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推測
嘉信大廈16樓,心理谘詢室。
“凡哥,你怎麽會想到誰是凶手呢?”
聽完我對整個案件來龍去脈的敘述,蘭妮好奇的問。
“我隻是猜測,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和周警官商議之後,我們覺得可以嚐試一下,製定了一個陷阱,結果凶手自己上鉤了。說到底,還是警察同誌英明神武啊。”
“不過,那位阿姨……真的有點可怕呢。”蘭妮仿佛從我的描述中想象出了連素影殺死竇康生的那一幕,“鋼琴老師給人的感覺應該是氣質不凡、舉止優雅,我實在無法把這種形象和那個殺夫的凶手聯係起來。”
“聽周警官的描述,按照連素影的口供,竇康生在發展為邢稻山的槍手之後,雖然賺到了不俗的經濟回報,但是也開始對自己的生存價值產生了懷疑,性格出現了分裂的傾向,作為一名有實力的畫家,當槍手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又無法拒絕高額的回報。因為這種極其矛盾的心理,如此一來,對連素影的施虐程度變得愈加嚴重,長期積累的憤怒爆發出來自然也是異常猛烈。另一方麵,她的鋼琴教師身份也有影響,因為在外界麵前她還要保持一個非常優雅、知性的形象,久而久之形成了強烈的身份認同反差,這種反差給了她很大壓力,這種壓力也是最後爆發原因之一。”我歎了口氣。
生活中因為長期壓力而最後演變成暴力的事情並不少見,心理學家曾經對此進行過研究,人如果長期處於慢性壓力環境下,比如婚姻長期不順、表裏不一等等,會使大腦分泌的TG2蛋白增多,這一過程會導致大腦調節情緒的能力會顯著降低。比如說,對小鼠的研究發現,大腦中TG2蛋白增多會引起神經元萎縮,以及TrkB分子水平降低,進而損害神經元之間的連接功能。而神經元之間有效的連接,恰恰是維持正常情緒活動的生理基礎。
“不過那個竇康生也是讓我大跌眼鏡……我還以為藝術家都是知書達理文質彬彬的,這次可是有點刷新我的認識了。”
“連素影對警方說,竇康生在畫不出自己滿意作品的時候,就會性情大變,再加上內心和現實的矛盾,慢慢就變本加厲了。這是她在與竇康生結婚之前沒有預料到的。”
“我也不知道該害怕她還是可憐她,也許兩者皆有之吧。不過這案件裏有個人,百分百的令我感到極度失望。”蘭妮憤恨地說著。
“你指的是邢稻山吧?”
“對啊,虧我在學習繪畫欣賞的過程中還把他奉為大師,仰慕了這麽久,結果卻是個盜取他人藝術果實的投機份子。太令人失望了!不過,我還是想不通,竇康生既然那麽熱愛自己的畫,為何又要賣給邢稻山呢?他不會心痛嗎?”蘭妮的心情也很容易理解,畢竟她她曾經苦心研究過邢稻山的畫作。
“大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吧。竇康生沒有名氣,也沒有銷售的渠道,即使畫的很好也根本沒有人捧場,隻能當個街頭畫家糊口度日。久而久之,我想他的內心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
“不管怎樣,凡哥你也算是解脫了,再也不用和那個恐怖的娃娃周旋了。”蘭妮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是,總算是告一段落。”我也歎了口氣,“不過,能這麽快觸及到最後的真相,還得感謝你啊蘭妮。”
“感謝我?”蘭妮手指向自己,一臉驚訝。
“嗯。蘭妮,一開始的時候你不是跟我說過嗎,寫實的藝術作品也有假的成分,虛擬的也有真的成分。即使是虛擬的東西,真的東西也是不會變的。”
“我也就是那麽隨口一說,誰知道還能派上用場,看來我繪畫這門課也沒有白修。”蘭妮拍拍腦袋,“可是這和案子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好整以暇的說:“這個案子說起來也是一波三折。一開始以為陸楷被殺案和那個矽膠娃娃有關,慢慢發現娃娃隻是表麵的原因,隨後又推測案件和江喬婉的自殺有關,但還是不得要領,隻有在識破了趙澤的謊言之後,趙澤對江喬婉說出某個秘密的事實才浮出水麵,所以,遺書的去向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再後來,發現陸楷打算揭露邢稻山請槍手的秘密,於是我便打算從畫入手,去尋找邢稻山作品的‘真的成分’。後來在畫展上我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他的作品中,出現了跟連素影非常相似的人影,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在畫上見到和連素影神似的人,第一次是在於汶秀寄給我的‘假照片’中,第二次是在邢稻山的畫中,同一個人出現在兩位畫家的畫中,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而在現實中,完全找不到邢稻山和竇康生之間的聯係,他們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
“同時,警察也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竇康生名氣雖然一般,但是家裏卻能住得起洋房,資金的來源十分可疑。於是,結合那位藝術鑒定師的結論,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趙澤的繼父竇康生,也許就是畫那副作品的作者,進一步推測,他就是邢稻山的槍手。”
蘭妮恍然大悟:“凡哥,你這樣說的話,我就能理解了,很多超寫實主義作家都會把身邊的人物作為題材進行再創作,由此也暴露了畫者與被畫者之間的關係。”
“但是,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矛盾,因為大概從九個月前開始,邢稻山的作品再也見不到連素影的身影了。這又是為什麽呢?”
“如果竇康生的確是邢稻山的槍手,那可能他躲進山裏麵埋頭作畫,所以看不見他妻子。”蘭妮提出她的想法。
“他在微博上的確是這麽和粉絲說的,因為之前他也這麽幹過,再加上向來行蹤飄忽不定,所以並沒有人起疑。那麽,究竟竇康生有沒有回到家去呢?難道他麵對著妻子就無法再創作下去了嗎?這時候,我聯想到了於汶秀死亡的地點。查了一下,原來趙澤家一家上個居住場所就在那裏。”
“也就是說,於汶秀一定在那裏有了重大的發現,並且破解了陸楷被殺之謎。如果陸楷被殺和邢稻山無關的話,那就隻能和竇康生有關了。那麽,凶手到底想掩蓋有關竇康生的什麽秘密呢?”
“從前麵的調查看,我們已經知道陸楷從江喬婉的遺書中得到了有關邢稻山創作的真相,那麽,會不會遺書裏還披露了其他的真相呢?聯想到竇康生一直不在家的現象,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懷疑,竇康生已經死了,而且埋屍體的地點就在那間屋子裏。這樣一來,凶手的動機就有了新的解釋,這一切的罪行也許就是為了掩蓋竇康生已死的事實。”
“真是不可思議的案件啊……”蘭妮感歎著。
“說實話,我對這個推測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周警官給了我很多鼓勵。”
“可是,你怎麽會懷疑到嚴博身上呢?”蘭妮又重新問了一遍。
“因為趙澤的事件給了我啟發。”
“哦?是什麽啟發啊?”蘭妮仰著頭,刨根問底。
“我意識到,其實每個沉迷於矽膠娃娃的人,內心都希望找到一個現實中的人,幫助他們從那個圍城中走出來。趙澤如此,嚴博亦是如此。他們在娃娃身上投入的情感越多,心理寄托越大,越能感受到內心的空虛,因為娃娃是無法給他們反饋的。趙澤找到了江喬婉,那麽,嚴博是不是也找到了一個女人呢?那天,周警官和我第二次去連素影家訪的時候,發現有人給她送了禮物,從禮物盒大小和包裝判斷,我猜測是項鏈一類的視頻,大概就是嚴博送過去的。”
“呀?他倒是挺懂浪漫。”蘭妮驚呼。
“他的確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從他為了聽懂鋼琴曲而去參加學習課程就看得出來,而且隻要是他決定要做的事情,果斷毫不猶豫。”我不無感慨的說,“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嚴博時,他給他自己的娃娃戴上了項鏈,這可能是代表了他對亡妻的思念,同時也是對自己情感的一種束縛,當他為另外一個女人送出項鏈時,也代表了他打算從矽膠娃娃的虛幻世界中走出來,而連素影就是那個人。”
“矽膠娃娃也是有兩麵性,真不知道該怎麽看待它。”蘭妮歎了口氣,煞有介事的評論道,“它在給予人類希望的同時,又禁錮了他們的情感。”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不由得想起了白森的話,“但是,娃娃本身是沒有情感的,她投射的是人的內心,隻是我希望,從它們身上可以看到人們更多的美好,而不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