別高。放到新華村的雪山泉水中,自然沒問題,若是長時間待在這狹小的盒子裏,就怕魚會因為不適應而死掉。
帝寰宇買了一件高級純天然礦泉水,陳碩又不時地給它換水,可即便如此,他仍然發現,這魚明顯喪失了之前的活力。先前還在這盒子裏遊來遊去,現在卻一動不動了。
陳碩有點著急,每隔幾分鍾就問歐陽玲:“你看看,這魚還沒死吧?”歐陽玲說:“沒死,但是……看樣子好像離死不遠了。”陳碩急了:“啊?怎麽會?我一直在跟它換水,保證水裏氧氣充足呀!”歐陽玲說:“不是換水的問題。三途魚是非常嬌貴的一種魚,估計隻能在活水中生存……”“那怎麽辦?咱們隻有到了新華村,才能把它放進活水裏呀!”歐陽玲沒有說話,顯然也無計可施。她的眉頭也不由地皺了起來。可前方的道路,依然沒有疏通。高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他們夾在中間,進退維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路況沒有改變,三途魚的狀態卻越來越差了。它的身子已經開始側翻,不久後,整個魚肚子都翻到了水麵上。陳碩急得居然跟魚喊了起來:“喂,喂!你可千萬別死呀!”歐陽玲歎息一聲,說道:“別費勁了,陳碩,這魚馬上就要死了。看來就算不堵車,它也熬不過8個小時的車程。三途魚對水和環境的要求如此之高,超出了我的預料……這事,是我疏忽了。”陳碩沒有說話,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滴落在三途魚的屍體上。歐陽玲看他這幅模樣,心裏也很難過,說道:“把盒子給我吧,我去把它扔掉。”“不!”陳碩仍然緊緊抱著盒子,說道,“這是你拚了命抓到的魚,怎麽能就這麽扔了?”“可你留著它也沒用呀。魚要吃鮮,這是尋常百姓都明白的道理。況且咱們要做的菜,是生魚片。對魚肉的新鮮程度要求就更高了。死魚的肉,是不能用來做生魚片的。”陳碩說:“難道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了?咱們這一趟白跑不說,你的努力就白費了嗎?”帝寰宇回過頭來說道:“陳碩,這條魚,咱們是救不活了。要想也隻能想別的辦法。聽歐陽的,把魚扔了吧。”陳碩卻始終不忍,他抱著盒子裏將死的三途魚思索了許久,突然抬起頭來說道:“我想到一個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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