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質鋪員外虛假哄 雞棲木旁見真偽

那店人穿著普通,頭上粗布幘,身穿複襦,腳踩皮靴。洛周玠說明來意店人要拿去那信,洛周玠卻是不給,說要見了張員外本人。那店員隻說:“員外不常來店裏的,多是管家派人打點。”

“現在不過午時,又是日耀日,你就找那負責人去打通打通,我們得見張員外。”龔雄上前一步。

“這……”

看這猶豫這下,魏謙掏出一錠銀子交給他:“煩勞朝奉。”

那店員口說不可不可,卻還是伸手接下了銀子:“那諸位稍等。”他便進了裏屋去,不多時又出來請四位屋裏等著。

四人隨他繞過前麵櫃台,進了後院。

雪,又飄飄然落下,染得庭院恍若白雲的轉世,銀器的二身。磚影壁蓋著素裳,另一世的梅花裹著這一世的冬開在石間。繞過影壁,隨著他進了堂喝杯茶歇息等候。這屋又一番華美高雅且不去管,隻說四人驚訝於這一件件放在雞棲木骨董架上的珍寶玉器,各自小心翼翼上前觀賞。

“嘖嘖嘖,雕工真是好呀!且不說這玉子毛料,雕工真是了得。”眾人尋聲向龔雄處看去,他站起來頭不過兩層高度,抬頭直勾勾盯著第三層那個翡翠白玉。白菜雕琢精細,白菜根根根清晰,,莖中條條可見,菜葉片片栩栩,看去隻覺鮮嫩多汁。葉片上落著一隻蟲兒,薄翅削腿,大眼小口甚是可愛,“難以估價,難以估價啊。”他眼又一掃,停在一層的一個翡翠瓔珞上。他輕輕捧起瓔珞,中間是一隻鳳凰,鳳凰翅膀尾巴都製以銅鐵,業已點翠,隻有鳳凰頭是一塊玻璃種翡翠,雕刻了眼睛各類。

“嘖嘖嘖。”龔雄又是一陣唏噓感慨,“紅翡夾雜紫羅蘭色,結構細膩,水頭足,嘖嘖嘖,無棉無黑斑無雜色,隻可惜雕工不是很好。沒順著紋來,可惜了……好CC呀,不然怎麽也是大五,不刀嘖嘖。。唉,這點翠也絕好呀!亮藍,無雜色無贅紋,看來白胸翡翠挺多的嘛,也對,你們這兒就沒濫殺禽鳥的。”

洛周玠懶得理會,先說剛遇見他就聽他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現在捧著翡翠玉器又是一通胡說。

“周玠,你來看這個!”淑兒在他旁邊招了招手。洛周玠尋聲去了,她雖然還是一身破爛的衣服,泥巴依舊,頭發散亂但此時她卻周身透著一股淡淡的花香,那雙眼睛好似水頭足足的玉器,好似輕微一動就會落下淚來。

淑兒手裏拿著一串貔貅,墨翡一,質地光澤明亮,外麵滿地的雪花折射這嚴冬的光,悄然落在她手上這墨翡上,卻是更顯得它墨黑色,端莊低調而奢華。糯種紅翡一,冰種黃翡一,南紅一,也就不再一一贅述。且看一直身,一歪頭,一凶煞,一張嘴。且允許小子說這一串貔貅拋光處光滑,磨砂處柔潤,真乃難得一見的珍寶,確是天賜寶玉手出妙花!

兩人正看時,龔雄湊過來夾在二人中間,搶過了貔貅:“好玉好翡好雕工啊!

“兩隻單角‘天祿’,兩隻雙角‘辟邪’。求正財邪財嚇鬼邪。寓意不錯,雕工也行。可以就是這翡……”他對著冷冷的陽光看著,“呃,嗬嗬嗬。。光線太弱……不過,似乎是有些網棉。這冰種貔,偏暗,這裏麵……水沫子吧……”

“小公子也是行家呀!”

洛周玠看去隻見走來一油光滿麵的人。頭戴軟腳襆頭,穿墨綠及膝花綾圓領缺胯襖子,再外著紫紅瀾袍,那革帶綁在他肥油油的肚子上,真是心疼那個瘦小的革帶,係以魚授大刀各類物件,下著褌和棉袴,踏以皂底皮靴。身後跟著七八個來人,各自握著一把環首刀。

“小公子也看得出我這貔貅可都是極好的。”

“唉,我可沒這麽說。你這墨翡是不錯,但是水頭不足啊,這個是水沫子不是?這不是冒充好的冰種,騙人家錢財嗎?再看這南紅沒有朱砂點啊,裂紋也忒大了,影響外觀。雖然有沒有朱砂點不重要,你也不能坑人吧!”

“哈哈,小公子言過其實了。”

“呦,德行!老子入坑多久了?我摸翡翠那會兒你還沒出生呢!”這話一出眾人齊齊看向這個不大的孩子,龔雄忽然覺得說話失了分寸。

“小公子這話說笑了。”那張員外尷尬一笑,從他手裏接過那串貔貅,“小公子你看我那白菜了嗎?賭一賭也不過二兩銀子。但是這雕工好呀,起碼也是千兩。”

“怎麽就隻值二兩?”洛周玠上前問到。

“聽口音幾位都是垂繩島來的吧?嘿嘿,世界四洲一島我這井沿洲卻是最富有的,我們的貨幣與你們其他各地貨幣有十倍百倍千倍隻差。”

“兩千與兩百萬的差距?”龔雄瞪大了眼睛,“好家夥,這匯率!這麽個樣子你們能活到這時候真是奇跡。嗬嗬,這個世界……”

張員外綴這那個油油的大肚子,又把貔貅捧起在眾人麵前晃了晃:“我這貔貅雖說品質不是上等,卻是大有來頭的,靈力威猛。左歪之貔從掌管生死的彼岸花娘處來,直身之貅經六畫道人訓練,凶煞之貔是陰曹地府的寶器,這張口之貅來自那個最神秘的乾坤二派掌門。”

那張員外見四人如此驚訝又並不說話,隻道被自己唬住了,不覺甚是滿足,一臉狡邪又拿起一個不知什麽材質的九宮八卦牌:“諸位再看這個,這九宮八卦牌。

“還有這龍之睛,龍之心,號令群龍的如意龍杖,女媧補天石製成的手鐲……鄙人有幸遇到這些珍寶,今日見四位是有緣之人,我也就隨緣賣給你們吧!”說著捧起一方黃花梨木盒,他口中那各類珍寶七零八亂地躺在裏麵。

四人並不說話,片刻沉默卻都在嘴邊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臥槽嘞,怎麽這麽六的啦!九宮八卦就這麽被玩壞了,黑曜石成了龍的眼,白水晶球成了龍內丹。夜明珠用無字天書封印,好厲害。一把木如意就成了號令龍族的信物,我真的說不出什麽了。綠鬆石成了人族的魂石。貔貅經過特種訓練,連女媧補天的石頭都挖出來了。淘寶都沒你這麽坑,扯就扯吧,你這玉器還都是些不好的東西,種不好,水頭不足,也就這雕工不錯。我說你這一盒的寶貝都不過個中三價,哦不!倒貼我都不要!神棍……”一口氣說完,龔雄滿意的吐了一口氣,他一眼掃過那個黃花梨木盒,目光硬生生被釘在上麵,他貪婪著眼神:“我看這值錢的也就這黃花梨木了吧,雖然我看不上眼,但也比你那闊變豆假龍杖強。”

“我可不曾知曉陰曹地府有這寶貝。”偌淑接話道,“你拿了陰曹地府的寶貝,他們不該來尋你跟你急嗎?”

“唉,巧得很,洛弟弟就是守降宮六畫道人的弟子,讓他來認認這貔貅!”

洛周玠一陣擺手,他不喜與這人交談,特別是牽扯了六畫的名號。這張員外一陣尷尬,關上了木盒,正了正衣襟:“不過說笑罷了。正巧我今日閑適來此把玩古器,又聽說有個外甥尋我?哪個侄兒?”

洛周玠隻道胡話,驟然一笑又行了禮道:“師兄桃殷央我送這封信給舅父。”臉上確是鄙視,心裏又想著桃殷為何與他有著關係。

洛周玠遞上信時,魏謙緊緊盯著信中鼓鼓的那一塊。那張員外單手接過:“守降宮弟子?”

“是。”

張員外晃動著大肚子,腳下三盤轉過身去:“等我片刻。”

眾人等他卻是無聊,對著兩名武士又各自聊起天來,隻有魏謙瞥了眼武士,徑自繞著房間看,似乎是在欣賞各種珍寶。

“淑兒,你名字這麽好聽,怎麽成了個乞丐?”

偌淑淑一臉好笑地看著龔雄:“名字和身份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嘖,有啊。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衣著打扮都有身份區別,還有那朝廷規定姓名不可有玉,守降宮又有諱名諱字。是吧洛弟弟?”

“哦。”

龔雄抿了抿嘴,不滿地看了眼洛周玠,又想跟偌淑找些話題卻發現她一直在盯著洛周玠,撲閃著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他看得出偌淑淑不過是被泥巴遮住了容貌,那一雙眼睛透露著一股靈氣和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秘,不由得發起了呆。而洛周玠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些:“魏哥哥,你們不是守降宮弟子?”

“不是,不過是江湖旁門罷了。你們離淵洲人常說‘陽交陽會,陰交陰會,不交自會’,其中陰交陰會就是說的我們這類無正道傳承的人。”他停下來,與洛周玠恰巧隔著雞棲木古董架,不覺一驚,又恍然回神。

“魏哥哥你們也是很厲害的吧,怎麽成了江湖旁門?”偌淑問道,“剛剛你還收了一個邪祟。”

“會點法術都可以的。”

“那旁門與正道又有什麽不同嗎?”

“師承。”

“所以你們想要去守降宮嗎?”洛周玠問到。魏謙點了點頭:“也許吧。”

這時那張員外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封信,看來是回信之類的了,他打量著洛周玠,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煩勞小公子幫我把信帶給你師兄吧。”說完卻又繞到雞棲木後玩弄上麵的東西,隔著雞棲木看了看眾人:“我就不送了。”

當下天色漸晚,洛周玠正要道別,卻被偌淑淑拉住:“當時傷你是我過錯,你不能走,我得道歉。”

龔雄見狀未待洛周玠說話,先拉下偌淑淑的手:“邪祟又不是你,你道什麽歉?”

偌淑淑急忙甩開:“但是確實是與我有關。”

“我不怪你,這本來就與你無幹。”

“可是,可是我得留在你身邊保護你,不然我心裏難受。”

“你想保護他?你是女孩子啊!”龔雄瞪大了眼睛,又低著聲音道,“不是說穿越過來的都是男一嗎,從我學說話起就沒覺得我是。”轉而又看向偌淑:“那你隨我們去離淵洲吧!學了法術你才能保護他啊。”

“我才不喜歡那個死板的陽平山呢,陽陽陽的,真難聽!”偌淑嘟著嘴,“再說我又不是不會法術。”

“你會法術?那怎麽剛剛被那邪祟附體?”

“會法術就不能用有個失誤嗎!?再說了,那邪祟跟白虎神族有關,與我正是相克。”

洛周玠猛然抬眼:九年了,又聽見了“白虎神族”。

“相克?”

“對啊,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每個人修習的法術都是有屬性的嗎?白虎神族修習的法術屬金,我修的屬木,魏大哥修的應該是火。”

二人正聊的歡,洛周玠看了眼被雪與月掩了大半光芒的太陽,此時隻能看見其他人的黑影,五官卻盲在黑色中:“時候不早了,我爹爹還等我呢。多謝搭救!”身子一震,消失在了白雪黑夜中。

“走了走了,都怪你啊!”偌淑一臉的不開心。

“他都走了,你怪我有什麽用啊!”

“我帶你去找他吧。”魏謙依舊沉著聲音冷冷說著。

龔雄瞪大了眼睛:“大哥,我們要去離淵洲的。”

“不,不去了,去找洛周玠吧。”

聽了這話,龔雄真的是下巴都掉了:“那你怎麽找他?怎麽知道他去哪裏?”

“如果我沒猜錯,他今年15歲,正準備回垂繩島找他父親呢。”魏謙眼神一冷,“全村的人,都央你我二人同去。”

龔雄卻是摸不著頭腦,而偌淑似乎感覺到了黑暗中的一雙泛冷的眼神,隻說:“不麻煩兩位哥哥了,淑兒自己去好了。謝謝告知。”偌淑腳下雪花驚起,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跡。雪依舊那麽亮,卻模糊了來往行人的麵龐。

“洛周玠就是15年前那場災難的源頭!”魏謙冷聲道。

“什麽!?”

“找上那個女孩的邪祟不是一般的東西。”魏謙右手一展,正是他斬了妖邪後從女孩額頭抓住的東西“這是我從那女孩身上拿來的蠱蟲,這蠱蟲在她體內待了很久了,是生殺大殿的人種下的,一旦感覺到白虎神族的氣息就會迅速占領寄主意識。看來生殺大殿也在找這個孩子。

“還記得當年白虎有異,獸族烏圖帶領隊伍借此反擊,救出句泓溪,屠了整個村。你母親當日帶你去城裏也就躲過了那場災難……”

“我記得……屍橫遍野,屋毀牆摧,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直撲過來,原本祥和的村子一瞬間就成了廢墟亂葬崗。後來母親帶我去找你,把我交給你但自己卻離開了……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可惜我當年癡迷法術,不能與那個生我養我二十多年的村子共存亡。可……你當時不過是剛會走路的孩子!”魏謙驚愕著看他,故而又平下心情,“你從小就很懂事,懂得也很多,與同齡孩子極其不同,真可謂神童。可惜我誤了你,帶你複仇尋找一個又一個獸族聚集地,卻沒有帶你好好學習法術……”

龔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是第一次聽他感慨起以前的事。夕陽斷下自己最後一抹冬日的光,廣寒宮掌控了整個世界,斑斑點點的懷著月光的雪孤零零地伴著行人的腳印。魏謙從懷裏掏出半隻淡青水玉孔雀釵:“這是你娘親從你父親屍體上拿來的,你娘那兒還有一半,我現在把它還給你,你要好好收著,以後你們母子相認就靠這個了。”

“我記得這個,當時……父親把它抓在手裏。”龔雄接過那半隻釵,十五年前的慘烈景象再次浮現,血肉模糊!

“我先把你送去守降宮吧。”

“你呢?你不去守降宮了嗎?”

“你還可以去拜師,我已經老了。”

“你才三十多歲怎麽老了?你不去拜師那你去哪裏?”龔雄恍然大悟道,“你要去找洛周玠是不是?你怎麽知道是他?就算是他,也不是他屠了村子啊!”

“他給那個張員外送的信,裏麵有著句泓溪的封印殘片。我記得那氣息……當年我負責看守。那殘片告訴我它喜歡這個孩子的氣息,隔著那個雞棲木就可以看見他身上的白虎氣息。他身上的白虎氣息被脖子上那段木頭掩蓋著,但是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也知道,我們注意那個員外很久了,今日得以近距離接觸他,他身上分明是獸族的氣息。”魏謙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去找洛周玠,我要從這個張員外下手,找到句氏的部落殺了他們為整個村子報仇!”

“我跟你一起去!”

“不,我把你送去守降宮,你好生學習法術,殺了洛周玠!虧得洛周玠不是守降宮弟子,也許守降宮人隻是想控製他才讓他待在守降宮。”

“可是大哥……”

“好了,就這樣了,釵子你收好。時候不早了先帶你找家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