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緣由
細膩、精細，讓人歎為觀止。
這是多次觀看之後，邢稻山，不，竇康生的畫給我的印象。
這幅畫上有兩個人，一個長頭發、衣著邋遢的男人背對著畫麵，正在全神貫注的作畫，而他的不遠處有一個身著旗袍的清秀女人，正在優雅的彈著鋼琴，她眼眸低垂，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憂傷氣息，整幅畫給人的感覺是如此和諧而寧靜，甚至有一種珠聯璧合的美感。大概是因為融入了作畫者的感情，畫麵還帶給人溫柔又親切的感覺。
之前我沒有注意這幅畫，因為它被擺放到了畫館中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角落裏，甚至一度還被畫布蒙上，似乎在賣家眼中，這是一副平庸之作。
但在案情真相大白、充分了解的案件的始末之後，這幅畫似乎多了另一層特別的含義。
畫的重點是，那個女人的外貌和神情都和連素影十分神似。
我想，這是在某一時刻竇康生心中愛的體現吧，但在實際的生活中，他卻扮演了一個施虐者的角色，他把對於美好的向往留給了藝術，卻把痛留給了身邊的人，這種畸形的態度又因為各種矛盾和意外的爆發，最終釀成了一係列的慘劇。
如果當初竇康生可以靠自己的畫名正言順地成為大畫家，結局是否會變得不一樣呢？我們無法得知，但回想起來，的確會令人感到一些唏噓。
自從邢稻山請槍手的事情被媒體曝光之後，邢稻山這個專屬畫館雖然還沒有關閉，但也變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是不是覺得很諷刺？”
此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一看，是沙龍上的人偶夢者袁潔珊。
“什麽意思？”我轉頭問道。
“明明畫還是那些畫，色彩、技法、氛圍、唯美程度都沒有絲毫變化，隻是因為一個實際上和畫不相關的人的劣跡被曝光，這些畫就從受萬人追捧的高峰跌落至無人問津的穀底，轉眼間變得一文不值。這不是很諷刺的事情嗎？”
“的確，藝術品，是世界上最難估值的對象之一，有時候，畫是因為畫的人有名而變得有價值。”我點點頭。
“所以，有許多偉大的畫家，最大的夢想就是他們的作品在擋掉名字的時候，依然可以被世人認可，然而，現實卻往往令人失望，世人關注的更多的則是畫家本身的地位和名氣。因此，我不會因為畫家的簽名而選擇他們的畫，在我心目中，藝術應當是無價的。”
袁潔珊有感而發之後，又再度凝望著牆壁上的畫。
她投向這些畫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了欣賞之情，她仰著頭，整個人突然靜止了，仿佛流連在畫的世界當中，忘記了周圍世界的存在。
“看來你是真心喜歡這些畫。”我打破了沉默。
袁潔珊輕輕一笑，轉移話題道：“高醫生，聽說，聽說我表弟那個案子已經破了。”
“是的。”
“我看了報道了，沒想到凶手會是那個人呢。”
“真的沒想到嗎？”
“您什麽意思呢？”
“案子結束後，我才想明白了這一點，原來我一直都被人利用了。”我冷笑一聲。
“高醫生，您明白了什麽？”她有點驚訝。
“你說的那個人偶的夢，完全是你編出來的吧？”我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這一招我是從周彤那裏學來的，隻要注視的時候用上全身心的氣勢，就能給對方施加心理上的壓力。
“高醫生，您，您怎麽會這樣想呢？”口上雖然否認，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一側，言語也顯得很沒有底氣。
“因為我發現了你那個夢境的出處。你是視頻網站的審核員，當然見識過那幾部人偶題材恐怖電影的刪減片段，你的夢從那些被刪減的片段裏麵提取的，完全是一模一樣。”從蘭妮那裏，我發現了袁潔珊“造夢”的素材。
袁潔珊低頭抿著嘴，什麽也不說。
“你編出那個夢境的目的，隻是為了讓我幫忙調查竇康生當邢稻山槍手的事件，對嗎？”看著她的表現，我愈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好吧，這終究沒能逃過您的眼光，實在太可惜了。”她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然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承認，我秀了一把低劣的演技。因為在看過有關您經曆的報道之後，我深信找您幫忙是正確的選擇，又剛好得知了那個解夢論壇您會出席，所以……就原諒我的小小心機吧。”
她朝我大大的鞠了個躬，說，“反正現在事情解決了，您需要我怎麽道歉都可以。”
“道歉就算了吧。”我冷冷的說，“我是不會原諒用這種伎倆達到目的的人的。不過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報複？”
“不，我是為了藝術，藝術是不容玷汙的。我向來是竇康生畫作的粉絲，當然不能容忍他的藝術被別人占有。我愛上的，不是某個人，而是純粹的藝術。”她報以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
“所以你從他的畫裏，發現他可能出事了？”
“說起來很玄奇。但是，我的確從那些作品裏感受到一種不祥的氣息，後來又一段時間沒見他，我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也不能斷定到底是什麽事。”
“那你為什麽不報警呢？”我問。
“那隻是我的直覺，並沒有一些有足夠說服力的證據，同時，我也不是偵探，不會跟蹤調查，更不想成為戳穿他們交易鏈的那個人。況且，我小時候和表弟關係很好，我不希望他會傷心，隻好以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了，那是基於我對您能力的完全信任。”
“於是，你就假借我的手來戳穿這個藝術騙局。”
“很抱歉。”
“你有沒想過，如果你早點把整件事說穿的話，也許今天就不用有那麽多人被卷入這起慘案中了。”
“我也很難過，真的。事件會發展成這樣，也是我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我沒想到犯罪衍生出來的犯罪會變得如此可怕……如今的我隻希望，有一天，眼前的這些藝術品能重新得到承認，而非因為使用者的罪行而變得一文不值。”
我隻好苦笑。
不管如何，這個案子是告一段落了，雖然這代價未免太過於殘酷而蒼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