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龍鳳火焰茸湯

一個小時後,龍鳳湯熬好了,歐陽玲走到瓦罐旁鼻子一嗅,“嗯”了一聲,對流風說道:“現在下火焰茸,蘑菇不宜燉太久,十分鍾足矣。”“是。”流風照師父的吩咐把毒蘑菇下到瓦罐中,頓時異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正如歐陽玲所說,越毒的蘑菇,味道越是鮮美,從這香味中,便可見一斑。

陳碩和許晨折騰了這麽大一夜,早就饑腸轆轆了。好不容易熬過這十分鍾。歐陽玲吩咐道:“加點鹽,其他任何調料都不要加。這道湯,一定要喝食材的本味。”流風放了一些精鹽到湯中,用湯勺攪勻。許晨吞咽著口水問道:“請問……可以喝了嗎?”歐陽玲掃了他一眼,提醒道:“你是不是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現在喝這湯的話,一小口就能致命。”許晨這才想起最重要的“解毒劑”還沒有加進去,嚇得後背涼了一下。流風把注射器交到歐陽玲手中,說道:“師父,這個你來加嗎?”歐陽玲點頭道:“這東西的劑量非常重要。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全憑經驗和感覺。”如此一說,流風都有點緊張了,不禁問道:“師父,這道菜……您以前做過嗎?”“當然做過。”歐陽玲道,“‘西毒’菜譜中的所有菜,我都做過。不然能當新一代的‘西毒’嗎?”“您做過幾次?”“一次。鬼蜥這東西,是這麽容易碰到的嗎?”“啊……您也隻做過一次……”歐陽玲扇了流風的腦袋一下:“你什麽意思?懷疑你師父我?”“不不不,師父天賦秉異,隻要做過一次,就能掌握做法了……”歐陽玲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她蹲到瓦罐麵前,將注射器裏的鬼蜥毒液一滴一滴小心地加入到湯中,每加一滴,都要靜觀其變。其實在陳碩倆人看來,加入毒液之後,這鍋湯根本就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也不知道歐陽玲在觀察什麽,判斷劑量的標準又是什麽。隻能感慨外行和廚神的差別,實在是天差地遠。

片刻後,歐陽玲說道:“可以了,拿碗來。”流風早已準備好幾個瓷碗了。他拿起湯勺,盛了一碗湯,說道:“師父,我先嚐一口味道。”“喂,懂不懂規矩呀?師父在麵前,你先喝?不知道先孝敬師父嗎?”歐陽玲教訓道。

流風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師父,如若是別的菜,徒弟不用提醒,也會先孝敬師父。可這道‘龍鳳火焰茸湯’……還是讓徒弟先喝吧。”“我靠,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呀!”“不是,師父……隻是,如果您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話,又何必勸阻徒弟喝呢……”歐陽玲一時無話可說。陳碩倆人看明白了,這師徒倆表明上互相爭著先喝湯,實際上是在搶著“試毒”。看來即便是廚神本人,也對這道難度極大的菜無完全的把握。歐陽玲這人表麵上看起來大大咧咧,對徒弟老實不客氣,實際上對這年僅十多歲的徒兒十分疼愛,生怕稍有差池,無法挽回。陳碩突然被這份師徒情誼所打動,心生勇氣,走過去說道:“不如,我來先喝這碗湯,好嗎?”歐陽玲和流風一起望向他,然後異口同聲道:“不行!”“為什麽不行?”陳碩問。

“曆代‘西毒’的原則就是,絕對不能找普通人作為‘試毒’的對象!”歐陽玲義正言辭道。

陳碩說:“可我不是你們找來的呀,我是自願的。”“那也不行!”一旁的許晨試探著說道:“呃……其實,就算中毒的話,有廚神大人在,應該也有解毒之法吧?”“不,”歐陽玲說,“一般的毒,我是可以解。但火焰茸的毒性太強,別說是我,就算是我的師父,上一代的‘西毒’,也自認無法解其毒。換句話說,如果我今天的判斷稍有差池,喝下這碗湯的人,就隻有死路一條。”她挑釁地問陳碩,“即便如此,你還敢自願喝下這碗湯嗎?”“是的,我願意。”陳碩毫不遲疑地回答。

歐陽玲為之一振,流風也頗感意外,許晨都有些呆了,試圖勸阻:“陳碩,算了……”歐陽玲也說:“你別以為我在用激將法,故意激你喝這碗湯。生死大事,不是鬧著玩的。”“我知道,”陳碩說,“我又不是小孩,怎麽可能用生命來賭氣?自然是想好了的。”歐陽玲疑惑道:“你我初次見麵,你為什麽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來喝這碗湯?如果你不說服我,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喝的。”陳碩說道:“好吧,原因有三。第一,是我出於對夢幻廚神的信任;第二是我覺得,你們師徒倆都是萬裏挑一的人才。如果這罐湯真的有毒,你們倆當中任何一個人中毒,都是巨大的損失。而我——”他嗬嗬一笑,“隻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我中毒,總好過你們倆中毒。第三,我爺爺從小就對我說,‘人生就是一場冒險’。男子漢大丈夫,如果一碗湯都不敢喝,還談得上其他冒險嗎?”陳碩說完這番話,歐陽玲久久地注視著他的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她心中悄然升起。這種感覺很奇妙,不僅讓她想起了人生的前二十餘年。初中畢業後,她就被師父——上一代的“西毒”選中。從此之後,一直跟隨在師父身邊,走南闖北,潛心鑽研廚藝和武藝。因此,她接觸的男性(特別是同齡男生)十分有限,加上以成為新一代廚神為目標,心無旁騖,多年以來,從未像普通女孩那樣體驗過詩一般的青春和夢一般的愛情。曾幾何時,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個正值芳齡的女孩,隻認為自己一生的使命,就是將廚神之道傳承下去。如今,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高大男生突然闖入她的生命中。一開始她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但這男生剛才的三句話,卻表麵了三層意思:第一,他信任自己;第二,他願意保護自己,甚至去死;第三,他是一個勇敢的男子漢。

特別是說那句“人生就是一場冒險”的時候,簡直帥呆了。

歐陽玲心中小鹿亂撞,這種感覺好討厭,卻又好舒服。她從沒對任何異性產生過這樣的感覺。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陳碩發現歐陽玲呆呆地望著自己,臉頰緋紅,心中略感詫異。剛才那番話,他固然有幾分真心實意,但更多的,還是出於對夢幻廚神廚藝的信任。況且,若不在關鍵時刻表明立場,怎能獲得廚神的好感呢?今後,又怎麽跟著廚神混?至於喝完這碗湯後,會不會真的毒發身亡,他還真沒仔細思量過,心中始終是抱著幾分僥幸心理的。

許晨見陳碩和歐陽玲倆人各自佇立,相對而視,有點摸不著頭腦。心想既然這湯如此危險,幹脆不喝算了,下山去吃碗樂山豆腐腦,或者蹺腳牛肉,豈不更好?不過想來廚神師徒必然有著不同於常人的追求,這話也就沒說出口。

陳碩見歐陽玲沒有再阻攔自己,便不再詢問,自己拿起一個碗,用湯勺從瓦罐裏舀了一碗湯,端到嘴前準備喝下去。

就在此時,歐陽玲一步上前,用右手食指“啪啪”點了陳碩左肩和胸前的兩個穴道。陳碩隻感覺渾身一陣酥麻,便動彈不得了。端著一碗湯,像個雕塑一樣站在原地。

流風詫異道:“師父,你幹嘛點他的穴道……”話音未落,歐陽玲又迅速點了流風身上同樣的兩個穴道。流風也定住不動了。許晨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驚呼世上還真有“葵花點穴手”這功夫?正好歐陽玲冷眼掃來,許晨身子一抖,語無倫次地說道:“廚神大人,我……我不動,你不用點我的穴……”歐陽玲道:“那就好。這湯,現在沒人跟我爭了吧?”許晨趕緊點頭。

歐陽玲望著既動不了,也開不了的流風,撇嘴道:“你呀,本來挺簡單的事,被你弄得這麽複雜。是,這道菜我是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有九成呀。我就不相信,我的運氣這麽背,會被自己燉的湯毒死!”說完,她把流風手中那碗湯奪了過去,伸到鼻子前一聞,說了聲“真香!”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許晨提心吊膽地看著歐陽玲,生怕她突然大叫一聲,然後口吐白沫,當場毒發身亡。自己麵對兩個被點了穴了人,該如何是好。正想到這兒,歐陽玲果然大叫一聲“哎呦!”,臉上浮現出似痛非痛的怪異表情。許晨大驚失色,嚇得心驚肉跳。

然而,歐陽玲並未倒下,她臉上那看似痛苦的表情,實際上是萬分滿足後才會出現的極度歡愉。數秒之後,她的表情舒展開來,感歎道:“這無與倫比的鮮湯,我有十年沒有喝過了。”說完這句話,歐陽玲將剩下的半碗湯一飲而盡,全然不顧是否有毒這件事了。喝完之後,她坐了下來,倚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帶著一臉幸福的微笑,目光渙散,仿佛進入某種虛幻的夢境之中。

許晨呆呆地注視著歐陽玲,無法分辨她有沒有中毒。大概過了十多分鍾,歐陽玲才從夢境中回到現實,對他說道:“放心吧,這湯沒毒,不然我早就死了。”許晨這才鬆了口氣。歐陽玲站起來,走到陳碩和流風倆人麵前,解開了他們的穴道。倆人恢複動作,長籲一口氣。流風埋怨道:“師父,你以後不能這樣一言不合就點我的穴道了!”歐陽玲嫣然一笑,不置可否地說道:“快去盛湯喝吧。這湯的滋味,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陳碩揉著被點穴的地方,有些不明白歐陽玲為何如此保護自己。他根本沒有感覺到歐陽玲突然萌生的感情,隻當是廚神在堅持自己的原則。

歐陽玲親自試毒之後,另外三人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喝這罐鮮湯了。陳碩和許晨第一次親嚐廚神的手藝,自然是十分期待和興奮的。他倆各自舀了一碗湯,端到嘴前,先聞其香,然後輕嘬一口。

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