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調查

在確定了遺留在陸楷被殺現場的矽膠娃娃屬於趙澤之後,警方聯係到他協助調查。此時的趙澤似乎還未得知陸楷的死訊,所以一開始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這個矽膠娃娃是你的嗎?”負責詢問的警察拿出一張照片,板著麵孔問道。

照片裏是一個長頭發、真人比例大小的矽膠娃娃,很可惜的是,這個娃娃被人“辣手摧花”,臉上被畫得橫七豎八,再也不複原先的美麗溫婉。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趙澤眼睛瞪得老圓,仿佛要滴出血來。

“誰,到底是誰幹的?誰忍心對我的婉婉下這麽重的手?”趙澤望著照片裏濺滿了鮮血、麵容被毀的矽膠娃娃,氣得身體發抖,給人一種情緒極度不穩的感覺。

目睹趙澤過激的反應,警察覺得這可能是一個重要的線索,立即提筆在筆記本上記了下來。

“這個我們還在調查。現在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這個矽膠娃娃是不是你的東西?”警察又問。

“對,是我的,她的名字叫婉婉。”趙澤麵帶痛苦的承認。

“你能解釋一下本月28日晚上,為什麽你的矽膠娃娃會出現在陸楷被殺的案發現場嗎?”警察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趙澤臉上。

“陸楷?”趙澤仿佛被什麽敲了一下,整個人突然呆住,隻剩下嘴邊的肌肉不住的抖動,“哦,我明白了……原來是他?沒想到人心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

得知盜走自己娃娃人的身份之後,趙澤臉色漲得通紅,拳頭漸漸緊握,像是一頭開始發怒的獅子。

這一切都被負責詢問的警察看在眼裏。

“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看到趙澤答非所問,警察有點不耐煩,語氣也變得嚴厲了一些。

趙澤調整了一下坐姿,讓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說道:“我的矽膠娃娃被人偷了,至於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個地方,這個應該由你們來調查。”

“娃娃是什麽時間被偷的?怎麽被偷的?具體過程請你描述一下。”

“28日上午十點鍾左右,我和其他娃友約定在池山公園拍攝情景劇,中途我和其他幾名娃友一起走開去搬器材,把婉婉單獨留在了樹下,沒想到回來之後,就發現婉婉不見了。毫無疑問,是有人趁我們不備把婉婉偷走了。”趙澤視線投向桌麵,麵對著照片裏麵目全非的娃娃,又憤恨地補充一句,“這種行徑真是太卑鄙了。”

“當時你知道是陸楷偷走了你的矽膠娃娃嗎?”警察又問。

“我不知道,雖然我有懷疑過是他,可是僅憑我根本無法確定,直到你們剛剛提起,我才知道的。”

“你和陸楷之前就認識吧?”

“認識。在幻視傳媒公司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工作過,後來我辭職了,就再也沒有什麽交集了。”關於他和陸楷之間的關係,趙澤輕描淡寫。

“你當時為什麽要從公司辭職?是和什麽人發生了矛盾嗎?”警察不放過任何細節。

“沒有什麽矛盾。喬婉死後,我就覺得自己不應該留在那個地方了,因為對我來說,那個地方已經毫無意義。”

“你恨陸楷嗎?”

“恨?我不喜歡他,但談不上恨。按我說,實際情況應該反過來,恨我的人該是他吧,也許就是因為恨我,他才會做出那種下三濫的事情來。”

“你是指偷娃娃那件事嗎?”

“對,正常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嗎?”

“那你覺得陸楷這一次被殺,誰的嫌疑最大?”

“我如果告訴你,我知道凶手是誰,你們能相信我嗎?”趙澤突然笑了,但是笑容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你知道?行,那你告訴我們。”警察已經預料到趙澤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來,但還是決定順著他的話,以便繼續觀察他的表現。

“是娃娃。”

“娃娃?”警察警察皺起了眉頭,顯然覺得這種說法未免過於荒誕無稽荒誕無稽。

“那是娃娃的複仇。我說過了,婉婉是有靈魂的。除了我之外,誰碰了她都會遭到報複。陸楷的命運,從他在公園偷走婉婉的那一刻,已經決定了。”趙澤臉上露出冷酷的笑意,透露出一絲絲的殘忍。

甚至讓人覺得,那是他內心真實感受的寫照。

“28日晚上,你人在哪裏?”

“我去找婉婉了。”

“整個晚上都在找?”

“婉婉不見之後,我心急如焚,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我無法忍受婉婉不在的時間,所以那天晚上我像瘋了一樣。我先是在公園周圍找,整個公園都找不到,我便擴大了搜索範圍,在整座城市裏漫無目的的找。”

“那麽,你能再解釋一下,為什麽在28日晚上的十點半左右,你出現在距離距離靈犀產業園隻有半公裏的便利店門口嗎?我們從門口的旋轉式監控器,可以清楚的看到你的身影。”

“因為我在追那個小偷。”

“什麽小偷?”

“就是偷我娃娃的那個人。”

“你親眼見到他了?”

“我本來以為是他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一個黑影,隱約看見他背著一個娃娃,我認定他就是偷走婉婉的那個人。所以我很生氣,一口氣追上去,但最後還是把他給弄丟了。我也很口渴,於是就進了便利店買了一瓶水,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你能證明你的話嗎?”

“怎麽證明?”

“比如說,有沒有人在那個時間段見過你?”

“沒有,我是一個人去尋找的。當時我一心一意都在想著婉婉,哪有空去和別人見麵呢?”

“也就是說,整個晚上你都沒有人能夠幫你證明你的去向?”

“說起來,我在十一點四十分左右曾經給我們會長打過電話,告訴過他我沒有找到婉婉。我在電話裏嚎啕大哭,他能證明我的話。”

“這個並沒辦法說明當時你所在的位置,你在什麽地方都可以打電話。”警察冷冷的說。

“我說的是真的!雖然,雖然可能不能作為有力的證據,但他起碼是那天晚上唯一和我聯係過的人。”

“告訴你們會長的名字。”

“嚴博。”

“好,我們會去核實的。”

“警官,我有個請求。能不能把我的娃娃還給我?即使她……她被欺負了,我也希望她回來。”

“不行,這是重要的證物,暫時隻能由我們保管,等到案件水落石出了,可以還給你。”警察麵無表情的說。

趙澤發出一聲哀嚎。

對於當天晚上,趙澤曾經致電給嚴博的事情,警方也找到嚴博,向他進行了核實。

嚴博確認了趙澤於28日晚上致電給他的證詞,而且也向警方展示了手機裏的通話記錄,時間上和趙澤的供述是一致的。

“電話裏,他和你說了些什麽?”警察問。

“他很絕望,甚至覺得有些生無可戀,婉婉的丟失對他打擊很大。”嚴博麵對警察的詢問,想了想才回答。

“你和趙澤認識多久了?”

“不久,是從他加入娃友協會我們才認識的。”

這句話的意思彷彿是想說,他和趙澤交情沒有好到可以托他做偽證。

為了驗證趙澤的證詞,警方又找到了秦典,娃友協會的另一名成員。秦典三十多歲,穿著平整的襯衫,留著一頭卷發,職業是一家投資公司的職員。他對當天活動的描述要比趙澤詳盡許多。

“那天上午,我們娃友協會的幾名成員,計劃合力拍一部有關矽膠娃娃的情景劇,連名字都想好了,叫做《和寶貝們的一天》。這一次我們準備十分充分,卯足了勁頭要給世人一次驚喜,攝影機、閃光燈、滑軌、錄音設備什麽一應俱全,還有一套套準備給娃娃穿的衣服,製服、家居服、禮服,完全是按照拍大片的標準,隻是和龐大的器材相比,人手顯得有些不夠。所以當時不得已之下,負責組織的羅明就把人手聚集起來,一起去車上搬器材,而趙澤也被我們叫走了,小偷就是在這個時候下的手。”

“在娃娃被偷之後,趙澤是一個人去尋找嗎?”警察提出疑問。

“一開始我們陪他在公園裏找了一會,沒有找到,出了公園,天大地大,找個丟失的矽膠娃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夥各自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就隻有他一個人堅持繼續尋找。”

秦典的語氣很平靜,敘述也很有條理,但是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周彤再次出現在我的谘詢室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她一進來便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神情看上去比上次輕鬆一些。

“周警官,有進展了?”我嚐試性的問道。

“托你的福,三個問題已經解決了兩個。”周彤輕輕一笑,“案發現場的矽膠娃娃的確是趙澤的,而且是陸楷從趙澤那裏偷來的。他趁趙澤他們在公園裏拍情景劇的時候,趁機把娃娃偷走了。”

我附和道:“陸楷一直對趙澤占有那個娃娃心存不滿,覺得他侮辱了江喬婉,所以做出偷走娃娃的這種舉動,倒也不太令人意外。”

“第二個問題,檢測結果出來了,矽膠娃娃體內的精液是屬於陸楷的。喝了酒的陸楷,大概也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吧。”周彤若有所思地說著,“現在我好奇的是,娃友是一群怎麽樣的人。”

“周警官,你指的是趙澤?”我心領神會,警方從動機上去考慮,一定會懷疑到趙澤身上。

“對,趙澤不是一名娃友嗎?我們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協會,叫娃友協會。負責詢問趙澤的同事反饋說,在涉及矽膠娃娃的問題上,他表現出明顯的暴力傾向,而且回答問題的時候也是神經兮兮的。所以我對娃友這個新興群體產生了興趣。高醫生,你了解他們的心理狀態嗎?”

“他們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孤獨。”我歎息道,“矽膠娃娃對他們來說,是現實生活的一個替代、一個滿足,其實和戀愛心理蠻像的,但是更多偏向於對於一個人的占有和控製。他們其中有不少人是在現實生活中受到了挫折,難以建立一個較好的現實關係,或者有部分心理需要無法在現實中得到滿足,所以在一個虛擬世界裏,滿足這部分幻想。歸根結底,娃友族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兩樣,也不能說是完全的戀物癖,他們隻是自己選擇了孤立自己。”

“那趙澤呢,他和其他娃友比,有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周彤看起來有些困惑,似乎她對趙澤娃友的身份始終存有疑慮。

“從他的一些反應來看,他比其他人更偏執,更難以被外人理解,可以說,他在娃娃依戀這件事上,把自己和現實世界完全割裂開了。”我想了想說,“他把那個矽膠娃娃當成了江喬婉的化身,並且對‘江喬婉’的靈魂就存在於‘婉婉’體內這件事深信不疑,所以,如果真的有人對他心愛之物下手的話,他是有可能進行反擊的。”

“案發時間段,趙澤沒有不在場的證據,他當晚的行動軌跡沒有人能夠證明,再加上他和受害者之前錯綜複雜的情感關係,目前看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假如真的被他發現是陸楷偷盜並且使用了他的娃娃,他極有可能做出過激的行為來。”

“如果案件的導火索真的是娃娃,那可真是奇聞一件。隻是如果這麽想的話,還有一個矛盾。”我皺眉道。

“什麽矛盾?”

“毀容。如果趙澤是殺人凶手的話,他應該不舍得去破壞那個矽膠娃娃,畢竟那個是他心愛之物啊,即使已經被陸楷使用過了,但是也不至於用油性筆對娃娃下那麽重手,據我的觀察,趙澤對那個娃娃的感情是極其深厚,常人無法理解的。”

“這點我也考慮到了。所以目前還不能斷定他就是凶手。我們的同事們還在緊急的查看附近的監控,工作量很大,排查工作非常艱苦,希望能有所發現。”周彤帶著期待的口氣說道。

每個古怪的行為背後都有潛藏著不為人知的理由,趙澤對於矽膠娃娃那種無法被人理解的情感到底是怎麽形成的呢?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嗎?我望向窗外。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