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薑書桓

“生者吊,死者傷”,“吊”是對於生者的安慰,而“傷”是對死者的哀悼。雖然這李家置辦的是一場假葬禮,但哀麻擗踴,衣表棺槨一樣不落,極盡了殮殯哭吊奠賻諸事。才隔了那大婚不久,這李府門前又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了幾日。這樣的事自然也免不了落人口譚,但所幸不過是笑笑命薄,憐憐緣淺,比之大婚之日遭人拋棄,待字閨女麵上要好看得多。李老爺了了心中的一件大事,加之一婚一喪,得了不少禮金,心中甚是得意。愈是自信了諸事將是一帆風順的。

當下囑咐了李夫人,“這於都管今再尋他一日,若還是尋不著,就著人送些銀兩絲帛與他家中妻孥了了。府中諸事你多操些心,新任的劉管事你多教著點。”然後便收拾了行裝,往那杭州行事去了。

翌日,李夫人感念於都管在李家做了多年,有了感情,便親自攜了幾小廝,來到了那於都管家中,雖屬閽闠小民,但其房舍亦是軒敞有致,器用把玩,不稱而具。

李夫人進到堂中,與那於家娘子施禮贅詞,坐了上首,便吩咐將帶來的諸多物什交於她,那於家娘子見了,立時泫然淚下,家中的頂梁柱都沒了,得了這些東西有何用?她道,“剛才聽了幫著尋人的羅大哥說,近郊叢萃中有見得一兩根白骨,旁又有血漬,怕是我家管事的,我又不敢去瞧,隻在家中又是忐忑不安,流下許多淚。”

“既然這樣,就去看看,未必就是,也使你的心稍安一些。”

“婢子不敢去,若是我家老爺,怕立時就要隨他去了。”

“官上的可有消息?”

“蒙李老爺囑咐了,他們也不敢敷衍,日日夜夜的尋,隻是沒有消息。”

見著於家娘子,淒淒切切,淚珠兒隻是不斷地掉,李夫人心中歎惋愀然,畢竟是俠女,她道,“我陪你去瞧一瞧,若然不是,到白白使你在這裏掉了許多淚。”

於娘子深垂著頭,不停拭眼,雖然有夫人相陪,但自己心下還是膽怯,隻道,“夫人所言極是,隻是婢子膽怯,勞煩了夫人。”

李夫人起了身下首來,握住於娘子的手,忱忱道“於都管在李家呆了五六年,幫了老爺不少忙,我們早已把他當親人對待。你且不要這麽說,有什麽事盡管著人找我,我隻怕辦得你不滿意。”

於娘子見了這形景,受寵若驚,然而小婦人光景,隻是道,“夫人言重了”,心中有許多話也不知怎麽說,執手相看,淚眼漣漣。

“好了,你別哭了,我們這下就去瞧瞧!”李夫人將她扶了起來,當下,兩人便叫了輦出門,使人叫了那羅大哥引路,行了兩三刻鍾,又下輦,步行了兩三刻鍾,才到了那白骨處。其時,隻見篙青草翠,盈盈比腰,鬱蒼薈蔚,夤緣無際,冥冥與天相接,從上往下看,幾人萃於其中尚不見影,隻像一塊青巾橫披於大地。這時,還未及近前,而舉目望去,如波篙草中正是一片殷紅裏幾截白骨森森,於家娘子猝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當即就要癱坐在地上了,李夫人趕緊扶起,道“未及驗證,還不能就斷定是於都管,你且先不要傷心!”

於娘子哭著回,“是,是他,就是他!”李夫人等不明所以,於娘子指著遠處道,“你們看,那是我親手為我家相公縫的巾幘,那針口分明就是我的。”

眾人抬首去細看,並沒看到什麽巾幘。況且之前尋的人已在此來來回回了幾遍,也沒有發現什麽什物啊!莫不是這婦人傷心過度,出現了幻覺?於娘子說完,就要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李夫人等隻得隨著扶著。將至那白骨處時,眾人也並沒發現什麽巾幘,而於娘子隻是附身一抓,手裏便真的現了一條有些針口的青巾。眾人皆詫異,或許是這綠草掩映青巾,又是春來茂密才難以發現吧。於娘子將青巾貼到胸口,大聲嚎道,“這就是我家老爺的啊”,聲聲入心,一時人皆露愴色,李夫人輕聲道,“這青巾是合該你發現了”。

但凡天下大小變化,總離不開一個緣字,“若此有則彼有,若此生則彼生”,獨獨於家娘子發現了青巾如是。厚地高天,赫赫如斯,最是歁歎古今萬物情緣不盡了。李夫人心歎著,剛說完,手下一沉,於娘子卻是暈了過去。“你們先把她送回去休息吧”,李夫人冷著眉,把懷中的於娘子交到幾位下人手裏,眼看著他們離開,然後使喚了餘下幾位,跟著自己循了周圍血跡幾處瞧去。

如果說這就是於都管的遺骨,那便有兩種可能,一是為人所害,斫了斷肢留在此處,而皮肉皆被野地小禽們啄去,留下了骨頭。二是夜行時遭遇了野獸,茹毛飲血,良可想見了。所以李夫人觀察時特別留意了血漬邊的痕跡。荊棘篙草壓倒了不少,而翻開那篙草細看時,發現了一個偌大的腳印,因為是踩在草上,所以隻是淺淺的隱隱約約的一個輪廓。李夫人將這個發現指給隨行著的幾個人看,眾人皆搖頭。

“這不可能是腳印,沒有這麽大的!”

“興許是這邊倒一下,那邊壓一下,正巧湊成了一個腳印的樣子。”

李夫人默然,將那些草盡數翻過,又得了幾個類似的痕跡,這時可以大概想象出一個完整的腳印了。眾人驚詫不已,有幾位立即慌張的四圍去看,害怕野獸現在就出來了,另有幾位睜大了眼睛,盯著腳印好奇地瞧。長約兩尺,寬約一尺,而五指分明,不是熊,更像是一個大巨人的腳。這下便可想象於都管當晚的情景了,大概就是上麵兩種情況概而述之,大巨人一口下去,涎留下幾截殘肢,然後野地小禽們來了。想想就可怕,李夫人循著那被壓折的篙草還欲繼續尋去,小廝們卻是不敢了。新任的劉都管趕緊上前,道,“夫人,既然於都管已經找到了,我們就回去吧!”另有一小斯附和道“對啊,這樣大的野獸,沒有幾十人是奈何不得的,我們躲還來不及,為何還要自己找上去?”

李夫人自然不是一般人,隻是這麽多年了,一直在李府高牆深院中安逸著,當年那般意氣似乎也被消磨殆盡了。她躊躇著,劉都管又道,“夫人,這老爺剛走,你若是有什麽閃失,我可怎麽交代啊,我們趕緊回去吧!”李夫人展望了一下無盡的篙草,須臾,道,“好,我們走吧!”

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間便是幾根白骨。命運在不斷暗示我們,人生就是一場夢。但我們知道了,能如何呢?李夫人回了於家,見於家娘子還沒有醒,便回到李府,吩咐了於都管後事諸項,雖說好些東西是給薑書桓用剩下的,但也是很體麵了。眾人領了事去了之後,李夫人便午飯也沒有吃又請了大夫一起還了於家去。死者已矣,生者奮發。斯時,大夫已隔帳摸了脈下了藥方去了,李夫人正坐於於娘子床前,端了青花纏枝藥碗,與將醒的於娘子喂藥。隻見那於娘子臉色青白,一雙哀切的眼睛盯了李夫人,似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閻閭婦人的悲傷正是應該絮絮叨叨的,而於娘子介於閻閭坊廂與崇扛大牖之間。李夫人自將於都管許是被巨人襲了這一截瞞去,隻道,“於管事的事自有我來料理,你且先好好保養身體。”輕歎一聲,繼道,“事已至此,還是放寬心些好,若你再有什麽閃失,這家裏上老下小的,該怎麽辦才好!”

剛說完了,這於娘子猝然淚如泉湧下來,正是這個道理,沒有了他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呢?想想就承受不了!李夫人趕緊拿了巾帕給她拭淚,心中愀然,卻不知從何安慰起。隻得偏了首去,不忍再看。

暮然餘光一閃,卻瞧見了一件相熟之物。於娘子簾閫中琳琳琅琅,擺了許多玩意兒,西首裏是一些粉脂妝奩之類,東首裏豎了一個榆木朱漆書架,架旁一個半人高五彩花瓶,瓶內簇枝萃色,鄂不韡韡,風光無限,竟一時得以斂目,讓人瞧不見其右上首的一副顧愷之手筆,《女箴圖》。李夫人走上前去細看,這不正是玉橖房裏的那幅嗎!怎麽會在這裏?而於娘子這等情景,也不好將這些瑣屑之事去煩問她。於娘子卻是先道了,“這是我家老爺得來的,說是珍貴的緊,讓我好生收著,音容話語,如今想來猶在耳畔,卻不料……是陰陽相隔。”抽抽泣泣,聲聲掩咽。

李夫人想,既然她提了,就隨便問問,“確實是珍貴,不知是從那裏得來的?”

於娘子回,“是雲頭僧送來的。”

“雲頭僧?”

“對啊,夫人可能不識,但我們這裏巷婦媼沒有不知道的,他一副好嘴舌,又有一肚子好淵識,醫卜相巫沒有不懂的。”

李夫人想,就是做牽頭給老爺生意的那位了,這《女箴圖》又何時落到了他手裏?當下掩下疑惑不說。隻陪著於家娘子聊了許多其他,紓解了她心中許多的鬱結。然後又在於家呆了幾刻鍾,櫛理清了於都管喪葬諸事,回到家,便將這事去問玉橖。玉橖回家來這幾日也沒什麽不同,一如之前每日,待在房裏做些針奩,看些書籍,那麽平靜,當下聽了母親的話,沉吟片刻,回她道,“這畫我當初是送了書桓的”。

李夫人道,“難道這雲頭僧與書桓逃婚一事有關?”

玉橖不做聲,作為母親自然知道她的疙瘩,心下甚是痛惜,愈發想把這件事弄清楚,道,“我們去找那雲頭僧。”

玉橖還是沒說話,李夫人便道,“你好生歇著,我去了。”說著就起身,李玉橖卻又叫住,道“娘,我和你一起去!”無論是多大的傷悲,隻要有勇氣走出來就沒有多大事了。李夫人欣慰的點點頭。

申牌將了,街上尚熱鬧,引車擔漿者流尚是活氣生發。兩人帶了幾小廝一路打聽,七拐八拐,到了雲頭僧的住所。據說要找到他人是不可能的,隻能在此株守了。而等了一刻鍾左右,尚不見影。這時,卻有一人迎麵而來,他香傅粉麵,巧挽烏雲,令衣修身,娉娉婷婷,難以分其雌雄。隻見她走攏了來,細細瞧了玉橖,倨傲道,“你是誰?”

李夫人接道,“我等乃李府閫眷,來尋雲頭僧,有要事相商。”

爰姐兒這才放下了戒心,原本以為又是雲頭僧哪一邊相好的呢!當下便放下臉色施禮,道,“原來是李夫人和尊小姐,這廂有禮了!”

李夫人等回禮,道,“不知姑娘可曉得雲頭僧在何處?”

爰姐兒現出自豪的神色,道,“你可算問對了,偌大一個應天城可能也就我知道他在那裏了。”

李夫人道,“勞煩姑娘告知了。”

爰姐兒故弄玄虛,特意想顯出自己與雲頭僧的親近,道“他不在這屋內,也不在這城內。”

李夫人一驚,道,“不知他去了何處?”

“杭州”李夫人這才想起來,他前些日子與老爺商討了行事的,此番定是隨了老爺去了。隻能等些日子再來了。爰姐兒卻撚起一串鑰匙在他們眼前晃晃,道,“我有鑰匙,可請夫人和小姐進去坐坐。”

李夫人道,“謝了姑娘好意了,我們此番是來尋雲頭僧的,既然他不在,我們就要告辭了!”

這時,一旁的李玉橖卻道,“坐坐也無妨,那就叨擾姑娘了。”

她不知有雲頭僧找爹爹這一檔事兒,隻料道是他雲頭僧與書桓有關係,此去杭州,莫不是書桓也在杭州,便想從他口中多了解一下。說著就隨了爰姐兒上前去,李夫人隻得隨後。

鑰匙串“鐺鐺”作響,房門“吱呀”一聲,在眼前敞開。三人走了進去,小廝在外守候。隻見屋內晦暗一片,爰姐兒趕緊支起窗戶,日曜斜斜的灑進來。便可見了其物什極多,充棟連床,星列雜陳,在日曜下寂寞清冷。爰姐兒迅速擦了桌子和椅子,道,“夫人小姐將就著坐坐!這許久沒來了,屋子就亂成這個樣,讓你們見笑了!”話裏不好意思,臉上卻是一副主人般的得意。說完,她便輕車熟路的進了裏屋,沏了一壺茶來,接著道,“這雲頭僧最是不愛收拾屋子了,我時常叨叨他,他卻說什麽‘大丈夫不拘小節’,看他每天啊,忙裏忙外的,也不知幹什麽大事呢!”

李夫人先時沒注意去瞧,一直當他是個姑娘,及至此時他挨近了給自己注茶,才發現,原來是個男兒身!當下她應付道,“大丈夫自不該營營小事”說完她又後悔,這不也映射了他爰姐兒麽。

可爰姐兒並沒在意,隻道,“夫人說得對,我最是支持他幹事業呢,所以時常來他這家裏,該收拾的收拾,該置辦的置辦,我別的大忙幫不了,也能讓他這回家的時候歇息的舒適些。”

李夫人道,“是這個道理”,徐皇後所作《內訓》,她可是記得牢牢的了,“夫早作晚息,可以無憂”。爰姐兒聊著,一邊簡單的將四圍收拾了一下,眼前幹淨了,心裏也舒爽不少。而李玉橖看他收拾著,發現了這些物什中有些東西極其相熟,心中一緊,問道,“雲頭僧是一個人住嗎?”

爰姐兒道,“是啊”。

玉橖抑製住自己,臉帶笑顏,緩緩再問,“那他這家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東西?”

爰姐兒一笑,道,“說起這些東西啊,可有些故事了……”他輕折纖腰,坐了下來,興致盎然道,“有個窮酸書生,一日定昏時刻在那秦淮河上搖棹賞玩,不經意間瞧見了一個女子。那時,河裏河上,天上天下,萬點紅燭熒熒,一片嬌笑宴宴的,這酸書生就應時應景的,春心萌動了。隻一眼看去,就覺得那是仙女下凡了,影影綽綽的,好不撩人!隻可惜那船隔得遠,不然就跳上去了。他便是遠遠跟著那畫舫,癡癡的看著,及了上岸,他去尋,竟不見了。嗣後他便茶不思飯不想的,每天來這秦淮河邊求偶遇,一雙眼是眨也不敢眨,怕一閉眼那機遇就閃過了。那日,他紅腫著眼睛來尋了雲頭僧,送了好些東西,問可曾見過那女子,並把她的模樣形容了一番,說是柳腰芙蓉貌,杏臉芊芊身……”說著,爰姐兒捂著嘴笑了起來,“你們道好不好笑,若說是這個樣子的,秦淮河上一抓一大把呢……”

李夫人附和著笑了,爰姐兒接著道,“我們都不知道他說的是誰,隻有雲頭僧答了他,原來是一個文君新寡的美人兒,隻那一日來秦淮河上會友的,而慣常是在鶯澤湖上活動。那酸書生一聽,喜得落了好一陣淚,叩謝不盡,又拿了好些玩意兒來。後來,便許久不見他了。忽有一日,又見了他,說是在鶯澤湖上守了一陣子,終於遠遠的瞧見了那姑娘,隻是又沒追上……”原本是戲謔的說著,突然爰姐兒輕歎一聲,插進一句,道,“癡情如此,也沒有誰了……”

沒待李夫人禮貌性的回應幾句,她便又道了,“所以這酸書生就決定了,來尋雲頭僧幫忙,鬻產取息,置一小舸,此生就住在那湖上了。即使尋不到也要和她近些。這些東西啊,便都是從他家裏搬來的。”

李夫人感慨道,“難得有情郎啊!”而玉橖一直靜靜地聽到末了,意態深沉得緊。

李夫人再問,“不知他後來可尋著了?”

爰姐兒道,“不知呢,正是許久不見了。”這時,日已斜斜的從地上移到了身上,爰姐兒一張精致的臉龐熒熒泛著粉光。他又問道,“不知夫人小姐是否是有什麽急事?這雲頭僧萍蹤不定的,也不料什麽回來,若有什麽急事我可代書信一封,讓他趕緊回來。”

李夫人思索,這事對他雲頭僧算是急事嗎,便道“沒甚急的,若是能早些回來是最好了,姑娘若有書信去,就順帶提一下。”

爰姐兒答應了,李夫人也沒甚再說的了,便道,“承蒙姑娘熱心腸兒,討擾姑娘許久,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告辭了。”說著,就起身。

爰姐兒也是瞧著天色不早了,心裏耽著院裏的事兒,也就起身,道,“夫人客氣了,我們這偏門曲局的,蒙夫人小姐光臨,增輝了不少呢!”說著,將他們一路送出,再三告辭。斯時,行聲漸歇,荷擔叫賣者參差而過,尚未賣完的芍藥,在花蔞裏頹萎自憐。

李夫人心中還想著爰姐兒講的那個酸書生,隱寂江湖多年,這樣大膽浪漫的風流韻事將自己心中早已結成冰的快意江湖激起了層層漣漪,她對了玉橖,道,“人生正是該為了某一件事奮不顧身,為了某一個人舍生忘死。這書生也不算白活一場了。”

玉橖卻道,“堂堂七尺男兒,滾滾一腔熱血,不宵衣旰食,讀經頌緯;不奮跡賢科,通名仕籍;不著庸邊閫,建功立業,卻為了一副皮囊,幾點顏色,昏昏兀兀,傾資費產,浪逐萍遊,忘卻自身。幾十年書都白讀了,又那裏去談人生呢?”李夫人愕然,但她說的似乎也是對的,正想著怎麽回答,玉橖又道,“我想去書桓家看看,母親先回吧!”

李夫人聽到書桓二字就不放心,回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將至曛暮,你一個人在外麵我也不安心。”

玉橖不做聲,算是默認了。於是便和了母親,走上了那條再熟悉不過的路。青石板路上,芳草縟苔,白堊牆壁上,斑駁錯落。當時的各種心緒,此時的各種心緒,隨著腳步“沙沙”聲高高低低,來來回回,徘徊在每一個熟悉的犄角旮旯裏。馬上就要確定真相了,我該以怎麽樣的精神麵貌去迎接它呢?李玉橖的一雙繡花鞋,不急不緩,一直走到路的盡頭,停在一家小院前。院裏冷冷靜靜,了無生機,獨貽門上一把清冷的鎖,經曆朝陽暮曛。李夫人吩咐小廝砸開了門,母女倆兩樣心境走了進去。但見屋內了無一物,閌閬空虛,李夫人的心一下沉了進去。終於知道玉橖在那姑娘講酸書生的時候為什麽一直緊著臉了,終於知道在路上時一直乖順的玉橖為什麽是那樣回答自己了。薑書桓這個愚腐書生竟然為了一萍水女子大婚之日拋棄了自己女兒!