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回到巴黎的第二天,林芬就打電話給張莉,約她什麽時候見見麵。張莉說就今天晚上吧,她到林芬的外賣店來。

晚上八點多,張莉來到了林芬的店裏。這時,店裏已沒有什麽客人了。偶然進來一、兩個人買些外賣食品,他們拎著食物走後,店裏馬上就又變得清靜了。林芬的外賣店一般是要到晚上九點半才關門,中間即使沒有客人,也得要開著門守著。

暫時沒有客人。林芬問張莉要喝點什麽?張莉說:“來點紅酒吧。”“吃過晚飯了,還要空口喝酒?”林芬一邊問一邊還是開了一瓶酒。二十多天沒有見麵,張莉的精神麵貌大變樣。往日活潑、快樂的神采沒有了,顯得滿臉疲憊,雙目無神。

張莉看林芬倒了酒,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也不說話,看了看林芬,眼眶裏已溢出了淚花。

林芬連忙走過去,用手撫著她的肩問道:“怎麽啦,有什麽事慢慢說。”張莉還是不說話,又喝了一大口酒。

林芬看了看時間,這個時間反正也不會有什麽客人了,就告訴廚房的工人,可以收工了。同時把店門關了起來。

等工人走後,店裏隻剩下她們倆。這時,張莉眼淚斷線似的掉了下來。林芬在張莉的對麵坐下,也不急著與她說話,隻是陪著她喝酒。但林芬在心裏回憶起,在溫州時,侯貴三說的一番話可能是真的了。

過了好一陣,張莉的情緒稍微安定了一點,才慢慢地將最近家庭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林芬:

張莉與徐海濤結婚後,開始自己創業。徐海濤在生意上很有一些頭腦,他選中的項目,做起來都能成功。先後開了兩家餐館生意都很好,幾年工夫就還清了借款,積蓄了一筆可觀的錢,又與朋友合開了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因為做得很順手,所以餐館的事,徐海濤不需要張莉去辛苦幫忙。張莉也樂得在家當起了專職太太,平時也不缺錢用,隻要她張口,徐海濤都能滿足她。她去華僑華人會中文學校教書,主要也是為了打發點時間,同時也可親近小朋友們。她人長得漂亮,性格又開朗,朋友也多,日子也就一天一天的打發過去。唯一有點遺憾的是,結婚多年了,卻一直沒有孩子。因為年紀還輕,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覺得還年青,再過幾年要孩子也不遲,現在落得自由身可以多玩玩。但是徐海濤就不一樣了,在他心裏,自己事業有成,樣樣順利,唯一遺憾的是,都四十歲的人了,膝下仍虛。平日也與張莉談起過這個心事,但是,張莉一點也不焦急,也不願意到醫院看看。有時他很想發火,但一麵對張莉那副天真又秀麗的臉龐,往往又發不出來。久而久之,他把那團火就積鬱在了心裏。

表麵上徐海濤與張莉還是和和氣氣的。徐海濤公司事,僑社事,一天從早到晚也很忙,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

當時有人也曾勸說張莉,你老公的餐館、公司你一點也不管,女人不把家裏的經濟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是很危險的事。但是她並不在意,她天真地想,老公的錢就是我的錢,何必花那些心思。說到底,她是沒有嚐過沒有錢時那種窘迫的味道。

表麵上,徐海濤一直愛著她,寵著她,但是,有時也曾當麵有過怨言,說:“你看人家有孩子多好,家裏總是充滿了笑聲,就是小孩子的哭聲,也是好聽的。而我們呢,回到家大眼瞪小眼,沒有多少話說,也聽不見小孩子的哭聲和笑聲,顯得太冷清了。”張莉有時也撒嬌地說:“沒有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你這麽想要孩子,你去找個人生好了。”不想,張莉無心隨便開個玩笑說的話,後來竟成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張莉後悔也來不及了。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隨著中國大陸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經濟建設如火如荼的展開,法國溫州、青田的不少華僑華人,在經過十多年的艱苦奮鬥和積累,手中有了一定的資金,也紛紛轉到中國大陸尋找商機,投資合適的項目。初期政府對華僑華人到中國投資,給予一定的優惠政策,所以,不少華商在中國大陸幾年時間就發了一筆大財。特別是早期投資開發房地產行業的,如果認識當地主管土地的官員和銀行行長,自己不用花多少錢,就能建起一幢樓,樓盤往往還沒有完工,樓花早就被搶購一空。於是,幾百萬、幾千萬的紅利就輕鬆地賺到手。

徐海濤就是這股大潮中較早的弄潮兒。他與幾個朋友一起,選擇了在自己的家鄉投資房地產生意。這樣一來,他就要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溫州。於是,他與張莉商量,因為他在大陸的時間多,希望她多花點時間照顧兩間餐館。雖然餐館有經理人具體打理,不需要張莉天天盯在那裏,但是每星期必須要與經理人清點一次餐館的收入和支出賬目,並報會計記賬。

張莉樂意接手這份工作,畢竟這是自己家庭的生意。有了這份工作,張莉的日子也充實了許多,不會像徐海濤在巴黎時那樣,平時除了逛逛商店、與朋友約約會,回到家,靜下來時,總會覺得日子有點無聊。

開頭那些日子,徐海濤料理了溫州的生意後,就會急急忙忙趕回巴黎,差不多每個月都要一次飛機來回,幾乎成了“空中飛人”。慢慢的,就沒有那麽勤快了,有時回到中國大陸一呆就是大半個月,有幾次甚至差不多一個多月,總是說事情完不了。開始時還經常打電話回來,後來電話也少了,往往是張莉主動打電話去問候,徐海濤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答應著,顯得漫不經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時間長了,徐海濤在中國大陸的一些風流韻事也傳到了巴黎。有人開玩笑地對張莉說,“男人一有錢就會變壞”,要她多長個心眼,看緊點自己的丈夫。開始時,張莉還不相信,以為隻是大家同她開開玩笑,並不把它放在心上。但丈夫在感情上的變化,做妻子的往往是最敏感的,加上朋友之間的一些傳言,張莉直覺上感知得出來,徐海濤在感情上確實是有了出軌的不尋常跡象。

張莉曾提出要回中國大陸看看,想實地了解一下事情的真假。但徐海濤總是說巴黎的兩家餐館沒有人看管不行,不能同時兩個人都不在。如果張莉一定要回大陸走走,還是等他回巴黎後她再來。徐海濤講的也不無道理,張莉也隻好暫時放棄了回大陸去了解事情真相的打算。

五月的一天,徐海濤終於回巴黎了。張莉開車到戴高樂機場去接他。上了車後,兩人聊了聊巴黎餐館經營的情況和一些其他無關緊要的話題後,張莉終於忍不住了,就開門見山地問徐海濤:“你在中國大陸有了‘小三’的事,在巴黎僑社已傳得沸沸揚揚了,你還想對我瞞到幾時?”

徐海濤毫無思想準備,想不到張莉這樣單刀直入,把事情直接挑開來,一下子愣住了。過了一會,他回答說:“誰在那裏胡說八道,哪有這樣的事。”

張莉一邊開車一邊說:“那好,前兩天有人在溫州一家卡拉ok碰到你,說你正挽著一位美女在說笑。有沒有這回事?”

徐海濤知道肯定是侯貴三他們回來嚼的舌頭。那天也不是侯貴三一個人看到的,人多嘴雜,賴是賴不掉的,隻好狡辯說:“這有什麽,幾個朋友一起去卡拉ok玩玩,那不過是逢場作戲,找個小姐來唱歌助助興,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呀。”“就那麽簡單嗎?”張莉反問了一句,也不想就這個話題談下去了。

一路上夫妻倆無話。徐海濤知道,家庭中的一場風波遲早要掀起,看來他在國內的那些事,這次是沒有辦法再瞞騙下去了。

徐海濤在中國大陸確是有了“小三”,也可以說有了另一個“家”。

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初期,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海外華商到中國大陸做生意,開始以投資房地產為多。那時,中國大陸老百姓對房子的需求量很大,隻要同主管部門的某些官員有關係,土地拿得便宜,銀行能拿得到貸款,一個項目做下來,幾年功夫就會很快地發起來了。這比在海外賺錢容易得多了。

徐海濤與巴黎的兩個朋友合資一起在溫州搞的房地產項目上馬後,沒有想到事情多得不得了。首先得千方百計認識有關主管官員,打通關節,能拿得到價格便宜的地塊;然後還要通過各種關係結識銀行的頭頭,拿得到大額貸款。而這些過程,主要都是在飯桌上完成的。想不到在中國做生意,打拚商場,大部分時間要花在“打拚”飯桌上、“打拚”在娛樂場所裏。這在海外生意場上是少見的。

徐海濤單身一人在中國大陸奔波商場,又是在那種環境中,逢場作戲,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揮灑自如,找個小姐“浪漫浪漫”,也就成了家常便飯了。再到後來,在這個圈子裏,如果那個老板沒有幾個女朋友或“小三”,反倒成了被人嘲笑的對象。

徐海濤在中國大陸確實有了一個“小三”,名叫陸文靜。陸文靜身材高挑,皮膚白晳,鼻梁挺直,有點西方女子的風韻。她去年才從商學院畢業,中英文都不錯,應聘到徐海濤他們的房產公司當秘書。徐海濤平時出外談生意和應酬,常常帶著她。陸文靜人很乖巧,善於察顏觀色,很討徐海濤喜歡。徐海濤一個人長時間在中國大陸生活,日子一久,他們倆就走到一塊了,進而同居一室了。公司裏的人都知道徐海濤與陸文靜的事,慢慢的大家也就把陸文靜看成了“徐太太”,隻是遠在巴黎的張莉還被蒙在鼓裏。

陸文靜的要求很簡單也很明確,隻要徐海濤買一套三居式的房子,房主寫上她的名字,買一輛房車,也是在她名下,再在銀行賬戶裏劃給她一筆錢。另外,還按月給一些家用的錢,她就滿足了。她也不要什麽名分,也不要求什麽長長久久,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一旦要分手,也沒有關係,反正有房有車,不愁今後的基本生活,也不愁找不到新的男朋友。而對徐海濤來說,這樣的條件真是太合適了。隻要花點錢,不用戴婚姻的“緊箍咒”,就可以在中國大陸過起“齊人”的幸福生活。他以為張莉平時很少回溫州,在巴黎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圈子,又不缺錢花,他在溫州的“新生活”她是不會知道的。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在溫州的“新生活”最終還是被張莉知道了。如何麵對,成了徐海濤十分頭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