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時間一晃，又一年多過去了。林芬已逐漸適應了新的生活與工作環境。有空時，她也常去看看李春生、石紅珍一家，晚上餐館忙時，她也會留下來在餐廳、廚房進進出出幫把手，從心裏把“中華怡園”當做了自己的家。她對朋友和熟人總是說，回“中華怡園”就是回娘家。

今天林芬又來到“中華怡園”幫忙，餐館晚上收工後，阿蓉就不讓林芬回去了，一定要她留下來與自己一起睡一晚上。林芬也好長時間沒有與阿蓉好好談談心了，晚上反正也沒有什麽事，她也就很樂意地留了下來，高高興興地與阿蓉擠在一張**。

今晚與石紅珍、阿蓉母女在餐廳一起做工時，林芬就感到她們母女倆有點不對勁，整個晚上她們相互之間很少說話，有時紅珍與阿蓉講一句什麽，阿蓉也是愛理不理的。她倆收工後回到阿蓉的房間，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兩人躺下後，林芬就問阿蓉：“你和你媽媽之間是否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蓉歎了一口氣，說：“他們真不講理。阿倫幾次提出要到我們的餐館來坐坐，開始我怕爸爸媽媽不高興，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諉過去。多次以後，阿倫開始覺得奇怪了，他老是問我，為什麽到你家的餐館坐坐你都不肯，到底是為什麽？你們家不歡迎我嗎？我想，老是瞞著他們也不是辦法，這個事情遲早也要讓他們知道的。不然，時間長了，阿倫也會產生誤會的。前些天，我就把我與阿倫的事回家與爸爸媽媽說了。哪裏知道，他們一聽說是法國人，根本不讓我把話說完，一口就拒絕了我，並說絕不同意將阿倫帶到餐館裏來。”說完，阿蓉顯得十分生氣，又一臉的無奈。

阿蓉說的阿倫，就是阿蓉不久前交的男朋友。李春生、石紅珍夫婦一聽說阿蓉找的男朋友是個法國人，不分青紅皀白，連阿蓉想帶他來餐館看看、吃頓飯都不同意，一口拒絕，確是有點過分，讓阿蓉在男朋友麵前下不了台。阿蓉曾問過石紅珍，你們為什麽不同意我與法國人交朋友，你們得講出個道理來。那知石紅珍回過來一句話：沒有什麽道理好講的，我們就是不同意你找法國人，你自己看著辦吧。為此，他們之間一直僵持著，連相互溝通的機會都沒有。阿蓉的弟弟阿兵幫姐姐說了幾句話，也被李春生罵得狗血噴頭。

林芬知道像李春生、石紅珍他們老一輩人的心目中，自己的下一代最好還是找中國人結婚的好。對於與外國人通婚，他們無論從感情上，還是觀念上都難以接受。這種現象據說在法國華人社會中還不是個別的。林芬隻能安慰阿蓉說：“這事你也不要太急躁了，完全與他們頂著幹也不是辦法，先放一放吧，等有機會我去與他們說說，聽聽他們反對的真實理由。”

聊了一會，阿蓉回過頭來問林芬：“你也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心儀的男朋友了？”林芬直率地說：“我現在還沒有心思考慮這方麵的事情，現在我是一無所有，還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愛情不能當飯吃，等到有了自己的事業，再來考慮這件事也不遲。好在我年紀還不算很大。”確實，她來法國時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等到有了事業基礎後，才會考慮男朋友的事，她不想自己還沒有經濟基礎的情況下，今後隻是跟著男人的屁股後麵轉。“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林芬給阿蓉念了一句詩，問明白不明白這句詩的意思，阿蓉搖頭說不懂。林芬也沒有解釋，說，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講給你聽吧。

一個星期六，林芬接到了楊秘書打來的電話說，星期天的中文學校上課暫停一天，會裏要接待中國來的一個代表團。他又說，這個活動歡迎老師們來參加，幫忙做些接待工作。林芬不想錯過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立即答應楊秘書說，我一定來參加。

第二天下午三點，林芬準時來到“旅法華僑俱樂部”。隻見大廳裏已是熙熙攘攘，人聲嘈雜，男男女女把整個大廳都擠滿了。林芬真沒有想到，一下子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同胞聚在一起。原來是浙江省僑務辦公室一位呂副主任率領一個僑務代表團訪問法國，今天下午是專門來“旅法華僑俱樂部”看望僑胞，並聽取僑胞對中國僑務政策的意見。

大廳靠裏邊擺著一排桌子，桌子後麵擺著十來張椅子，看來是給代表團的貴賓們坐的。

不一會，一陣掌聲響起，一群人從後邊的休息室走了出來。等大家坐好後，一位個子高高、麵色紅潤的六十多歲的男子站起來首先講話，他在發表了一通歡迎詞後，並向到會的僑胞們一一介紹出席會議的浙江省僑辦的貴賓和中國駐法國大使館的參讚。林芬不知這位首先發言的人是誰，旁邊的一位女士告訴她說，他就是俱樂部的主席劉力煌先生。

林芬早就聽說了俱樂部有位劉主席，為人豪爽，俠義心腸，熱心公益事業。他也是俱樂部的創始人之一，一直來為會務出錢出力，從不計較個人得失。自從當了俱樂部的主席後，他幾乎成了一名“脫產幹部”，自家的生意—“遠東家具店”基本上交給了太太管，自己幾乎一天從早到晚“泡”在俱樂部裏。熱心會裏的事務，熱心為僑胞排憂解難，倒成了他的主業，所以，他在會裏的威信很高。林芬參加華僑俱樂部已幾個月了，今天得以第一次見到劉主席，現場領略了他作為著名僑領的風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接著，在熱烈的掌聲中，呂副主任也發表了講話。他表示他們一行這次是專門到歐洲來看望浙江籍的僑胞，了解他們在海外創業和生活的情況，並聽取大家對浙江僑務工作方麵的意見和建議，以利今後將僑務工作做得更好，更有效地為海外的華僑華人提供各項服務。

呂副主任講話後，僑胞們發言很踴躍，一個接一個，有的發言長，有的三言兩語，反映的都是海外華僑們最關心的實際問題。

一位老華僑站起來說，“家鄉的僑務官員能不辭辛苦到歐洲來看望我們，並傾聽僑胞的意見和建議，確實讓我們很感動。同時，我們也真誠地希望你們把我們的意見與建議帶回國內，反映給有關部門，在政策範圍內，切實為僑胞們解決一些實際問題。”這位老華僑的發言獲得了在座僑胞們的熱烈鼓掌支持。

在會議結束時，想不到林芬獲得了一個意外的驚喜。在會議散場時，林芬突然發現了一張熟麵孔，她盯住他看時，他也盯住她看，一下子，兩人不約而同的驚叫了起來。

“林芬，你還記得我嗎，我不是給你留電話了嗎，為什麽一直沒有給我打電話？也不知道你在什麽地方，這幾年來生活過得怎麽樣？”這位男士首先問道。

“啊呀，黎先生，這麽巧在這裏遇到你。當時在機場時，你是給過我你的電話號碼，但不知怎麽搞的，回到家裏整理東西時，怎麽都找不到那張紙了，所以一直無法與你聯係，今天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林芬握住黎先生的手一直搖個不停。

林芬叫的這位黎先生，就是當年與林芬坐同一架飛機，從上海到巴黎，並在戴高樂機場下機後，一直跟著他過海關、提取行李的黎定國先生。到巴黎後，在李春生、石紅珍夫婦家安定下來後，她也曾想與黎定國聯係，一是想對他表示謝意；二是知道他在巴黎一家中餐館做大廚，可能人頭比較熟。在異國他鄉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到時候說不定對自己有所幫助。遺憾的是，從機場回來後，怎麽找也找不到他留給自己寫有電話號碼的那張紙，所以一直無法聯係。一晃好幾年過去了，雖然同在巴黎，卻一直無縁會麵，想不到今天在這樣的場合重逢，怎不使林芬驚喜萬分？

此時，大廳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黎定國帶林芬在大廳的一個角落找到兩張椅子，坐了下來。林芬先將自己這幾年來的情況向黎定國簡單敘述了一遍。黎先生也為林芬高興，到了外國，能安定下來，有正常居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黎先生也告訴林芬，他的太太去年也已移民來到法國。經過親戚朋友的幫忙，還有自己幾年下來的積蓄，夫妻倆同心合力，自己開了一家中餐館。兩年多下來，生意不錯，大小也當起了老板。他還告訴林芬，他參加“旅法華僑俱樂部”已多年，還是俱樂部的一名常委呢。平時有時間也常來參加這裏的活動，或看場電影，他的一個孩子也在俱樂部的中文學校學習中文。

他們倆又聊了一會，黎定國說他要趕回餐館做工，得先走了。起身時，他又重新給林芬留下了他的電話、餐館地址。他希望林芬有時間，一定要到他的餐館來吃頓飯。林芬說，下星期有空她保證會去他的餐館看望他們，同時也品嚐品嚐黎老板高超的廚藝，並認識認識黎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